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紫電緊緊按著自己的嘴,忙忙地溜回了自己的屋子,只覺得一顆心幾乎要從口中跳了出來——突如其來的念頭讓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知晴,知晴她在偽裝大少奶奶,那么大少奶奶到哪里去了? 裝病,還弄個丫鬟裝成自己呆在房里,大少奶奶這是要做什么? 難道是——紫電緊緊咬著自己的拳頭,生怕自己叫出聲來——難道大少奶奶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問題? 紫電覺得自己真是瘋了,怎么會生出這樣的念頭來?可是她一邊這么想著,一邊卻又不由自主地計算起來。 她雖沒生過孩子,卻也還有幾分常識,若要知曉有孕,至少也要懷上一個多月之后。一個多月之前,大少爺正受了傷,在寧波養著呢?連過年的團圓宴都不能回來,可見傷勢甚重,是絕不可能行房的。若是再往前數,大少爺還在外頭剿匪,就更不可能了! 可是——紫電不停地咬著自己的手,大少奶奶能跟誰?沈府的男主子并不多,還有三分之二不在家,外男也少,只梅家兄弟兩個而已。紫電怎么想,都覺得這不大可能。 但,不管怎么樣,知晴冒充大少奶奶,就證明大少奶奶不在府里!不管大少奶奶肚里的孩子是不是有事兒,甚至不管大少奶奶究竟是不是有孕,她不在府里,瞞著眾人悄悄出去了,這是事實! 若是錯過這次機會,還會有第二次么?大少奶奶那個脾氣,就算是有孕了,也未必就會容人。就算陪嫁丫鬟不行,說不準也會從外頭挑人來…… 紫電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屋里轉了一圈又一圈,眼看著正房熄了燈,知雨關上了門,卻不見知晴出來——大少奶奶素來是不用兩個人守夜的——咬一咬牙,悄悄出了房門。不管怎樣,若是大少奶奶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兒,她揭出來,也是對大少爺忠心,對沈家忠心! 院子的門卻是關著的,已然上了鎖。這也是大少奶奶來了之后新興的規矩:天黑之后若要出去,必得跟守夜的婆子說明理由,若沒什么要緊事,就都明天再辦罷。 不過這難不倒紫電。這江南的宅子四邊圍墻還算高,里頭的院子卻是用花墻隔起來的,也不過一人來高,墻上又有雕花鏤花之類,只要拿個凳子踏著腳,要翻出去并不難。 紫電就這么一口氣翻出了墻,直奔沈夫人處。沈夫人尚未睡下,還在燈下折騰聘禮單子的事兒,聽說紫電來了,揚揚眉毛:“還當她在那院子里生了根兒了,一步也不會挪動,今天這是怎么了?” 到了這會兒,紫電便是要退回去也不能了,咬咬牙往屋里一跪,張口就是一句:“大少奶奶怕是不在府里,知晴穿著大少奶奶的衣裳,在屋里糊弄人呢?!?/br> 第100章 上鉤 守門的婆子打開院門的時候還睡眼惺松的, 被眼前幾盞燈籠的光一閃才清醒過來:“夫,夫人?”這都什么時候了,夫人怎么突然過來了?而且還帶著這么一群人, 瞧著倒像是來干架的呢。 沈夫人一擺手, 紅羅先上去給了那婆子一記耳光:“大少奶奶呢?” 婆子這一巴掌挨得簡直莫名其妙:“在屋里呢……”大少奶奶病著, 這幾天都是早早就歇下了,至于為了這事兒打她嗎? 沈夫人已經往正房走了,才到門口就見知雨開門出來:“夫人怎么過來了?” “把你們少奶奶叫起來?!鄙蚍蛉税文_就想往里走,被知雨一橫身攔住了, “少奶奶歇著呢,夫人可是有什么急事?” “你放肆!”若說沈夫人剛才還有些疑惑, 這會兒已然斷定紫電說的必是真的,“寧波那邊兒送來了消息,叫你們少奶奶趕緊起來!” 知雨無心聽她說什么。沈夫人氣勢洶洶帶了這許多人來, 怎么看也不像是接了前頭什么消息才過來的。再說了, 倘若有前頭的緊急消息,九煉怎么可能不先來報信? 七八盞燈籠把院子里照得亮晃晃的,知雨一眼就看見了站在后頭的紫電,頓時就覺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暗恨這幾天沒把紫電看得牢些。少奶奶出門之前囑咐過她們把牢門戶,只可恨她被紫電這陣子的老實給蒙騙了, 竟疏忽了。 “紫電?你是幾時出去的?”知雨不管沈夫人,先就沖著紫電伸手一指,“少奶奶說了, 天黑之后不許隨意走動,你是怎么出去的?” 按時間算,其實少奶奶今天黃昏時分就該回來了,至晚也就是明兒早上。若不是沈夫人這時候突然過來,可能——罷了,這時候還想什么可能呢?只能擋住了沈夫人再說了。 紫電一路跟著過來,一顆心在腔子里呯呯亂跳,激動得身上一陣陣潮熱。冷不丁地被知雨這么一喊,那股子興奮勁兒才褪了些,忍不住倒退了一步,支吾道:“我,我也是掛心大少奶奶……” 知雨冷笑:“這倒奇了。你掛心大少奶奶,不來給少奶奶問安,倒往外跑,是個什么道理?若咱們都如你這般掛心主子的,府里怕不早亂了?你掛心少奶奶就往院子外頭跑,那門房上掛心夫人,是不是晚上也開了大門出去滿街亂串呢?” “你放肆!”沈夫人一聽連自己都扯上了,頓時惱火,“我要找許氏!你還不快把她叫起來!” 知雨把心一橫,一步不讓,道:“郎中今兒才來了,說少奶奶這病還沒好呢。這會兒夜里風涼,若是出來吹了風再病起來,別人不心疼,奴婢們還要心疼呢?!?/br> “那我就進去!”沈夫人惱火道,“你把門讓開!”被這賤婢說的,好像她是有意要把許氏拉出來吹風似的。 知雨仍舊把著門不放:“少奶奶這病要過人的。這幾日也就是知晴jiejie在少奶奶身邊服侍,連奴婢都不讓進內室,就是怕再過給府里別的人。夫人要跟少奶奶說話,也只好隔著門了。若不然,過了夫人病氣,我們少奶奶如何過意得去?也怕叫外頭人說她不懂事,病了也不知避著人,倒把長輩給傳上了,這不成了不孝嗎?” 沈夫人都要氣笑了:“倒沒看出來,你這么伶牙俐齒……” 紫電一顆心呯呯狂跳,忽然道:“知晴她不是照顧少奶奶,她穿著少奶奶的衣裳在裝樣兒呢?!痹僮屩赀@么說下去,沈夫人都沒有闖進去的理由了。如今她反正是已經被知雨發現,若是沈夫人不進去,她就白白做了這一趟。 “什么?”沈夫人便做張做致地揚起了眉毛,“說是伺候,難道是要偷主子的東西不成?讓開,我進去瞧瞧!若真是有這般大膽背主的奴婢,我就替你們少奶奶處置了也好?!?/br> 紅羅和青羅上來就推搡知雨。知雨卻死抓著門框,一步不挪:“奴婢方才說了,少奶奶病沒好,奴婢不敢讓夫人進去!” 她年紀雖小,卻有把子力氣。倒是紅羅青羅兩個,做慣了大丫鬟,什么粗笨活計自有下等的小丫鬟和婆子代勞,平日也不過是端端茶晾晾衣裳,手上并沒幾分力氣,竟一時拉不動她。 忽聽門口有人柔聲道:“夫人身子貴重,若真是進去過了病氣,這一家子都要沒個主心骨兒了。不如叫婢妾替夫人進去瞧瞧少奶奶可好呢?” 沈夫人回頭一瞧,卻是香姨娘扶著百靈,不知什么時候站到了院子里。 沈夫人看見她就沒好氣,沉著臉道:“這大半夜的,你不在自己院子里呆著,跑出來做什么?” 香姨娘絲毫不因她的態度而有什么不悅之色,仍舊柔柔地道:“婢妾聽見外頭有些動靜,怕是出了什么事,所以過來瞧瞧。夫人身子貴重,還是不進去的好,不如婢妾進去瞧瞧?” “不用你!”沈夫人才不會相信香姨娘,“這兒沒你什么事,回去罷?!?/br> 香姨娘卻仍站著不動,道:“既這樣,夫人不如就隔著窗子跟少奶奶說說話兒。知晴不是在里頭么?叫她把少奶奶扶到外屋來,這門窗都關著呢,想來也不會吹了風?!?/br> 知雨原見香姨娘過來稍稍松了口氣,這會兒一顆心卻猛地往下一沉。香姨娘這法子挑不出半點毛病來,但問題是,少奶奶她不在??! 沈夫人雖不愿聽香姨娘的,卻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法子很折衷:“那就把你們少奶奶扶過來。我做婆母的,就站在這窗子外頭與她說話,總可以了吧?” 知雨臉色發白,緊緊咬著嘴唇,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就聽房里有了輕微的腳步聲,接著許碧有氣無力的聲音就傳了出來:“這是怎么了?夫人說有消息,莫不是大少爺又負傷了?” 這一下院子里全都靜了,簡直落針可聞,因為這明明白白就是許碧的聲音,再沒別個! 似乎是要證實似的,窗戶被推開一半,許碧裹著厚厚的斗篷站在那里,身邊就是知晴扶著,燈光下看起來臉色似乎有些病態的潮紅:“夫人?” “啊——”沈夫人張口結舌。她不是個特別有急智的人,且一心只想著來拿許碧的錯兒,壓根沒想到許碧居然真在房里,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好,“就是,聽說前頭又打起來了……” “夫人催著大少爺早去營里,不就是因為前頭在剿匪嗎?”許碧一臉詫異,“父親一直在剿匪,難道夫人今日才知道沿海戰事頻頻嗎?” 沈夫人只覺得一張臉都有些火辣辣的了。倒不是為了許氏,而是因為她帶了這許多人氣勢洶洶地過來,卻在眾目睽睽之下跟個呆瓜似的站在這里,硬是拿不出個解釋來。 “夫人也是擔憂大少奶奶的身子——”香姨娘其實早就來了,單聽前頭沈夫人與知雨的話,她便猜到了是怎么回事。知雨別看嘴上說得振振有詞,其實根本就是心虛,許碧方才一定不在房里,至少,也是剛剛從外頭回來的。 香姨娘目注許碧身上裹的那件斗篷,往前走了兩步:“瞧大少奶奶的臉色,倒是出汗了……”說什么夜里風涼,都三月了,杭州哪里還涼呢?且許氏裹了這么厚一件斗篷,恨不得把整個人都包起來似的,臉上卻有些汗浸浸的,這是——斗篷里頭有什么不想讓人看見的? “姨娘可別過來?!痹S碧輕蹙著眉,示意知晴關上了窗戶,“過了病氣可了不得。我這正發汗呢,若是沒什么要緊的事,夫人不如也回去歇著,明兒再說?” 沈夫人巴不得這一句,轉身就走,人都走到院門了,才聽許碧在屋里慢悠悠地道:“先把紫電帶下去?!?/br> 紫電打從許碧出現就驚得呆了,方才已經下意識地轉身跟著沈夫人往院子外頭走,猛然聽見這一句才醒過神來,頓時臉色大變:“夫人——” 可沈夫人正窩火著呢。若不是紫電跑來說什么許碧不在,她哪里會這樣興師動眾過來,又臊眉搭眼回去?連理都不理,昂然就走了。倒是香姨娘眼看兩個婆子過來左右夾住了紫電,輕嘆一聲道:“到底也是伺候大少爺好幾年的人,我雖不知怎么回事,可若是能恕了——” 紫電因為她的話而升起的那一點僥幸尚未活泛呢,就被許碧打斷了:“姨娘既不知是怎么回事,就不要管她了。憑是伺候了幾年,也不能沒有規矩。這些奴婢就是仗著姨娘好心,有點兒資歷就想踩到主子頭上去了?!?/br> 香姨娘噎了一下,幾乎就想反駁回去,卻到底是硬生生地忍住了,柔順地低頭道:“大少奶奶說得是。是婢妾逾越了,竟忘了自己身份——” 許碧再次打斷了她:“我知道姨娘一片好心,只是規矩是規矩,情份是情份。我記得姨娘以前跟我說過的,當初替大少爺管著那牧場的時候,那個夏三,好像也是府里的老仆了吧?” 夏三原是沈大將軍身邊的小廝,后來跟著上戰場瘸了腿,沈云殊就把他安排在自己的牧場里做個總管,其實不管多少事,就是給他一份銀錢養老罷了。 誰知夏三的兒子卻不爭氣,在外頭賭輸了欠債,夏三不敢與沈大將軍說,便從牧場里挪用了銀錢給兒子還債。 那會兒香姨娘替沈云殊管著產業,頗有幾個不服她是個女流,又是個婢妾的。香姨娘就拿夏三立了威,將他一家子都打發去莊子上種地了。 夏三這是跟著沈大將軍的人,一朝犯事兒都是這等下場,那些存著糊弄香姨娘心思的人頓時都收斂了起來,再也不敢動什么小心思。 這事兒,還是香姨娘交賬冊的時候自己講給許碧聽的。那會兒她心思還單純些,只怕許碧性子懦弱撐不起來,才跟她講了這個,意思是叫她嚴厲些,別教人敗了沈云殊的產業去。誰知這情形竟有如此變化,今兒竟是被許碧拿她自己辦過的事來堵了她的嘴,當下無話可說,只道:“是婢妾糊涂了……” 許碧也不想看她在自己面前這般做小伏低的樣子,揚聲叫蕓草過來:“驚動姨娘這大晚上的還要跑一趟。你拿那明瓦燈點著,再叫個小丫頭與你一起送姨娘回去,仔細不要滑跌了?!?/br> 香姨娘連聲推辭,蕓草卻早去提了盞玻璃燈籠來,與另一個小丫鬟左攙右扶,送她出去了。許碧站在窗戶后頭看著她走了,才對進屋來的知雨道:“明兒一早就開庫房,取兩盒燕窩給姨娘送過去,就說晚上驚動她了,送點燕窩給她補身,每日吃一碗,安神養陰,晚上也睡得踏實?!?/br> 知雨剛才一顆心已經快要跳出喉嚨來了,也不及聽許碧說什么,脫口先道:“少奶奶什么時候回來的?” “就是你在前頭擋著夫人的時候,我從后頭窗子翻進來的?!痹S碧笑笑,解開了斗篷。她只來得及拆了頭發,身上穿的衣裳還沒來得及換呢,斗篷也只能遮住上半身,若是沈夫人闖進屋里來,定然會看見她腳上那雙粘滿了泥土草屑的鞋子。 “可嚇死我了?!敝缫贿吥昧烁蓛粢律押托m過來,一邊拍著胸口道,“窗子響的時候我還當是夫人叫人從后窗闖進來呢,險些就叫出來?!?/br> “幸好你沒叫?!敝暌矐c幸道,“不然少不得又有人心里嘀咕了?!闭f著便想起罪魁禍首,頓時惱火起來:“那紫電裝得老實,竟是能跑出去向夫人告密,若不是少奶奶及時回來——奴婢實在是疏忽了?!?/br> “你們確實疏忽了?!辈坏屪想娕芰顺鋈?,并且還讓她發現了破綻,這才是最要緊的,“這次若是我沒能回來,咱們三人該是什么下場?” 知雨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奴婢知錯了,下次絕不敢再犯了。請少奶奶責罰,是打是罰,都是奴婢該領的?!?/br> 知晴也連忙跟著跪下了。許碧看了兩人一眼,嘆道:“你們兩個先起來罷。這次的事,你們要好好想想,究竟哪里露了破綻,要怎么做才會周全。都細細地想明白了來告訴我,我要看看你們是不是真的知錯了?!?/br> 知雨心下慚愧不已,連忙認真答應了,才想起來許碧剛才吩咐她的事,便道:“姑娘送燕窩給姨娘……”送燕窩沒什么,可讓她說的那些話,怎么聽起來有點兒意有所指似的? 許碧淡淡笑了一下:“先看看罷?!眲偛畔阋棠镌谕忸^說的話,她可是都聽見了。她不信香姨娘是個笨人,看不出沈夫人是有備而來。她本該是幫知雨攔住沈夫人的,可她出的那個主意,瞧著好像不讓沈夫人進屋,卻也逼著她必須到窗口來說話,若是她不在房里,那是萬萬糊弄不過去的。 而且,沈夫人走了之后,香姨娘的眼睛就直在她的斗篷上打轉,若不是她掩上了窗戶,似乎還打算走到面前來看看似的。 知雨小聲道:“不知道是不是奴婢多心,總覺得姨娘不該給紫電求情。別說她對少奶奶存心不良,就是沒這事兒,單憑她在鎖了院門之后偷偷跑出去,也該處置她?!边@規矩是許碧立的,紫電違反規矩,豈不就是蔑視了許碧的權威?更不必說紫電顯然的是居心不良,倘若這樣也能寬恕,以后許碧在這院子乃至在沈府里,只怕都不會被人當回事了。 這些,知雨一時還想不到那么周全,但已經本能地覺得香姨娘不對:“做什么要替紫電求情……” 許碧微微瞇起眼睛,低聲道:“或許是還想從紫電那里打聽點什么吧……你把人關緊了?” “叫婆子們捆起來關到她房里去了!”知雨捏緊拳頭,“這次絕不會再讓她偷偷跑出去。少奶奶,要怎么處置她?” 許碧稍稍沉默了一下。倘若有監獄能把紫電關進去服刑就好了,可惜現在并沒有。她原是不想像本地土著一樣隨意處置奴婢的,可是紫電瞧著老實,卻是一條不叫的狗,突然跳出來就會狠狠咬她一口。這次她算是運氣好沒被咬到,可下次呢? “明天一早就把她交給九煉。青霜是怎么處置的,她就怎么處置吧?!?/br> “送她回西北嫁人?”知雨忍不住撇嘴,“未免也太便宜她了,至少打她幾板子!再說,她若是出去亂說怎么辦?” 許碧垂下眼睛:“她不會了?!鼻嗨獙ν庹f是回了西北,可下場……但這件事實在太嚴重,將來沈家未必不會再碰上這樣的事,紫電這般自以為聰明的人卻是最容易惹禍的。試想,若是這次她的院子里還有袁家的眼線,若是時間還足夠他們往外送信,那她不但是白白冒險一次,只怕還要斷送了沈家。 不再去想紫電,許碧抬眼看了看窗外,折騰了這么半天,天邊都露出了一線魚肚白,天快亮了,也不知,沈云殊那里究竟如何了…… “爹!”袁勝玄被劇烈搖晃的船身晃得險些跌倒,抓住一根帆索才穩住身子,沖著前方的袁翦大喊,“有點不對!” 轟!伴隨著他的喊聲,一顆炮彈緊擦著船舷過去,將船身擦碎了一塊,又在水中激起沖天的浪花,澆了他一頭一臉。 不對勁,真的不對勁了!袁勝玄一抹臉,瞪著前方。雖然夜色開始褪去,但海上涌起濃霧,他仍舊只能看見對面影影綽綽的船,以及刁斗上那星星點點的黃色燈光。 本來一切都是按照計劃進行的。他們把沈家逼到了浙閩邊境,然后倭人早已隱藏在釣魚臺的船隊會在夜間突襲。兩方交戰一番之后,他們袁家再從后面趕上來,兩邊夾擊。 當然,他們會說是來救援的,會說只是救援得不大及時。誰叫沈家不聽勸,為了立功非要到邊境上來呢?這黑夜之中,他們袁家軍也不是神仙,哪里能說到就到呢? 只是沈家的確有幾分本事,也不知他們怎么避過了那些倭人,竟反過來先對袁家動了手。當那些挑著黃色燈光的船只突然出現的時候,袁勝玄都吃驚了一下,以至于讓那邊先發了炮,當即就打傷了兩條駛在前頭的船。 不過這其實也不算什么。這個地方離釣魚臺已經極近,只消聽見動靜,倭人的船就會趕過來——他們早已約好,倭人的船上會挑紅燈,而他們袁家的船上會用藍燈——這是秘密,因為江浙水軍本來一概是用黃燈的,但袁家這次出來,卻會在半路換上藍燈。因此,會在桅桿上挑著黃色燈光的,只有沈家率領的船。 深夜是最好的時候,它可以推卸很多責任,即使有什么“誤傷”,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不過深夜也有一點兒麻煩,除了燈光,很難分辨敵我。 袁勝玄瞪著那些黃色的燈光。沈云殊雖升了官兒,但他們父子手下領的船隊也并不太多,至于炮火——反正袁家當然不會把那些配備好的船給他們多少,所以按理說,這么對轟之后,沈家的損失應該比袁家大得多。 “那些混蛋怎么還沒來?”袁翦的臉上被一塊碎木劃出一道血痕,他隨手抹了一把,咬牙切齒地道,“難道這些倭人又要變卦?” “不!”袁勝玄沖到父親身邊,把著船頭,顧不得尊卑上下,一把搶過了袁翦手里的千里鏡,“對面不像是沈家!”這炮火的強度,還有現在剩下的燈光數量……反正是不對! “那會是什么人?難道是福建水軍?”袁翦頓時臉色一變。不過還沒等他想想如果打錯了怎么辦,就聽后面又傳來轟隆之聲,回頭一看,背后的霧氣之中,影影綽綽又出現了船影,一輪炮聲之后,后隊幾艘還算完好的船頓時被轟成了破爛。 “紅燈?”袁翦一時有些懵了,“那些倭人瘋了嗎?莫非,莫非是想連我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