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這件事為這個廠房徹底蓋上了“鬧鬼”的戳, 此后再也沒人過來了,如今也不過是偶爾有些附近廠子里談戀愛找地方親熱的年輕男女會偷偷過來, 再沒有要開發這里的商人了。 楊隊長對著細細的電筒光隨手翻完了資料,扭頭看盤腿坐在地上趴著畫符的賀綏。 原本小麗他們是想要給賀綏打手電筒的,可賀綏直接拒絕了, 即便海市七月的夏日夜空并不會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可今晚天上有云,也就看得清彼此的臉那種程度,偏偏賀綏卻好似視物如白晝。 事實上賀綏如今還沒到那個程度,不過是他畫下的每一筆朱砂都是引氣入符。 所謂的符箓,不過是尋找適合的依托引氣于黃符上結出小陣,而朱砂是數百上千年的歷史中前輩們實驗出來的各方面最適用的一種依托物。 既廉價又常見,且方便攜帶,引氣附著其上效果也不錯,保持氣的持久性也很好。 當然,這只是廉價上的,若是家里不缺錢的,適當加入各種珍惜材料,能夠加大“氣”的附著量以及時間,這些就都是有錢任性又有秘方的人才能享受的了,作為從來沒有富有過的賀綏。 秘方賀綏倒是知曉不少,卻也只能自己苦哈哈的尋找材料處理收藏以作備用。 旁人畫符需要敬神祝筆墨紙硯,賀綏降妖除魔經歷了諸多生死,已經十分無賴的將那些規矩都甩了,只每日早晚課的時候都雷打不動的修行完畢收尾時默誦祝神咒。 每日堅持不斷,諸天神君都已經被祝唱得身心舒暢了,賀綏畫符時斷了那些繁瑣禮節也算不得大不敬。 雖然重新修行的時間還太短,引氣畫符卻也算不得難,不過十分鐘左右,賀綏收符起身,給了楊隊長十幾枚三角黃符,“其他人就留在外面吧,我們只幾個人進去就好,護身符每人都戴一枚以防不備?!?/br> 終于要行動了,楊隊長有點擔心夏冬那邊,不過沒說什么,先給在場的這幾個人發來黃符,剩下的楊隊長給了小麗,想讓小麗去分發。 小麗將黃符往制服襯衣胸前衣兜里一放,轉眼看賀綏,“賀大師,我需要進去,對嗎?” 賀綏有些意外的看了小麗一眼,皺著眉,旁邊楊隊長眼睛一瞪就要罵人,“這鬼地方當然需要男人進去,我們陽氣重……” 小麗只盯著賀綏看,賀綏點頭,“有陽無陰,氣不圓不可轉?!?/br> 有陰有陽方可轉動循環,陣已經至陽,若是進去的又全是陽氣濃郁的男人,怕是至陽生陰,反而叫廠房里的陰氣有了立足的根源。 剛才賀綏就多番猶豫的看了小麗兩眼,沒想到這么暗的夜里小麗居然注意到了。 楊隊長的罵罵咧咧戛然而止,盯著賀綏投以詢問的眼神,賀綏點頭,“沒有也可以暫時用陰符代替,哪幾個人進去你們安排?!?/br> 說著抬頭看了看天空。 天上有絮狀云朵連綿不絕的飄著,工業區這邊天空沒有已經開始用經濟換取環保的城區清澈,再被地面龐大面積的廠房燈光一映照,天空朦朧淡黃得看不大清月亮。 不過掐算一番,此時月應升至西向三十幾度角,即戌庚乾方位。 感應了一下賀夜的方位,賀綏扭頭對楊隊長道,“還有四分鐘或者九分鐘可以出發,我已經準備好了?!?/br> 至于是四分鐘后還是九分鐘后動手,就看楊隊長他們自行安排。 楊隊長聞言,試圖跟小麗說句話,小麗充耳不聞低頭檢查自己的配槍以及子彈。 楊隊長沒辦法,只能把三角符給了小王。 小王覺得自己該進去,可看看灰蒙蒙好似潛伏猛獸的廢棄廠房,再看看齊暉季譚,小王知情識趣的沒多廢話,被楊隊長一陣叮囑,拿著三角符就走了。 想想里面都是些妖魔鬼怪,小王算來算去就自己沒啥用,進去了要么送人頭增強敵方勢力要么拖后腿拉低友方輸出,小王覺得自己還是好好的去安撫跟著過來的同事為妙。 四分鐘不到,楊隊長安排好外面的布置,用剩下的一分鐘跟齊暉他們一樣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裝備,又將護身符貼身放好。 賀綏見幾人都點頭表示準備好了,強行為幾人暫且開了陰眼,以免踏入對方顛倒陰陽煉出的”域“而還兩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見。 楊隊長等人只覺被賀綏隔空點過點眉心一陣脹痛,再睜眼,眼前廢棄廠房瞬間大變,幾人臉色驚異,卻沒有怕的,對于他們來說,看得見比看不見更踏實。 賀綏抽出一直掛在布包上的桃木劍握在手中,先前那枚疊成紙鶴的尋蹤符往空中一拋,輕聲呵了聲“去”,紙鶴煽動翅膀飛了起來,先是懵圈似的轉了兩圈,而后尋到了方向,選定了廢棄廠房那邊飛了過去。 賀綏另一只手托著羅盤,打頭跟了上去,季譚緊隨其后,楊隊長跟齊暉斷后,幾人將小麗默契的護在中間。 廢棄廠房占地面積不算大,可這個不大的參照物卻是附近那些動輒上萬平的廠房,粗略估計也有三千多平。 這般大的面積,賀夜跟夏冬需要盡快將八枚桃木珠按八卦形尋八個方位埋入,賀綏沒有表現出來,心里卻多少有些擔憂。 若是失敗了,陣不成,他們這邊已經進去的怕是就如羊入虎口了。 若是成功了,陣成,小夜若是不能及時避入槐木珠,怕是也要被這誅邪陣的銳利之氣傷到。 心里多少擔憂,賀綏在跟著紙鶴一步踏入淺紅霧氣之中的瞬間就全都收斂個干凈,緊繃著身體警惕著周圍。 霧氣似感知到有外來者侵入,幾步可查到晃了晃,而后一聲陰冷的笑聲若有似無飄散在空中。 賀綏聚氣于掌心一震掌中羅盤,本就可通陰陽的白果木羅盤指針嘩啦啦亂轉一陣,而后果斷指向紙鶴飛行的方向。 同時,一股空氣波一般的氣自羅盤震蕩而出,原本還感覺鼻尖有甜膩氣息環繞的楊隊長等人頭腦一清,這鬼地方哪里有什么甜膩氣息,每呼吸一口空氣灌進鼻腔里的全是一股熏人的腥臭! 剛才那聲冷笑配合著迷魂音,不過是一場蔑視來人的下馬威。 楊隊長捂住鼻子咒罵一聲壯了壯膽子,幾人越發警惕。 自進了霧氣之后眾人已經不辯東西南北,明明在外面的時候看著霧氣還只是淺淡紅霧狀,即便可視度受限,也不至于太嚴重。 可進來之后卻發現里面霧氣濃得好似能遮眼,且似乎有蒙蔽人各種感知的作用,連對時間的感知也模糊了。 跟著紙鶴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就記得腳不停的邁出一步又一步,正當楊隊長被無邊無際的紅霧弄得有點不耐煩的時候,突然腳下一緊,好似瞬間腳踝上就被強勢扣上了一個尺寸不合的腳銬,皮rou筋骨驟然爆發出尖銳的痛感,同時一股陰寒至極的涼意從腳踝至腿骨急躥入五臟六腑。 楊隊長一口氣喘不上來,好似內臟都被那涼氣瞬間凍住,瞪圓了眼脖頸額角掙得青經鼓起。 突然,一只手猛然拍至楊隊長背上,原本凍僵無法工作的內臟轉瞬回春似的,在憋死之前楊隊長那口氣終于涌了上來。 楊隊長大口喘氣,臉跟脖子都漲得通紅,第一時間低頭去看,腳踝上一只白骨手抓散碎的落在腳邊。 說來話長,事實上卻只發生在瞬間,楊隊長死里逃生,再不敢有絲毫松懈,小麗季譚齊暉他們也臉色大變,將天上地下都納入需要警惕的范圍內。 剛才是他們太經驗主義了,居然只記得警惕四周,反而忘了上下。 “諸位小心,入了這霧里,便是呼吸的空氣都要警惕著?!?/br> 對方果然心狠手辣,不動則已,一動就是取人性命,根本一點轉圜的余地都不留。 紙鶴飛在半空,突然煽動的翅膀一掙,昂著脖頸好似真的白鶴一般清鳴一聲,賀綏心頭一跳,憑借無數生死實戰中鍛煉出來的直覺,在紙鶴破碎瞬間羅盤一拋撞向紙鶴,原本就要消散的那縷黃色霧氣被撞入了羅盤中間的天池內。 羅盤落下來的瞬間賀綏單手拍出數道手訣,前面幾道擊至半空,最后一道壓入羅盤,將那縷至關重要的黃色霧氣禁錮在羅盤中。 如今敵在暗我在明,賀綏也不是畏首畏尾的性子,剛入手的羅盤選中一個方向再度拋出,賀綏左手劍訣至眉心一抹,一滴神府精血含于指尖。 右手桃木劍一抖,左手劍訣自桃木劍尾部逼直劍尖,神府精血為引,引氣灌注于內,原本普通的桃木劍瞬間有鋒銳劍芒閃爍,散發出陣陣神威,叫隱于紅色霧氣中的一眾妖魔鬼怪心驚膽戰sao動難安。 第34章 太平間事件 廢棄廠房內一處破舊彩鋼棚內, 一名消瘦矮小的身影輕“咦”一聲, 雙手掐訣逼至太陽xue處緊閉雙目, 通過紅霧努力想要看清來人, 卻不料一道白芒閃過,此人慘叫一聲捂住雙眼。 明明棚內空蕩蕩一片,此人雙目卻詭異的流出兩行鮮血。 矮小之人驚異不定,用手背胳膊隨意抹掉臉上的血,側耳去聽了聽, 似有什么東西在他耳畔悉悉索索一陣輕語。 矮小之人臉上露出狠毒的決絕, 沾滿了血的雙手摸索著伸到雙眼, 卻是食指一用力, 直接摳出了一雙眼球。 這人弓著背咬牙強忍劇痛, 抖著手扯下脖頸上那根紅繩掛著的小荷包,扯開荷包收緊的口子, 拽著荷包底倒出一雙眼球來。 將眼球塞進眼眶里,這人調整了一下眼瞳的方向, 狠狠閉了閉眼, 再睜開雙眼, 一雙眼白多黑瞳少的眼睛又恢復了正常。 “小海, 去,把那個胖子給我抓進來!” 矮小之人猶豫再三, 想想自己已經努力了將近十年的成果都在這里,若是此刻逃了,不亞于要了他的老命。 咬咬牙, 矮小身影蹣跚著站了起來,喚醒了封在身旁粗瓷翁里的“寵物”,自己在室內走來走去手撿一些需要的東西裝入一個破舊不堪的黃布包里。 那黃布包上還隱約有一個沒撕扯干凈的陰陽魚標志,只右下角一個小八卦圖里繡著三個小字的圖案清晰可見,似被人特意保留著。 且說賀綏這邊,自手中桃木劍被賀綏以天地正氣開刃,震懾諸邪,原本地面悉悉索索正蠢蠢欲動要鉆出來的東西轉眼就悄然退走。 楊隊長他們不自覺的捂著自己放護身符的位置,一個個將木倉拔了出來,齊暉還看似慢條斯理實則神經有點遲鈍的問賀綏,“大師,我們的木倉對鬼怪有用嗎?” 季譚他們倒是沒有罵齊暉一點不著急,反而一個個一眼一眼不停歇的抽空去瞄賀綏,一邊警戒著一邊又止不住想要向賀綏發送期盼的小眼神。 賀綏還真沒想到這茬,想了想摸出幾張黃符,這本來是賀綏留著備用的靈符,里面有提前引入的天氣之氣,等到自己筋疲力盡的時候好歹還能借靈符中的氣施展幾樣保命的手段堅持一二。 “你們貼在木倉上試試看,有沒有效果我也不確定?!?/br> 靈符貼到木倉上,什么反應都沒有,季譚他們都要懷疑浪費了大師了黃符。 齊暉突然心神一動,抬木倉朝某個方向射擊,只聽一聲急促尖銳的叫聲,幾人尋將過去,卻見一具白骨支離破碎的倒在地上。 齊暉把額頭上的汗往胳膊上蹭了一下,舉著木倉的手不敢放松,有點兒遲疑的問賀綏,“大師,這個是不是有用?” 楊隊長小心的蹲下身,果然在散碎白骨中一塊肩胛骨上找到了彈痕,被子彈擊中的地方是一片焦糊。 賀綏看了看齊暉木倉上的靈符,原本正紅的朱砂明顯暗淡了些許,顯然確實有用,不過子彈的作用估計也會逐步減弱。 雖然如此,可這個消息還是讓楊隊長他們精神一振,便是小麗也難得露出了點高興的神情,這樣一來至少他們跟著賀綏進來不會完全拖后腿。 然而這種高興并沒有持續太久,只感覺不遠處有一陣讓人忍不住精神恍惚的鈴鐺聲,而后地面好似地震了一般不斷顫動。 賀綏口誦自然道經,果斷掏出幾枚黃符激射而出,嗖嗖幾聲黃符深深插入地面,楊隊長等人頓時發現顫抖的地面停止了,卻也僅僅是他們幾人腳下站立的這一塊兒停止,周圍依舊地面顫抖。 不過轉眼又有或□□或低喘或飄忽哭嚎慘叫的聲音好似漲潮的海水一般洶涌匯聚而來,夾雜其間的還有泥土被翻開刨動的細微聲響。 雖然那聲音細微,楊隊長四人卻是聽得清晰無比,一個個渾身冒汗,汗水滾入眼角浸得眼球刺痛也不敢眨眼。 因為他們都知道,這是有東西從地下爬了起來,還不知一個兩個,而是一群。 賀綏抓緊時間又射入數枚符咒到地下,先前就拋至半空的羅盤根本就沒有落下來,一直滴溜溜的在空中旋轉,賀綏將桃木劍往地上一插,雙手掐對應手訣,口含雷霆吐六字真言。 噓、呵、呼、呬、吹、嘻,一字即出,羅盤內自降下一道明亮卻溫和的繁復文字符號。 根據此時此地天時地利人和,守護宮位即主東“震’宮,主東南“巽’宮,主南“離’宮,主西“兌’宮,主西北“乾”宮,主北“坎’宮。 六枚閃爍著溫和光芒的古字符號似保護罩一般浮現在半空,先前還總是讓人頭昏腦脹很不得閉住呼吸的紅霧也頓時被震散,楊隊長等人只覺得渾身一輕,原本有些疲倦的精神瞬間飽滿,比之前出發前還要有勁兒。 特別是楊隊長跟小麗,熬了幾個日夜的疲倦一掃而空。 楊隊長忍不住眼角余光去撇賀綏,心里抽空暗道,果然賀大師就是個挖之不盡的巨大寶藏,以后要是能將賀大師說服當了他們的外援,再有大案子要熬通宵,只需要請賀大師給弄個這么個陣,那大家伙還不得比機器人都更好使,電都不用充電,這根本就是人類夢寐以求卻在電子行業都還沒能實現的閃充技術??! 也虧得楊隊長還能心寬到這種時候還能胡思亂想,季譚他們三人已經是滿身汗水的緊張戒備著了。 賀綏布完防護陣,眼看著地動山搖的架勢就知道這幕后之人在這里怕是經營了不短的時間了,賀綏索性也不再去主動尋找對方,且先拖延時間,只等小夜跟夏冬那邊將誅邪陣布好。 不是賀綏不想動手,實在是怕自己應付完這一波就已經沒力氣動手了。 道家有六字真言做守勢,九字真言做攻勢,與九字真言搭配的手訣說是九種,其實又有衍生而來的千般變化,再加上其他各種手訣咒語陣法,可謂是手段奇多。 賀綏畢竟是從小就以斬妖除魔替天行道扶善誅惡為奮斗目標的人物,加之又被自己固執專情得堪稱千古一覺的窮運糾纏,所以賀綏曾經就專程研究過各道門甚至家傳巫蠱術法。 雖談不上精通,可戰斗方面賀綏也堪稱天賦驚人,在戰斗中總能將耗費精力最微薄發揮威力最強大的手訣陣法咒語手段隨手拈來般揉雜結合。 若是在賀綏鼎盛時期,此時自不必搞什么防護陣,只雙手空空也是敢闖一回直奔幕后之人大本營,可惜一身穢氣淤堵浸透而成的肥rou讓他引氣淬煉十分艱難,更多的時候只能暫且將自己當作一個中轉站,引氣至手掌指尖,轉頭就渡入符箓陣法手訣之中。 口中誦讀咒語道經都是以神府自眉心中庭綻出,倒是沒那么費勁,因此每次若需加持,賀綏也只能靠誦經咒出聲,再灌以雷霆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