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江河伸手指了指手術室,開口說道:“正在手術中,沒有立刻死去,但是從他頭上的那個傷口來看,他活下來的幾率不到百分之五?!?/br> “到底怎么回事?李良才怎么會突然墜樓?”邵老坐在椅子上,斜著頭看著王超:“難道這六個人之中,就沒有一個人能夠善終么?” 王超懊惱的抓著自己的頭發,看著邵老開口說道:“我應該早一點發現的,他回到病房的時候,的確和平常的樣子不太一樣,可是我沒有放在心上,如果我能夠多一點心眼的話,他就不會自殺了?!?/br> “自殺?”邵老趕忙說道:“你把具體的經過詳詳細細的跟我們說一遍,包括你是如何認識李良才的?!?/br> 王超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手術室,靠坐在長椅上說道:“這個小孩子叫做李良才,是三天前的晚上被送到醫院的。這一點我和江河說過,李良才之所以住院,是因為他的父親。他的父親那天狠狠的揍了他一頓,導致了他頭部的受傷,至于為什么他的父親要這樣暴打他,李良才并沒有告訴我原因?!?/br> “那個時候我在這個病房里住了一段時間了,他搬過來的那天,我見過他的父親一面。正如我和江河說的那樣,他的父親看起來老實巴交的,不知道為什么會下這么重的手。那天晚上李良才的父母陪了他一晚上,之后就很少見了?!?/br> “一般吃飯的時候,都是他自己裹著紗布去買飯?!蓖醭椭^不看眾人,一邊回憶一邊說著:“他每次都吃一些一兩塊錢的饅頭,有時候就著一點咸菜。我看得出他家比較窮,于是經常讓他跑腿幫我買飯,順便以犒勞他跑腿為由,讓他也買一份較好的飯菜?!?/br> “就這樣我和他熟悉了起來,之前我不知道李良才是欺負過肖旋妙的人其中之一,因為在我看來,這是一個挺善良的小孩。他的性格有點靦腆,是那種你不主動和他說話,他就絕對不會先開口的人?!?/br> “但是自從我從重癥監護室搬到這個普通病房,從來就是我一個人,雖然他只是個小孩,但是我悶的無聊,沒事就抓著他聊天下棋。和他熟悉了之后,其實這個小孩子還是蠻懂事的。不知道為什么,他這種樣子總讓我想到自己的女兒?!?/br> “然后就是今天發生的事情?!蓖醭挚戳艘谎凼中g室:“我是直到剛才才知道李良才的事情,我也是笨,為什么之前就沒問問呢?今天李良才本來心情是不錯的,直到發生了肖旋妙被綁架案之后,李良才就一個人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br> 王超顯得很是愧疚:“那個時候我就應該看出來他不對勁,但是當時我只想著這個案子,就來不及管他,直到得知了肖旋妙安全之后,我這才松了一口氣。等我回來時候,李良才還問了我一句,之后他什么都沒說就出去了?!?/br> “出去了?”王超問道。 王超點點頭:“我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總之當他得知肖旋妙沒事之后,就離開了病房。我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但是他再回來的時候,就是十分鐘之后了。他回來之后呆坐在床~上好長時間,看他有點傷心的樣子,我也沒問?!?/br> “我以為他和父母又吵架了,因為之前的幾次,只要他父親一來,兩個人都會吵架。再之后,他就走到了窗戶邊上,打開了窗戶?!?/br> 說到這里,王超一拳砸在了椅子上,這一拳很重,他的手都紅了:“我當時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總沒有往那方面想。他剛開始就在那兒站著,然后忽然回頭對我說了聲謝謝?!?/br> “他突然對我說謝謝,我就知道情況不好了??伤f完那一句話,下一刻就從窗戶口翻下去了,我根本就沒有時間去抓~住他。他平常雖然比較安靜,但是我怎么也看不出他想要自殺。他一定是接觸到了什么人,所以才促使了他自殺?!?/br> “走,我們去看看監控?!鄙劾险酒鹆松碜?。 幾人點了點頭。 王超斜著頭看著邵老,輕聲說道:“我想在這里等著,我mama還沒去世的時候和我說,她每次進手術室的時候,只要有人在外面等著,她就會感覺手術成功率要高得多。李良才手術成功之后,手術室外沒有人等著,他心里會難過的?!?/br> 誰都能看的出來,王超很是自責。其實這件事情本怨不得王超,因為你永遠也無法阻止一個一心求死的人。但是王超就是這樣的性格,說起來,在專案組里,不論是哪一點,王超都比不上別人。 可正因為是這樣,他才會對自己的要求更高,才會一出了問題就找自己的原因。 王超這輩子從來沒有迷茫過,也從沒有覺得自己所做的事情都是無用之舉,能救一個好人便救一個好人,能抓一個壞人就抓一個壞人。這就是王超的底線,是王超的原則,也是王超從來都不迷茫的原因。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王超的悲傷,這個時候的江河已經找到了監控室所在的位置,并且已經讓工作人員將關于李良才自殺前的視頻找了出來。根據監控錄像顯示,李良才今天一直呆在自己的病房里,直到二十分鐘前他離開了病房。 視頻資料中顯示,李良才走出病房徑直上了電梯,從電梯離開之后,李良才走過一樓的走廊,而這個時候,視頻畫面中~出現了另一個人,這個人正是從洗手間走出來的肖旋妙。 從時間上來看,那個時候的肖旋妙已經被解救出來一段時間了,她應該是剛剛脫身于記者的采訪,前往洗手間洗了一把臉。 李良才和肖旋妙在一樓的走廊相遇了。 那個時候的走廊沒有別人,只有這一對少男少女。短短一個月之前,李良才還是欺負肖旋妙的那個人,但是一個月之后,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李良才和肖旋妙都停了下來,兩個人面對面站著。 由于監控錄像拍到的是兩人的側面,所以并不能確定到底是誰先開口,也并不能確定兩個人到底說了什么,但是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兩個人之間有過一個時長在一分鐘左右的d對話,之后,兩人分道揚鑣。 和肖旋妙分開之后,李良才走出了醫院,在醫院前的一個長椅上,坐著的是李良才的父親。李良才的父親什么都沒有說,只是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牛皮紙口袋來遞給了李良才。李良才也什么都沒有說,將牛皮紙包胡亂塞進了自己的口袋里,便又回到了醫院。 途中,李良才沒有停留,直接回到了病房。 回來的時候,視屏中的王超沖著李良才打了個招呼,但是李良才并沒有理會。靜靜的在自己的病床~上坐了一段時間,李良才走到了窗戶邊上,他似乎在眺望著七樓的風景,只是這個時候他背對著監控,沒有人能知道他的表情是什么。 當他再回過頭來的時候,臉上已經滿是淚痕了,他對著躺在病床~上的王超說了一句話,從口型上來看,是“謝謝”二字。 接著,在王超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李良才一把攀上了窗戶,然后從窗戶上栽倒下去,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李良才才會頭部率先著地。也正是因為這樣,李良才活著的幾率才會很小。 李良才為什么會選擇在這個時候自殺,是否和肖旋妙或者李良才的父親有關呢? 從視頻上看,在李良才自殺前,唯一和李良才有交互的人就只有肖旋妙而已了,肖旋妙到底和李良才說了些什么,這就是專案組成員需要弄明白的地方。 第187章 騙人騙己 看完視頻之后,江河開口說道:“根據我的研究,當人用正常語速作報告的時候,一分鐘大概可以說一百八十個字。而當兩個人進行對話的時候,一分鐘兩個人加起來大概可以說說一百個字?!?/br> 邵老接著江河的話說道:“而當兩個人并不熟悉的時候,語速會降下來,也就是說,兩個人一共大概會說五十個字或者更少。大概一個人說一段長句子,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這短短二十個字中的信息量一定很大?!?/br> “她說了什么,我們直接找她問問不就好了?!毙煲宦_口說道。 當專案組的成員去尋找肖旋妙的時候,肖旋妙正和自己的mama在一起。肖旋妙母親的手術很成功,只需要在靜養幾天就可以出院了。但是此刻肖旋妙的心情有些復雜,當江河把肖旋妙叫出來的時候,肖旋妙很配合。 “我從小就渴望有個警察哥哥能夠保護我?!毙ば畹椭^,害羞的和江河說道:“那次在學校之后,我就把你當作是哥哥看了?!?/br> 對于肖旋妙的示好,江河并沒有在意,江河在意的是肖旋妙到底對李良才說了什么。 江河把肖旋妙帶進了一個小屋子里,邵老和其余人已經在這里等著肖旋妙了。 “不久之前,你遇到李良才了?”江河開門見山的說道。 肖旋妙環視了一圈,說道:“沒錯,大概半個小時左右之前,我的確在走廊上遇到了李良才?!?/br> “你們都說了些什么?”江河緊接著問道。 肖旋妙沉默了片刻,這才對眾人說道:“我先看到了李良才,于是我想和他打個招呼,發生了這種事情,我知道我有一定的責任,我也不想同學關系弄的這么僵。于是我就喊了他一聲,走廊里只有我們兩個,他想躲,但是也沒躲過去?!?/br> “有事么?”肖旋妙突然用一種厭惡的表情說道。 緊接著,肖旋妙又恢復了平常的樣子:“當時李良才就是這樣說的。其實在那八個人之中,李良才雖然看起來很老實,但實際上就屬他經常欺負我。于是我就和他說‘不論怎么樣,我已經有了新的開始了,我希望我們能夠做朋友’。說完這句話之后,我就離開了?!?/br> “之后呢,李良才有什么反應?”邵老接著問道。 肖旋妙搖了搖頭,說道:“他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他只是看了我一眼之后就離開了?!?/br> “他沒有什么反常的舉動么?”邵老不死心的又問了一句。 “沒有?!毙ば钤俅螕u了搖頭,她忽然有些傷心:“我不知道為什么,大家好像都看不起我,我知道我家里窮,沒有好衣服穿,沒有名牌鞋子,去不起聚會,參加不了各種各樣的活動,不知道他們說的最新的手機游戲和電視劇?!?/br> 說著,肖旋妙的眼淚就落了下來:“可是你說,這是我的錯么?只是因為窮,所以我就和別人不一樣么?雖然我窮,可是我也有靈魂,也有自己的追求。我和別人沒什么不一樣,別人有的東西,我也可以有?!?/br> 肖旋妙咬著自己的嘴唇,不讓自己發出哭泣的聲音來,可盡管如此,豆大的淚水還是從她的眼中滑落:“我很喜歡簡愛里的那段話,你以為我窮,不漂亮,我就沒有感情么?如果上帝能夠賜予我美貌和財富,我也會讓你難于離開我的?!?/br> “美貌是上天給予的,財富要自己爭取?!毙ば畈粮闪俗约旱难蹨I:“我抓~住了每一個機會,我不會再讓人欺負我了?!?/br> 在這個世界中,雖然每個人嘴里都說著財富并不重要,可實際上,貧窮就是原罪。由貧窮鎖滋生出來的各種問題,每個人都看在眼里。 不過肖旋妙算是因禍得福了,她今后再也不用為了金錢而擔心了。 肖旋妙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她開口說道:“不好意思,和你們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只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我腦子里實在是太亂了。這些話你們不用當真,我最近太累了,需要休息?!?/br> 肖旋妙的確一臉的疲倦,對她來說,這短短一個月時間所發生的事情,怕是比前半生加起來的事情都多,而她也只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而已。 徐一曼走了過來,抱住了肖旋妙,輕輕的說道:“沒事了,一切都結束了,對于你來說,今后都是全新的人生了?!?/br> “先回去吧?!毙煲宦f道。 肖旋妙點了點頭,卻是沒有直接離開,她深呼吸了幾口氣,眨巴眨巴了眼睛,盡量的露出一副精神滿滿的樣子,她說道:“我mama剛剛做完手術,我不想她擔心我,不想讓她看到我流淚了?!?/br> 等她恢復了情緒之后,她這才離開了這間屋子。 “聰明孝順的孩子?!毙煲宦滩蛔≌f道:“人們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她過早的就嘗到了人情冷暖,過早的就知道了世態炎涼,雖說這個道理大部分人終究會知道,不過早一點知道會更好么?唉,不知道這到底是幸運呢,還是不幸呢?” “不過如果是這個樣子的話,好像肖旋妙也沒有說什么過分的話?!痹娍粗ば铍x開的背影說道:“肖旋妙的話并沒有什么攻擊性,難道說看著被自己欺負過的人過的一天比一天好,所以李良才就受不了了?” “不太像?!鄙劾蠐u了搖頭:“李良才的父母聯系過了沒有?” 徐一曼說道:“剛才我給打了電話,他們馬上就過來?!?/br> 就在這個時候,王超出現在了這群人的面前。他的眼圈紅紅的,聲音有些顫抖,他一只手抓著自己的頭發,一只手上的香煙已經被他握成了兩半:“剛剛李良才的手術做完了,李良才,李良才由于是頭部落地,傷及到了腦動脈和神經,醫生已經,已經宣判他死亡了?!?/br> 盡管這個結果在眾人的意料之中,但得知了李良才還是沒有救活之后,幾人心里也滿不是滋味。 王超將手上折成了兩段的香煙扔在了垃圾桶里,然后從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了一個皺巴巴的牛皮紙包來,王超將這紙包輕輕的放在了桌子上:“這是李良才身上唯一的東西了?!?/br> 這正是李良才的父親在長椅上交給李良才的牛皮紙包。 邵老將牛皮紙包握在了手上,他輕輕的掂量了掂量,發現牛皮紙包里面包著的應該是紙幣一樣的東西。邵老打開了牛皮紙包,里面放著的是人民幣。這些紙幣看起來都很舊了,已經不知道在市面上流通了多長時間了。 一共有五張一百元的人民幣,兩張五十元,十張十元,還有一疊子五元,一元錢,林林總總加起來大概一共有八百元的樣子。而在這些紙幣之中,還夾著一張折起來的a4紙。邵老剛準備要將這a4紙展開的時候,就聽站在窗戶邊上的袁軍說道:“李良才的父母到了?!?/br> “嗯,我們去吧?!鄙劾蠈㈠X幣重新放回了牛皮紙包里,卻是隨手將那a4紙放入了自己的口袋之中。 邵老沒有想到再見到李良才父母的時候,會是在這么一種情況下。 當看到了李良才尸體的時候,李良才的母親早已經是泣不成聲了。她幾度哭得缺氧,幾次差點暈厥了過去。而李良才的父親,則依舊是第一面見到的那個樣子,站在原地,沒有表情,不哭不喊,什么話都沒有說。 邵老走上前一步,對著李良才的父親說道:“今天早上,李良才爬上了窗戶,從七樓跳下來自殺了。這是從李良才身上找到的牛皮紙包,除了這個紙包以外,沒有任何其余的東西了?!?/br> “誒?!崩盍疾诺母赣H答應了一聲,伸手接過了紙包。 “里面大概有八百塊?!鄙劾祥_口說道:“我沒有仔細數?!?/br> “不用數?!崩盍疾诺母赣H抖摟了抖摟牛皮紙包,將紙包對折,塞入了自己的口袋之中。 “都怨你,都怨你!”李良才的母親癱坐在地上,對著李良才的父親喊道:“我讓你不要動手,你就非要打孩子,現在可好了,良才自殺了,你以后可有的打了!” 李良才的父親也不反駁,他只是從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了一根煙來,然后,他掏出了一個打火機來,他想要抽一根煙,可顫抖的手卻怎么都無法將火焰對準香煙。 “這打火機?!崩盍疾诺母赣H笑著,轉身卻是惡狠狠的將打火機扔在了地上,打火機在地面上擦出了一個火花來,發出“嘭”的一聲悶聲。 李良才的母親嚇得一句話都不說了。 李良才父親的臉上帶著笑容,眼淚卻也跟著流了下來,他說道:“他就是個變~態,死了就死了吧,沒什么好傷心的?!?/br> 李良才的父親像是一個拙劣的演員在賣力的表演著,他努力的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悲傷,可不論是他的動作,他的表情甚至是他所說的話,都暴露了他的內心。 有心理學家說人一天要說二百多句謊言,也有心理學家說人每說十句話,就有三句是謊言。 這些謊言用來騙別人,也用來騙自己。 “等等?!苯油蝗婚_口說道。 第188章 我是女孩 “是啊,他是個變~態?!崩盍疾诺母赣H笑著說道:“這樣的變~態就算是死了,那也是比較正常的事情吧,哈哈,就這樣吧。我們什么時候能把尸體運走?” 李良才的父親臉上帶著笑容,像是在安慰自己,仿佛搶先于別人說出自己兒子的壞話,他的內心就能夠好受一些。是啊,人們對于生活中有污點的人,總會用另一種眼光來看待,就不用那么同情他,也不用那么悲傷。 但江河從來不是一個感情用事的人,他嗅到了這個詞不太對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