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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紙飛機在線閱讀 - 第66節

第66節

    但他還是有些茫然。他對湯小年的恨來勢洶洶,此刻卻落了空似的無處著力。

    本以為一切的源頭都起于湯小年,他想過很多次要去報復她,后來選了她的致命軟肋,她那個有些孤僻的、成績很好的、又總是對自己有著莫名依賴的兒子,也是他同父異母的親弟弟,湯君赫。

    他繼而又想到,在這場荒唐的事故中,誰都不是無辜的,楊成川不是,兩個女人也不是,他自己更不是,只有湯君赫是。他無辜而可憐,而這種可憐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由他們聯手造成了一部分,在過去的半年里,他又在他身上加劇了這種可憐。

    一個無辜而可憐的人,在自己面前卻總是執著而熾熱的,像一束搖曳的火光。楊煊本以為自己已經將這束火光攥到手心里了,可是他從來都沒有想過,他的手心潮濕而黑暗,火光是會被捂熄的。

    第七十九章

    連著幾天,湯君赫都沒有再見到楊煊。他被湯小年送到了學校里,穿上春季校服,又開始了兩點一線的高三生活。發試卷、做試卷、講試卷……一切都在機械而有序的進行著,白花花的試卷由教室前排傳至后排,嘩啦啦的聲音像極了不斷拍打著海岸的潮汐,而潮汐是不會因誰而停止的。班里的座位重新調整了一遍,他仍跟尹淙坐同桌,但位置朝前移了兩排,身后坐著的人再也不是楊煊了。

    周圍的同學都知道他翹課一周,又從新聞上得知了楊成川遇難的事情,他們小心翼翼地看他,目光里摻雜了探究、好奇以及憐憫,但沒人敢上來和他搭話。連一向話多的尹淙也噤了聲,生怕哪句話說得不對刺激到他的情緒。

    湯君赫又變回了以往的冷漠,他的話很少,除了偶爾和尹淙交談兩句,他幾乎不跟任何人說話,除了做題,還是做題。

    楊成川骨灰下葬的那天是周末,陳興將湯小年和湯君赫接到墓園的時候,楊煊已經到了。他們都穿了黑色的連帽衛衣,盡管身高有些差距,但乍一看還是驚人的相似。

    對于這個巧合,湯小年并不高興,她將湯君赫拉到自己身邊,刻意地隔開他們之間的距離。

    楊成川生前的領導和同事來了一批又一批,他們就像接待賓客一樣迎來送往,一聲又一聲地道謝——幾乎全都是楊煊站在前面,和他們握手、道謝,他已經從幾天前的打擊中緩過勁兒了,也許是瘦了一些的緣故,他臉上的輪廓看上去更加鋒利,身上已經有些成年人的影子了。

    湯君赫就站在后面,看著他哥哥寡言卻得體地跟那些大人們打交道。眼前的一切都是黑白色的,他想到他們在斯里蘭卡的那七天,那多像一場夢啊,咸濕的海風,瓦藍的海水,永不停歇的潮汐,還有濃墨重彩的火燒云……以及,他哥哥那雙含著笑意的眼睛。他單調的人生前十六年好像陡然間充滿了斑斕的色彩,變得壯闊而生動……難道往后的日子里,又要一個人去過那種黑白色調的、枯燥而乏味的生活嗎?

    送走來客,葬禮就結束了,湯小年拉著湯君赫的胳膊回家,楊煊站在楊成川的墓碑前,盯著那張黑白照片看了一會兒,也轉身低著頭走了。墓園的位置在市郊,不太容易打車,他住的酒店又離這里有些遠,他走得不快,心里盤算著若是打不到車,就走到前面的公交站坐公交回去。

    離公交站還有不到一百米的距離,他突然聽到身后一陣急促追趕的腳步聲,他沒回頭看,徑自朝前走,那腳步聲的主人很快追上來,拉著他的胳膊,氣喘吁吁地看著他:“哥?!?/br>
    楊煊有些意外地看著他,十分鐘前他目睹了湯小年拽著他上車的場景,湯小年的手握得很緊,生怕他又偷偷溜走似的,嘴上還不住地催促著讓他快點。他有些好奇湯君赫是怎么擺脫湯小年跑過來的,但他什么都沒問,只是停下來看著他。

    “你要走了嗎?”湯君赫微仰著下頜看著他,眼角有些發紅。

    楊煊知道他問的不是回酒店,而是出國:“嗯,周三?!?/br>
    “走了以后就不會再有聯系了嗎?”

    楊煊沉默了片刻,還是說:“嗯?!?/br>
    “所以哥,你又要不理我了是嗎?”見楊煊不說話,他有些急了,又開始哀求他了,“可我并沒有不聽話啊,哥,你怎么能說話不算話?”

    一輛空的出租車駛過,朝他們詢問式地按了一下喇叭,但楊煊卻并沒有轉頭看一眼,他只是沉默著,過了一會兒說:“上次你mama說的話你聽到了吧?”

    “可那是他們的事情啊……和我們又有什么關系呢?” 湯君赫的眼角紅得愈發明顯,“該對我mama愧疚的應該是我而不是你啊,是我處心積慮地接近你,不是嗎?”他的手緊緊攥著楊煊的衣袖,生怕他突然丟下自己走掉,“哥,你別不理我好不好?我們就還是偷偷的,就像以前一樣……好不好?我mama不會知道的,我會有辦法的,好不好啊哥?”

    他滿心等著楊煊說一聲“好”,就像那天答應湯小年那樣鄭重。他的下眼瞼連帶著眼白都泛了紅,那兩顆黑瑪瑙似的眼珠泛著水光,將楊煊明明白白地映到上面。楊煊抬眼看向遠處,避開那雙直視著自己的眼睛,他的兩只手伸到兜里,捏著煙盒,但卻沒有拿出來抽,他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聲音低沉而緩慢地說:“如果你看了楊成川的短信,就不會這么說了?!?/br>
    “我不會看的,那只是一條短信啊……”湯君赫的聲音發著顫,猶如某種小動物的哀鳴。

    “短信上說,我跟你在一起,是為了報復……”楊煊將目光從遠處收回來,垂下眼睛,深深地吸進一口氣,又長長地呼出來,“報復你mama,湯小年?!?/br>
    “可你不是啊……”湯君赫看著楊煊臉上的神情,他有些不確定了,抖著聲音問,“……不是嗎?”

    “那支煙,你應該還記得吧?我的確想過要把它給你抽,它會毀了你,然后間接地毀掉你mama,就像當年的我mama那樣,痛不欲生,求死不得?!睏铎佑珠L長地嘆了一口氣,“你繞了那么大的一個圈子去報復馮博,就是為了繞過我,”像是苦笑了一下,他接著說,“你應該知道我并不是一開始就想攔下那支煙的吧?!?/br>
    “我知道啊,我都知道啊……”湯君赫幾近絕望地說,“可你不是攔下了嗎,哥,你幫過我,沒有你我早就去坐牢了,就算你真的把我毀了也沒關系……”

    “真的把你毀了……”楊煊又苦笑一下,搖了搖頭,繼續說,“我帶你去斯里蘭卡,不是沒有想過你mama的反應,相反,我特別期待她的反應。失去兒子跟失去母親的痛苦應該是一樣的,我想也讓她嘗受一下……”

    “別這樣說,求你了哥,別把你對我的好都歸為報復,別讓我恨你,你不說我就什么都不知道……”

    “可你現在不是知道了嗎?行了,沒有把你毀掉是因為你運氣好,”楊煊的一只手從兜里抽出來,揉了揉他的頭發,他又變成了那個稱職的哥哥,用那種一貫平淡的語氣說,“到此為止吧,好好上學,好好高考……”

    “到此為止的意思就是再也不聯系嗎?”湯君赫退后兩步,避開楊煊的手,強忍著即將溢出來的眼淚。

    “不管怎么說我都是你哥哥,如果發生……”

    “如果是這樣的話,”湯君赫意識到他哥哥真的不要他了,一瞬間他被鋪天蓋地的恐懼吞沒了,乞求不成,他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威脅,色厲內荏地切齒道,“那我以后也不會再認你這個哥哥?!?/br>
    “這不是認不認的問題?!?/br>
    “就像我不認楊成川一樣?!?/br>
    他忘了他哥哥是軟硬不吃的人,在楊煊轉過身說“那樣也好”的那一刻,他佯裝出來的威脅和兇狠全都垮塌了,他慌里慌張地追過去握著楊煊的手,自尊和理智一并拋之腦后,語無倫次地哀求他:“哥,你別不理我好不好?你讓我做什么都行,別不理我,求你了,你什么時候從國外回來?下個夏天你會回來的對不對?你答應過我的,求你了哥,沒有你我會瘋的——”

    楊煊將手從他的手心里抽出來,在他們指尖相觸,兩只手分開的剎那,湯君赫的乞求聲弱了下去。

    他腳下的步子停了,不再追了,就站在原地,窮途末路地看著他哥哥走遠了。

    楊煊不知走了多久,才發現公交站已經走過了。他想要抽一支煙,但煙盒拿出來才發現已經被自己捏爛了,他打開晃著看了看,一支完整的煙也不剩了,只能勉強找出一支只斷了半截的,點燃抽了起來。

    那天回去之后,湯君赫連續幾天都發起了的高燒,他大病一場,一直過得有些恍惚。上午去醫院掛水,下午再回學校上課,混混沌沌的一天又一天就這樣過去了。他總會忍不住回想他和楊煊之間相處的細節,試圖確認楊煊那天說的那些全都是騙他的。但想得越多,他對于這段感情就越是不確信,楊煊沒有說過喜歡他的話,一直都像是他在自說自話;除了他們zuoai的時候,楊煊也沒有主動地親吻過他;楊煊去他房間的次數也屈指可數,總是自己在夜深人靜地時候悄悄地去敲他的門。

    于他自己而言,這是一場高燒不退的愛情,但當他試圖站在楊煊的角度去看一切,又覺得從頭至尾都像是一場摻雜了報復和欲望的不得已而為之。

    而至于楊煊幫他趕走周林,半途后悔遞給他那支煙,不過是因為他天性善良,就像他幫應茴打架那次一樣,也許跟喜歡完全無關。

    他哥哥楊煊對別人總是善良的,對自己偶爾也會施以援手。

    他們后來又見了一次面,是去公證處辦理楊成川的遺產繼承,三人都在場,楊煊突然提出想放棄繼承遺產,卻被告知未成年人放棄繼承是無效的。這件事就這么輕描淡寫地揭過了篇,他們全程也沒對彼此說過一句話,甚至連眼神的交匯都沒有。

    楊煊走的那天是周三,陳興本來說要去送他的,但他臨時有公務在身,需要陪領導去外地出差,只能打電話過來說抱歉。

    “您忙您的吧,機場我很熟了,不用送?!睏铎诱f。

    他一個人拖著行李箱去了機場,辦登機手續,托運行李,雖然這些對他來說都輕車熟路了,但一個人做這些,對他而言卻是第一次。以往楊成川都會來送他,若是實在公務纏身走不開,就會讓陳興過來,上一次有些不同,是他跟他弟弟一起走的。

    辦完托運,走出值機柜臺的時候,他愣了一下—— 湯君赫來了。

    湯君赫又翹課了,他穿著寬寬大大的校服,頭發有些長了,半遮著眉眼,臉色蒼白,看上去十分憔悴,只有那雙眼睛看上去還是烏溜溜的。

    他沒哭也沒鬧,連一聲“哥”也沒叫,只是用那雙烏溜溜地眼睛看著楊煊,嗓音微啞地說,我來送送你。

    事實上他長大以后就很少哭了,除了試圖殺死周林卻被攔下的那天傍晚,他從沒在楊煊面前掉過一滴眼淚,他早就不是小時候的那個湯君赫了。

    值機柜臺離安檢處不遠,他們一起走了短短的一段距離,這次誰也沒主動去牽誰的手。國際通道的安檢區人很少,不需要排隊,到了就可以接受安檢。入口處立著“送行人員止步”的標識,湯君赫自覺地停住了腳步,他知道只能送到這里了。

    楊煊也停下來,轉過身面對著湯君赫。機場一片亮堂,偶爾有人經過他們身旁,誰也沒說話,就這樣相顧無言了幾秒鐘。

    湯君赫先開口了:“如果那天你說的是真的,那我說的也是真的?!?/br>
    楊煊記得他說的話——“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以后也不會再認你這個哥哥?!彼]了閉眼睛,做了個深呼吸,然后脫下自己身上穿著的那件黑色的棉質外套,一揚手,把他們兩個人都罩了進去。

    刺眼的日光被過濾在外面,小小的一方空間里黑通通的,誰也看不見誰。

    眼睛無法適應黑暗時,其他感官就會變得極其敏感。湯君赫感覺到楊煊離他很近,先是鼻息撲到他的臉上,隨即嘴唇也湊近了,摸索著貼上他的。

    他還發著燒,那兩片微涼的嘴唇一觸碰到他,他的眼淚就再也忍不住了,一瞬間刷的掉了下來,落在他們彼此相觸的嘴唇上。

    “記得那個生日愿望?!彼牭綏铎佑煤艿偷穆曇粽f,再然后,放在他腦后的那只手就拿開了,腳步聲漸遠,楊煊真的走了。

    湯君赫蹲下來,裹著那個外套無聲地哭了,他捂著臉,把脆弱全捂在兩只手心里,可是兩只手還是太小了,兜不住他的傷心,眼淚順著指縫滲出來,順著他的手腕和下巴掉下來,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全都洇進了黑色的布料里。

    第八十章

    醫院還是一往如常的熙攘繁忙,臨近下班,人才少了一些。湯君赫今天下午做了三臺擇期手術,過程都很順利,沒出什么亂子。

    昨天科室主任薛遠山做了一臺特級手術,湯君赫配合做一助,從頭至尾在手術臺邊站了近十三個小時,耗得心力交瘁,到現在還沒緩過勁兒來,正好今晚不是他當值,他打算早早回家補眠。

    白大褂脫到一半,外面突然響起一陣由遠及近的急促腳步聲。

    這是又來急診了,湯君赫心道,手上放慢了動作。

    果不其然,護士匆匆忙忙地推門而入:“湯醫生,來急診了,薛主任叫您馬上去會議室!”

    “這就來?!睖瞻寻状蠊哟┗厝?,跟在護士身后跑出去。

    從辦公室到會議室的幾十米距離,走在一旁的護士三言兩語地把情況交代清楚了,說是城南鬧市區發生槍襲事件,有人見義勇為中彈受傷了——槍是自制土槍,子彈也是自制的,目前病人右肺上葉殘留彈片,并且造成大出血休克。

    湯君赫點頭應著,疾步走到會議室,握著門把手推門進入。

    胸外薛主任急診經驗豐富,這時已經組織好各科室人員,手術室、麻醉科的幾個醫生都站在顯示屏前,正緊急擬訂手術方案。

    見湯君赫進來,薛遠山抬頭看他一眼,繼續說:“目前彈片還沒移位,一會兒做胸腔鏡手術,我來主刀,還是君赫配合我做一助?!?/br>
    心胸外科上下都知道,湯君赫是薛主任的得意門生,在他剛到普濟醫院時,一向疾言厲色的薛遠山就曾在會議上公開夸過他,說他天生是做外科醫生的材料,不像有些人,書讀了半輩子,割個闌尾都嚇得手抖。

    薛遠山很少當眾夸人,湯君赫的相貌又實在惹眼,所以打那天之后,全院的護士都議論開了,說胸外有個湯醫生,刀口縫合得跟他的人一樣漂亮。

    手術方案擬訂得很利索,湯君赫洗了手進層流手術室,護士走上來幫他穿無菌服,他的目光看向手術臺上的那個人——那具身體看上去很年輕,但渾身上下都像是被血浸透了,打眼看上去觸目驚心,暗紅色的血液通過輸液裝置進入血管,正維持著迅速流逝的生命。

    術前的開胸工作照例是由湯君赫來做,他在手術臺邊站穩了,冷靜地朝器械護士伸出左手,與此同時他下意識瞥了一眼病床上那人。

    冰涼的刀柄觸到他的手心,還未來得及握住,他的目光觸到病床上那人的臉,那一瞬間,仿佛當頭一道雷劈,他臉上的血色霎時褪盡,變得一片煞白,身上的血液像是剎那間涼透了,腳下險些站不穩。

    “?!钡囊宦暣囗?,手術刀落在了地上,在各種儀器的運作聲中聽來令人心驚。

    站在手術臺邊的醫助一時都轉頭看他,薛遠山也將目光從顯示屏上收回來,皺眉看向他,厲聲罵道:“手術刀都握不住了?!”

    湯君赫沒說話,定了定神,接過護士遞來的另一把手術刀。他合上手指,握住了,做了個深呼吸,低頭將刀尖對準血rou模糊的傷處。

    因為剛剛那個意外,層流室的所有目光都匯聚在他手里的那把柳葉刀上,刀尖抖得厲害。薛遠山看出他的反常,催道:“還嫌病人失血不夠多是吧?”

    湯君赫收了那只抖得厲害的左手,直起上半身,垂著眼,深吸一口氣:“薛老師,這臺手術我做不了,這個病人……”聲線有些發顫,他咽了咽喉嚨才能勉強說出話來,“……是我哥?!?/br>
    薛遠山聞言也愣了一下,但好在他閱歷豐富,二十幾年的手術臺并不是白站的,他劈手奪過手術刀,親自低頭開胸,嘴上罵道:“那還逞什么能,出去把孫連琦叫過來!”

    湯君赫推門出了手術室,眼前一陣眩暈,腿軟得走不動路,他六神無主地隨手抓了個經過的護士,伸手摘了口罩,竭力穩著聲音說:“幫我叫一下胸外的孫副,三樓右拐第一個辦公室,麻煩快一點?!?/br>
    他臉色慘白,把護士嚇了一跳,以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趕忙應道:“我這就去!”說著抬腿就朝三樓跑。

    不過一會兒,副主任醫師孫連琦快步趕到,轉頭看向湯君赫問:“出什么事了?”走近了,才看清他臉色煞白,嘴唇倒是有點血色,卻是用牙齒生生咬破了滲出來的血珠,下唇上還帶著齒痕,他轉了話音,“——身體不舒服?”

    湯君赫無力地搖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往常難度再大的急診手術也沒見他打怵過,孫連琦的神情中流露出些微詫異,但他來不及多問,匆匆換好衣服進了手術室。

    湯君赫坐在手術室外的金屬椅子上,額頭上涔涔地冒著冷汗,臉埋到手心里,無法自控地想要干嘔。

    楊煊被推進來的那個瞬間在他腦子里不斷回放——被血浸透了的身體,還有緊閉著的那雙眼睛。

    醫不自醫,打小就聽過這句話,到這時才真的有了切身體會。做了醫生,到頭來,想救的人卻一個也救不了。

    手術時間并不算多長,一個多小時后,薛遠山拉開門,從手術室走出來。

    湯君赫聽到開門的聲音,抬頭看向他,想張口問手術情況,又被胸口吊著的那口氣堵著,一時一個字也說不出。

    “在關胸了,”薛遠山朝手術室的方向偏了偏頭,神色如常道,“沒什么大礙?!?/br>
    胸口吊著的那口氣這才松了下來,湯君赫艱澀開口道:“謝謝薛老師?!?/br>
    “該謝的是他命大,這要是打穿了心肺,神仙也救不過來?!毖h山掏出煙盒,要出去抽煙醒神,走到湯君赫旁邊的時候停了步子,問道:“你家里還有個哥?從來沒聽你說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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