第93節
“去你的,”丁黎笑著揮開他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然后跟楊煊簡單握了下手,“丁黎?!?/br> 輪到最后介紹應茴,她自己先開了口,看著楊煊笑道:“我還需要自我介紹嗎,還記得我嗎,楊煊?”這話問出口,她自己先后悔了,若是楊煊真的不記得自己,那場面著實會有些尷尬。 但楊煊挺給面子地點了下頭,笑了笑說:“當然,”繼而目光轉向站在她身旁的丁黎,“這位是……?” “我男朋友,”應茴笑得舒展,轉頭看了一眼丁黎,“準確地說,應該是未婚夫?!?/br> 他鄉遇故知,兩人看上去都挺磊落,應茴又表現得毫不忸怩,一時在場等著看戲的人便也不好再起哄。 麥澤指著人頭挨個介紹了剩下幾人的名字,這就算認識了。各自落座,亂七八糟的燒烤外賣叫了一堆,酒吧被包圓兒了,麥澤拆著外賣包裝,把酒吧老板和臺上的駐唱歌手也叫了過來:“燈姐,別嚎了,下來一起吃點東西!” 樂隊幾個人近一個月都窩在錄音棚里錄新專輯,在經紀人眼皮底下腥辣不碰、煙酒不沾,過得好似要成佛,這時見到成堆的燒烤,眼睛都亮得冒起綠光,餓鬼似的撲上來搶食。 “見笑了見笑了,這個月嘴巴里淡出鳥了都,”麥澤分出幾個食盒拿到他大學室友這邊,又攥著一把串坐到湯君赫旁邊,“怎么樣啊湯醫生,上次那篇論文發sci了沒?” “哪篇?”湯君赫拆著意面盒子問。。 “就上次那篇么……”麥澤費力地咽下嘴里的食物,添油加醋跟其他人道,“哎,我跟你們講,上次我送湯湯回家,他都高成那樣了,愣是搶著我方向盤,非要我送他到醫院取論文,我真后悔當時沒拍下來給薛老師看看……” “我哪兒搶方向盤了?!睖沾驍嗨f。 “你當時喝高了,不記得了,煊哥當時不也在么?”麥澤笑道,“你從來沒提過,忽然冒出個哥,害我擔心你被拐走,后來吧又想,”麥澤伸手拿起一瓶紅酒,起身給楊煊面前的杯子倒酒,“長得挺帥,拐走好像也不虧……是吧煊哥?”他給自己面前也倒了酒,拿起杯子朝楊煊的方向舉了舉。 楊煊沒說話,只是笑了笑,捏著杯壁跟他隨意碰了一下,然后仰頭把一杯酒喝得見了底。 “哎,夠意思,”麥澤也喝光了,又拿起那瓶紅酒,伸長手臂給楊煊倒酒,剛倒完,他一抬頭,自顧說了句“喲,來了”,然后從高腳凳上站起身,還不忘拍了一下坐在旁邊低頭吃意面的湯君赫。 湯君赫有些莫名地抬頭看他,見麥澤朝前走了幾步,拉了一個高高瘦瘦戴口罩的人過來。 那人走近才摘了口罩,酒吧里燈光閃爍,依稀可以看出他臉上帶了不甚明顯的妝?!皠傇囩R結束,來晚了,不好意思啊?!蹦侨瞬⒉粩[架子。 “任澤凱,演過那個,《川流不息》,看過吧?”麥澤有意去拍湯君赫的肩膀,“湯湯看過沒?” “我哪有時間看電影?!睖辗畔率掷锏牟孀?。 那個叫任澤凱的男生也不見外,走到對面坐下:“麥澤你別埋汰我了,”說著對湯君赫笑,“就是一不入流的三十六線小演員,不過《川流不息》這片子拍得還行,回頭你要感興趣可以找來看看?!?/br> 那邊樂隊幾個成員明顯跟任澤凱更熟一些,隔著桌子跟他打了招呼,任澤凱看上去目的明確,伸長脖子打完招呼,又轉過頭笑瞇瞇地看著湯君赫:“湯醫生是吧?看著眼熟,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這話一出,在場的人都覺出不對勁來,麥澤貼著桌沿偷偷給任澤凱豎了個大拇指,湯君赫叉意面的動作頓了一下,楊煊則抬眼看向他。 “普濟醫院?”湯君赫定了定神說,“如果你去過胸外的話?!?/br> 麥澤一口酒差點噴出來,哈哈大笑道:“湯醫生你也太不解風情了吧?!?/br> 湯君赫自然是解風情的,但這個風情并不適合在此時此地解,所以他只能裝傻繼續低頭吃意面。他余光瞥見他哥哥的手指間夾著一支煙,是麥澤剛剛遞過來的,楊煊并沒有抽,這時在桌上輕輕地點了兩下。 任澤凱也笑,說“沒關系,挺可愛的”,說完察覺到一旁有目光落在他臉上,帶著些許壓迫感,讓人無法忽視。他側過臉看向楊煊,跟那道帶著打量意味的目光撞上。 任澤凱是表演系科班出身,對于人的情態和神色有過一些并不太深入的研究,但在這一刻,他從那道目光里看出了一些領地意識,盡管楊煊在和他對上目光后笑了一下,似乎刻意收斂了自己身上的那種壓迫感,但任澤凱仍然覺得有些不太自在。 這時麥澤順著任澤凱的眼神看過去,頓時想起還要介紹其他人,立刻介紹說這是湯湯的哥哥楊煊,那是丁黎,應茴,蔣正朔。 “湯醫生的哥哥是做什么的???”任澤凱挺好奇地問。 “之前是在部隊?”麥澤隱約聽湯君赫提過一嘴,不太確定地看向楊煊。 “是?!睏铎雍芎喍痰卣f。 “是特種部隊?!睖者@時抬起頭,不露聲色地補充道。 一桌人頓時都看向楊煊——特種部隊啊,只在報紙和電視上出現過的那種。任澤凱做了個挺夸張的表情,繼而笑著說:“怪不得呢?!?/br> “怪不得什么?”麥澤給他倒了酒。 “沒事,看著挺特別的?!比螡蓜P嘖了一聲,“其實我特想演那種特種兵的片子,可惜沒人請我?!?/br> “你的人設不是文藝片男神?”麥澤笑起來。 “算了吧?!比螡蓜P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說完又想起此行目的,看向湯君赫說,“湯醫生在胸外???本來還想以后有什么病可以去找你呢,但你這科可真是……” “他是八年臨床博士,你以為只會看胸外的病???”麥澤有意為他創造機會,“心肝脾肺腎,只要你身上長了,他都能看,來,加個微信,以后讓湯醫生給你普濟vip的待遇?!?/br> “真的嗎?”任澤凱從兜里拿出手機,調出加好友的界面,笑道,“普濟vip的待遇?” “湯醫生說了算,”麥澤看著湯君赫笑,“能不能給?” 湯君赫想了想說:“普濟對所有病人都一視同仁的?!?/br> 聞言,麥澤差點被嘴里的食物嗆到,咳了好幾聲,湯君赫聽到楊煊低笑了幾聲,然后抬起手臂,很自然地搭在他肩膀上,還揉了揉他的頭發。 “完了完了,湯醫生做手術做傻了,”麥澤好容易停下咳嗽,喝了口水說,“快加吧,加完我們玩橋牌?!?/br> 當著其他人的面,湯君赫不好直接拂了麥澤的面子,他摸了摸自己的褲兜,沒摸到手機,這才想到先前蹲下系鞋帶時,把手機遞給了楊煊,讓他幫自己拿著。 “哥?!睖辙D過頭,低低地叫了一聲。 楊煊把另一只手伸過來,他拿了兩只手機,交疊在一起,款式和顏色都一樣,湯君赫想當然地拿了上面那只,但他用指紋解了鎖,才發現并不是自己那只手機的界面。 他轉過頭看向楊煊,把手機的界面抬高了一些,想讓楊煊看到后把兩只手機換過來,但楊煊只是垂眼瞥了一眼,然后挑了一下眉梢。 看出他并沒有要換過來的意思,湯君赫硬著頭皮調出軟件的界面,加上了任澤凱。 服務生過來收拾桌上的殘局,麥澤招呼著幾個人一起過來玩橋牌。玩橋牌的年輕人并不多,但從幾年前起,這就成為他們聚會的固定項目,起因是麥澤找了個橋牌世界冠軍的女朋友。后來女朋友分手了,但這個娛樂項目卻保留了下來。 四人一局,輸的那方罰酒,說起來最終目的還是喝酒。 “任澤凱你是不是不會???”麥澤不遺余力地為他倆創造機會,“湯湯,你倆一組吧?!?/br> 湯君赫剛想說“我哥也不會”,就聽見楊煊語氣坦然地說了句“我也不會”。 “哎?”麥澤愣了愣,“那煊哥,我跟你一組好了?!?/br> “為什么要這么分組?”楊煊笑了笑,看著麥澤問。 “啊,那個……”麥澤有些語塞,他在聚會中一向是組織者的角色,但楊煊一開口,盡管并沒有咄咄逼人的意思,但卻讓他有些拿不準主意。 “你們倆誰更厲害一點?”楊煊若不經意地問。 麥澤和湯君赫同時開口。 ——“不相上下?!丙湞烧f。 ——“我?!睖照f。 “麥澤你要不要臉???”丁黎笑著拆麥澤的臺,“不相上下,你好意思說!” “確實是不相上下??!”麥澤大聲說,但隨之又心虛地弱下語氣,“好吧,確實是湯湯厲害一點……” “那公平起見,”楊煊的手還是搭在湯君赫的肩膀上,側過臉,微低著頭看向湯君赫,“你自己選吧?!?/br> “我跟你一組?!睖湛粗鴹铎诱f。 “行吧?!比螡蓜P笑笑。 麥澤覺得自己搞不懂湯君赫,他打心眼覺得任澤凱這人還算靠譜,長得好,涵養也不錯,從不擺圈內人那些架子。然而湯君赫卻看都不看一眼,話里話外都是推辭的意思。 人總不能一輩子困在第一段感情里吧?麥澤覺得自己有必要找時間和湯君赫談談。 而與此同時,湯君赫正橫過手機,用手指在屏幕上圈圈畫畫,正給楊煊講橋牌規則,也許是因為酒吧太吵,兩人站得很近,楊煊低著頭,偶爾在屏幕上點一下,說一兩句話,看上去聽得很認真。 麥澤掃了一眼這個畫面,他覺得兩人之間過于親昵,而這種親昵在成年的兄弟之間并不常見。尤其是,他并沒有見過湯君赫這個樣子,卸去所有的疏離、防備,主動跟某一個人靠得很近,連話似乎都變得比以前多上許多。這是他沒見過的湯君赫。 如若不知道他們之間的兄弟關系,他會以為他們是情侶,麥澤心頭掠過這種想法。但他隨即回過神來,又覺得自己絕對是想多了。 玩了三局,幾個人輸輸贏贏,幾乎全都喝了酒。第三局,湯君赫手氣不佳,用盡技巧也無力回天,輸了,麥澤給他倒了滿滿一杯紅酒,說我們湯醫生酒量相當可以,這點喝下去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湯君赫有些猶豫要不要喝下去,因為楊煊并不喜歡他喝酒,正當他握著杯子時,放在桌上的手機這時劇烈地震了起來。 來電顯示是科里的電話,他接起來,那邊的護士急匆匆道:“湯醫生,你現在有事嗎?薛主任要你趕緊過來!” “我這就去,”湯君赫立刻松開握著杯子的手,從座位上起身,“發生什么事了?” “薛主任的朋友被人捅傷肺部,救護車正往這邊送呢?!?/br> 掛了電話,麥澤抬頭問:“又去醫院?今天不值班,怎么還有手術?” “薛主任的朋友出事了,”湯君赫一邊說話一邊翻出打車軟件,“我得趕快過去?!北M管今天并不是他當值,但薛遠山的事情他不能坐視不理,薛遠山是他的老師,對他有知遇之恩,并且他還救過楊煊。 “我跟你一起去?!睏铎訉⑹掷锏呐品诺阶郎?,也站起身。 “可是來不及叫代駕了?!睖照f。楊煊喝了酒,沒辦法開車,誰也沒料到他會忽然被叫到醫院。 “先打車吧,一會兒我回來再說,打到了沒?” “在叫了?!睖湛粗聊徽f。 應茴這時抬起頭,看著他們說:“我沒喝酒,我送你們過去吧?!?/br> 第一百一十七章 燕城的夜色閃爍著各色刺眼的霓虹燈,車燈明明滅滅,川流不息。 湯君赫坐在應茴開的那輛紅色甲殼蟲上,手機貼在耳邊,低頭聽薛主任講手術反感。甲殼蟲體積小,穿梭在車道間,一連超了好幾輛車。 紅燈,應茴踩了剎車,停在前面那輛車的后面:“有點堵,是不是特別著急?” 湯君赫掛了電話說:“沒事,來得及?!闭f完他看了一眼側方的后視鏡,車輛太多,看不到那輛黑色的路虎。代駕應該已經過來了吧?他腦中閃過這個想法。 應茴半晌沒再說話,湯君赫便低頭看急診那邊發來的片子,過了一會,忽然聽到她在旁邊問:“你們現在住一起嗎?” 湯君赫怔了一下,在屏幕上劃動圖片的手指停頓下來,過了幾秒鐘才說:“嗯?!?/br> “其實我真的挺好奇的,”應茴說完這句,笑了一聲,“對你們倆?!?/br> “我也很好奇,”湯君赫關了屏幕,那一小片亮光暗了下去,他看上去并無刻意隱瞞的意圖,反而坦然地轉過頭問,“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出來的呀?!睉钶p笑著說,“很多年前我就看出來了?!?/br> “你總是在看他,你自己都沒發現嗎?”應茴自顧自地往下說,“那種眼神,不像是弟弟看哥哥的眼神?!?/br> “有一次我爸送我去上學,路上我看到楊煊騎自行車載著你,你摟著他的腰,看上去很開心的樣子。你高中時就像個小孩子,雖然看上去對什么都漠不關心,其實喜憎都寫在臉上?!?/br> “還有你跟我換過一盒巧克力你還記得嗎?你那時候,就好像怕我搶走你哥哥一樣?!?/br> “楊煊走后,你總是魂不守舍的,尹淙當時還和我說,你總是在發愣,看上去就好像生病了一樣?!?/br> “我一直確定的是你喜歡楊煊,但沒想到最后你們真的能在一起,”窗外的風把應茴的聲音吹走了一些,余下的音量顯得溫溫柔柔,“你這算不算‘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湯君赫聽她說完,沉默片刻后說:“其實我們高中就在一起過?!?/br> 應茴臉上閃過一絲意外,飛快地側過臉朝湯君赫瞥了一眼,她好一會兒沒說話,似乎是在回憶過往的蛛絲馬跡,半晌才若有所思道:“怪不得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