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因擔心道人過早察覺,賀綏走的范圍著實拉開了不少,便是連附近的療養院都能看見了。 好在賀綏最近桃木珠的存貨充足,小黑不大愛吃這東西,范圍拉開了珠子也夠,只是使用的桃木珠從當初的九枚變作了如今的九九之數,可謂是一朝掏盡賀綏這段時間以來所有的存貨。 卻說那和尚打扮的道人盯著蛇妖一點點失了生機,手上變幻了幾道手印,又從肩膀上掛著的褡褳里掏出一些東西扔進去,面上神色如同在燉一鍋蛇rou湯似的,雖然面色不顯,眼神卻頗有種悠然期待的意思。 說來也怪,那蛇妖分明好大一個塊頭,被陰火燒灼,卻不見焦糊,反而身形漸漸變小,最后成為一團漂浮在半空的黑色液體。 后又有道人扔進去的一些“調味料”,那液體翻滾沸騰越來越小,等到最后就成了一粒冒著森冷之氣的藥丸。 道人滿意一笑,抬手一招,那藥丸就到了他手上。 原本習慣性的想要立即納入口中,不期然想到蛇妖說的他才從那不知名小子手上逃脫。 既然對方能以寶劍輕而易舉劈砍蛇妖兩只腦袋,怎的這么容易就叫蛇妖逃脫了? 還有一點道人先前沒來得及多想的,蛇妖既然一路從那所謂的社協辦逃出來,受傷這般嚴重的蛇妖怎的身上居然沒有新鮮的血rou之氣? 道人心中莫名一跳,捏著的丹藥正往口中送的手突然就頓住,滿腹狐疑的認真將丹藥從里到外檢查了一番,卻又委實沒看出有什么問題。 不過道人逃命多年,對自己的小命珍視得緊,既然有了疑惑,就算是自己多想了,道人也萬萬不肯就此服進嘴里,轉手將丹藥裝進一個小瓷瓶里放入褡褳口袋。 想著療養院里還等著他回去處理驗證他那想法是否可行的賀家小子,道人暫且收了千絲萬縷的思緒,抬步往療養院去。 如此走了有幾十步,倏的抬頭望天心中頓時駭然,第一時間從褡褳中摸出一串佛珠套到雙手手腕以及脖頸之上。 那佛珠卻不是真的佛珠,反而是森森白骨雕刻成的一粒粒中空珠子串連而成。 這些都是道人取了百日小兒頭顱上最厚實的那一處骨骼打磨而成,這所謂的百日,也就是從降生到早夭剛好百日到嬰兒。 百日之內的嬰兒都會有天道眷顧照拂,道人能從這一點上入手以彼之盾阻其之矛,可謂是睿智且狠毒。 看他雙手脖頸的珠串可一點不稀疏,也不知這是如何找到這么多嬰兒頭骨的。道人沒感覺到什么,卻自有一股敏銳的直覺,不管是自己草木皆兵也好還是真有危險臨近也罷,道人一點不介意提前防備上。 賀綏自是不知道自己剛埋下最后一枚桃木珠,道人那里就感應到了細微的變化。 賀綏圈定戰場,又見陣中有黑霧氤氳,所觸草木皆是枯萎在瞬息之間,擔心是道人察覺不妥想出了脫身之法,賀綏也不敢再多耽誤,那蛇妖能夠幫他拖延這么十幾分鐘的時間已經足夠了,對手再是深不可測,賀綏也無膽怯之心。 吩咐了賀夜先進槐木珠內隱藏起來,無論一會兒是幫他逃生還是伺機而動,總歸不能一開始就叫那道人看見了賀夜。 小黑也被賀綏如此這般的叮囑片刻,悄無聲息的潛伏在周圍,距離賀綏不遠不近,伺機從旁協助。 眼見黑霧所掠之地越來越寬闊,賀綏從斜挎的布包里掏出數枚靈符激射而出,直接帶著正氣打入黑霧,瞬間黑霧被打散消失,附近原本即將被腐蝕的草木簌簌隨風搖曳,依舊茂盛青綠。 “是哪個小賊偷偷摸摸不敢現身?!” 道人見逼出案中潛伏的人,眉頭一聳大喝一聲,嗓音渾厚頗具威嚴。 賀綏坦然走出來,看清對方長相打扮,心中暗嘆一聲,而后拱手做了個江湖人士的禮,卻沒喊對方哪怕一聲“前輩”。 賀綏只一眼就看出了對方手腕脖頸上掛著的是什么,心中愈發森冷,今日誓死也要將此人就地誅殺,非是為了報自身轉世之仇,而是讓這等敗壞道門的人不可再行走人間為非作歹。 道人凝目上下打量了一番賀綏,突的一皺眉,雙手合十道了聲“阿彌陀佛”,“這位施主,如此深夜在山野行走……” 道人還想做什么計較,只因面前這人一身氣魄坦蕩浩瀚,又有讓他先就生了怯意的鴻蒙之氣以及功德金光。 嘴上說是這般說,臉上也很是慈悲無辜,可一雙眼睛卻不由自主對著眼前這人露出垂涎之色,萬萬沒有料到,這世上居然還有這樣的人,若是以后有機會能夠弄到手煉化...... 道人本就不是個逞兇斗勇的,十分慣于見機行事,如今他剛尋摸出一個法子或許能讓他順利煉化那滔天氣運為己所用,哪里舍得如今冒險行事跟眼前這年輕人費力廝殺。 賀綏卻并不多言,右手拔腰間情泉寶劍出鞘,目光如炬鎖定道人,嘴上冷冷道,“道長還是莫要喊阿彌陀佛了,雖則如今神佛皆無,卻不提防哪里有自生佛光被你惹惱了找你算賬?!?/br> 道人見賀綏一語道破他本為道家修士道身份,再看賀綏手中寶劍,如何不知道這人就是蛇怪口中所說的那個闖入虛世界的小兒。 道人收了悲憫之色,長臉頓時顯得陰沉可怖,道人冷冷一笑,“你跟賀家小兒有何關系?” 賀綏心頭一愣,明白過來這道人怕是長年累月生活在山中,竟是很少關注外面的社會,要不然如何能不知道他是誰? 賀綏只一笑,左手已掐訣開刃為清泉劍引浩瀚功德之光加持,口中清叱道,“拿了我生來所帶的氣運,卻是不知我是誰了?” 道人一驚再驚,確實是不知道賀家老太太的小孫子居然不知什么時候變成了現在這般模樣。 卻說賀老太太本身就不喜歡賀綏這個二孫子,又因為知道賀綏身上的氣運已經被大師剝下來用到賀家身上了。 賀老太太心中一開始可能還有愧疚,可等到兒子兒媳因為孫子賀綏的氣運不夠“真”才出了意外,賀老太太自此以后只當是沒有賀綏,每次一聽見賀綏的名字,若不是貶低謾罵,她心里定然是要難受一陣子的。 前段時間賀綏婚內出軌,賀老太太很是厭惡,直接跟賀峰下了死命令,若是賀綏再不收斂,就只當他們賀家沒有這個又蠢又丑的子孫。 賀峰頂著壓力幫賀綏撐了一段時間,原本都已經安排助理私底下直接去找柳依依了,誰知賀綏不按常理出牌,直接要在七夕情人節搞什么浪漫現場,被江旭抓住把柄當場離婚。 賀峰對這個弟弟也是失望至極,直接將人趕了出去。 不過賀峰好歹私底下還給弟弟留了一張他私人的銀、行卡,只盼著弟弟步入低谷徹底落魄了那些狐朋狗友就不會纏著他了,盼望弟弟能夠頭腦清醒一點。 卻不知他身邊的張助理私底下在賀老太太那里百般討好,賀綏拒絕的那張銀、行、卡也被轉交到了賀老太太那里。 賀老太太對賀綏這個孫子是又恨又厭,那幾十萬的生活費她便是寧愿隨手扔給了一個小小的助理也絕不愿意落到賀綏手上。 因著賀老太太委實不愿意見到賀綏,所以道人從賀老太太這里也根本沒能及時了解賀綏的情況。 一來賀老太太本身自己就不怎么了解,二來道人當年給賀綏改的命紙,今年就是賀綏的殞命之年,自然是沒有過多的去關注。 若不是這次他突然想出的法子需要賀家子嗣血rou軀體,道長連賀綏是死是活都還不知曉。 賀綏不知其中還有這么多陰差陽錯,看道人瞬間怔忪當場,自然不會錯失良機。 清泉鏘的戰意拔升,賀綏被戰意帶動,渾身納氣速度更加迅疾流暢,腳下如踏飛燕身姿輕靈以劍刃開道,整個人也如同一柄出鞘利劍飛撞而去。 第98章 結束 賀綏不多贅言, 只持劍當場飛刺而出, 道人見賀綏來勢洶洶, 已知施展不得口舌拖延。 想自己當年叱咤風云時這賀家小兒的前世都還不知道在哪兒吃奶, 不過是因緣巧合習了些許本事,就真以為自己獨步天下不成? 道人想至自己年輕力壯時的瀟灑自傲,再想到這些年自己躲躲藏藏過的日子。 他不過是想要求道,修道之人不都是與天爭命?怎的他當初不過是闖了一回地府想要多活幾年就被天道視作逆天異類? 如此一想,道人再看眼前這個生來就帶著滔天氣運, 如今天地之氣到了這人身邊就如臂使指溫順得跟條狗一樣, 一時之間對賀綏的嫉妒對天道的怨憤在胸腔里翻攪, 眼神恨意猶如實質。 此時此刻見賀綏持劍攻來道人卻半分不慌, 卻是自褡褳內袋中掏出一支黑柄白須的拂塵, 而后褡褳往腰間一纏,一甩拂塵不守反功。 好在賀綏早就打起十二萬分精神, 見月光下那猶如天女散花般迎面撲罩過來的臂長白須隱約閃爍著森白寒光,當即勁瘦的腰肢橫向一擰反手改刺為擋順勢將白須往上劈開。 只聽鏘鏘數聲, 竟是有金屬相撞之聲, 不用細想就知道這拂塵白須內定然是藏了那細軟鋼針。 好在賀綏本就因為知道對方當年強闖地府打傷小黑連天道都恨不得捅穿的性子, 一開始就沒敢托大的只擋不削。 賀綏心思電轉不過瞬息之間, 撲勢不減左手準備好的八卦黃符已經順勢撞上道人因出招而主動送出的右臂肩胛。 卻不想那黃符拍在他身上,卻也只叫道人脖頸上的佛珠發出數聲刺耳的嬰孩尖叫。 賀綏暗道一聲不好, 眼疾手快騰空一躍趁勢指尖一夾險險收回只灼燒了一角的八卦黃符。 那佛珠之上,竟還封存著百日嬰孩的神魂! 賀綏對此人心狠手辣的程度又拔高了不少,那些嬰孩神魂純白無暇, 正是未沾罪孽的模樣,若是他強行用符傷人,最先傷的就是這些嬰孩。 一則如此有違天道,二則賀綏自己也于心不忍。 單單隨便一看,那佛珠就不下一百多顆,更別說對方雙手手腕上還有,腳腕上也不確定是否就沒有。 上百個嬰孩神魂,讓賀綏隨隨便便就打個魂飛魄散,且不說天道如何,便是賀綏自己都要受不住自責內疚,先一步潰了道心修為全失。 兩人一個交手,也算是對彼此的一個試探,賀綏發現道人果然重傷在身,雖則出手狠辣帶著疾風,身形卻并不如何敏捷靈活。 反之那道人顯然也發現了賀綏的軟肋,冷笑一聲將左手手腕上的佛珠滑至手掌間,另一手一甩拂塵做攻防兼備之態,顯然對戰經驗頗為豐富。 若是換一個人,在這上面或許會略遜一籌,可賀綏小時候拜入自然道門就已經是一腔行俠仗義之心堅定赤誠,又有一個不靠譜的師傅。 賀綏四五歲還是個一身奶氣小娃娃時就被他師傅誅殺厲鬼時在半空中拋來丟去,等到七八歲的時候更是已經被師傅帶著上山下海的到處折騰。 到最后七夕之夜被祖師爺引到庭院中挨雷劈到這里時,滿打滿算,賀綏也是與各色妖魔鬼怪匪徒賊寇打了三十多年的架了。 數度陷入死戰的經歷外加賀綏在戰斗方面過人的天賦,非要與這道人在這方面比拼,誰勝誰負還未可知。 二人不過是停頓幾個呼吸就再度戰至一處,道人拂塵可柔可剛可撒可纏,賀綏手中清泉劍也不遑多讓,削刺黏切,加之賀綏身形靈活,一時分不出個上下。 突的,噌的一聲劍刃抵著幾根細軟鋼針削下一簇白須,白須飄飄揚揚墜落地面,賀綏突見道人眸光一閃暗道不好,毫不遲疑一腳踢至道人腹部。 踢出一腳被對方手臂一擋也不戀戰,足下借力一退,剛拉開些許距離就聽細微的機括聲咔噠一響,眼角余光瞥見數道烏黑短針激射而來。 兩人距離太近,就算是賀綏已經在第一時間試圖抽身,可賀綏再是身輕如燕卻到底快不過彈射出的暗器。 道人嘴角露出一絲冷冷一笑,只道這人注定死于毒針之下,繃緊了多時的身體自然而然就放松了些許。 說時遲那時快,道人剛露出一抹冷笑,突然渾身一涼,眼角余光只來得及瞥見一道白光快若閃電自他身后一閃而過。 道人顧不得看賀綏中招身亡,倏然轉頭,卻不料那白影又突然從他前面掠過。 道人脖頸手腕猶如被清風拂過,再一看駭然失色噔噔噔倒退數步戒備周圍。 到底是什么東西,竟然快到這種程度,只是一眨眼就將他脖頸與雙手的佛珠都取了去! 剛被突然出現的白影驚出一身細汗,道人又覺不對,怎的剛才沒有聽見rou體落地的沉悶聲?如此一想,道人側臉一看,頓時又氣又怕。 賀綏剛才本就是兵行險招,因為不知道道人還有這么一手暗器的絕活,臨時躲避自來不及,幸好關鍵時刻賀夜鉆了出來一口將毒針吞入腹中。 饒是如此,賀綏依舊是驚出一身冷汗,剛才他在神識中也不過是跟小黑商量好一會兒他借機佯裝中招好讓道人有個短暫的松懈,卻沒想到會真遇見避無可避的危險。 “小夜,你沒事吧?” 賀綏輕巧翻身落地一把接住被沖擊力從半空撞下的賀夜,連忙詢問。 賀夜捂著肚子說不出話,只勉強搖頭,而后張嘴吐出毒針,毒針落地就發出一陣沖天腥臭,泥土都被瞬間染黑。 幸虧賀夜及時用陰氣包裹隔絕了毒針,那毒針是用蛇妖的毒浸泡的,對賀夜這等天生地養的至陰嬰靈也是有殺傷力的。 賀綏喘了幾口氣,面上已經出了一層冷汗,剛才跟道人交手他還能身姿輕盈一身颯爽,只是賀夜突然出現一口吞了毒針的功夫,賀綏就已經嚇出一身汗。 雖然相處不久,前后也就一個來月,可賀夜對賀綏而言卻如同子侄親人,如果因為自己一時疏忽大意就殞命于此…… 賀綏不敢多想,趁著道人身上的佛珠已經被小黑取下,神識中確定了道人腳下并沒有佛珠,當機立斷棄劍結印,破神府取神魂精血告天地諸方神明。 “小黑,帶著小夜暫且離開!” 賀綏抽空勉強以神識叮囑小黑,眼見一道白影躥出吊住賀夜就跑得沒了影,賀綏不敢耽誤,口誦表文上達天聽一邊心中默數時間。 道人一看賀綏的架勢,雖然震撼于這世間居然有人能夠不凈身點香開壇設法就能誦出表文,卻知道此情此景對自己來說危險至極。 原本想要拔腿逃命,可一想剛自己身上掩飾氣息的佛珠沒了,若真讓此人喚醒天道,自己便是日逃數萬里也及不上天雷之迅疾。 道人腳步一頓,咬牙轉身,一手掐訣足下踏步,剛動用體內所剩不多的“氣”,道人立馬感覺渾身有四分五裂之痛,心知自己如今動用玄術必定舊傷加快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