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后，他整個人都有些心神不寧，焦急不安，夏露也挺心急的，能不能解開心結，就看這一次了，夏露希望能解開，如若解不開，日后，福氣懂事之后，該受到多么大的打擊。

    等賈珍和夏露離開后，賈敬的目光落在那個在軟塌上，不?？奁暮⒆?，因為哭了一會兒了，哭泣的聲音變得細細的，但是，卻仍然在哭泣，賈敬腳不自覺的走向軟塌，看向軟塌中躺著的孩子，被包在襁褓之間。

    賈敬伸出手，隨即又縮了回來，又伸了伸手，又縮了回來，如此這般，幾次之后，在孩子哭得斷斷續續，沒有什么精力了的時候，他終于伸手，把孩子抱在了自己的懷中，小聲的安撫著，說來也怪，孩子被賈敬抱了起來之后，便沒有再哭了。

    賈敬喂了孩子幾口溫白水，然后左手的食指被福氣抓在手中，福氣睜著大眼，直勾勾的盯著賈敬，最終，因為大哭一場，再加上孩子的精力有限，福氣在賈敬懷中睡著了，賈敬看著福氣睡著的小臉，淚如雨下。

    他怨恨的不是這個孩子，也不是賈珍，而是他自己，如若，他當時能勸說皇上，快些平復亂局，這孩子的母親就不會死，可是，他太無用了。

    賈珍過來接孩子的時候，看著福氣還躺在軟塌上，不過，看著福氣的模樣，卻是被照顧過之后，然后才睡著了，賈珍稍稍安心，道：“我明日再把福氣送過來”。

    賈敬看著書，并沒有應，不過，他也沒有拒絕，賈珍就當做自家父親同意了。

    第120章

    自從賈珍當做賈敬默認之后，就隔三差五把福氣給賈敬送過來培養感情，而夏露，因為沒有養孩子，研究面脂這些的交給了下人，她便空閑下來了。

    空閑下來的夏露又抱著話本在看，然而她依舊還沒學會斷句，賈珍百忙之中，還得給夏露斷句，好生忙碌。

    “休息一下，先喝點綠豆湯”夏露端著小廚房煮的綠豆湯走了過來，天氣還真是熱。

    “好”賈珍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他也有些累了，一本話本，算下來，字數也是不少的。

    “這些書對不會斷句的人一點也不友好”夏露把綠豆湯遞給賈珍，然后自己來到書桌前，翻了翻賈珍給她斷句后的話本，心中滿意。

    “讓你平日多讀點書，你又不肯”賈珍搖了搖頭，還好有他，他們日后的孩子可不能學這個暴力女。

    “明明是這些書不友好好么，和我有什么關系，你給我說說看，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這句話你怎么斷句”夏露放下話本，走到賈珍身邊，問了傳說中蘇軾和蘇小妹之間比拼智慧時出的題目。

    “這是極個別的好么”賈珍覺得夏露這是詭辯。

    “可是本來就會產生誤解，比如說，佟大為夫人生下一女，你怎么斷句，是佟大，為夫人生下一女？還是佟大為夫人，生下一女？我們從意思中能判斷出前者，但是，有時候一些話，是無法從意思中判斷出的”夏露道。

    賈珍若有所思，覺得夏露說得挺對的，但是，說得再有道理，也掩飾不住，她不會斷句的窘境?！安挥媒忉屃?，知道你說了這么多，不就是想讓爺繼續給你斷句么”賈珍放下湯碗，一副，我已經完全看清你了的模樣了。

    “知我者，我家親親相公也”夏露笑瞇瞇的。

    把福氣送去賈敬那里一個月左右后，賈珍覺得，老爺和福氣的感情應該相處的還是比較融洽了，聽劉飛叔說，老爺有時候也會抱抱福氣，賈珍覺得時機到了，是時候可以和老爺提，給福氣取名字的事兒了。

    “老爺，福氣都已經半歲了，之前的洗三和滿月宴都沒有辦，我們是不是要先把他的名字給定下來啊”賈珍裝作若無其事的問道。

    賈敬愣了一下，看向賈珍。

    “怎、怎么了？老爺，不妥嗎？”賈珍被賈敬的眼神弄得有些不自在，他小心抱著福氣，心道：小崽子，你大哥我為你付出了這么多，日后，你如若不孝順你大哥和大嫂，看你大哥我怎么收拾你。

    “沒，倒是覺得你媳婦不錯”賈敬道。

    賈珍有些懵，疑惑的看著賈敬。

    “之前倒是看走眼了，你媳婦古靈精怪的，和你倒也合適”賈敬想起之前那幾個假道士的事兒，最后似乎連他也被珍兒媳婦牽著鼻子走了，還有福氣的事兒，他知道，自己大兒子對夫人的感情和他一樣，都極深的，挺陳二說過，自己的大兒子之前對小兒子也是有心結的，慢慢，這個心結就沒了，現在，還幫著小兒子消除他心中的心結，這背后是誰出了力，并不難猜，如若不是珍兒媳婦，珍兒恐怕還仇視小兒子呢。

    賈珍訕訕的笑了笑，雖然暴力女一肚子壞水，但是，他還是喜歡。

    “福氣的名字先不用急，等他周歲的時候，小小的辦一次，到時候在給他取名字”賈敬看著小兒子，笑了笑，倒是一個幸運的，這府中還有一個肯對他用心的嫂子，果然是有福的。

    “是”賈珍松了口氣。

    賈敬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口道：“平素夫妻之間相處，雖然要對夫人尊重，但是，也莫要太被她牽著鼻子走，后院婦人，見識到底淺薄，外頭的事兒，她也不懂，有些事兒，還得你拿主意，你得承擔起支撐府邸的氣魄來，如若什么都讓一個婦人拿主意，外頭的人會說閑話的”，賈敬提點道，不過，他到底是父親，也不太好仔細教導賈珍夫妻之間如何相處，只能隱晦的提點賈珍，莫要事事都聽老婆的。

    “我覺得我夫人很有見識，就比如之前的磷火，那些古代大能都誤以為是鬼火，但是夫人卻知道，那不是，還有，前兩天，我和夫人說話，就說到了斷句，夫人不太擅長斷句，就說了那句著名的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父親，你說現在的書為什么沒有斷句呢？有了斷句，讀起來就更方便了”賈珍為夏露辯解道。

    “想要科舉，須得寒窗苦讀，如若，小小的斷句都不會，那何以有成功為官的本事呢？”賈敬辯駁道。

    “可是，會讀書的人，并不一定適合做官，適合做官的人，也不一定會讀書啊”賈珍道。

    賈敬想起了之前的幾個皇子，雖說行宮那一仗，太子、大皇子、三皇子、五皇子都覆滅，但是，就以這幾個皇子的能力來說，三皇子是最會讀書的，但是，卻也最不適合做皇帝，而太子，讀書上比不過三皇子、經商的才能比不上五皇子，領兵打仗的能力比不上大皇子，可是，他卻是最合格的太子。

    早期的太子，禮賢下士，友愛自己的手足，后期的太子，被壓制得厲害，但是，從他最后一站可以看出，他也是殺伐果決的，只是可惜了，賈敬搖了搖頭?！澳氵@話倒也有一點道理”，賈敬笑了笑道。

    “是吧，等我以后，一定要出一本書，關于斷句的”賈珍道。

    賈敬笑了，道：“就你這學問，考科舉還存在很大的問題，就想著出書……”，賈敬剛想說賈珍，走都還不會，就想著跑了，忽然之間，他說話的聲音頓住了?！澳銊倓傉f要出書？”。

    “對、對啊”賈珍點了點頭。

    “把福氣帶回你的院子吧，每個月初一十五帶過來給老夫瞧瞧就好，老夫從現在開始，要閉關出書了，這個斷句，確實要好好研究一番，外頭的事兒，你做主就是”賈敬說完，對賈珍揮了揮手，提示賈珍可以離開了。

    賈珍出了賈敬的院子，還一臉懵逼，然后他帶著一臉懵逼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怎么了？”夏露看到賈珍的神色不自然，問道。

    于是，賈珍就把在賈敬那里發生的事兒和夏露說了。

    因為自己婆婆死了，本性有些泄露了的夏露心中敲了警鈴，她還是大意了，不過聽著賈珍所說，自家公公要出書了，夏露就覺得此事不簡單，但是又說不上來。

    賈珍看著夏露也滿臉疑惑，道：“算了，也是好事兒，老爺現在有了新的寄托，一心撲在書上，也是好事兒”想不明白，賈珍就不想再想了。

    等賈珍走了，賈敬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書房，說實話，他這次借口回京城祭祖，就是有要躲開京城漩渦的想法，他們賈家再次立了大功，也就再次進入了別人的眼中，雖然行宮一役，六個皇子死了四個，不還有兩個在嗎？奪嫡之爭，怕還要來一次，西府二叔為什么在病好之后，借口舊疾復發，辭去了禁軍統領的位子，還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可是，總是有一些不長眼的雜七雜八的人湊上來，賈敬想起了，他才到京城，甄家就已經把帖子送上門了，有些事情該躲還是得躲，西府二叔的年紀到底大了，下面的小輩還沒有一個起來的，他還不能急流勇退，他到底是有功的，等回京城，仔細cao作一番，讓自己去禮部，出出書，養養老也是不錯的，等珍兒以及福氣、璉兒他們進入朝堂，他也就能退下來了。

    賈敬在金陵，還不知道現在的朝廷，皇帝的身體卻出了問題，每況愈下，太醫也檢查不出什么來，皇帝一直讓身邊的人瞞著。

    半年后，賈敬出了妻孝，金陵城中大戶人家的帖子蜂擁而至，賈敬讓劉飛都收了，并回帖，三日后，會在薈萃樓宴請眾位。

    甄應嘉赴約前往，結果發現了，王家的、史家的、薛家的都在，甄應嘉在這么多賓客前，也不能直接拉攏賈敬，想著改日再單獨遞帖子，和甄應嘉有同樣想法的還有史家的、王家的以及薛家的。

    等第二天，他們再遞帖子的時候，卻發現，賈敬今日的船，要回京城了，讓眾人稍稍安心的是，賈珍還在金陵繼續守孝。

    等賈敬回到京城，發現京城整個氣氛十分的冷寂，賈敬回去安頓好了之后，直接去了西府。

    “太子忌日，皇上從皇陵下來后，身體就愈發不好了，前幾日，忽然之間昏迷，太醫說，有中風之癥，如若再繼續辛勞下去，病癥只會愈發嚴重”賈代善把京城的情況說了。

    “那……”賈敬擔憂的看著賈代善。

    “莫急，估計不久就會有結論了，現在，我們繼續等著就是，你之前寫信，說要轉去禮部，這時候倒是好時機，你把帖子遞去吏部”賈代善道。

    “是”賈敬恭敬的行禮，然后道：“赦弟也回來了”。

    “他一早就過來請安了，你放心，在我這把老骨頭入土之前，會把赦兒安置好的”。

    “二叔慈父心腸”賈敬道。

    “我走之后，東西二府都需要你一人支撐，你多辛苦些，多提點赦兒”賈代善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他怕是支撐不了多久了，他辭去禁軍統領的位子，不僅是想讓賈家遠離漩渦，他是真的舊疾復發了，給他看病的太醫就是皇上的人，如若是假的，皇上怎么可能會讓他辭去禁軍統領的職務，畢竟，他和皇上的情分不是假的。

    “二叔放心”賈代善的身體情況，除了給他看病的太醫以及皇上，他知道的最清楚了。

    第121章

    “賈敬那小子終于肯從金陵回來了？”皇帝坐在龍床上，看著賈代善，問道。

    “守孝完了，自然是要回來的”賈代善道。

    “他那兒子兒媳沒跟著一起回來？”皇帝再繼續問，很顯然，對賈敬的情況十分的了解。

    “他們守孝得守三年，珍兒還想著趁著守孝，多做做學問，到時候，直接在金陵考了科舉再回來”對于皇上知道賈家的事情，并不是很意外，即使他們從小到大的感情不是假的，皇上還是有放探子在東西二府。

    “那也不錯，早日成才，也能早日成為國之棟梁，不過，聽說，賈敬那小子想去禮部對嗎？”皇上問道。

    “都瞞不過陛下，敬兒確實想去禮部，他守孝期間迷上了什么斷句學，現在正癡迷，他覺得戶部事情太多，去禮部清閑，正好能讓他研究學問，老臣這個大老粗也不懂他的，他們這些讀書人，心思不好懂”賈代善無奈道。

    “既然想去禮部就去吧，你們啊，一個比一個看得清，朕也老了，不中用了”皇上嘆了口氣，事到如今，能和他說說心里話的，也就只有朱林和賈代善了，可是，賈代善有自己的家族，有很多事情畏首畏尾，總歸不能像小時候的情義那樣純真了，即使是他自己，為了成為一個合格的帝王，不也變了另外的模樣。

    “皇上何出此言，不過是小病，很快就能好的，等好了，老臣再請您喝酒”賈代善道。

    “呵，你倒是先把自己的身體養好才是”皇上冷笑，當年的老人，也就只剩下這個老貨了，可是，這個老貨年輕的時候拼得太厲害，一身的暗疾，他身體什么情況，太醫都和他說了，

    “呵呵，對了，老臣兒子的妻子，還請陛下多費心”賈代善道。

    “放心，忘不了的”想到賈代善把自己的功勞換成了給自己兒子再賜一個媳婦，皇帝就覺得對賈代善不公，可是，他是皇帝，只能如此，好在代善是一個識趣的。

    再和皇帝說了一會兒話，賈代善就提出要告辭了。

    皇上點了點頭，示意朱林送賈代善出去，踏出寢宮之前，皇上最終沒有忍住，問道：“你恨朕嗎？”。

    賈代善頓住了腳步，好一會兒才回頭，道：“老臣不恨，老臣說過，做您的刀，您的劍不是么？”賈代善說完，轉身離開了寢宮。

    皇帝看著殿門口，露出了一個笑容，沒想到這個老東西還記得呢，他是老榮國公夫人喂養長大，和賈代善一起成長，小時候，他和賈代善發誓，他要當一個明君，他要讓天下大定，賈代善則說，那他就當他的劍，當他的刀，為他戰斗。

    賈代善走出皇上的寢宮，就碰到迎面而來的甄妃。

    “甄妃娘娘”賈代善給甄妃行了一禮，心道，這個女人運氣倒是好，有一個忠心的丫頭，穿了這個女人的衣服，然后把這個女人藏了起來，最后，丫頭死了，這個女人倒是活得好好的。

    “榮國公快起來，這是來見陛下的么？本宮也好久沒看到榮國公了，聽說是舊疾復發，現在可好了？”甄妃自然是知道賈代善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好不容易見到了賈代善，就想著拉攏他，等日后成為自己兒子的助力。

    賈代善抿了抿嘴，道：“老夫還有事兒，不久留了”。

    “好，榮國公忙去吧”甄妃道。

    賈代善剛走兩步，又停住了，轉身對甄妃道：“娘娘日后說話還請注意一下措辭”，說完，賈代善再大步離開了宮中。

    甄妃被賈代善這句話氣得發抖，這是什么意思，她不過是表示親近罷了。

    朱林把這一幕盡收眼底，并沒有說什么。

    “朱公公”甄妃收拾好心情，這才注意到朱林，連忙叫了一聲。

    “娘娘來了？陛下說了，不見人”朱林道。

    “本宮是聽說榮國公來了，陛下讓他進去了，以為陛下愿意見本宮了，既然陛下還是不想見外人，這個燕窩粥，是本宮親自吩咐人熬制的，麻煩朱公公給陛下送去”甄妃對身后的宮女使了一個眼色，宮女出來了，把燕窩粥遞給了朱林。

    朱林接過燕窩粥，道：“甄妃娘娘自便，老奴先進去伺候陛下了”，說完，朱林端著燕窩粥回到了寢宮。

    “甄妃娘娘來了，送了燕窩粥來，現在應該還在外頭，陛下可要一見？”朱林把燕窩粥端到皇帝面前，問道。

    “放在一旁，等下拿下去讓宮人分食了吧”皇帝看也不看那玩燕窩粥。

    朱林把燕窩粥放在一旁，然后把剛剛在殿外發生事情給皇帝說了。

    “代善還是那個性子，滿朝上下都等著朕的答復呢，罷了，朱林，明日早朝，你把旨意頒布吧”皇帝道。

    “是”朱林答應。

    第二日早朝，朱林頒布了三道旨意，第一道，允準禮部尚書告老還鄉的訴求，令賈敬暫代禮部尚書一職，第二道旨意，榮國府世子賈赦，喪妻已有一載，特賜四皇子妃的娘家小妹，為賈赦的繼妻，第三道旨意，皇帝退位為太上皇，由四皇子繼承皇位。

    三道旨意一出，朝野上下嘩然，前兩道好理解，都是關于賈家的，畢竟前一天，榮國公進宮了，以他和皇上的交情，皇上會下這樣的旨意不足為奇，但是后面那一道，這就讓他們惶恐了，他們都以為，皇上只會從兩位皇子中選擇一位當太子，然后暫代管理國事，怎么一下就退位了。

    徒琛也是茫然，回過神來，連忙去皇帝的寢宮，請皇上收回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