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不為別的,就為那口生煮大活人的鍋,也該把這禍害給一鍋端了。 長陵用取下南絮的發簪解了鐐銬,又從孟姑身上摸到了那瓶解藥,正要打開,突聞走廊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掃了屋內一圈,飛快起身,將衣架上藕粉色披風往身上一罩,搶先一步跨至屋門前,迎面便見到箐答帶著幾個女弟子奔來。 箐答沒有認出長陵,急道:“門主,大事不好,有一大伙官兵正往寨內襲來,看服飾,像是雁國的人……” “雁軍?”長陵掐尖了一下自己的嗓音,調整成南絮說話的腔調,“來了多少人?” “至少、至少得有上千人……” “也許更多……他們根本不留絲毫余地,有許多姐妹都死在他們刀下,門主,眼下怕是撐不了太久,不如……” 長陵點點頭,“傳令下去,所有人分頭撤退,先保命再說?!?/br> 箐答看門主如此果決,反而一怔。 事實上,南絮不僅喜怒無常,行事往往全憑性情不計后果,遇上難處,從來都是讓門中弟子當人rou盾牌勇往直前,什么時候把她們的命當命看了。不過當下情勢緊迫,聽到門主叫撤,她們高興還來不及,也就沒有細想,迫不及待的去傳話了。 箐答看長陵倚門站著,這才想起屋內還躺著門主的“皮囊”,忙道:“對了,那姑娘……” “我總覺得這些人是沖她來的,就讓孟姑和聘寧帶著人先走一步了,”長陵將雙手攏在袖中,“走吧,再不走就遲了?!?/br> 說罷,也不給箐答說話的機會,徑自跨步向前,箐答回頭瞟了一眼,跟了上去。 屋內,那只名為“七香噬魂”的蠱蟲在嗅到鮮血味后,一伸一縮的游到南絮身旁,靈巧的鉆進了心口中。 出土堡的時候,長陵才明白所謂的“不留余地”是怎么個不留法。 縱眼望去,整個五毒門都陷于血光之中,門中弟子倉皇逃竄,襲兵來勢洶涌,十步一尸,遍地腥紅,儼然以踏平五毒門的勁頭追著人砍的。 看來就算她不動手,五毒門也難逃一劫。 長陵想起那五個一齊被抓來的姑娘——這火光沖天的,即便不被砍死,也難保不會被燒死。 箐答見敵方人馬愈來愈多,一面招架一面沖長陵喊道:“門主,你先行離開!” 長陵沒想到南絮那樣的人渣也會有如此忠仆,不由道:“你找個領頭的,說愿說出我的去路,不必強撐?!?/br> 箐答一愣,沒來得及消化這句話,轉頭之際,人已不見。 羌水之畔,自山谷內傳出的打斗聲漸漸弱了下來,只余江流潺潺,暗潮涌動。 近侍攜著一身血氣走到跟前道:“大人,五毒門已平,有不少主動請降的現都暫時扣押住了,只是……門主南絮,不見蹤影?!?/br> 符宴歸伸手撥弄了一下篝火,“下山的路不都封死了?” “有人見到有幾個姑娘從西面逃了出去,都是村婦打扮,盤問過了,是被五毒門的人捉來的,這才未有阻攔……現在就不知,南絮是不是混在這些人中……” 符宴歸輕輕擺了擺手,侍從抱拳而退。 他站起身來,左右閑來無事,就順著江邊信步而前。 羌水沿岸叢林密布,越往前走,蒿草越盛,今夜無風,連踏在草叢上的腳步聲也尤為清晰。 符宴歸仰頭望著天幕,煙霾還濃得很,看不見星辰也看不清月。 忽然,不遠處的一棵樹微不可覺的晃了一下。 符宴歸眼神一凝,邁至樹下,稍稍仰頭,什么也沒看見。 一根樹枝悄無聲息的伸到他頸后。 來人氣息細弱而又短促,符宴歸拂身一轉,輕而易舉的握住了那根樹枝。 本該將先發制人,但他卻在抬頭時愣住了。 入眼處,是一副絕色姿容。 雖然唇色慘白,但一雙眸子仿似盛滿了星輝,比晨時所見更為明亮。 不知是不諳世事,還是看透世事。 一怔之下,樹枝穿過他手心抵住了喉口,那女孩緩緩開口:“你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言情線肯定是1v1,不用擔心陵姐會再次踩入溫柔陷阱中。 ps:有時寫作過程中筆者會把某種最佳的向往寄托在人物身上,比如,陵姐身負深仇,有復仇的決心,卻鮮少有過什么怨氣。也并非沒有迷惘,但只要前方有路,手中有劍,就能繼續往下走。 金鵬舊債,隨時可清,但人不負我,我自不負人。 第三十五章: 互換 長陵本不想現身的。 事實上,去救幾個姑娘也只是順道的事,反正身上揣著解藥,撬了鎖后便捎著人一路往外闖,畢竟嘛那些東夏兵也不是奔著她們的,長陵用泥沙把自己搗慘了一番,真給渾水摸魚的溜了出來。 姑娘們自然是感激涕零,一口一個大恩人順便求著長陵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如果能把她們一個個平安送回家那就再好不過了。 長陵本就有些不大愿意,在詢問之下發現五個人分別住在四個村莊后,徹底打消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趁著她們跪地磕求的時候一溜煙就跑了。 一來,她覺得五毒門自顧不暇,應該不至于再去頂風作案,二來,她是真的沒勁兒了。 上頓飯還是與葉麒吃的那頭燒雞,而距離那夜已足有三天了,在這三天內,她的肚子里除了水和麻魂散之外,空空如也。 是以,她撐著一副隨時可能餓昏的殘軀能走一步算一步,好容易挪到一棵果樹下,提起腳蹬著樹干爬了上去——發現是棵山楂樹。 頓時,長陵對“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八個字有了新的領悟。 最終,她還是饑不擇食的下手了,盡管她也不知道這種以消食著稱的果子究竟能不能果腹,然而,連一個完整果子都沒啃完,就聽到有人走來。 來者步履很快,穩而不沉,可能是個高手。 長陵心神一定,摘了一根樹枝,方一躍下驟感頭重腳輕,手中的“武器”也被這不速之客給一把奪住。 居然還真的是個高手。 長陵自認倒霉的一嘆,發現對方既不躲閃也不反攻,朝著自己盯了那么一瞬。 一瞬之間,她將樹枝往那人頸下一卡,擺足架勢問:“你是誰?” 那人失神片刻,遲疑開口:“南……絮?” 長陵心里“咯噔一聲”。 這耳熟的聲音莫不是……那個叫符什么來著? 符宴歸疑惑的望著長陵,“你……不認得我了?” “……” 如果說上天讓她死而復生是不幸中的萬幸,那么自打重生后她運勢絕對是滑破了底線——到了喝涼水都塞牙,穿道袍都撞鬼的地步了。 這位姓符的要是得知未婚妻被自己給砍死,會不會就地送她去黃泉與南絮作伴? 長陵有些懊惱:早知就不問他的身份了,也不知道現在再冒充南絮人家還信不信。 就在這時,來自轆轆饑腸響起了一聲不合時宜的“咕嚕?!?/br> 叢林中一時鴉雀無聲。 符宴歸先是一怔,關切道:“你餓了?” 長陵:“……” 馬的,要不是現在虛的連站都站不穩,她真的是做得出殺人滅口的事來。 熟悉的眩目感又涌了上來,長陵試圖伸手扶住身旁的樹,沒摸著,足下一癱,整個人就這么一頭栽了下去。 周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了。 參狼山中的火光差不多都被撲滅了。 朝霞浮游中天,煙霾被風撕成碎屑,消散的無影無蹤。 葉麒與余平騎了一夜的馬,總算在天亮的時候趕到了五毒門。 山寨內到處都是廝斗后的狼藉,士兵們都在忙著清理搜羅,看到有外人進來,立馬擁上前去盤問。葉麒本就心急如焚,被人攔下索性臉色一耷:“讓符宴歸出來見我!” 士兵們俱被這氣焰震住,余平忙亮了一下手中的令牌道:“這位是賀侯爺,不知符大人人在何處?” 符宴歸不到破曉的時候就先一步離開了,留了個善后的將軍姓佟名青,一見到葉麒就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擦著汗賠笑道:“什么風把侯爺您給吹來了?” 葉麒心系長陵安危,也懶得和他廢話,單刀直入道:“佟將軍,本侯現在先不和你計較這攻寨的事,我只問你,你們進來這么久,可知五毒門把那些外頭抓來的女子關在了何處?” “知道知道,侯爺隨我來?!?/br> 佟青把葉麒領到了一間囚室內,指著空落落的鎖鏈:“都仔細盤問過了,最近一個月五毒門總共抓了十個姑娘,昨夜有六個人逃了出去……” “逃出去了?怎么逃的?” “是我們的人放走的,”佟青道:“攻寨之前,符大人就下過死令,絕不可傷及無辜,那些姑娘也都是可憐人,我們怎么會為難她們呢……” “就這么把人放了?”余平也有些不信,“怎么知道她們不是五毒門的人假扮的?” 佟青當即把放人的士兵喊來問話,那士兵年紀尚輕,一看就是剛入伍不久的菜鳥,跪在地上磕磕巴巴道:“幾個姑娘可憐兮兮的,而且……都生得很是好看,將軍、將軍說過,五毒門里的女弟子不是毀了容的就是長得磕磣的,只要是看到丑的就管砍,看到美的……就管放……” 講到最后,聲音不由自主的弱了下來,余平瞠目結舌摸了摸自己的臉:“這年頭,丑都是死罪了么?” 佟青不自然的咳了一聲,“余少俠誤會了,五毒門內有多少門人,且都是些什么人,這些我們在攻寨之前都已經查清楚了,南絮昔日為了煉毒容貌盡毀,是以她對貌美的女子又嫉又恨,在她身邊做事的,偶爾有一兩個稍微標致的也都不在了,剩下的還真都是不怎么好看的,你們要是不信,我這就帶你們去瞧瞧……” 葉麒心下稍安,“佟大人說有六個逃出去了,還有四個呢?” “還有四個……說是都給喂蛇了……” “喂蛇是什么意思?” 佟青指著囚室內那一口大鍋,語氣頗是不忍:“說是先給活活煮死,再剁成蛇糧……唉,真是作孽啊?!?/br> 葉麒的臉色刷的變了,一把揪住佟青的手肘:“南絮呢?” 土堡之中,四方院內,一只赤紅色大蛇橫尸而躺,該蛇長軀肥腫,體背上有幾處撐爆的裂痕,浸在一灘黑青色的膿血中,稍走近些聞著味便不住作嘔。 葉麒腳踩到庭門前,只是那么瞥了一眼,沒有繼續往里邊走,余平立在門口,也有些頭皮發麻:“這、這、這……” “真是心狠手辣啊,聽說南絮養著這蠱蟲養了足有四年……”院內的士兵臉上都系著遮擋的方帕,佟青讓人取了兩塊新的遞給余平,余平顧不上去接,只指著門前的大蛇,“這是蟲子?蟲子能有這么大?” “這蠱蟲原本也才巴掌厚,愣是吃了人rou撐大的……”佟青說到此處,士兵們將一個五花大綁的女弟子押了上來,佟青立刻走到葉麒身旁,請示道:“侯爺,這個是捉到的人中位份最大的了,名叫箐答,一直都是侍在南絮身側?!?/br> 佟青上前一步:“抬起頭來,我們侯爺有話問你?!?/br> 箐答被迫摁跪在地,雙眼布滿了血絲,抬眼看到葉麒的時候不覺詫了一詫,葉麒敏銳道:“你認識我?” “原來你是東夏的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