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長陵:“……” 這一屆的中原看來是要不行了,怎會讓一個如此厚顏無恥的人牽頭。 云慧口中的穹樓乃是佛寺南側的洞窟,窟內鐫有各色佛像,雕飾奇偉,若是白日里來看,或能為其所憾,但這深更半夜黑燈瞎火的,僅憑著窟內幾盞零星的燈燭,乍一瞧周圍各種勇健猙獰的天王菩薩,難免有幾分滲人。 葉麒覺得涼風從衣領子里颼颼灌入,情不自禁的揉了揉脖頸,但看長陵步履輕松,神色自若,又放下手來,佯裝回一副冰冰冷冷的模樣。 長陵倒不是故作鎮定,她年幼時跟著師父走南闖北,見識過不少這種依山開鑿的石窟,洛陽的那個奉先寺,百來號深淺不一的洞窟,還不到十歲時就已經被她同師兄弟們霸占起來當玩耍的地盤了,走穹樓這種合而分、分而合的路徑,實在是家常便飯。 只可惜,建寺人的初衷是為了澤被大地,普照眾生,如今卻被這些人用來關押人犯,真是何其諷刺。 長陵見云慧帶著他們七拐八彎的兜了兩回路,早已不耐煩的想撂倒這礙事的和尚,好在過了拐角,總算到了底層。 牢口前只站著一個看門的和尚,云慧同那人知會了一聲后,對長陵恭謹道:“那來自中土的位施主,便是住在此處了?!?/br> 葉麒目光落往那一丈來高的銅柵欄牢門內,對云慧用的這“住”字服氣的很,不等長陵開口,葉麒先道:“此地陰寒,公主不妨在外稍候,讓屬下先去探一探那幾人的口風?!?/br> 長陵自然明白葉麒的心思,他雖說是乘著她的東風混入這穹樓,但里邊究竟是不是陷阱都尚未可知,想來這家伙是打算就在這兒拆伙了。 言罷,也不管長陵同不同意,伸手示意云慧開路。 云慧不知這主仆二人是個什么相處模式,見長陵沒吱聲,就順勢開了鎖領著葉麒往里走去,剛走進幾步,忽然聽長陵漫不經心地道:“那幾個廢物還是本公主抓來的,如今都已成了階下囚,有什么好顧忌的?!?/br> 葉麒一呆,只見長陵踱入牢內,他下意識想要阻止,但云慧云真在側,他又不好說些什么,待長陵經過他身側時,見她一副得逞似的挑眉,葉麒才知什么叫一報還一報——誰叫他方才連商量都不打就把人家給拐來的。 自然,長陵此行的目的是為了找付流景,而那八派掌門也是因為付流景才被騙到了此地,眼下這情形,她不找他們還能找誰。 至于救人,呵呵,要是瞧見了舊仇人,落井下石送上幾刀那也不是沒有可能。 穹樓到底比墓王堡的地牢寬敞了,壁洞上打了幾口天窗,能偶爾感覺到涼風掠過,葉麒雖然行的端直,但眼珠子咕嚕亂轉,也不知在瞧些什么。 幾人沿著過道一路往里,到了一個窄洞前,光線登時亮了起來——一眼就能望見里頭躺著的幾個灰頭土臉的……鐵人。 說是鐵人,皆因這幾人的腦袋上都罩著鐵面具,包括面具在內,他們的手腳都被烙在墻上的銬鏈拴住,難怪這穹樓就一個看門的——除非他們削了自己的腦袋,否則是絕無出去的可能。 長陵乍一看覺得這鐵面具頗為眼熟,邁近定睛一瞧,才斷定這面具與墓王堡明月舟戴過的鐵骷髏是同一個款式。 她情不自禁的好笑了一下,被云慧瞧入眼中,他道:“鐵骷髏是按王爺的要求專門送來,這幾位施主雖中軟骨散,但仍是武功高強之輩,不得不防?!?/br> 長陵真誠道:“防的好?!?/br> 葉麒瞅著長陵這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差些又要將她誤認為明月霏本人了。 里頭有人聽到洞口的聲音,沖外吼道:“誰?!” 這一吼驚醒了洞內其他幾個人,一個個戒備的翻起身來,長陵對云慧道:“看來你們大昭寺伙食不錯,這中氣十足的,會不會是軟骨散下的不夠重???” 里邊的人一聽這話,瞬間就炸開了鍋,有人道:“是那小妖女!” “明月霏???” “那個不知廉恥、卑鄙無恥的小妖女,居然還敢來這兒!” “快放我們出去,否則,我定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窄洞里頓時亂成一鍋粥了,這群武林尊輩中了軟骨散力不可施,此等情境下也只能同一般囚徒那樣罵街叫娘,要換作是明月霏本人聽了,多半已拔劍一人砍掉一根手指再說。 長陵挑了挑眉,對云慧云真道:“兩位小師傅,麻煩在外頭守著,本公主有話想私下與他們說?!?/br> 云慧輕咳了一聲道:“公主若有需要,可隨時召喚小僧?!?/br> 長陵點了一下頭。 話畢,云慧云真當真退下,身影剛消失在拐角處,葉麒就迫不及待的步入窄洞內,里邊的人除了相對老成持重的,有幾人恨不得掙開鐵鏈殺出洞去,而那股同歸于盡的架勢卻在他們看清來人時倏忽消散,當先那罵的最狠的鐵頭人指著葉麒道:“你——” 葉麒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輕聲道:“繼續罵,人還沒走遠呢?!?/br> 這幫人當即會意,咒天罵地聲不絕于耳,葉麒環顧了一圈窟內,因他們都戴著鐵骷髏,一時之間難以辨別身份,葉麒環顧一圈,憑著身形認出了角落的一個人,“肖長老?” 那肖長老瞪著一雙空茫茫的眼睛,聽葉麒喚他,喉頭嗬了兩口氣愣是沒有發出聲音,他旁邊的一個身形頗巨的人啞著嗓子道:“公子,肖長老叫那小妖女給毒瞎毒啞了……” 葉麒一驚,正好此時,長陵跨入窟內,平平道:“那兩個人小和尚走遠了,不必喊了?!?/br> 話音一落,窟內幾人都張大眼睛望著她——以及她手中的鎏金戒,氣氛一瞬間凝滯起來,葉麒忙搶一步開口解釋:“諸位掌門請放心,她不是明月霏?!?/br> 有人仍持有疑惑,“她不是明月霏怎么會有鎏金戒?” “對啊,我瞅那兩個小禿驢對她如此恭謹,不是明月霏還會是誰?” “公子,你怎么會和這妖女湊到一塊兒去了?” “此事說來太復雜……”葉麒眼見眾人不信,側首看了長陵一眼道:“姑娘,能勞煩你能摘一下面紗么?” 作者有話要說: 小個劇場: ——明月霏:沒有錯!這些討人厭自詡名門掌門人的傻x都是本公主關起來的!鐵骷髏也都是本姑娘給他們安上去的,怎么樣! ——長陵:干得漂亮。 ——明月霏:呃?女主jiejie,咱倆不是敵對立場么?你這樣子的態度我很難辦誒…… ——容哥:小公主,是這樣的哈。上回小劇場陵姐不小心把本文的反派給砍死了,后來我和她商量過了,一個精彩的故事不能沒有反派,所以我們希望由你來勝任這個光榮的角色…… ——明月霏:這樣我當然是沒有意見的……就是我有點擔心,導演你這樣隨意給我加戲,本文的男性角色們,比如我哥會不會就更沒有存在感了…… ——長陵(拎起刀):大女主戲不需要男人。 ——明月舟:……我就是跑龍套的。 ——老付(躺在血泊中):…… ——明月霏(看向容哥):可是導演,我想走感情線誒,要不然你就安排讓我去搶陵姐的男人…… ——長陵(將葉麒塞給明月霏):拿去。 ——明月霏:…… 第二十一章: 穹樓 長陵聞言眉頭一皺。 想到這群人中可能有不少老相識,哪怕長陵容貌已變,也不樂意叫人盯著瞎瞅,“不能?!?/br> 葉麒與她處了幾日,知她說一不二的性子,索性扭回頭道:“她是我找人假扮的,要真是明月霏,豈會由我進來見你們?!?/br> 那幾派掌門覺得在理,也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有人先道:“公子,就你一個人來么?” 葉麒嗯了一聲,另一個人道:“你一個人怎么救的了我們?” “對啊公子,此地危險,趁還未被人發覺,你還是先撤吧?!?/br> 窟內頓時又開始聒噪起來,長陵原本在一旁試著能不能辨出舊仇家,聽他們一個個七嘴八舌的開始勸退,顯然對這姓葉的都挺是關心,不免有些意外。 葉麒走到肖長老前蹲下,看他目不視物,忙遞伸手握住,不忍道:“長老,是我連累了你?!?/br> 肖長老搖了搖頭,他咿呀了兩聲想出聲,葉麒問:“您是想說解藥您已經知道了?” 肖長老忙不迭點頭,他攤開葉麒的手心在上面一筆一劃的寫字,葉麒用心默記起來。身旁的那人見了哽咽道:“長老為了辨毒,故意落網誘那小妖女對他下手,沒想到那妖女居然如此歹毒……嘿,是我沒用,沒能護好長老……” “遲掌門,你也不必內疚,都是我們太過輕敵了啊,要是當日我一拳掄死那小妮子,也就沒有這些破事了?!?/br> 遲掌門……原來這大塊頭就是飛鷹派的遲子山,看來那個跟他說話總是摩拳的多半就是神拳幫的路天闌了,長陵在一旁很是驚奇,誰能想到當年兩個細皮嫩rou的傻小子居然已經生的如此魁梧,這十年功夫他們究竟得吃多少東西? 長陵走神的功夫,葉麒已重新站起身來,對幾位掌門道:“沒想到前輩們都被大雁的鐵骷髏鎖住,我一時半會兒怕是難以帶諸位離開,不過諸位放心,待我出去之后會另想它法救你們出去的?!?/br> 遲子山道:“公子肯親赴險地,我們已是感激萬分,多余的話就不必說了,快些走吧?!?/br> “是啊,別逗留了,快走吧?!?/br> 除了一個不能說話的長老,還有兩個由始至終都沒怎么吭聲的,其余幾人都和趕蒼蠅似的唯恐葉麒就待著不走了,葉麒正要轉身,忽然間又想到了什么,“我還有一個問題……” “公子有話快說,有……” 路天闌的喉頭一動,勉強是把“有屁快放”四個字給吞回去了。 葉麒道:“我聽聞諸位掌門人是因為見了半柄折扇才專赴北境,不知可有其事?” 長陵聽到葉麒提及折扇,神情一振。其中有一老者點頭道:“不錯?!?/br> “那折扇可是青竹柄,扇面漆金,上面繪有松鶴圖?” 眾人一驚,那老者道:“公子如何得知?” 葉麒沒有回答這句話,只道:“既然如此,在下就不與各位兜圈子了,諸位來到雁地的這段時日,可曾聽聞過付流景的蹤跡?” 幾位掌門人相視對望了一眼,遲子山脫口道:“公子,那付流景他……” “遲掌門?!蹦抢险叩菚r截住遲子山的話頭,只對葉麒道:“此事恐怕不宜在此詳談,公子還是先行離開吧?!?/br> 長陵難得聽到付流景的消息,怎么會讓他們打住不說,她正想上前一步,忽聽葉麒正色道:“此事對我而言事關重大,刻不容緩,諸位掌門有任何消息,還請據實相告?!?/br> 長陵怔了一下。 那老者遲疑了一下:“雁人行事詭秘,公子也知我們都是被誆騙來的,怎么可能探聽的到實處?!?/br> 他說話的語氣極淡,人雖然坐著,但隱隱有一種高高在上俯視人的氣勢,而這一群人聽老者這樣一說,也都三緘其口,看上去都有些怕他。葉麒見他們擺明了是不想耗費唇舌了,也不再勉強,他抱了抱拳,轉過身示意長陵可以走了,走到洞口時,長陵半步未挪,兀自平靜的環顧著窟內一票人。 葉麒有些莫名:“怎么……” “了”字尚未出,只聽“唰”一聲,長陵直接把葉麒腰間的勾魄刀拔、出、來,下一刻指向洞內諸人,道:“我們今日能混進來實屬僥幸,雁人今后只會加倍防范,絕不會再給第二次機會,所以就算這位……”長陵睨了葉麒一眼,“公子,他出去之后,多半也救不了你們?!?/br> 葉麒聞言驀然變色,“喂喂,別亂說?!?/br> 不等所有人給出反應,長陵又飛快地從懷里掏出一個白色瓷瓶:“這是軟骨散的解藥,我若能卸掉你們腦袋上的鐵骷髏,諸位憑著自己的武功,難道還怕無法脫身么?” 眾人一驚,也顧不得計較她哪來的解藥了,遲子山脫口蹦出:“你真有辦法解開我們頭上的鐵面具?” 路天闌連忙道:“遲掌門,別聽她瞎說,這鐵骷髏戴上便再難打開,她一個丫頭片子,豈會有這本……” 話音未落,只見刀光倏忽一落,遲子山的鐵骷髏右耳毫無預兆的跌在地上——原本就盯著長陵看的路天闌甚至沒看清她是怎么出的刀。 遲子山嗷叫一聲,一句“老子宰了你”還沒脫口,長陵指著刀對路天闌道:“路天闌,你仔細瞧瞧遲子山的右耳?!?/br> 路天闌下意識的轉頭去看——按理說他們都是一派之長,豈容這樣一個來路不明的姑娘直呼其名,但長陵使喚他們的語氣太過自然,自然到連他們本人一時之間都沒意識出這有什么不妥,路天闌一眼就看到了被劈開鐵面右耳里的鎖眼,驚道:“這、這是鎖眼?” 所有人都愣住了,遲子山也傻了眼,長陵走上前去,從發梢里摸到一枚精致的發簪,一手按住遲子山的肩膀,“別動?!?/br> 這會兒,一直處于不可思議狀態的葉麒看長陵突然往前,下意識想去攔著,但看路天闌和遲子山都沒有爆發的意思,又回退到一邊,他實在好奇,這姑娘究竟還能做出些什么驚世駭俗的舉措來。 只聽咔嚓一聲,鐵骷髏的鎖眼開了,長陵手法嫻熟的摘下鐵面具,信手丟在一邊,對路天闌平平道:“現在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