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王軍不僅健談,消息也非常靈通,他是來參加考核的幾個警察中,對特調處知道的最多的一個,他知道特調處里不光有他們警界的精英,更有些常理難以衡量的奇人異士。 夏莫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不甚熱情的微笑:“很快就是了?!?/br> 他剛說完,一個看起來十分嚴厲的、穿著制服的中年人過來,照著名單上的名字挨個點名,確定人員到齊后,他把大家帶進了考場。 考試一共分三輪進行,上午和下午都是筆試考試,晚上則有一場實踐考試,筆試考試和實踐考試的成績折合百分制二八開,歷年來錄取分數不低于80分。 筆試內容跟公務員考試大體相當,額外還有一些刑偵方面的內容,王軍他們顯然是有備而來,答題的速度非???。夏莫拿到試卷后,只把自己名字填上,就趴在考桌上睡起了覺??脊偈莿偛拍莻€中年人,看起來十分的嚴厲,王軍在夏莫的斜后方,把夏莫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見考官走過來,心里不禁替夏莫捏了把汗。 這小孩兒怕是要挨訓了。 誒,等等,考官他怎么走過去了? 直到整場考試結束,考官都沒有說夏莫一個字。王軍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那個考官在對著夏莫的時候,態度好像隱隱透著些親近。 特調處應該不存在走后門的關系戶吧? 念頭在王軍心里閃了一下,等到下午,考官換成一個白胖胖很愛笑的中年人,王軍心里這個念頭就更強烈了——有誰見過考生在考場上睡大覺,考官還一臉和煦慈祥的笑容的?更有甚者,下午天熱,考室里的冷氣開得特別足,考官似乎有些擔心夏莫著涼,還不知從哪兒給他找了床空調被過來給他搭在背上。 親兒子也不過這待遇吧?不對,他未來的兒子要是敢在考場上睡覺,他非得好好教他重新做人不可。 這夏莫到底是什么來頭?王軍想不明白。 下午的考試結束,特調處并沒有讓他們離開,而是將他們帶到特調處的食堂,吃了頓簡餐,然后安排一輛商務車,一車將他們拉到了一片連綿不絕的荒山腳下。 一下車,下午監考的胖考官,就給他們一人發了一個背包,并告訴他們考試的內容:“天亮之前,找到地圖上標志的出口。天亮之后,沒有找到出口的,視為考核失敗?!?/br> 這,會不會太簡單了點? 除了夏莫,王軍等人都不禁面面相覷。 來參加考核的人里面,還有兩個是特戰部隊出身,退伍轉業后進了公安系統。他們以往在部隊上的時候,那可是常年在原始叢林里面集訓,這樣的小山包他們實在很難放在眼里。 特調處的考核會不會忒簡單了點? 然而,打臉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 真正到了山上后,才沒走幾步,山上竟然突兀的出現了濃霧,不消片刻,這霧氣就濃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 “大家跟緊點,盡量別走散?!庇坝熬b綽的,王軍好像聽到了那個前特種兵的聲音,然而,這怪異的霧氣,竟好似連燈光都能吞沒,不過幾步的距離,軍用強光手電照出去,竟只能看到些若有若無的影子。 王軍不由加快了腳步,可影子的速度更快,王軍不得不拼勁全力才能勉強趕上。 一陣陰冷風打著旋,仿佛從地底深處吹來,王軍不由打了個冷顫,隨即,他眼前的濃霧好似被這陣風吹散了一般,飛快的消失了。 來的突兀,去的突然。 等等,不對。 人呢?怎么一個人都沒有?他剛才一直跟著的影子是什么東西?王軍的額角不由浸出一滴冷汗來。就在這時,他感到肩頭驟然一冷,有什么東西搭在了他肩膀上,他下意識扭頭看過去…… “啊——” 慘叫聲劃破幽黑的荒山。 聽到遠處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夏莫微微搖了搖頭,這屆考生不行啊,特調處也不行,當年老媽考核的時候也在這座山上,都幾年了,還是這座山,沒一點新意。他環顧了一下四周隨意找了棵大樹,腳尖一點,一個縱身,出現在了樹冠里。 夏莫小時候竭力模仿的武俠劇里的輕功,大約也做不到如此輕松寫意。 夏莫找了根粗壯的樹枝,靠著樹干歇躺著,然后從兜里提溜出一只睡眼惺忪的肥老鼠,提著白鼠尾巴甩了幾下,夏莫說:“這座山你已經來過一次,找路的任務就交給你了,我先瞇會兒?!?/br> 當年莫大娘考核的時候,就是鼠寶幫她尋的路,一不小心就打破了歷年來考核者最快的離山記錄,很是讓特調處的人震撼了一把。這幾年里,莫大娘也陸續接了些特調處的任務,有大黑和鼠寶襄助,任務都完成得非常不錯,因此,盡管莫大娘只是編外人員,特調處的人依然非常重視她,連帶的,作為莫大娘的兒子兼衣缽傳人,夏莫也頗受重視。 大約因為出生后沒多久就變成了妖,如今十多年過去,鼠寶看起來還像只沒長大的鼠崽子,不過它平日里也沒少禍害夏莫的零食,看起來胖乎乎的,一身白毛油光水滑的,隱隱有種玉質光澤流轉其間,玉雪可愛。 鼠寶不僅看起來小,心性也跟沒長大的孩子似的,偶爾也會露出頑劣的一面,只不過,它在夏莫面前一向老實乖巧,比起大黑這種被夏莫半路契約來的妖怪,端得是忠誠無比。 “老大,包在我身上?!笔髮毧谕氯搜?,隨即順著樹干爬下樹去,眨眼就消失在漆黑的荒山上。 這座荒山鼠寶已經來過一次,不過,這座荒山能作為特調處歷年來的考核之地,自有非凡之處。這座山的奇就奇在它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天然迷陣,白天跟普通山林一樣,一到晚上就會形成無比復雜的迷陣,也就是人們常說的鬼打墻。 迷陣時常變幻,就算鼠寶已經來過一次,也不得不重新尋路。尋著,尋著,鼠寶忽然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與此同時,山下監考的考官也發現異常了。 有人受傷了。 第三十五章 鬼奴 夏莫雖然聽莫大娘提過她參加考核時的情形, 但他畢竟沒有親自參加過,他以為普通人在鬼打墻里受到點驚嚇很正常, 可是他忽略了,這些他眼里的普通人并不是真正的普通人,他們都是經過特殊訓練的精英。他們見過的死人尸體不在少數,他們甚至還勘查過無比可怕的兇案現場,比鬼還可怕的尸體他們也不是沒有見過。 能讓他們驚嚇慘叫的, 絕對不是區區見鬼那么簡單。 而事實上, 作為考點,在不能保證所有考生都能順利通過考核的情況下,荒山上除了迷陣,和荒山本身的野生動物, 根本就沒有鬼。 夏莫不知道這些內情, 山下的考官們卻心知肚明,聽到山上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他們就意識到不對勁了。 結束考試, 上山營救。 考官們當機立斷作出決定, 但下一秒, 他們就發現自己想的太簡單了, 他們竟然被一種無形的力量阻隔,進不了山了。 如此一來, 這恐怕就不是什么意外了??脊賯兞ⅠR電話告知特調處總部, 請求支援。但愿里面的考生們千萬別出什么事情才好, 這批考生里面只有夏莫一個人是玄門中人, 不知他有沒有繼承莫仙姑的本事,只盼他能撐到援兵到來的時候…… 荒山內部。 夏莫背靠樹干,呼吸綿長,似是睡得正香,忽然,他出手如電,一把抓住身后憑空伸出的一只慘白鬼手,用力一拽,一個面目全非的厲鬼被他抓到了面前。夏莫慢吞吞的睜開眼睛,一看,不由皺起了眉頭,“鬼奴?” 這些年里,夏莫已經將莫大娘家傳的那些古書看完吃透。莫大娘祖上也不知到底是個什么來歷,傳下來的東西十分詳盡,自身的傳承十分完整不說,對諸多門派的核心秘法也有記錄,更有數不清旁門邪法。而莫家的傳承頗有博眾家之長之勢,正邪難辨,學來不易,卻威力非凡。只可惜后人沒落,到了莫大娘這里是半點天賦也沒有,白白便宜了夏莫這個外姓之人。 鬼奴,正是諸多旁門邪法中的一種。莫家傳承中亦有煉制鬼奴的法子,不過,經過先祖改良,由邪法結合正派秘術,莫家煉制的手段非常高明,眼前這鬼奴煉制的手段,在夏莫看來,只能說是簡單粗暴不入流。 如今的夏莫再也不像小時候那樣了,他已經能夠很好的收放自己的氣息,通常情況下,只要他不刻意顯露,他身上非同尋常的氣息已經很難被鬼怪妖物們感知。 就如此刻,在這只厲鬼煉成的鬼奴眼里,夏莫就是個軟弱可欺的普通人,比起其他煞氣深重的考生,夏莫身上的氣息干凈得就像一盤擺在桌上精心烹調的大餐,誘人,且可以隨意食用。 然而,不知為何,被這盤‘大餐’抓住,它竟一動也不能動?!蟛汀踔吝€饒有興致的對他評頭論足,“這不是茅山派的手法啊,路子有點野,手段也糙,用活人煉魂,特調處應該不會招攬這種玄門渣滓吧?” 正在這時,鼠寶化作一道銀光沖到夏莫面前,口吐人言:“老大,老大,不好了,山上不知從哪兒冒出好多厲鬼,它們正在追殺其他考生?!?/br> 聞言,夏莫嘴角勾了起來,露出今天第一個真正的笑容來:“有點意思?!?/br> 此刻,王軍正在拼命閃躲,就算他曾經跟一個變態殺人狂單打獨斗,在荒山野嶺周旋數日之久,也沒有這么狼狽過。 真他媽活見鬼了。 真,見到,活的鬼了。 媽的,特調處這考核未免也太狠了吧?真不知道那些前輩是怎么考過的。 別說槍了,就連匕首都沒配一把,當然,就算配了,估計也沒什么卵用。唯一還有點用的就是藏在背包最下面的那張符了,可是被眼前這厲鬼抓了好幾下,符紙已經殘破不堪,再來兩下只怕就要廢了。 王軍矮身一滾,堪堪躲過迎面抓來的鬼爪,可他還來不及喘氣,厲鬼已經張著血盆大口撲咬過來,一瞬間,王軍的身體比大腦反應更快,猛地將殘破的符紙貼在厲鬼腦門上。符紙微光閃爍,厲鬼以一種扭曲的姿勢,頓在原地,王軍連滾帶爬從厲鬼身下爬了出來,還來不及喘氣,背后憑空伸出一只鬼手,利爪沖他背上狠狠一抓,霎時間,破爛的衣衫下,露出幾處森然白骨,皮rou翻滾,血頓時浸濕了他整個背部。 王軍忍不住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就在這時,貼在另一只厲鬼頭上的符紙再也支撐不住,自燃成一撮灰燼,消失在無邊夜色當中。 厲鬼扭動身軀,嘎吱嘎吱站起來,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張著血盆大口,朝著王軍飛了過來。 王軍拼命往前跑去,下一秒,卻被一堵無形的墻給堵住,再無路可逃。 兩只厲鬼迅速靠近,王軍下意識雙手抱頭,護住自己最重要的部位。到了這一刻,王軍已然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了,只怕考試發生了什么意外。 要死了。 他腦子里空茫一片,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預想中的痛苦沒有到來,他不由抬起頭,憑借著手電筒早已變得微弱不堪的光芒,只見那個被他懷疑了一整天走后門的少年,輕描淡寫的將那只把他追得無路可逃的厲鬼抓在手里,輕輕一撕,那厲鬼竟如紙折成的一般,被他撕成了兩半,眨眼便消失得一干二凈,仿佛從未出現過。 真·手撕鬼子。 “你沒事吧?” 不知是心理素質過硬,還是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多麻木了,王軍竟格外淡定:“被撓了幾爪子,應該死不了……吧?!北还碜サ?,應該不會有后遺癥吧,王軍有點不確定了。 夏莫伸手把他拉了起來,看了眼他身上的傷口,隨即打開背包,拿出一沓黃表紙,一支毛筆和一個小瓶子。他搖了搖瓶子,打開瓶蓋,用筆沾上里面的朱砂水,筆走游龍,眨眼的功夫,一張符就畫好了。 夏莫一口氣畫了十來道符咒,畫好后,他拿出其中一張,只見他抬手一揮,符咒無火自燃,在符咒燃盡的剎那,他把灰燼塞進背包的礦泉水瓶里,搖晃兩下遞給王軍,“喝吧?!?/br> 王軍:…… 王軍麻木的接過瓶子,喝了一大口符灰水,水剛一下肚,他就感覺身體好像涌出熱力來,熱力所到之處,縈繞在他身上許久的、如跗骨之蛆般陰寒消失得一干二凈,就連傷口的血也止住了,作為一名經過特訓的精英,王軍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雖然傷還沒好,但他應該不會有什么生命危險了。 “還能不能動?能動的話,就跟我一起去找其他人?!毕哪旬嫼玫姆S意揣進了兜里,其他東西收起來放進背包。 “我沒問題,不過,這座山很古怪,要找到其他人恐怕不容易?!?/br> “不用擔心?!?/br> 說著,夏莫從頭上抓了個什么東西下來,王軍這才看清楚,那竟是一只白色的鼠崽子,看起來很有些不凡的樣子。夏莫把鼠寶放在地上,鼠寶用力嗅了嗅吱吱叫喚幾聲,朝著他們東側的方向飛奔而去。 “跟上?!毕哪捯粢宦?,只見他長腿一動,下一秒竟然出現在三米開外的地方,他看起來只是尋常的走路,動作甚至比常人還要慢些,可是每一次他邁出的距離似乎都是不合常理的遠。 縮地成寸。 念頭在王軍的腦子里一閃而過,不過,他完全沒有心思去琢磨,因為他不得不用盡全部力氣,才能勉強跟上夏莫的速度。而夏莫好似信步閑庭,偌大的荒山好似他家的后花園一樣,剛才困住他的那些看不見的屏障也消失了,不多久,他們就找到另一個考生。 王軍有幸再次目睹夏莫徒手撕鬼子。 嗯,這大概夠他吹一輩子了。王軍麻木的想。 夏莫用一般無二的步驟救下了這個考生,只不過這個考生被厲鬼傷得更慘,喝了符灰水以后,雖然止住了傷口的出血,人卻因為先前失血過多,昏死過去。 夏莫已然料到了這種情況,他拿出剛才畫好的符,在地上布了一個簡易的符陣,“你扶他進去,待在里面鬼奴就看不見你們,無論你聽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離開符陣,只要待在里面,你們就是安全的。我現在去找其他人?!?/br> 眼下的情況容不得王軍再說其他,他自知幫不上忙,只能關切道:“你自己多加小心?!?/br> 夏莫不置可否點了點頭,再度跟著鼠寶消失在了黑暗中。 不多時,夏莫就拖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折返回來,如此幾次后,考生們被悉數救回。幾個考生里面,就只有王軍和另外兩個特種兵出身的考生情況稍好一些,被鬼奴傷得最慘的一個,一只手臂都被鬼奴給活活啃完,只剩森然白骨。 再不救治,那人只怕是活不成了。 夏莫把背包里剩下的黃表紙,全部畫成符,交到各考生手里,然后對鼠寶說:“你帶他們離開,這山里還藏了一只見不得人的老鼠,我去會會他?!?/br> “吱吱,吱吱,吱吱?!崩洗?,你也當心點,我一會兒就回來找你。 不知是夏莫的符咒起了作用,還是他殺死了太多鬼奴,鼠寶帶著眾人出去時竟出奇的順利,不到一個小時,它就將他們送到了山下,交到了特調處的人手里。就在這時,特調處派來的援兵也堪堪到場。他們只當鼠寶是一只普通老鼠,最多比普通老鼠神異些,交談間并完全沒有避著它。 從他們的交談中鼠寶得知,今晚進行考核的不光是s省的特調處,還有全國各省的特調處,而無一例外,所有的特調處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攻擊,各地考生,無論是玄門中人還是普通人全都傷亡慘重。 眼下,s省的考生除了夏莫還在上山沒下來,不清楚狀況外,只有重傷沒有死亡,已經算是少有的情況較好的省份了。從王軍等人嘴里得知夏莫想揪出幕后黑手,匆忙趕來的援兵們,簡單交流了一下信息后,就跟著鼠寶進了荒山。 夏莫單憑一己之力救下諸多考生,輕描淡寫便解決眾多厲鬼,能力毋庸置疑,但怕就怕他年輕氣盛,恃才輕敵,白白丟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