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只是,這中途會穿過一座山頭,夜間走馬怕不是很安全,早前又聽說那山上有劫匪出沒。 他一邊帶馬穿過縣城,一邊想事情,速度就明顯變得很慢了,和他共騎一匹馬的珍珠就有些奇怪,這雖然是在縣城中,可這城里不是很熱鬧,街上的人也不多,怎么就走得這么慢呢? 好奇心很重的珍珠,心里想著嘴上就問了出來:“大哥,是不是累了走不動了,咱們要不要休息一下再說 ?” 裴昶然很矛盾,昨夜他和袁寶山夜間休憩的時候,他的親兵裴三就在外敲窗,然后摸了進來,他這才知道,裴三帶著找回來剩下五名親兵一直跟在他們身后,悄悄保護著他們。 如果停下來休息,這五人當然也要停下來。 可他們之前都沒有住店,衣衫襤褸怕嚇到人,都是隨便找個地方過夜的。 這縣城看起來太小了,與其說是縣城不如說是個較大的村落,根本沒客棧更別說買成衣的地方了,他們只能去找村民借宿,這么一來這五個親兵就要接著熬一個晚上。 他們是不是也疲憊了,是接著走直接到田莊休憩好,還是現在就停下來休憩好呢? 身后跟著的袁寶山也發現他的速度變慢了,騎到他身邊開口道:“阿劍,我們應該快到了吧,我今日的精神還不錯,不如我們繼續走就不要停下來再休憩了吧?!?/br> 裴昶然道:“前面有一座大山,我們要越過山頭才能到,大約還需要一個時辰,這天色已晚,我怕你夜間騎馬穿越山路會出狀況?!?/br> 袁寶山以為是怕他拖后腿,連連擺手道:“沒事,沒事,我和這馬已經熟悉了,更何況不過就是一個時辰而已,我堅持得住?!?/br> 裴昶然當下便不再遲疑,道:“好!那我們走!” 他策馬就快跑了起來,袁寶山緊緊跟在身后。 太陽落山,黑夜籠罩了大地,三人在月光的照耀下,穿過重重樹蔭一直往前飛奔,身后的幾個親兵騎馬跟在身后,他們漸漸深入,走進了一條狹窄的道上,穿過這條山道,前方就是平原了。 走了一陣,裴昶然當先看見不遠處隱隱綽綽的出現一排人馬手持火把,他心中咯噔一聲,心道:果然是想啥來啥啊,看情形有些不妙。 珍珠也看見了,她抖著聲音道:“大哥,那都是些什么人,不會遇見山賊了吧,這,這可怎么辦?!” 裴昶然放慢馬速,沉聲道:“等下我下了馬,你就跑到后面跟你爹躲起來,一切有我,不怕!” 他這邊慢慢前行,前面的人馬也漸漸靠近,裴昶然定睛一看,八個壯漢身背弓箭,而他身上沒有帶箭,只能先壓一壓希望他們不要立刻就射箭了。 他跳下馬來,抱下珍珠,珍珠立刻跑去袁寶山那邊,袁寶山瑟瑟發抖,心道要完,他身上什么武器都沒帶,連把砍柴刀都沒有。 他一把拉著珍珠躲進旁邊的樹叢,心道:看看情形再說,不行沒帶刀靠拳頭也只能上了。 對面的山匪已經在喊:“留下買路錢,就饒了你們一條小命,不然就死在此地吧?!?/br> 裴昶然重新跳上馬背準備以一敵八,正要沖刺,就聽見身后傳來馬蹄的噠噠聲,他的五名親兵趕到了。 他一咬下唇,喊了一句:“今日誰死誰活還不好說呢,殺??!” 他一馬當先,身后跟著五騎親兵,一起飛快地沖了過去,只見刀光劍影,血氣四濺,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一行八人都被斬殺在馬前。 袁寶山拉著珍珠從樹叢中爬了出來,站在山道間父女倆摟做一團瑟瑟發抖,他們什么時候見過這等血腥又快速結束的場面,未免也太過刺激了一些。 裴昶然一身血腥,朝珍珠招招手:“小丫頭,過來上馬,我們要繼續趕路了?!?/br> 珍珠軟著腳,勉力走到他面前,抖著嗓子道:“大,大哥,你沒受傷吧,這些都是什么人?” 裴昶然皺皺眉道:“你別管那么多,跟我走就是了?!?/br> 這一路再無阻礙,他們一路飛奔,半個時辰后到了太原田莊的門口,裴昶然上前敲門,驚動了屋中難得見到主人的一對老管家夫婦,即刻就將他們迎了進去。 這個宅院占地不大,也就三進宅院,每進才一個廳堂三個房而已,幾年前他路過此地,心喜這宅院附帶的桃樹果林才買下來的,買來后就過來住了一兩次,這對管家夫婦是這里的老人了,他就一直留用了下來。 管家姓劉,見主人回來了,就急急叫人準備熱水給他們洗漱,又準備了晚膳上來,裴昶然叫珍珠父女倆一起坐下來吃了飯,又叫人帶他們下去休憩,有什么事明日再說。 第二日,珍珠在鳥叫蟲鳴中醒來,幾乎疑在一個美夢中。 睜開眼睛看見自己睡在一個寬大檀香木的床上,身上帶著一床錦被,還有一個小丫頭端著一盆熱水老老實實站在一邊,見她醒來就道:“小姐,你醒了?起來洗漱吧,早膳已經準備好了,要不要現在就叫上來?” 珍珠驚得不能自持,怎么一覺睡醒,她就變成小姐了? 她結結巴巴地道:“我,我不是什么小姐!” 那丫鬟甚是會看人眼色,見她這個表情心中暗暗嗤笑,面上卻半點不顯,輕聲細語道:“大人說,從今天起就叫我侍候珍珠小姐,您自然就是府上的小姐了?!?/br> “大…大人?” “是的,您昨夜不是和大人一起回來的嗎,您不知道他是這位宅子的主人?” 珍珠打了一個結巴,想起之前讓她叫他大哥時,一副這是你的榮光的表情,心下忐忑,自覺是不是一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啊。 半響,她坐起身來,摸索著準備穿上昨夜的那身衣裳,卻摸了一個空,衣裳不翼而飛了。 那丫鬟看她的表情呆愣,微微有些發笑,放下手中端著的木盆道:“您的那身衣裳有些臟了,奴婢拿出去叫人洗了,這府里也沒別的女主子,您看能不能先穿奴婢的舊衣裳,回頭再叫人去買新的來?” 珍珠心驚膽顫地道:“行,行吧?!?/br> 第11章 懟死你 那婢女拿了舊衣過來,殷勤的要幫她脫下衣服換上,珍珠驚得連轟帶趕把人弄了出去,好在拿來的衣服也不算是什么繁復的樣式,她略琢磨了一會兒穿上了。 門一開,珍珠走出房門,候在外頭那丫鬟就有些憋笑,這舊衣穿著珍珠身上明顯太大了,袖口被她卷起來好大一截,裙子也拖拖遢遢顯得太長,走路都不甚方便的樣子。 她笑嘻嘻地說:“大人和袁老爺都在廳堂用早膳,小姐要不要過去和他們一起,還是奴婢幫您端過來?” “袁,袁老爺…”珍珠覺得太沒真實感了,這說得是她爹嗎? 她往上提了提裙子,走了兩步試試,瞬間就不耐煩了,扯了扯過長的裙擺,皺著一張小臉道:“你叫我怎么走路呢,算了算了,你去給我再找一套短一些的衣裙來,找不到就拿剪子來吧!” 那丫鬟眼睛眨啊眨,半響呆愣愣地道:“剪,剪子,小姐你這是打算做什么?!” 珍珠不耐煩了:“你還不快去,再不給我弄來合身的衣裙,我一剪子把你的頭發給剪嘍!” 她似乎完全沒想到這小丫頭能有這個厲害,原本心里頭也確實有幾分怠慢的心思,給她吼了一嗓子,倒有幾分嚇住了,轉了一個身急急忙忙就跑了出去。 珍珠嘆了一口氣,重新回到屋子里頭坐了下來,坐不到五秒,突然就想起自己隨身帶著的荷包來,那可是她眼下唯一的身家財產了,比小姐不小姐的名頭重要的多。 她沖到床邊,摸索枕下,見鼓鼓的荷包依舊和她睡前一樣好生生的待在原處,這才放下心來。 坐在床沿發了一會兒呆,肚皮就開始咕嚕嚕叫喚起來,抬手摸摸餓得扁扁的肚皮,珍珠心中突然就生出幾分豪情壯志來,哼哼,接下來的日子她一定要想辦法掙銀錢,還要掙好多好多的銀錢,這樣子才不會整天發愁餓肚子了。 到時候,她要一天三頓都有rou包子吃,還要吃rou,大塊大塊地吃rou,也許還能喝一口她從來沒喝過的小酒,只聽袁三叔說過,喝了那個整個人能美上天。 她餓得眼冒金星,腦海中漂浮著各種各樣想得起來的好吃食物,雞蛋,羊排,牛rou,rou包子,熱乎乎的大餅,冒著蔥花的雞湯面條… 完全沉浸在美好畫面中的珍珠壓根沒聽見,她爹咋咋呼呼叫著她的名字沖了進來。 “珍珠,珍珠,你肚子不餓嗎?半天都不出來,你窩在房間里干嘛呢?!” 袁寶山一邊嚷嚷一邊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一進來就看著一個穿著完全不合身裙裝的傻丫頭,這丫頭眼睛直愣愣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玩意兒。 珍珠翻了一個白眼,氣呼呼地道:“我也想出去啊,可這叫我怎么出門,我怕是沒走幾步路就能把自己給摔死嘍,爹,你吃過飯了,快去給我找些吃的來,我怕是要餓死在這里了?!?/br> 正說著話,那個丫鬟又重新拿著一身衣裳進來了。 珍珠重新換上衣裳,和袁寶山一起走出房門,走到前面廳間坐下來端了碗就開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直到她吃得肚皮舒暢了,抬起頭才注意到對面坐了一個錦衣華服的貴公子。 只見他穿了一身墨綠色鑲銀絲的寬袖錦袍,頭上戴了一個玉冠束著墨色的青絲,眉若刀裁,雙目猶如星光,坐在那里腰背挺直,長腿微微分開,好一個俊朗的男子。 珍珠雙唇微微抖了抖,心道:當天還呼呼喝喝叫他砍柴來著,也沒見他怎么生氣,今日這幅模樣,不會說變臉就變臉了吧?他若是真變臉,此刻就要趕他們父女出去該如何是好呢?要不要說些好話哄哄他高興? 裴昶然坐在她對面,見她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吸鼻,看著盡不知在胡亂琢磨些什么,忍不住就清了清嗓子,低咳一聲道:“小丫頭,你在琢磨什么呢?是不是在想我答應要給你的銀錢至今還沒兌現都給到你手上?” 珍珠抬眼瞧他,瞬間又低下頭去,不知不覺中雙手就絞在了一起。 半響,裴昶然聽她聲如蚊嗡嗡道:“……” 他皺眉:“你干什么,有話就說清楚來!” “我說,你真想給我銀錢就趕緊給啊,不是準備給了我銀錢就轟我們出門吧,我爹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而且我們路途遙遠好不容易才跟你跑到這里來了,你是不是準備挨揍?!” 珍珠豁出去了,有什么說什么,她可不想憋著。 袁寶山坐在一旁被他女兒噴出的一堆話給嚇了個半死,連連拉她:“珍珠,珍珠,你可別胡說八道了,爹就是順手而已,順手,要說救命恩人,大人他才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裴昶然覺得自己明明應該很生氣才對,他活到這么大可沒人敢在他面前胡說八道,可不知怎么,小丫頭胡亂說了一通他非但沒生氣,還有一絲絲的高興,這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沒把他當外人,或者說沒當他是什么遙不可及的客套關系。 不能讓她太過囂張了,他皺皺眉冷道:“小丫頭,那你倒是說說,你是想即刻得了這些錢就走人呢,還是留下來把我哄高興了,再慢慢給你這些錢?!?/br> 珍珠一雙眼珠子亂轉,冒出來一句:“我不走,等我高興了再來哄你吧,你給我等著?!?/br> 一句話丟出去,就站起身來氣鼓鼓地走了。 袁寶山嚇得誠惶誠恐地站起身來,也不敢立刻出去追珍珠,站在一旁連連告饒道:“大人,我那閨女都是給我慣的,我的錯,我的錯!您別跟她一般見識?!?/br>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裴昶然正盯著珍珠的背影瞧,小丫頭的這身衣裳看起不知是那個丫鬟身上剝下來的,有些舊了,他轉頭叫一旁侍候的大丫鬟:”芙蓉,去劉管家那里,傳我的話,給小丫頭買幾身衣裳回來,不必太過華麗,要清雅些,給袁叔也買上幾身,今日務必辦好?!?/br> 芙蓉是個鵝蛋臉,長相端正的丫鬟,聽了此話后行了一個福禮,就出去了。 袁寶山放下心來,看樣子這位大人并沒有生他閨女的氣。 裴昶然見袁寶山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的樣子,忍不住皺了皺他英挺的眉毛,暗想:得安排些雜事給他管著,不然他一直在這里無所事事怕是會過得不踏實。 想到這,站起身來,沖著走出去沒多遠的人喊了一聲:“芙蓉,你把劉管家給我叫過來?!?/br> 芙蓉轉過身來應了一聲,又漸漸走遠了。 裴昶然重又走回來坐下來,叫了另一個丫鬟道:“荷花,你還傻站著干什么,把桌上的飯食收了,去泡一壺綠茶上來?!?/br> 他皺皺眉,道:“是不是這里長期沒主人,竟連這些事情還需要交代了,我看你們這些丫鬟也太過松散了些?!?/br> 荷花是個圓臉的小丫鬟,她被裴昶然訓斥的渾身都抖了起來,連連行禮上來收拾。 袁寶山被他的威勢驚得更是一動也不敢動了,暗暗佩服他家的閨女,膽子真大,連大人都是想懟就懟,也不知像誰。 飯桌撤下了,漂浮著清香的綠茶上來了,裴昶然端著茶盅慢慢喝了一口,看著站在一邊的人道:“袁叔,今后你和珍珠可以一直在這里住下去,但是我想你也應該做些活計,我讓劉管家把廚房采辦的事情丟給你來辦,如何?” 袁寶山大喜。 他原本也擔心自己在這里白吃白喝也沒個說法,這院中的人看著都比他能干,今早上聽閨女身邊的丫鬟叫他袁老爺就差點沒給他嚇暈過去,他算甚老爺? 一聽之下,他微微彎腰連聲道:“這樣才好,多謝大人照顧我們父女倆了?!?/br> “不必客氣?!迸彡迫坏?。 袁寶山原本還想問問他,是不是給他家閨女也安排個活計,比如當他的貼身丫鬟什么的,可一想他家閨女剛才膽大過人的表現,一句話沖到喉嚨口又生生的咽下去了。 得,閨女還是他來養著吧,別胡亂的把人給得罪了。 既然叫他干活了,總會給他工錢吧。 他在這里胡思亂想著,劉管家就跟在芙蓉身后走了進來,進來后行了一個禮,規規矩矩地站在裴昶然面前道:“主人,有何吩咐?” 裴昶然道:“從今天起,廚房的采辦就交給袁叔,你先教他幾天,后面就放手叫他去辦,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不可輕怠于他,要對他客氣些,如若讓我知道你對他做了一些什么,小心你的腦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