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脖子上也冰涼涼的,也就是說,脖子上很可能也是被這樣一根銅環固定在了椅背上。不過好在現在身體慢慢地越來越聽使喚了,她用盡全力微微扭了扭頭,用眼角余光看到的場面讓她對自己的處境也有了更加清醒的認識。 左右兩邊各擺放著多把椅子??礃邮浇^對和自己這把差不多。椅背奇高,通體血紅色,椅子底座上還有做工精巧的小輪子,看來是可以推動的。最離奇的是椅子的靠背頂部似乎還有很奇怪的木雕,左右兩個都不一樣,像是在哪里見過的神獸一般,卻死活想不起來。 左邊的椅子上坐著一個從未見過的中年男子。他此刻還未醒過來,閉著眼睛,微微低著頭。但身上的穿著卻非常干凈且華麗,一襲緋紅色的長袍,頭上還戴著頭冠。 在那人左側,似乎還有好幾個人也是如此,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李錯的目光投向右邊,這一看不要緊,她差點叫出聲來。 右側的椅子上坐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王江寧認識的孩子,鹿兒。這孩子此刻也明顯被打扮過,臉上的污泥早已不見,洗得非常干凈,頭上也扎著頭發,身上則穿著一件明顯大了一圈的褂子,材質倒是不錯,起碼是緞子的。鹿兒也同樣閉著眼,沒有醒過來。 李錯現在看清楚了,左邊和右邊,各有同樣的四把椅子,每把椅子上都綁著一個穿著盛裝的人。而自己的身上,則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裙,坐在正中間。 加上自己,一共有九個人。 鹿兒!李錯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大喊,然后發現自己什么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一種莫名的驚恐涌上了李錯的心頭。她用全力繼續努力嘗試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能感覺到自己的嘴在動,舌頭在動,能聽見周圍其他的聲音,鼓樂之聲,吟唱之聲,甚至下面那棵巨大火樹燃燒時噼里啪啦木頭爆裂的聲音,都能聽到。但是,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不能說話了。也許依然是被下了什么毒,也不知道只是短暫失聲還是被徹底毒成了啞巴。難怪那幫人敢如此有恃無恐,連自己的嘴都沒有堵。 這群王八蛋,等老娘出去了肯定把你們砍成rou醬!李錯在心里憤憤地想。 突然,鼓樂聲一起停了下來。除了腳下遠處依然在燃燒著的火樹發出的聲音,一時間寂靜無比。 天上一輪皎潔明月和這火樹相映相輝。 背后有人過來了。 李錯把目光從月亮上移開,她能清楚地聽到緩慢的腳步聲從背后一點點靠近。那人走得非常慢,半天才挪動一步。但是李錯能感覺到,那人是往自己身邊的方向走過來的??上н@椅背實在是太大,把自己的視線限制得嚴嚴實實。隨著她頭的轉動,脖子上的銅環勒緊,只這么一個輕微的扭頭動作便令她幾乎窒息。 她只能無奈地等候著。 聽著那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這其實只有片刻的時間,在她卻如同幾輩子一樣漫長。 第九十二章 一往而深 “咱們都冷靜一下。硫化汞蒸騰產生的汞蒸氣會損害人的大腦,造成精神異常。我們現在都不是平時的自己了。眼下這個局面,一切都等出去再說。無論如何,梅某人當二位是至交,絕不會害了二位,我相信二位對我也是一樣?!泵诽囱谥诒?,低聲勸道。 王江寧心中一震,現在的自己仿佛完全控制不住心中的躁動,根本沒有了冷靜思考的意識。也許這確實是中毒的跡象。 “我不救你,你就死好多次了!就現在,我一人一腳也能給你倆踹下去?!眳螞_元在最上面也怏怏地說道。 “我也沒說你會害我們,我這不覺得你總瞞著我們,不坦誠嗎……”王江寧訕訕道。 呂沖元突然停了下來,“我也不是有心隱瞞,只是這些事情乃我門派之事,與你們無關,所以我才沒說。不過你們放心,真到了和你們有關的時候,我一定會說的?!?/br> 王江寧無奈地笑了笑,“趕快爬吧,不然沒摔死就要先失心瘋被毒死了?!?/br> “你當我不想爬啊,這上面又有個岔路,你倆上來看看,我暫時不敢動?!眳螞_元苦惱的聲音飄下來。 就這么小的塔里面居然還能有岔路?王江寧心中大疑,強行打起精神來努力向上繼續爬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三人都爬到了呂沖元說的“岔路”的位置。爬到這里一看,王江寧頓時明白了膽大如呂沖元所說的“暫時不敢動”是什么意思。 眼前是一個非常狹窄的分岔口,一側似乎還是通往上面,但是不再是石磚搭的空隙臺階,而是實打實的石板做的通路,而且有一個不太明顯的坡度。另一側則是黑漆漆的一條通路,明顯比旁邊那個寬敞很多,但卻似乎是往下的坡度,同樣也是很不明顯,同樣也是用石板鋪的非常嚴整。只是黑得厲害,呂沖元舉著蠟燭往里面探了進去卻根本什么都照不到。 三人擠在這個狹小的岔路口看了半天,誰也不敢動。 “這里好像是一個隔層。我們剛才爬上來的地方這塔都是中空的,到了這里好像就變成實心的了?!泵诽绰氏忍岢隽俗约旱目捶?。 “按理說應該是往這個上坡的方向走?!眳螞_元的聲音也十分疑惑。 “等等?!蓖踅瓕幱肿屑毧戳税胩?,突然靈光一現,“你們身上有沒有什么用不著的東西?大一點,重一點的,方便滾動的?!?/br> “靈符太輕了吧?這個吧,我吃飯的碗?!眳螞_元從背囊里掏出一個小瓷碗來。 “前些天的報紙。我都卷成卷了?!泵诽磩t掏出幾卷捆扎得整整齊齊的報紙來。 王江寧抓過呂沖元的碗來,輕輕朝那個上坡坡度的通道扔了過去。只聽一陣清脆無比的叮叮當當的聲音傳來,呂沖元的碗倒是結實,撞到石板后也沒有任何損壞,很快就順著坡道滾了下來。 但接下來的情況卻出乎眾人的意料,那碗并沒有滾回王江寧他們所在的這個岔路口,而是徑直順著另一條往下的坡道滾了下去,消失在那一片黑色中。而叮叮當當撞擊的聲音也幾乎在瞬間消失了。 “怎么回事?我的碗呢?”呂沖元目瞪口呆地看著王江寧。 “等等。仔細聽?!蓖踅瓕幨疽鈪螞_元閉嘴。 王江寧話音剛落,眾人就聽到腳下極遠處傳來一聲清脆無比的撞擊聲。呂沖元的碗很顯然在塔底摔了個粉碎。 “這是一條棄物道?!蓖踅瓕帩M意地點了點頭,見呂沖元沒有反應過來是什么意思,他又耐心解釋道,“這通道的設計就是用來處理棄物的。東西從這里扔下來,不會經過我們所在的這個岔路口,”他用手比畫了一下有上坡度的那條通道,“會從這里直接飛出塔外摔在外面?!庇种噶酥竿胂У哪菞l通道。 “就是說這里是一個開窗?從上面扔下來的東西就從開窗直接飛出去了?”呂沖元頓時明白過來了。 “不錯。我們爬上來的這些石磚階梯可能只是修繕用的,所以從上面掉下的東西根本不會拐彎進來掉進塔內,而是直接從這里飛出去了,幸虧你剛才沒從這邊走,這外面應該就是開窗,掉下去就粉身碎骨。順著這里爬上去,應該就能出去了?!蓖踅瓕幹噶酥改菞l下坡方向的通道。 “可是,這是用來扔什么的?扔垃圾?”呂沖元對這種奇怪的設計依然是一頭霧水。 “你還不明白嗎?”王江寧看他確實是沒轉過彎來,只得繼續解釋道,“下面那些死人,全都是從這里扔下去的?!?/br> 呂沖元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片刻,才從懷里掏出幾道靈符來,出手如電般貼在隨手可及的墻壁上,嘴里面念念有詞,似乎是在超度。 王江寧也覺得心情沉重,但更是著急。事到如今,登龍節的真相已經呼之欲出了。藍村長他們那些似是而非的話現在也變得清晰起來,為什么抓了李錯和鹿兒他們關在地牢,為什么對自己三人用監視的方式而不是直接下殺手,皆是為了登龍節。在藍村長眼里,他們所有人或許都是登龍節的祭品。 梅檀掏出懷表看了一眼,神情凝重,“快到十二點了,過了十二點就是四月十七(此處為陰歷)了。四月十七是明成祖的生辰,結合剛剛看見的那些圖,如果我推測不錯,登龍節正式開始時間很可能是明成祖的出生時辰,只可惜我并不知道具體時間,所以我們只能趕緊?!?/br> 呂沖元剛好做了個收勢的動作,聞言一怔,再也不敢耽誤,奮力往上爬去,邊爬邊解釋道:“明史中沒有記載朱棣的出生時辰,可是從朱棣姓名中的‘隸’字拆字可知,‘彐’為手,‘氺’為動物的尾巴,‘隸’本意為抓捕動物。捕獸意在取其rou,rou的五行為土,因其年月日沒有本氣土,故朱棣出生時辰可能是丑辰未戌的某一個?!畾臁小?,其時辰為土中藏水?;实凵矸葜磷?,擁有天下,應得天地之大局。結合前三種,只有巳酉丑才是大局,故其出生時辰極可能為癸丑時?!?/br> 丑時,那不就是一點到三點!一時間三人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快一點,再快一點。 盤虬村,登龍臺。 好像有人在唱歌。 不,不是唱歌,是在說話,聲音很大,但是一個字都聽不懂。 李錯醒過來時的第一個感覺,是自己的頭疼得厲害,簡直像要爆炸一般。耳邊還充斥著古怪的聲音。 此刻她依然睜不開眼。她很想睜開,但是從未感覺到自己的眼皮有如此的沉重,無論怎么努力都睜不開。 要是這時候讓王江寧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他肯定會笑死吧。 慢慢地,李錯混沌無比的腦袋清醒了過來。 那些本來一個字都聽不懂的聲音,在她的腦子里逐漸成型。 “額禿格捏……翁袞……伊納昆達里……哈嘎、哈噶、哈噶……” 這都是些什么鬼東西? 李錯用盡最大的力氣,終于掙扎著睜開了眼睛。 火光。非常刺眼的火光,她好不容易睜開的眼睛,又被眼前這些又刺眼又朦朧的火光刺激得閉上了。不過好在,現在再睜眼,沒有之前那么吃力了。 反復適應了多次,李錯終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下面是一座如同火樹般壯觀的巨大篝火。也許他們真的點燃了一棵樹?;饦鋭×业厝紵?,照亮了眼前的一切。周圍全是身著盛裝的人,李錯從來不知道盤虬村居然有這么多人。如果王江寧等人此刻在此處,只怕忍不住在心里問候藍村長,這就是他口中只有三四十戶,一兩百人的盤虬村? 那些盛裝的人有老有少,都圍站在火樹旁邊,卻不像李錯曾經見識過的節日慶典。雖然離得很遠,但李錯能明顯感覺到,那些人的表情都十分木訥,也沒有任何舉動,只是呆呆地站著,一動不動。 等等,下面? 李錯愣愣地看了半天,突然意識到那些人和火樹,都是在自己的腳底下。之前肯定是中了什么毒了。隨著意識的逐漸恢復,李錯這才回想起來,自己在昏倒之前最后記得的,是藍村長帶來的人向每一個牢房都扔了一卷燃燒著的藤蔓。自己當時已經感覺到不對了,拼命捂緊了口鼻,可還是無濟于事。那些藤蔓冒出的煙越來越大,慢慢地她就什么都不記得了。 但是身子感覺還是如同中邪了一般,連頭都扭不動。 耳邊依然充斥著詭異的聲音。李錯現在已經能分辨出來,身后應該就有人在奏樂彈唱,擊鼓而歌,只是音律節奏自己從來沒聽過,那又說又唱之人的聲音也十分難以分辨。吵得腦袋簡直要爆炸一般。 李錯用眼睛的余光努力觀察著。自己是在一座高臺的邊緣上。若是再往前走一步,自己肯定就會掉下去了。而這個高度,除了摔成rou泥,不會有第二種可能。 然而根本不會掉下去。自己此刻正坐在一張太師椅上。不,應該不是太師椅,這張椅子比太師椅大得多,至少頭后面還能感覺到碰著椅背。 這是逃跑的好機會。 李錯閉上眼,用盡渾身僅存的力氣深深吸了一口氣。腦袋又清醒了不少。她試著動了動手和腳,一陣鈍痛從手腕腳踝處傳來,李錯終于看清楚了,自己的兩只手都被人用很細的銅環固定在了太師椅的扶手上。不用說,兩條腿肯定也是一樣的。逐漸恢復過來的痛感讓李錯意識到了逃跑基本上絕無可能。 脖子上也冰涼涼的,也就是說,脖子上很可能也是被這樣一根銅環固定在了椅背上。不過好在現在身體慢慢地越來越聽使喚了,她用盡全力微微扭了扭頭,用眼角余光看到的場面讓她對自己的處境也有了更加清醒的認識。 左右兩邊各擺放著多把椅子??礃邮浇^對和自己這把差不多。椅背奇高,通體血紅色,椅子底座上還有做工精巧的小輪子,看來是可以推動的。最離奇的是椅子的靠背頂部似乎還有很奇怪的木雕,左右兩個都不一樣,像是在哪里見過的神獸一般,卻死活想不起來。 左邊的椅子上坐著一個從未見過的中年男子。他此刻還未醒過來,閉著眼睛,微微低著頭。但身上的穿著卻非常干凈且華麗,一襲緋紅色的長袍,頭上還戴著頭冠。 在那人左側,似乎還有好幾個人也是如此,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李錯的目光投向右邊,這一看不要緊,她差點叫出聲來。 右側的椅子上坐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王江寧認識的孩子,鹿兒。這孩子此刻也明顯被打扮過,臉上的污泥早已不見,洗得非常干凈,頭上也扎著頭發,身上則穿著一件明顯大了一圈的褂子,材質倒是不錯,起碼是緞子的。鹿兒也同樣閉著眼,沒有醒過來。 李錯現在看清楚了,左邊和右邊,各有同樣的四把椅子,每把椅子上都綁著一個穿著盛裝的人。而自己的身上,則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裙,坐在正中間。 加上自己,一共有九個人。 鹿兒!李錯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大喊,然后發現自己什么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一種莫名的驚恐涌上了李錯的心頭。她用全力繼續努力嘗試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能感覺到自己的嘴在動,舌頭在動,能聽見周圍其他的聲音,鼓樂之聲,吟唱之聲,甚至下面那棵巨大火樹燃燒時噼里啪啦木頭爆裂的聲音,都能聽到。但是,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不能說話了。也許依然是被下了什么毒,也不知道只是短暫失聲還是被徹底毒成了啞巴。難怪那幫人敢如此有恃無恐,連自己的嘴都沒有堵。 這群王八蛋,等老娘出去了肯定把你們砍成rou醬!李錯在心里憤憤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