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年輕人,看你不過十幾歲的年紀,你能追蹤到我們的確很聰明。但我想告訴你,這天下有很多閑事是不能管的?!?/br> “既然你是老江湖,那你應該很清楚,這天下有很多人是你惹不起的?!?/br> 美婦人可以說是見慣了各種場面的老江湖,此時面對著十幾歲的陸行舟,竟然覺得對方比自己還老練。 那匹汗血寶馬不是尋常人能得到的,莫非,他是皇族? 或許,真的如他所說,他是自己惹不起的人。 她陰沉著聲音,“你到底想干什么?” “放人?!标懶兄鄣幕卮鸷唵胃纱?,“你知道該放誰?” 知道自然是知道的,但誰能心甘情愿把二十萬兩銀子交出去。 美婦人的目光迅速環視四周,很快又鎮定了下來。以眼前這個少年的囂張程度,如果他帶了一大群人追上來,此刻根本不可能跟她談判,恐怕直接就是一陣亂箭了。 “如果我猜的沒錯,其實你們只有兩個人?!?/br> “不錯?!标懶兄蹧]有否認。 美婦人心里的巨石終于落了地,臉上淡淡的微笑重新浮了出來。 “你以為,就憑兩個人能威脅得了我們?只要我一下令,這里的打手就把你從馬上揪下來!” 陸行舟搖了搖頭:“你錯了,我不想威脅你們,我只威脅你?!?/br> “這有什么區別嗎?” “不管你做什么,我的弓箭手只會把你作為他的目標,他的實力你應該已經看到了。你們總共有十三個人,但他只殺你?!?/br> 他只殺你。 美婦人的手瞬間握緊,眼中瞬間爆射出一股猙獰之光,大喊道:“都給我……” 那個“上”字還沒有說出口,躲在暗處的飛箭沖著她穩穩而來。 她身邊的車夫提刀去擋,卻連箭都碰不到。 那支飛箭“蹭”地一聲擦著她的繡鞋刺入地面。 “如果你剛才說完了那句話,你現在已經是一個死人了?!标懶兄勰樕系谋砬橐琅f沒有變化,聲音保持著那個平平的調子。 每一個字分開聽都很平淡,連起來卻像一股無色的幽冥之火,狠狠灼燒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老大……”持刀的歹徒們紛紛望向美婦人。 “你做了十幾年的虧心買賣,好不容易攢下了家當,若是死在這里,豈不是太不劃算?”陸行舟知道她心里已經有所動搖,于是再添了一把柴,“你今天放了我要的人,我今天也可以放你離開?!?/br> 此時的美婦人,全身幾乎僵硬。方才的那一箭,將她的繡鞋前端擦破了,她的腳趾頭感覺到了那支鋼箭破空的氣勢。 她是做大買賣的人,什么樣的場面沒見過,就是刀子也有好幾次架在脖子上。 但陸行舟的話真真正正的觸動了她。 她豁出命掙這些缺德的銀子為的什么,不就是當初走投無路活不下去了嗎?現在不一樣了,她有錢了,即使沒有那二十萬兩銀子,她也可以隱退了。 美婦人閉了閉眼。 “放人?!?/br> 她不想死在這里。 周圍的匪徒互相看看,終于有人扔了刀,走向了元寧的第二輛馬車。 陸行舟皺了皺眉,“別碰她,讓她自己走過來?!?/br> 于是,他們拉開了馬車的門簾,元寧一探出頭,便看到了高頭大馬上的陸行舟。 她依舊不太敢直視他的目光,況且,一走出馬車,便有一股水汽氤氳而出,模糊了她的眼睛。 元寧沒想過自己會得救。 陸行舟始終平淡如水的表情,第一次動容。 此時的元寧一臉倦容,發絲散亂,衣飾極少,一雙烏黑的眸子里全是水汽,像一支在寒冬臘月里被雪欺壓得搖搖欲墜的梅花。 陸行舟的青筋猛然暴起,又迅速地平復。 他飛快地解下身上的外袍,待到元寧走近,他一把將她包住挾裹上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策馬離開。 元寧倚在他的懷中,想支起身子坐直卻絲毫使不上勁。 “陸公子,我沒法自己坐起來?!?/br> “你中了迷藥?!?/br> 是嗎? 難怪自己總是想睡覺。 元寧勉強的抬起頭,只看得到他的冷硬的下巴和右側的俊臉。 她從來沒想過陸行舟會離自己這么近。 guntang的呼吸吹打在元寧的額頭上,在這一瞬間,她緊張得連指尖都顫抖了起來。 第27章 傾談 風, 呼呼地從元寧的臉上刮過。 她不自覺地往底下縮了縮。 從前跟哥哥jiejie一塊騎過好幾次馬, 騎得都是良馬,跑得很快。只是跟陸行舟座下的汗血寶馬比起來,就完全不值得一提了。 棗紅馬馱著他們風馳電掣般的往前奔馳, 很快就將小道上的那伙兒人販子甩得沒影了, 沒有給他們留下一丁點反悔的機會。 “陸公子……”元寧猶豫著,終究還是說出了口。 “嗯?” “與我一同被綁的, 還有幾個姑娘,她們……” “都自身難保了,還cao心別人?” 元寧頓時沒了言語。 她知道是自己說錯了話。 陸行舟幾乎算是單槍匹馬來救自己的,如今他帶著自己先跑了, 躲在暗處的那個弓箭手還不知道安危呢, 有什么資格要求他再去救人? 她暗自哂笑。 自己總是有意無意的把他當作大理寺卿來要求,但實際上他現在只是個籍籍無名的少年,不需要擔負任何的職責。 來救自己, 已經是多管閑事了, 實在沒資格慷他人之慨。 只能先回皇覺寺, 再把自己知道的江南和徐大官人等消息告訴官府,希望能把她們解救出來。 元寧仰起頭,望著陸行舟的側臉, 心里依舊是緊張, 但馬背上的顛簸令她拼盡了所有的力氣來抓住陸行舟的衣服。 眼下,她能做的,也就是不給陸行舟添亂了。 元寧老老實實地窩在陸行舟懷里。 這人長得高, 元寧這會兒又小,只要往下一縮,整個人都躲在他的肩膀下面,底下的身子裹著他的外袍,只剩下半邊臉在外面吹著冷風。元寧感到那半邊臉漸漸開始發麻、漸漸開始失去知覺。 上輩子在趙府,有個丫鬟因為偷吃糕點被嬤嬤在院子里罰站。那會兒正是冬天,北風呼呼的刮著,那丫頭在院子里吹了半天的風,整張臉就癱了。高興笑不出來,難過哭不出來,一張臉做啥都是一個表情,元寧讓府醫給她看了一次,說這種沒藥治。 自己不會也這樣吧? 她是被陸行舟抱上馬的,整個人側坐在馬上,身體沒有一個點能把自己穩住,完全靠著陸行舟一只手攬著才能坐在馬背上。 能告訴陸行舟停一下,把自己換一個方向,吹吹另一邊的臉嗎? 當然不能。 元寧忽然想起,以前盛元禎告訴她,有一次他跟同窗們進山打獵,忽然大雪封山堵住了來路,他們就在火堆旁做五禽戲,不讓身子凍僵。元寧靈機一動,是不是自己也可以給臉做做五禽戲,讓臉不僵掉呢? 臉能做點啥?只能多活動活動臉頰了。 她想了想,這才開始做臉部五禽戲。她先嘟了嘟嘴,反反復復嘟了十來遍,再吸口氣鼓起腮幫子,反反復復鼓了十來遍,再把嘴角往左歪歪,再往右歪歪,最后使勁皺眉。如此這邊反反復復,才覺得一直吹風的那半邊臉漸漸恢復了知覺。 陸行舟正策馬往前疾馳,忽然感覺的懷里的人有些動靜。 他往下瞥了一眼,懷中的盛元寧正在齜牙咧嘴做出各種怪相,他眨了眨眼睛,飛快的抬起手,提著外袍,將她的頭也一起蓋住。 元寧正在努力地做各種表情,忽然整個人都被蒙住了。 她頓時一愣。 立即就反應過來了,心里難堪得不得了??隙ㄊ莿偛抛瞿槻课迩輵虻臅r候被陸行舟看見了,他不忍直視才把自己蒙起來。 糗死了糗死了。 元寧現在恨不得馬上就跳下馬!在心里念叨了一百遍。 然而因為頭被陸行舟的外袍蒙住,方才一直在吹著冷風的半邊臉龐漸漸恢復了知覺和溫度。 丟臉就丟臉吧,反正以后又不會再跟他有什么接觸。 難不成他一個大男人,還能把自己的這點糗事到處宣揚嗎? 元寧這么心安理得的想著,沒一會兒,竟然迷迷糊糊地在馬上睡著了,直到陸行舟將她搖醒。 “我們到了?”元寧本能地一抬頭,額頭正好撞到了陸行舟的下巴。 這人的骨頭硬,元寧被撞得生疼還得咬牙道歉:“對不起,陸公子?!?/br> “我下馬了?!标懶兄壑獣怂宦?,便挾裹著她跳了下去。 元寧的腳一落地,便從陸行舟的懷里溜了出來,離他三步遠。她環視四周,發現自己跟他站在一條小巷子里。元寧聽見嘩啦嘩啦的流水聲,探頭往邊上望過去,望見了一條小河和臨河的街道。 “這是?” “那晚你們逛的夜市?!标懶兄壅f著,把馬拴在旁邊的樹上。 元寧不知道他想做啥,或者說有什么安排,明明離皇覺寺已經不遠了,卻不往回走。 娘不知道有多擔心自己,早一刻回去讓她安心也好啊。 元寧雖然這么想著,卻又不敢說什么,只得跟在陸行舟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