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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爺就是這樣的鳥兒在線閱讀 - 第35節

第35節

    殷成瀾低頭看著腿上的青年,好笑道:“這句話用在這里不合適?!?/br>
    靈江撇了撇唇角,并不打算懟回去,而是微微仰起頭專注的望著男人,他眼里黑亮的驚人,像是沉了一把星子,光影流轉時總能泛過一抹微光。

    殷成瀾從未見過這樣凝望自己的眸色,收斂起唇角的笑意,近乎耳語的低聲說:“故意的?”

    他沒頭沒尾來一句,靈江卻聽懂了,舒服的枕著他的腿,抬手抓住他鬢角的青絲纏在指間,滿不在乎道:“逗你開心唄,想那么多有的沒的作甚么?”

    殷成瀾緩緩眨了下眼,按住他不老實的爪子:“我開不開心重要嗎?”

    靈江便認真點了點頭。

    殷成瀾看著他,沉默了,一雙平日里深不可測的眸子垂了下來,大片漆黑的睫羽擋住他的瞳仁,將他的眼形描摹的格外修長,這一刻,他身上散發出一種說不清楚的感覺,像是某種跋山涉水也求而不得的落寞,卻很淺很薄的一層,沾在他顫動的睫羽上,只要他輕輕眨一下眼,可能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靈江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將他的目光對準自己:“沒有那么復雜,誰若是對不起你,你就去殺了他,殺完了,夜里做個好夢,第二日起來就把他忘干凈了,好好活著不行嗎?”

    殷成瀾像是被睫羽上淺薄的落寞壓的睜不開眼,于是他闔上眸子,唇角傾瀉出一絲苦笑:“你不懂,殺了他一個,會害死天底下數萬萬個,他是死了,可動蕩、異心、烽火也會接二連三起來,聽著這下面萬千嚎哭,我依舊睡不好覺?!?/br>
    靈江看著他這副模樣,心疼的只想將他抱進懷里哄哄才好,從前他不承認殷成瀾可憐,因為男人站在那里便是經天緯地的支柱,可現在他從殷成瀾強撐著的肩背里看出來他藏在骨血里的悲哀之處。

    憎恨的人就在眼前,他殺不得,還要親手為其鋪下一條后世千秋萬代的路,好讓這個人死的時候,國是泰,民是安。

    他好像看見殷成瀾舉著一把凜凜大刀就架在皇帝的脖子上,刀鋒一轉,就能割破頭顱,可他卻遲遲沒有動手,用盡全力撐著刀刃與皇帝的距離,一面等著有人能接下這盆骯臟的血,別濺臟了大荊的國土,一面守著自己的這把刀,怕落下時帶起烽煙四起。

    靈江只好嘆口氣,從他腿上屈肘撐起上半身,打算將殷成瀾摟進懷里,剛伸出手,屋門忽然吱呀一聲。

    “爺,門外——”連按歌一把推開屋門,看清楚床上的一躺一坐的兩人時,他嘴里匆忙的那句話頓時給嚇了個魂飛魄散,半個音兒都沒再冒出來。

    意識到兩人的動作有多曖昧,殷成瀾抬手一推,將靈江推進了床里側,瞬間從剛剛的小可憐轉變成了吃完就丟的衣冠禽獸,低著頭,裝模作樣整了整自己的衣袖。

    靈江對他這副虛假的君子面孔很不待見,也端了一副姿態出來,他先是邁開長腿下了床,站在床邊慢條斯理將凌亂的衣領拉好,撫平身上的每一條褶皺,他的動作比殷成瀾更加過分,一舉一動都好像高傲風華,端方如玉,將殷成瀾平日里的拿喬學了個一等一的通透。

    真是比殷成瀾還‘殷成瀾’。

    床上的男人看見,眼角不由自主抽了抽。

    做完這些,靈江沉穩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在他耳畔說了一句,這才直起身,靠到一旁,示意連大總管可以說話了。

    然而連大總管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他先是目睹了他家主子的jian情,不等反應過來,就眼睜睜看著他家主子從偷吃的那位變成了被偷吃的那位,心里翻起驚濤駭浪,一陣高過一陣,嚇得他人話都不知道怎么說了。

    殷成瀾便知曉,連按歌這是讓靈江這只小賤鳥故作出來的動作給唬著了,眼神掃到一旁抱臂環胸青年身上,有點……棋逢對手。

    這時,院中的打斗聲傳了進來,一陣讓人頭皮發麻的窸窣聲也傳了進來,連按歌費力將剛剛驚駭的一幕掀過去,找回剛剛丟的半句話。

    “爺,人來了!”

    話音剛落,屋門外原本干凈的地面瞬間被一群烏泱泱的東西爬滿,那東西紅的發黑,成千上萬,是昨日的毒蝎,卻多了十倍有余。

    靈江瞬間站到床邊,同時手中幻化出了他那兩只森冷的八棱錘,側頭說:“你先走?!?/br>
    雖然不合時宜,但連按歌依舊控制不住的驚訝望向靈江。

    殷成瀾沒說話,看著烏泱之中緩緩出現一雙腳,一個脊背佝僂的幾乎要圈成一個圈的老頭站在毒蝎中間,臉上露出不可一世的表情,肆無忌憚的用目光舔舐著屋里的人。

    殷成瀾也笑了,發出低低的笑聲。

    靈江問:“他是什么人?”

    殷成瀾道:“鬼孤老人,制毒的人?!?/br>
    靈江眉頭皺了下,向后看了一眼殷成瀾,掃到他無法動彈的雙腿上,明白過來,拎了拎手里的梅花錘,問:“他需要顧慮嗎?”

    連按歌不明白他的意思,剛想問,殷成瀾已經說道:“不需要?!?/br>
    靈江便點了下頭,腳尖踩在地上毒蝎的硬殼上,縱身一躍沖出了屋子。

    連按歌抬劍掃開腳下的毒蝎:“爺,我護送您離開?!?/br>
    殷成瀾的目光緊緊追隨著院中纏斗難分難舍的身影,他忽然露出一絲近乎愉悅的笑容,想起分別前嚴楚叮囑過的話,任由瘋狂涌上雙眸,胸膛顫動三分,說:“按歌,那個人我殺不痛快,這個人也是嗎?!?/br>
    嚴楚說鬼孤老人心狠手辣,狂妄自負,無非必要,能避則避??蛇@么避下去,恨意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倒不如像那小鳥說的,能殺的便殺,殺干凈了,興許他才能睡個好覺,皇帝已經牽絆住他的刀刃,其余的人倒不如隨心所欲,殺痛快了,才好忍下心里更多的恨,為那人鋪出一條流芳百世的血路。

    想到這里,殷成瀾袖中飛出數道銀絲,每一落地,就毒蝎殘肢飛濺,腥血彌漫,鞭聲陣陣,血rou炸開。

    連按歌怔了怔,隨即明白過來,一手將劍舞出劍花,一手拽下屋中的青紗幔帳,躍到桌上,將煤油燈星星點點撒上去。

    “爺要痛快,那今日就痛快的殺一回!”

    說罷,在屋中點起了一團熾熱的火,火光迅速躥上屋檐,噼里啪啦迎風燒了起來。

    成千上萬只毒蝎在小院的大火里滋滋作響,讓人頭皮發麻的千足節爬的到處都是。

    靈江拎著梅花錘邊走邊掃蕩,等他走到鬼孤老人面前,那兩只牛頭大的梅花錘上已經開始下淌著粘稠的毒蝎的碎殼和rou沫,他看也不看甩了甩錘子,面無表情盯著鬼孤老人。

    眉頭輕輕一皺,想起了什么。

    一見他,鬼孤老人興奮的咧嘴笑起來,他的后背弓的很深,頭幾乎要凹進胸腔里,看人的時候非待要把眼珠子往上翻起,才好像能看清楚對方。

    靈江想起來了,這個人他在嵋邪林外見過,他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微末的記憶就漸漸浮出端倪,如果他沒認錯,當日他從裴江南尸體中取出來的錦袋里,除了北斗石之外,那封模糊不清的信就是寫給此人的。

    “你在林中看見我了?!膘`江平靜的說。

    鬼孤老人興奮的裂開嘴,眼珠子使勁往上瞥,露出眼底一片駭人的眼白:“是啊,世間竟還有你這種寶物,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你也像我一樣嗎?”

    靈江皺眉,就見鬼孤老人從袖子里捉出一只毒蝎塞進了嘴里,然后,他張開干癟的嘴咀嚼起來,毒蝎的硬殼和血沫從他唇角流出來,鬼孤老人陰測測笑起來,弓背彎腰,當真如同一只大蝎子。

    “你也和我一樣的嗎?”

    靈江看的惡心,冷眼道:“吃了它們,你也變不成它?!?/br>
    鬼孤老人笑了,他黑黃的牙齒還殘留著毒蝎的碎殼,用輕柔的聲音說:“怎么會,你能成人也能成鳥,我也能,小寶貝兒,快讓我看看你是如何幻形的?!?/br>
    說著伸出去摸靈江,靈江側身一躲,抬起錘子砸在他手臂上。

    他一砸之下,沒聽見骨骼碎裂,竟好像只是碰到了一片衣袖,隨即那只衣袖如泉水一般汩出大量毒蝎朝靈江噴去。

    “讓開?!边B按歌突然沖出來,手里的長劍裹著著火的紗帳掃開了靈江眼前的一片蝎子,“想什么呢?”

    靈江嘴唇動了一下,飛快收起心思,借連按歌這片火的掩護朝鬼孤老人沖去,他下手殺人的時候又狠又猛,幾乎每一錘都向鬼孤老人蓋去。

    可那老頭就像故意展示給靈江看一樣,他的錘子落在右臂,右臂便化作一汩毒蝎,落在肩上,肩頭便化作毒蝎,真的就好像他全身上下都是蝎子組成的一樣,洋洋得意的說:“看到了嗎,我和你一樣,小寶貝你過來,我才是你——嘶?!?/br>
    一道銀絲凌空抽在鬼孤老人的臉上,這回,他的臉沒有化成毒蝎的肢節,而是濺出幾滴鮮血。

    鬼孤老人笑聲一頓,陰冷瞬間涌上眼珠,穿過小院的火光和滿地烏黑的蝎群,他看見一人坐在輪椅上,腳邊堆滿蝎尸,手里纏著幾圈絲線,火光映照上去,泛著泠泠的金光。

    “你是……”

    一陣風刮來,院子里的火勢沖天,殷成瀾墨發在風火中翻飛,低聲說:“老頭,許久不見?!?/br>
    鬼孤老人瞪大了眼珠子,不可置信仰起脖子,幾乎要將脖子別斷一般:“你是宗……你竟然沒死,喝了我的毒你竟然沒死!”

    殷成瀾嗤的笑出來,他靠在輪椅上,兩指夾起一只扭動的毒蝎,挑剔的打量了一下紅的發黑的蝎身:“我沒死,我要親自告訴你,你的毒也就這樣吧?!?/br>
    一旁的靈江見他此舉,往他身邊走了幾步,就在他懷疑殷成瀾也要將毒蝎吃進嘴里時,男人指間用力,夾斷了蝎子,抬手一仰,丟進了火中。

    靈江:“……”

    嚇死他了。

    殷成瀾的出現激怒了鬼孤老人不可一世的狂妄,他大概此生都活在肆無忌憚和受人畏懼之中,世間之人每一提起,說的便是不要招惹,還從未這般被威脅過,鬼孤老人望著殷成瀾,又倏地落到靈江身上,頓了片刻,大笑起來:“你救了他?原來是你救了他,你可真是個寶物?!?/br>
    鬼孤老人踩著蝎尸走過來,他的動作極快,瞬間便閃到了殷成瀾面前,歇斯底里啞聲說:“我非要得到它不可?!?/br>
    靈江的動作也很快,不等他說完,八棱梅花錘重重砸癱了鬼孤老人的一端肩膀,他的肩頭化作數千只毒蝎爬上靈江的手臂,靈江躲都未躲,另一只梅花錘已經追至眼前,從天而降,恍若烏云壓頂,蓋在了鬼孤老人的天靈蓋上。

    “你……”

    干癟的老頭額頭滲出黏糊糊的黑血,從他的眉心流到下巴,靈江握著沉甸甸的梅花錘正欲往下最后一壓,身后忽然傳來了尖銳的震哨聲,一根黑色的短箭直逼他后心射來。

    殷成瀾眼尖看見,袖中游絲飛出,在半空中擋開短箭,另一只手抓住靈江的手臂,將他拉到了身旁。

    伴隨著短箭,沖進院中數十名全身包裹著黑布的男子,他們并不與殷成瀾幾人過多糾纏,而是抓住鬼孤老人殘破的身軀后,就迅速將其帶離了院子。

    靈江還想去追,卻腳下一軟。

    殷成瀾扶住他的手臂,靈江不死心的望著黑衣人離開的方向,站都站不住了,喘了兩口氣,說:“再補一錘,才能死透?!?/br>
    他的梅花錘千斤之旦,可那老頭人不像人蝎不像蝎,難保會死啊。

    殷成瀾撩開他的袖子,只見靈江精瘦的手臂上有幾處冒著黑血的咬痕,知道他是被蝎子蟄了,一巴掌拍到他后背上:“老實點?!?/br>
    扭頭看了眼已經全部被燒起來的小院,說:“先走,其他的事以后再說?!?/br>
    連按歌答應,正要去背起青年,就見十九爺一擺手,對那人說:“鉆我懷里?!?/br>
    而青年張望了眼天邊,不情愿的收回視線,不知怎么一低頭,就消失在了殷成瀾懷里,連按歌只看到一抹淡黃,隨即就被十九爺罩進了外袍里藏了起來。

    他眼睜睜的盯著殷成瀾的胸口,深深倒吸了一口涼氣,結果喝了一肚子院子里的焦灰,便只好一邊撕心裂肺的咳嗽,一邊瞠目結舌的震驚,一邊護著殷成瀾撤退出院子,還一邊能干的找出一輛馬車,連夜放出消息,帶人駕車奔出了喬家鎮幾十公里外。

    第38章 北斗石(二十)

    滿地的蝎尸和火光漸行漸遠, 連按歌一口氣駕車跑了老遠,直到車里的殷成瀾出聲,才恍然回過神, 將馬車挨著路邊停了下來。

    天邊晦暗不清,離天亮還有一些時辰。

    殷成瀾出了馬車坐在空地上, 從懷里摸出軟綿綿的一團東西, 連按歌單膝跪在地上定睛一看,頓時猶如被雷劈頂, 結結巴巴道:“這小誰,這小誰從哪跑過來的?!?/br>
    說完,才遲鈍的反應過來, 一屁股坐到地上, 拍著大腿啞然無語半天, 說:“他他他是那人?!”

    殷成瀾嗯了一聲, 張開手,讓靈江趴在手心,想幫他處理身上被蝎子蟄住的傷口,可才發現這模樣倒是便于攜帶了, 就是傷口都藏進絨毛下面找都找不到。

    只好晃醒小黃鳥:“幻成人吧?”

    靈江被蝎子蜇的頭暈,身上的傷口也沒好利索,被他晃的頭暈眼花,從殷成瀾手心翻到地上躺好, 虛弱的說:“……又換姿勢, 你事兒真多……”

    殷成瀾:“……”

    此幻非彼換??!

    終于幻好人形, 又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殷成瀾將靈江衣裳褪下,露出他手臂上被蝎子蜇出來的傷口,對連按歌道:“去打水吧?!?/br>
    大總管還沒習慣靈江的人鳥切換,此時只能全靠本能的聽令,恍恍惚惚腳不沾地的飄進路邊的林子里去找水。

    秋夜的風還沒過于凜冽,反而柔柔涼涼的拂在人身上,黯淡朦朧的天光落在靈江裸露的胸膛上,晦澀中,他的身體白皙光滑的猶如羊脂,散發著淡淡溫潤的光澤。

    殷成瀾一手按上去,只覺得細膩的好像摸到了姑娘的身子,如果不是他緊致結實的肌理均勻的覆蓋在手臂和小腹,很難想象這是個大老爺們。

    他檢查了一遍,幸好只有手臂上有幾處咬痕,殷成瀾讓靈江頭枕在自己腿上,將他的手臂拉至眼前,手法嫻熟的將上面殘留的蝎針去掉,清除臟物,然后用隨身攜帶的小刀豁開傷口,再擠出毒血。

    好在鬼孤老人的蝎子雖多,但看來毒性都并不大,殷成瀾將手指抵在傷口邊緣,用力下壓,將里面的毒血逼出。

    擠出幾處后,靈江隱隱蘇醒過來,歪著頭望著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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