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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長陵在線閱讀 - 第102節

第102節

    第一零八章: 生氣

    生性平和的小侯爺正醞釀著將某種驚怒的心緒壓一壓,讓兩人冷靜下來好好談一談,誰知越二公子為了奪藥罐一指封住了他的xue道,這哪還能忍得,一股惱火噌地躥上了頭。

    “你腦子……”怒火中燒的葉麒對著長陵還是下不了狠口,他勉強將“被水淹了”四個字咽了回去,問道:“你這是做什么?”

    長陵不由分說以內勁試探他的脈息——感受到一股凜然寒氣后,她松手道:“符宴旸答應我,以折扇為交換,讓我到你這兒來找藥?!?/br>
    “符二的話你也能信?”葉麒道:“他們姓符的是一家子,為了救他哥的命他什么辦法想不出來啊……要是……”

    長陵打斷他:“要是他糊弄我,最多我再給他哥補上一劍,那也不是什么難事?!?/br>
    葉麒一噎,沒跟上她變換話題的思路,“萬一事情不一定是你想的那么簡單……”

    “可有時候想太多,時機就錯過了,”長陵飛快道:“我速去速回,有什么,回來再說?!?/br>
    話畢,也不理會葉麒的嗷嗷直叫,她將藥罐囊入一個布兜里,轉瞬就跑個沒影了。

    長陵領略過葉麒的三寸之舌,他要是知道自己此舉是為了救他性命,十之八九會將自己的萬花寶鑒吹捧的上天入地,以此打消她的顧慮——然而時至今日,縱然他能在幾番兇險中為她力挽狂瀾,對于自己的病情哪次不是背地里隱瞞或是故作輕松無畏?

    不是她愿不愿意相信小侯爺,而是她賭不起那個萬一。

    *****

    將傷藥帶去時,暮色已至,符府內一片風聲鶴唳,長陵不想引人注意,直接翻進后門,符宴旸顯然在原地打了許久的轉,就在他心灰意冷不抱希望時,聽到身后有人道:“你哥死了嗎?”

    符宴旸回頭看到師父時,整雙眼都亮了,他幾乎是沖上去的,“藥……拿到了?”

    長陵敲了敲系在腰際上的囊兜,“扇子呢?”

    符宴旸二話不說,從懷里掏出半柄折扇,“師父,瞧一瞧,是不是您要的扇子 ?”

    長陵愣了一愣,她雖然不憚以惡意揣度人心,但原以為符二少必會要求她先給藥,等確定能救活符宴歸才交出扇子。不料符宴旸全然沒有懷疑她的心思,竟也不怕她搶扇走人,就這么把要交換的東西遞了上來。

    她接過折扇,攤開一看,但見那扇紙陳舊,扇上提詩、字跡、畫風都與她在燕靈村尋到的那半柄如出一轍,最重要的是——抬扇透過殘陽看去,能看到那用青色筆勾勒的線條。

    長陵合上扇面,她沒有想過自己能如此輕易的得到這半柄扇子,一時沒有什么真實感,“這……你是從哪兒找來的?”

    “這扇子,一直都帶在我大哥身上?!狈鐣D道:“對他來說,重要的東西一定得藏在自己身上?!?/br>
    她更是詫異,不及細細思量,符宴旸搓了搓雙手,“那……”

    長陵連兜帶罐丟到符宴旸懷里,“藥應該沒拿錯,但我不能保證能不能救得了你大哥的命?!?/br>
    “多謝了?!狈鐣D趕著救人,拿到藥就火急火燎的跑了,長陵在原地又攤開了一次折扇,確認無誤之后,也不關心符宴歸能不能活,就此離去。

    方才那會兒在賀府生怕葉麒搗亂,不想讓他跟著,此時卻恨不得立即插翅飛到他跟前,讓他辨認一下這折扇的真偽。

    此時天色剛沉,頭頂上的蒼穹尚泛著藍色的光,能聽到外頭大街上行走的攤販吆喝聲,她拉著馬兒穿出巷子,剛想翻身上馬,忽然腳步一頓——

    前方街頭,有一個熟悉的身影飛快背過身去,就在距離她十數步開外。

    街頭巷尾的燈籠已經亮了起來,照耀在他雪白華裳上,好像要將他整個人都埋入光暈中。

    不知他是何時解開了xue,又不知是何時來的。

    長陵這一生,見過許多英姿瀟灑的身影,但好像沒有哪個人,讓她覺得比眼前這道白影更好看的。

    實則,葉麒一開始就悄悄跟著來了,萬花寶鑒最是擅長挪移xue位,長陵那一下點的甚輕,她前腳跨出府,他后頭就把xue給解開了。

    鬼知道什么傷藥換扇的是不是又是符宴歸的陰謀詭計,葉麒揣著一肚子氣和擔心跟了她一路,直待確認她平安無事走出符府時,懸著的心才算落著地,眼看她牽馬出來,忙提步撤身,想要假裝自己從來沒有來過。

    卻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將要奔出街頭時,鬼使神差慢下了腳步。

    以她的性子,等回去以后保準會輕描淡寫地略過下午那一出,說不定連他生氣這事兒都察覺不到。

    但他總不好再沖她發脾氣——既不敢,也不舍得。

    葉麒小心翼翼望向巷口,看她瞧來時,心里無端一陣亂跳,匆匆轉過身,緩緩前行。

    不管了,等她主動跑上來,主動拍一下自己的肩,自己再順桿兒下好了。

    葉麒故作不緊不慢地往前走,心算著長陵大步流星過來應該離自己近了,然而走了半條街都沒能等到那腦補的“一拍肩”,他莫名納悶了——總不能是沒看到吧?

    他轉過街角時,斜著腦袋往后瞄了一眼,看她牽著馬就在身后,仍隔著十步遠,只跟著自己,卻沒有上來搭話的意思。葉麒飛快的轉回頭去,心里不免些許失落,想著她跟了一條街都沒上來,多半不想依著自己的性子,等著自己去哄她。

    華燈初上,一道倩麗的藍衫牽著一匹小紅馬,靜靜走在前方那名白衣男子身后,順著他的步伐時快時慢。

    這一路熙熙攘攘,有坐轎的,有騎行的,有駕車送貨的,也有招攬生意的攤販。

    然而街上行人,川流不息,她眼中只有一人。

    長陵以為葉麒是有心躲著自己,她當他不愿意被她瞧見,那就索性就這么跟著就好了。

    她向來我行我素,只在自己的天地里任心所欲,不知從何時起,每當她累了、倦了,回過頭時,都能看到他。

    此時,她也想成為這種存在。

    當他停下腳步,回頭,就能看到的存在。

    長陵思緒飄到天外,回過神時,葉麒不知哪一刻止住了腳步,她沒留神多走了幾步,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少了一半。正當她猶豫要否停一停時,卻見他轉過身來,看著自己,面上并無意外的神色,板著臉不吭聲,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長陵以為他哪里不舒服了,這才邁步至前,奇道:“你怎么停下了?”

    小侯爺頗有些不大吃味,“我要是不停下,是不是我走多久,你就隔著那么遠跟多久?”

    長陵理所當然道:“不然呢?”

    “你就……”葉麒看著她澄澈的眸子,聲音當即就低了下來,“你就不知道哄我么……”

    “哄你?”她莫名道:“哄你什么?”

    本來葉麒沒走幾步,就已經開始覺得此舉實在是幼稚不堪,后悔自己沒有在一開始就上前和她說話,只是開了這個頭,反倒不知該怎么停下了,兩人這樣大街小巷的走了大半天,越走離賀府越遠,想到這大冷天的他要一個姑娘家餓著肚子陪自己喝西北風,實在不是個事兒,于是只好自己搬了個臺階——等她,誰知她上來就是一句“你怎么停下了”,簡直要他掘地三尺的節奏。

    “你、你都沒發覺我生氣了么?”

    “???”長陵這下是真的懵了,“你生什么氣?”

    “你說呢?你想要換扇子,明明可以和我商量,但不能為了騙藥,就自己割破自己的手,點我的xue,還有……不聽我把話說完,就這么跑了,害我擔驚受怕?!庇字傻男『顮斔餍云乒拮悠扑?,將自己臉上最后一層臉皮都拋掉了,“方才我走了這么久,一直在等你……等你搭理我來著,結果你還偏不理我?!?/br>
    長陵聽到此處,后知后覺地明白了葉麒的“氣點”,她忍不住低頭一笑,葉麒看她笑了,更窘道:“你還笑?”

    她抿了抿唇,讓自己笑意看上去淡一些,“我以為你想躲著我,才沒上前找你的?!?/br>
    葉麒:“……”

    “那你現在還生氣么?”

    實際上已經不氣的小侯爺倔道:“……嗯?!?/br>
    “我不和你商量,是因為時間不等人,如果符宴歸死了,符二萬一一氣之下將扇子毀了,怎么辦?”長陵道:“扇子要是找不到,靈蛇蛇膽也等不來,以后,你上哪兒去等我,我要上哪兒去找你?”

    葉麒倏地一愣,“我要上哪兒去找你”這句話,宛如蔓藤悄無聲息的纏上了他的心口,勒得他不知所措了起來——最初,他一心幫她尋找折扇,本是為了她能成為這世上更為強大的存在,這樣即使他不在了,也不會有人傷的了她;卻不知她苦尋伍潤秘籍,是為了救他。

    長陵從來沒有提過伍潤也曾得過經脈淤滯之癥,只因她知道,若他知悉真相,必不舍她為他以身犯險,除非她表現出來的都是為了自己,那么他自然會毫無保留的與她共進退。

    但此時此刻,折扇俱已得手,她終于不再需要顧忌,不想再對他有所隱瞞。

    “紀神醫說過,伍潤前輩曾經也患過此癥,但是他卻可以活到一百五十多歲,”長陵道:“我猜他留下的典籍之中一定有能對抗此癥之法,所以……”

    “所以你才和我去燕靈山?”葉麒喉嚨一緊,“你為什么從來沒有和我說過?”

    “我現在不是和你說么……”長陵抬起頭注視著他,“那你還氣么?”

    “我……”她分明是在輕柔討好的和自己說話,可聽者心里越聽越堵,不僅沒有覺得欣慰,更覺得難過了,“我怎么能不氣?”

    葉麒背過身去,有那么須臾光景,他真想分出一個身來,狠狠揍自己一頓。然而只是閉了閉眼,轉眸望著她道:“你以前不會如此,你從來都是隨心所欲,率性而為,可是現在……你總要顧忌我……我……我本來是想幫你的,我本來就應該要幫你的,但現在反而要你為了我連……連自己的仇人也救……你讓我如何不氣?”

    長陵伸出手,輕輕覆在他握緊的拳頭上,“你錯了,葉麒,你都想錯了?!?/br>
    葉麒怔了一下,聽她道:“我隨心所欲,肆無忌憚,是因為我不畏懼死,沒有想過要如何好好的活著……但是灑脫不拘是不居,是無家可回,了無牽掛是了無,是無可牽掛,我并不輕易痛苦,也不曾有過歡喜……”

    他的手不自覺松了,她十指相扣地握住他的手心,望著周圍的人來人往,“你看他們,父與子,夫與妻,手足,姐妹,誰又能毫無羈絆的活在世上?誰又能說,這些羈絆于他們而言是束縛、是包袱?你覺得我是么……”

    葉麒脫口而出道:“你當然不是……”

    “當然,我不是,你也不是?!遍L陵搖了搖他的手臂,“那你現在還氣么?”

    葉麒被她這一番偷換概念地話繞的無話可說,他整顆西藏的震動都顫在了眸光中,七巧玲瓏心都給她堵的只剩一竅——被她那雙攝人心魄的眼勾了去。

    長陵看她呆愣了半晌,還當是自己沒有哄好,下一瞬,她踮起腳尖,輕輕吻了他一下,然后分離毫末,問:“這樣,還氣么?”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微博收到了一個讀者送的麒陵夫婦手繪圖,畫面里陵姐親著小侯爺太有愛了,就忍不住寫了這一章了。(づ ̄3 ̄)づ╭?~

    第一零九章: 填扇

    葉麒的母親說,他一出生就是個愛笑的孩子,每次被哭唧唧的灌完了苦澀的草藥后,只要給一顆糖又能笑逐顏開。

    但他偏又是個十足十的病秧子,風不能吹,雨不能淋,母親是個偏房,極受父親寵愛,賀府夫人自然是看不慣他們母子的,雖說不敢明著刁難但也和善不到哪兒去,賀家的小孩兒沒有一個人肯和他玩兒,看到他的時候都圍著他笑他是“二豎子”,唱著童謠笑他是閻王爺寄在家里的小孩。

    他只能每日躲在屋中與書和藥為伴,或是一個人蹲在院子里看著花鳥池魚,久而久之,話越來越少,笑容也越來越少,久戰而歸的父親回家時,看到記憶中頑強明媚的小娃娃成了個沉默寡言的男孩兒,不可謂不心酸難耐,為了逗他,特叫人他捎去了一些閑書話本,只盼著他能開心些。

    葉麒還記得,那是一個冬日的清晨,院外堆滿了雪。他津津有味地讀完了一本聊齋異聞,偶然間看到那書的末頁夾著一張手寫的詞,其中有一句“一片笙簫,盈盈仙子下瑤池,一香芳澤,洗盡纖塵意無窮”,他沒看太懂,忍不住念了一遍問母親“為什么一香芳澤就能洗盡纖塵了”?

    正在縫衣裳的母親驚地差點沒給針扎破了手指,又無法對著六歲的孩子講述這“艷詞”的真正內涵,于是扯淡道:“這詩是說……若有一天,有一個天外仙子肯輕輕的親你一下,你就……不會再生病了,所有的一切都會變好?!?/br>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記著這句詩,盼著有一日能得到仙子的吻,后來他長大了幾歲,也知道這只是一個窮酸書生寫的妄詞,便不再時時放在心上。

    直到他在泰興城的湯泉池水看到仙子站起身,直到十一年之后,她輕輕地吻上他的唇,她眼中帶著嬉戲,而他,心潮波瀾隨她。

    這時,有幾個頑皮打鬧的孩童從橋上奔跑下來,本來大概是想來看攤販的金魚,結果瞧見了這一幕,有個男娃兒“哎喲”一聲,捂住眼睛道:“羞人羞人!那邊有個jiejie居然主動去親那個哥哥呢!”

    行人們原本匆匆來往,聞言難免扭頭看過去——這下長陵倒有些窘迫了,下意識想要轉過身,卻被葉麒一把拉住手腕,整個人被圈進一個有力的懷抱中。

    長陵頓覺耳根一熱,“這么多人看著你還……”

    下一刻,身畔幾缸攤子池里的水倏然躥了起來,猶如趵突泉一般,將一條條錦鯉躥上了天,形成一道瀑簾擋住了眾人的視線——攤販們驚叫出聲,頓足的路人更是驚詫不已將視線挪到了這突如其來的奇觀之上。

    一霎間,他俯身探了下來,深邃的眸中泛起了光亮,“仙子既開了頭,豈可說停就停?”

    仙什么玩意兒?

    她張開口,未及出的聲被淹沒在這一記柔情悸動中,鼻息暖暖得拂在臉上,癢在心頭,唇畔吮磨間,兩人都有些迷迷瞪瞪的,直到水聲嘩啦啦落回缸中,方才分開。

    幾滴沁涼的水珠濺在身上,澆不去灼灼之意,哄人不成反被調戲的“仙子”看不慣他一臉得逞的笑意,狠狠踩了他一腳,拉著小紅馬頭也不回的閃了人。

    這一回,回家的路上,輪到小侯爺巴著她問,“你害羞了么?”

    “沒有?!?/br>
    “那你跑這么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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