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乙肝這一病癥被發現的時間可以追溯到《黃帝內經》上的記載,但是西醫診斷將該病命名為乙肝還是在十年以后。 而在現在,干擾素才被發現沒兩年,距離它被應用于抗病毒治療上,還有好幾年,而干擾素的大量制備提取方法此時還沒有被發現,在這種時候,想要治好病人的病癥,只能依靠中醫的手段了。 在陳茵上輩子,倒是看過她爺爺治療過一例乙肝患者,當時病人的情況比這個還要嚴重,爺爺當初采用的似乎是中西醫結合的治療方案,最終病人體內產生了乙肝病毒抗體,讓病患得以痊愈。 陳茵的手不自覺的在桌子上敲了起來,在座的便都明白,她這是在思考。 龐世國目光熱切的看著陳茵,盼望著她能有什么行之有效的辦法。 陳茵確實在考慮單純用中醫的手段,治療這個病人的可行性。她當時在聽爺爺為她講解這個病例的時候,記得爺爺曾經說過,西醫認為,對于乙肝患者來說,生化轉氨酶的異常升高是一個非??膳碌男盘?,而且這也會導致肝臟的巨大損害。 所以對此西醫的常規治療方法不外乎是止血治療,和抗病毒處理,以此使得病人的轉氨酶降低到一個正常的程度,可是此時病人并沒有被治好,只是病毒再一次潛伏起來了。 第054章 氣血營衛 陳茵本身對這個病例十分的感興趣,也想要上手試一試。 只是她的心中仍然有些顧慮。 畢竟,能夠讓一個市醫院的院長親自跑一趟的病人,要不就是他本身的身份特殊,要不就是他背后有著特殊的背景,無論哪一個,都不是陳茵可以放手一試的對象。 她想到了自己的爺爺,也想到了陳漢生。說起來,這兩個人之間其實還是有著極為相似的地方的,比如說他們都是那種不管遇到什么樣的急癥重癥,都是敢上手一治的,面對病人首先想的是如何替病人解除痛苦,而不是想著若是沒有治好會不會砸了自己的招牌,甚至因此而惹來什么麻煩;再比如說,對于那些對自己都沒有什么信心的病人,他們都會斬釘截鐵的告訴病人,一定會痊愈的,只要按照他的辦法來,他連病好的確切時間都能給出來。 這是對自己醫術的信任,但又何嘗不是一種全然為病人考慮的大醫仁者之心呢? 要知道,很多時候往往是醫生的一句話,甚至是一個態度,都能給病患無限的信心。而人體從來都是一個復雜到你難以想象的偉大存在,信心和希望在對抗病魔的時候,往往比任何藥物都要來的有效。 但是陳茵如今是如何也做不到那個地步的,她需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了。 考慮了很久之后,陳茵才抬起頭問道:“龐院長,我就想知道,這位病人除了自己是一個生物研究人員之外,還有什么其他背景嗎?” 龐世國一下子就明白了陳茵心中擔心的是什么,他想了想說道:“病人身份也沒有什么特殊的,他的母親是首都醫學院的教授,父親是清華的機械物理學教授,可以說他們一家人都對我國的科研工作貢獻了很多力量。而這一次,他也是為了研究才……” 龐世國頓了頓,看著陳茵目光中有些羞愧,說道:“我也有點自己的私心,當年我在首都接受培訓,他的母親對我有半師之恩,這種時候我十分想要報答一二?!?/br> 陳茵有些咋舌,這還叫沒啥背景?一家子都是高知分子啊。 但是陳茵想知道的卻并非是這些,她說道:“醫院也對病人做了全面的檢查,所以病人具體情況如何,我想院長你心里應該有數。我說實話,西醫的手段幾乎是不可能治愈他的。而中醫,除非真的能夠找到國手級的吧。我剛剛思索了一下,心里確實有一個模糊的治療方案,但是得病人及其家屬同意,我才會去給病人看診?!?/br> 龐世國說道:“這一點我已經跟同病人以及他的家屬聯系過了,明天病人的母親楊教授會到達南城,我希望明天我們以及楊教授三個人能一起做一個會診?!?/br> 陳茵看了不少報紙和醫學雜志,她忽而問道:“院長你剛剛說的楊教授,可是楊蓮韻教授?” 院長點點頭,面上又有點驚訝,“你是如何知道的?” 陳茵笑道:“我平常都有關注醫學雜志,對于這個名字并不陌生。楊教授可以說是國內西醫診斷學臨床學的權威了,能夠同楊教授一同會診,是我的榮幸?!?/br> 同為醫者,陳茵覺得對方一定能夠明白身為醫生的無奈。 第二天,陳茵就坐著生產隊的拖拉機到了縣城,又從縣城坐車,到了市里。 每一次趕路,陳茵都會無比懷念她那個年代的交通工具,想到曾經有一度國產汽車被國人評的一無是處,陳茵就決定等到她那個醫用提取純化設備弄出來之后,就找點發動機方面的書出來。 技術壟斷要早早的抓起,以后才能有更大的優勢。 到了南城醫院,陳茵就被直接去了院長辦公室。 辦公室里,龐世國和另外一個人相對而坐,旁邊站著一個助理模樣的年輕男人,瞧著年紀應該不超過二十五。那個坐在龐院長對面的人,應該就是楊蓮韻教授無疑了。 陳茵敲了敲門,進去之后說道:“院長好,楊教授你好?!?/br> 龐世國在得到胡家人同意之后,將胡躍前的病例給楊蓮韻看過,楊蓮韻對于胡躍前當時病的兇險程度心中有數,偏偏這樣一個兇險的病癥,就被人用幾副中藥給治好了。兒子的病,她之前忽略了,之后聽了龐院長的講述,也明白十分棘手。 如今聽說龐院長請來了那位醫術十分有意思的中醫,楊蓮韻便也將希望放在了陳茵的身上。 縱然聽院長提醒過,這位小陳大夫的年紀特別小,可真正見到楊蓮韻還是吃了一驚。 “小陳大夫,你好?!?/br> 不過楊蓮韻知道,龐世國不會在自己面前無的放矢,她一大早過來之后,又聽龐世國說了這位小陳大夫治好的幾個病例,她的心里對于陳茵的醫術也有了更為細致的了解。是以這個時候,她并不會因為陳茵的年紀而對她的醫術有所懷疑。 楊蓮韻指了指一旁的沙發,“坐吧?!?/br> 看著陳茵坐了下來,楊蓮韻這才說道:“小陳大夫,首先要請你見諒一個母親對兒子的心,我想聽一聽你對病人謝鴻運的病情有什么看法?!?/br> 陳茵坐下來說道:“想必楊教授應該也看過病人的情況,龐院長他們的推斷是正確的,病人正是感染了病毒。當然這是西醫上的說法,我們暫且將這個病毒命名為乙型肝炎病毒?!?/br> 陳茵一邊說,一邊用筆在紙上將該病毒的作用機制簡單的說了一下。雖然說現在尚未將該病正式命名為乙型肝炎,但是西醫針對該病毒已經有了一些研究,陳茵此時畫出來的東西,并不顯得突兀。 楊蓮韻教授和龐院長本就是專業人士,對于陳茵畫出來的圖,很快就明白了。不過二人都十分驚訝,龐院長因為時常跟陳茵通信,所以對于陳茵了解西醫方面的知識也稍微知道一點,所以還并不太過驚訝。楊蓮韻教授就驚訝的根本合不攏嘴了。 陳茵說道:“這是我結合國外文獻,以及我爹的一些病案研究出來的,都是我自己瞎琢磨的?!?/br> “你對國外文獻也有興趣?” 陳茵點點頭,“當然有。中醫治病,是將人看成一個整體,五臟六腑氣血營衛互相影響,中醫從來都不單獨去研究疾病本身,這也意味著中醫對于人體的生物學結構研究的很不透徹,這也是中醫的一個局限性。而西方對于細胞、血液、骨骼、各種單一化合物的研究,彌補了這個局限性。多了解一些,能夠幫助我更好的理解各種病理病機,在用藥的時候也能更為精準?!?/br> 楊蓮韻點了點頭,她想,如果陳茵說的這些都是真的,那她還真是一個天才。單靠著國外各種文獻,就能夠將對病毒的認知了解到這樣的地步。 她眼睛忽然亮了亮,問道:“對了,那個種子定向異變的法子,可是你想出來的?” 陳茵點點頭,楊蓮韻說道:“那就不奇怪了。說起來,我們還真挺有緣的?!?/br> 她兒子謝鴻運,此番來到南城,就是沖著這個堪稱奇跡一般的定向變異法來的。當時,她從醫院或者學校忙碌一整天回家之后,偶爾會與兒子碰上面,就會時常聽到他口中念叨著這個定向變異法若是能夠整理成論文,發表出去肯定能夠震驚全世界。 三個人又回到謝鴻運的病上面,龐院長說道:“在得出病人是病毒感染之后,醫院也采取了抗病毒治療,只是都沒有什么效果?!?/br> 楊蓮韻看向陳茵,“你有什么想法?” 陳茵說道:“我之前在看國外文獻的時候,有看到一個非常有意思的論文。一位英國科學家,在57年左右的時候利用雞胚絨毛尿囊膜研究流感病毒干擾現象的時候,發現了一種獨特的細胞因子,被命名為干擾素?!?/br> 楊蓮韻立刻坐直了身子,仔細聽陳茵說。 這個論文她也看到過,不過當時她手上正有一個十分重要的病人,所以并沒有過多關注這樣一篇論文??墒墙Y合陳茵的話,流感病毒與干擾素?她的眼睛亮了亮,難道這東西會成為治療她兒子病癥的特效藥嗎? 陳茵繼續說道:“該科學家和他的研究小組發現,這種因子是細胞被病毒感染的時候產生的一種因子,這種因子能夠作用于其他細胞干擾病毒的復制,所以才被命名為干擾素。不過三年來,我一直在關注國外對干擾素的研究進程,可都沒有什么結果?!?/br>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我關注不到位的結果?!碑吘顾碓谔翂未暹@樣的小地方,華國的信息她想要了解全面都不可能,更不要說國外的了。 有沒有進展,她也只能通過雜志上有無論文以及上輩子關于干擾素的發展進程,兩相結合下的一點推測而已。 楊蓮韻想說她現在就可以成立干擾素研究小組,但是兒子目前的身體還不知道能不能撐得住。 陳茵停頓了一下,看了楊蓮韻教授一眼,說道:“我能理解您現在的心情,不過想要直接利用干擾素對抗病人體內的病毒并不現實。一則,這還是僅僅只是一個猜想,貿然用這樣的方法太過危險;二來,目前也跟著不具備制備干擾素的條件?!?/br> 楊蓮韻此刻也冷靜下來了,不過此刻她也在心里做了一個決定。 若是不管此次兒子是否能夠安然無恙,她回去之后都會立刻成立干擾素研究小組。將來若還有其他人換上了這個病,至少還能有幾分希望。 她看著陳茵問道:“你之前說,還有中醫的辦法可以試一試,不知道現在能不能說說看?” 陳茵點點頭,說道:“對于干擾素,我心里也有一種猜測。你知道中醫上有營衛,中醫治病很多時候是靠提升氣血平衡營衛讓人體自身去對抗病邪的,西醫上管這個叫免疫系統。西醫的特效藥是直接代替人體免疫系統,攻擊病毒,當然也可能是無差別攻擊,以此達到治病的目的;而中醫則是用中藥之間的配伍,提升氣血加強營衛,給人體的免疫系統加把勁兒,讓它能夠在和病邪對抗中占據上風,從而達到治病的目的?!?/br> 第055章 關于標本 楊蓮韻的眼睛眼神亮了亮,她對于中醫了解的并不多,但是她在醫院工作的時候,也是跟不少老中醫都合作過的。然而像是陳茵提出的這個理論,她還是第一次聽說,覺得新鮮的同時,也覺得十分有道理。 她本身就是研究西醫的,西藥更多的確實是針對病原體本身。感冒了,就殺死感冒病毒;癌癥了就將癌細胞清除,手段也是簡單粗暴的要么手術切除,要么藥物清除。從另一個方面來說,西藥確實就是直接代替人體的免疫系統攻擊病原體。 但是若是西藥的靶向性能夠研究的更為透徹一些,很多病癥其實都能夠得到很好的治療。但是關鍵就在于西藥發展至今,人們的研究還停留在尋找各種抗生素的特效藥的階段,幾乎所有的西藥都不具有靶向性,在攻擊病原體的時候,是連正常細胞一起攻擊的。 她不了解中醫,但是聽陳茵這番解釋下來,楊蓮韻也認為中醫是十分高明的。藥物再怎么效力強大,在識別外來入侵病毒的時候,又怎么比得上人體本身的免疫系統呢? 楊蓮韻不住的點頭,“難怪以前經常有人感慨說,西醫治標,中醫治本。我以前還非常奇怪,為什么西醫治的就是本了?二者雖然治病的手段不一樣,但是最終都將疾病治愈了不是嗎?現在我大概是有點明白了,所謂標本,西醫研究的是疾病本身,是病毒是病原體,治療的目標也一直都是放在這上面的,所以是標;而中醫則是以人為本,所有治病的手段,都是用在人體本身上的,所以是本?!?/br> 陳茵點點頭,其實在她上輩子的時候,西醫研究的一個重點領域就在于藥物靶向性的研究??上н@項研究進展緩慢,知道她棄醫從農之后,也沒有什么可觀的進展。 但若是這一項研究真的有突破的話,絕對會是醫學歷史上的一次變革。 從前陳茵在雜志上看到的一些楊蓮韻的文章的時候,就覺得這個人很有想法。如今面對面聊天,陳茵的這種想法就更深了。這確實是一個很有想法的人,也難怪會在醫學上取得這樣高的成就。 其實,很多醫學工作者,雖然嘴上不承認,但是心里多少都會有些中西醫上的門戶之見。楊蓮韻卻能夠十分理智的聽進去她的話,未來她在醫學上的成就定然非凡。 不過陳茵也很奇怪,這樣一個人,怎么她當初學醫學史的時候,沒有聽過她的名字? 當然此時最重要的還是病人治療方案,陳茵也沒有想太多,繼續說道:“人體有自己的免疫系統,它能夠針對各種入侵病毒,分泌出活性物質對其進行絞殺。那么我猜測,這干擾素,應該也是免疫系統應激之下分泌出來的一種物質,我們人體本身應該也能夠分泌。而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利用各種醫療手段,將病人的免疫系統積極的動員起來,跟乙肝病毒做斗爭?!?/br> 治療的思路就是這樣一個思路,西醫考慮的辦法是找到能夠殺死病毒的物質,想辦法注射進入人體。而中醫則是想辦法讓人體自身產生這種物質,主動去跟病毒抗爭。 聽起來好像是西醫的辦法更能讓人接受,畢竟中醫的治療思路是沒有問題的,可總歸不夠直觀。為什么在西醫出現之后,中醫就受到了很多人的質疑? 就是因為這兩種治療思路上的差異,西醫是明確的。這個藥劑就是針對這個病毒的,注射進去有結果是必然的,這就是西醫,只要病癥確定,治療的手段就確定了,并且結果也確定且收效及時??墒侵嗅t不一樣,不管是針灸還是藥方,變動都太大了,且提升病人本身的氣血,這原本就需要一個過程,有些大夫手段保守,起效就會更慢,兩相對比下來,人們更相信直觀且見效快的西醫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而現在病人的情況是,西醫上并沒有針對這個病癥的特效藥。如此,就只能相信中醫的辦法。 可是陳茵將這些理論的東西說的十分清楚明白,但這方案聽起來,楊蓮韻和龐世國都覺得十分不簡單。況且他們兩個人又不是沒有聽出來,陳茵話里面的意思,分明就是嘗試治療。 嘗試治療在醫學上是被允許的,身為醫護人員,楊蓮韻當然明白這一點,也明白身為醫生的難處。 可是,她身為家屬,還是希望主治醫師能夠給予她更多的保證。 想了想,楊蓮韻問道:“不知道小陳大夫有沒有什么具體的方案?” 陳茵這就從沙發上坐了起來,說道:“我現在還沒有看到病人,具體的方案,需要我見到病人之后才能確定?!?/br> 現在他們坐在這里,也算是大體上的將病人的情況做了一個分析。 三個人一同站了起來,陳茵進了病房,就看到躺在病床上手里還拿著一份文件在看的謝鴻運。陳茵走近了,就看到文件封皮上寫著“定向變異研究報告”幾個字。 心里不由得對此人感慨萬分起來,這人還真是對研究愛的深沉啊。 “鴻運?!睏钌忢嵔辛艘宦?。 謝鴻運將手里的文件放在了一邊,沖著楊蓮韻笑了笑,“媽,龐叔。這位是……” 楊蓮韻說道:“這是媽給你請的大夫,叫陳茵?!?/br> 謝鴻運眼睛亮了亮,“陳茵?就是那個將定向變異法上交給研究所的陳茵?” 楊蓮韻撫了撫額頭,她想的沒錯,果然會是現在這種場面。 陳茵搬了個凳子,在病床邊上坐了下來,笑著說道:“我是那個陳茵沒錯,不過現在我是你的醫生,有什么問題都等我給你把完脈再說。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們還有一個月的相處時間呢?!?/br> 陳茵結合之前看過的病例,又細細的觀察了謝鴻運的面色,就知道自己之前對他病情的推測已經是八.九不離十了。 把完脈之后,陳茵就收了手,楊蓮韻神情焦急語氣迫切的問道:“怎么樣?” 陳茵點點頭,說道:“有的治,但是接下來的一切治療你們都得聽我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