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崔靜妍著重強調了“自殺”兩個字,顯然這場鬧劇演變到現在,即便是局外人都已經瞧出了不對頭的地方,私底下也絕對少不了這些閑言碎語。 六個,加上教室里死的那一個,居然一個都沒活。 當天夜里葉青背著她跳墻而逃,她以為他們第二天妥妥會被當做嫌疑人抓起來,沒想到風平浪靜什么事都沒有,原來是因為當事人全死了。 林夕雙目放空,近乎機械地咀嚼著食物并草草咽下,一時間有些回不過神來。 “林夕?!弊诹窒γ娴囊蓾赏蝗婚_口說道,“樸慧允是七個死者中的一個,是失血而死?!?/br> 尹成澤知道這場兇殺案的一些內情,因為他有一個在警局掛單的父親,他告訴林夕這個消息,只是單純覺得她應該知道而已。 林夕幾乎是立刻回想到了昨天夜里發生的事情,一切都跟做夢一樣,她直到現在還懷疑自己經歷的一切是不是一個幻境。她想到自己翻開的那本書,想到自己瀏覽過的樸慧允的生平,想到那句“血盡,怖驚,亡”的批語,電光火石間似乎抓住了線索的尾巴,卻又模模糊糊地摸不著邊。 林夕突然站起了身,將手中的三明治塞回給了崔靜妍,轉頭問道:“學?,F在還能進去嗎?” 被問話的尹成澤愣了愣,卻是解釋道:“不能了,但是如果有學習資料落在學校里的話可以跟老師申請一下,只不過不能亂跑,否則會混淆警察的判斷被當做嫌疑人抓起來。不過我不建議你過去,現在學校外擠了很多家長,又哭又鬧地說要學校給一個交代,場面亂著呢?!?/br> 林夕要的就是場面亂,渾水才好摸魚,更何況她心里有個疑團必須解開,否則寢食難安。 “我陪你去?!比~青動作迅速地收拾好了東西,拎上背包,就跟上了林夕的腳步,“你想查什么?” “我也不知道?!绷窒τ行┟H坏負u了搖頭,“我只是覺得薛素馨這個名字有點耳熟,我好像在哪里聽過。而且我總覺得——” “殺人不是件好事,如果那人繼續殺下去,可能會造成什么無法挽回的后果也說不定呢……” 一開始只是憑借著一腔憤恨和怨毒而復仇,殺了主謀就想殺從犯,殺了從犯就想殺粉飾太平之人,殺了粉飾太平的人就想殺冷漠旁觀的人,殺了這些又會想殺那些同樣做過惡事的人、那些發現蛛絲馬跡的人、那些無辜的目擊證人……于是雙手沾滿血腥,最后也變成一個罪無可赦的惡人。 人性本惡,一旦沾染了污濁,就會不停地墮落。 林夕也葉青趕回了嘉里高校,林夕卻沒有冒冒失失地沖進學校,而是在學校外圍的榮譽墻上看了起來。 嘉里高校的榮譽墻,記錄的都是學校內這些年來的優秀學生、獲譽獎項、模范師生等,能上榮譽墻的定然是在全國賽事或是某項課題上做出巨大貢獻的老師以及學生。林夕看的是初中部,雖然嘉里高校校外的這一圈榮譽墻經過風吹雨打的磨折早已變得模糊不清,但是林夕還是很快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薛素馨。 嘉里高校曾經模范學生專欄上恰好有這個模糊的名字,嘉里高校是百年老校,榮譽墻十年一換,能找到六年前學生的名字,林夕并不覺得奇怪。 薛素馨的照片已經被雨淋得模糊了,只能依稀看出那是個容貌英氣的女孩,嘴唇薄薄的,笑起來有種俊氣的清麗感。 林夕看著看著,覺得有點恐怖了。 因為不是錯覺,而是這個叫薛素馨的女孩,眉宇間居然跟她有幾分相像。 同樣是長得俊而非長得美的姑娘,眉宇間有幾分相似的英姿颯爽本是正常的,她雖然失去了記憶,但是她知道林清妍的容貌跟她原本的臉應該是有五六分相似的,不然她不會在附身之后還覺得毫無違和感。但是薛素馨的相似卻讓林夕覺得有一些不安,那些隱藏在歲月中的疑竇也漸漸浮出了水面來。 “初中部,六年前?!绷窒Ρ晨恐鴺s譽墻,對著葉青喃喃自語道,“如果是本校直升的話,六年之后的今天……也恰好是高三了吧?” 林夕看著葉青,語氣認真地說道:“你說,一個貧窮、無牽無掛又優秀堅強的少女,能為了生活而不斷奮斗,兼顧自己的學業以及工作,不僅成為了嘉里高校的特招生,甚至還能年年拿到獎學金。她的抗壓能力一定無與倫比,因為比她大六歲的林清妍尚且梳理不好自己的人生,她卻能將自己打理得很好?!?/br> “她成績優越,卻能堅持就讀學費昂貴的嘉里高校,拼命為自己賺取生活費以及獎學金,說明她是一個有思想有條理的人。她處處爭優,拼命地學習提高自己,說明她不甘于平凡,也不甘于一輩子庸庸碌碌。她能在初一這樣幼弱的年紀里為自己掙出一個未來,證明她是個聰明而富有能力的人。冷靜理智、聰慧早熟、骨子里還帶著一股子狠勁——這樣的姑娘,怎么可能會因為校園暴力而自殺?如果換做我是薛素馨,我只會跟那些人拼個魚死網破,絕不姑息?!?/br> “如果真的因為絕望而死,又怎么會在死后又歸來復仇?如果從一開始就選擇了低頭,死后再來追究,豈不是顯得有些可笑了?” “薛素馨受到迫害是真的?!绷窒Φ吐暦治鲋?,“但是傳說中的‘自殺’是假的,薛素馨一定是被人害死的?!?/br> “到底發生了什么,尸體才會變成那樣殘破不堪的凄慘模樣?” “而一個無父無母的女孩,又有誰為她伸張冤屈呢?” 林夕喃喃自語著,卻覺得自己隱隱觸及了背后的真相。 “無父無母沒有親朋的女孩——未成年之前,總會有一個監護人吧?” “六年前的懸案,六年后翻案,如果不是當年沒人管,那就是當年沒能力管,所以直到今天,那個人才回來復仇了?!?/br> “排除長輩,目標也就……不難找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卷快結束了,應該是。 薛素馨是個很悲情的人物。 這一卷故事里的人物其實是有互相對應的。 主題是軟弱。 第一百五十三章 抑郁障礙(13) 在榮譽墻上仔細尋找,林夕很快就鎖定了薛素馨曾經的班主任李在榮,并且借著探訪老師的名號從學校前臺問到了這位老師的聯系方式和家庭地址。李在榮六年前已經遷職去了嘉里高校的分校擔任高中部的老師。要知道,教師這個職業靠的就是熬資歷,十年二十年的就任期并不奇怪,李在榮曾經在嘉里高校任職了十三年,因此即便他后來遷職去了分校,學院本部依舊保留著他的聯系方式,拿到手的過程并不困難。 于是趁著學院閉校封鎖,林夕背著背包牽著葉青就這樣跳上了通往外地的火車,前往嘉里高校的分校尋找李在榮。 其實以林夕現在的狀態來說,她應該像個真正的抑郁癥病人一樣每天頹廢如狗,按時接受心理治療而不應該這樣上躥下跳。但是哪怕是失了憶,林夕獸性一般的直覺依舊在跳動,不停地警告林夕為解開心結而付諸行動。直覺告訴林夕,她追逐這些枉死之人的腳步,或許終有一天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抑郁癥的誕生一般都有一個病因,在病情尚未反復并且演變成永久性心理疾病之前,找出病因,解開心結,抑郁癥或許能緩解。 必須在大腦定格這種情緒之前,找到病因。 李在榮是一位很平凡的教師,他就像領著固定薪水打卡上班熬資歷的老師一樣每天朝九晚五地上班,夜間還要批改學生的作業。他有一個妻子,還有一個即將畢業工作的兒子,一家人過著不咸不淡的小日子,不管從哪個方面來看,都是一個平凡而又樸實的中年男子。 林夕跟葉青來到地址顯示的這處小區時,看見的就是一片已經有些許年歲的建筑群,小區內用以綠化的灌木肆意生長,卻因為缺少修剪而長得十分雜亂。草坪綠一塊禿一塊,看得出來平時總有人“不走尋常路”,為了節省一點步程而從草坪上踏過。小區的建筑群是公寓的樣式,一眼掃過去,陽臺上晾滿了五顏六色的衣服,看著有些不雅,卻處處都透著紅塵煙火的氣息。 “總而言之我們要從李在榮的口中套話,問出薛素馨當年的死因,以及她的身世或者遺失的家人之類的?!绷窒Ρ蝗~青牽著手,亦步亦趨地跟在葉青身后,看著葉青認真地核對地址尋找李在榮的住處,還是忍不住cao心道,“問出前者我們可以劃定兇手的殺人名單,提前找到下一個目標;問出后者,我們可以在兇手下一次動手之前將人找到,但是我感覺這件事情沒有那么簡單,李在榮當年突然離職很有可能跟薛素馨的死有關系?!?/br> “我會幫你問清楚的?!比~青撕開吸管,將一袋甜牛奶塞進了林夕的手里,淡著眉眼說道,“你安靜地聽就好了,別瞎cao心,已經夠累了?!?/br> 在那一晚的事情結束之后,林夕和葉青開誠布公地談了一次,重點就在于林夕應該多顧及自己的身體,別一門心思只想往前沖,做什么事都事必躬親,有必要的時候就應該想想自己身邊的人,別將好好的金大腿擱在一邊不用權當做好看的花瓶,她又不是一個人在戰斗,總會有人擔心。 林夕被說得心中有愧,那天晚上的確是自己亂跑才差點送了命,于是虛心納諫,態度十分誠懇。 李在榮的住址并不難找,小區中隨便拉一個人問一下都能輕易問出李在榮所在的具體地址,而林夕和葉青特意選在了周末前來拜訪,為了確保李在榮在家。徒步走上五樓,葉青身姿筆挺地站在門口,手里提著上門拜訪必備的禮物,敲響了李在榮的家門。 “請稍等?!遍T內傳來一聲有禮的回應,很快,一名儀容端莊的中年婦女打開了門,詫異地看著門外的兩位不速之客,“你們好?!?/br> 林夕跟在葉青的身后,被勒令了不許隨意開口說話,于是便只能面無表情心中驚悚地看著葉青微勾唇角,露出一個極盡風度溫文爾雅的笑:“夫人您好,我叫金智佑,這一位是我女朋友林清妍,我是李老師曾經教導過的學生,特意來拜訪恩師的?!?/br> 中年女子應該是李在榮的妻子,對于葉青的說辭沒有半點懷疑,十分自然地笑了笑,熱情而又禮貌:“原來如此,快進來,孩子。你們真是有心了,我丈夫恰好在家,沒讓你們白跑一趟真是太好了,我這就去叫他,你們先進來坐坐吧?!?/br> 葉青從善如流地點點頭,兩人進了屋,中年女子給兩人倒了杯水,便上樓去叫自己的丈夫李在榮。 林夕被葉青的突然變臉震得有點懵逼,坐在沙發上捧著水杯一口口的抿著,不敢開口說話。沒一會兒,樓梯口處就傳來了腳步聲,一個衣裝整潔嚴謹,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的中年男子從樓上走了下來。葉青凝視了他大概兩秒的時間,立刻露出了略帶靦腆又熱情得恰到好處的笑。 “李老師,多年不見了?!比~青站起身來寒暄著,他站在神情明顯帶著一點懵的李在榮面前,嫻熟地客套著,“我叫金智佑,六年不見,老師可能不記得我了,我原本是嘉里高校初一三班的學生,不過那時候因為身體不太好的緣故經常缺課,也不太敢跟班上的同學交流,后來聽說老師遷職了,沒能見老師一面一直覺得很可惜,所以今天特意來看看您?!?/br> 李在榮教書二十多年,別說記住每一個學生的名字了,只怕是連印象都沒留多少,但是“嘉里高校初一三班”的名號一出,他就面容微微一僵。 他嘴唇抖了抖,似乎想要將這兩個不速之客趕出去,但是葉青已經自然而然地將禮物遞給了站在他身側的中年女子,微笑著道:“聽說學校那段時間我們班上一個叫做薛素馨的女孩子失蹤了,可惜我當時候在準備一場大手術所以進了醫院,跟班上的同學都不太熟,不然我家里的勢力或許能班上點忙?!?/br> 李在榮低頭,看見妻子手中抱著的禮物——那是一瓶包裝十分精致的洋酒,裝在高檔次的木盒里,連logo都是鎏金的色彩,處處昭顯著它昂貴的身價。眼前的少年漫不經心地說著當年令人觸目驚心的案件,語氣輕佻地說著“家里的勢力”——該死的,要怎樣顯赫的家世,才能這樣淡然地說出這樣囂張的字眼? 李在榮怯了,他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教沒教過這個學生,但是還是勉強擠出一絲親切的笑,道:“是這樣?那真是可惜了。都六年了,過去就過去了?!?/br> 李在榮不愿意繼續深究這個話題,原以為來者不善的少年卻從善如流地一筆帶過,笑著說道:“是啊,六年過去了,我還記得當初老師參加了高教授開辦的課題,課題小組最后解出了一道學術界內三年無解的數學難題,在學校里造成了很大的轟動呢?!?/br> 李在榮心里一舒,他當年的確參加過這個課題小組,雖然沒做出什么貢獻,但是的確沾了不少光。六年前的事情了對方還記得那么清楚,看樣子的確是自己的學生,只是自己大概是真的年老多忘事,居然對這樣俊逸的少年沒多少印象。而對方也沒有繼續那個敏感可怕的話題,這讓李在榮心里松了口氣,想來對方提起薛素馨也不過是隨口那么一說,是自己想多了。 心中懸著的大石頭落地,李在榮的態度也熱情了起來,兩人交談了片刻,李在榮發現這位少年談吐有物,絕不是那種有錢人家金玉其表敗絮其中的紈绔子,不由得心生惜才之意:“你們應該快要參加大學修業考試了吧?怎么還有時間來我這里呢?我很高興你們來看我,但是還是要學業為重??!” 葉青無奈地笑了笑,他一舉一動都宛如出身顯赫的世家公子,聽見李在榮這話也只是往沙發上一靠,一只手放在林夕背后的沙發上,形成了一個略帶親昵仿佛半摟抱一般的動作。在長輩面前如此其實多有不妥,但是葉青一身清貴,這樣的動作做來仿佛隨性而至,不顯突兀反而帶出幾分慵懶的優雅。與之相比,李在榮正襟危坐態度嚴謹,主動權仿佛瞬間落到了葉青的手上,隱隱把控全場——不,從交談開始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掌握了一切步調。 “說起這個,我和清妍正覺得頭疼呢,最近學校里出了好幾起自殺事件和兇殺案,也不知道是不是學習壓力太大了,接二連三的死人,算下來居然差不多死了九個人了?!比~青仿佛一個跟長輩撒嬌抱怨的少年人一樣,碎碎念念地說出了自己的心有不滿,“警方認定死去的幾個學生是自殺,但是有誰自殺會把自己干過的壞事寫出來擺在那里???又是校園霸凌又是強迫賣身什么的,警方把整個校區都給封鎖了,我們連課都沒法上了?!?/br> “您說這都叫什么事???臨近復習沖刺的階段,居然叫我們回家自己復習?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好東西,警方從他們留下的認罪書里找到了很多陳年舊案的案底,還有一些是當年被判了失蹤不了而了的懸案,聽說現在警方要翻案,為了避免再出現傷亡,才會封鎖校園呢?!?/br> 仿佛沒有看見李在榮驟然變色的臉,葉青若無其事地繼續道:“學校里接二連三地遭難就起了很多流言蜚語,還有什么校園怪談說是女鬼回來報復。我聽見他們說的女鬼名字叫做薛素馨,有點耳熟,后來翻了同學錄才發現原來是本校直升的老同學。唉,要不是這件事,我都不記得她的名字了?!?/br> 葉青嘆了口氣后便轉移了話題,笑意溫和地道:“不說這個了,說起來鬧心,老師這些年來沒什么變化,不知道這邊的教學環境如何???” 一松一緊,一張一弛,李在榮的心隨著葉青的訴說已經完全懸了起來,他握著水杯的手不自覺地顫抖著,深吸了一口氣卻是道:“我還是老樣子,朝九晚五的,沒什么好說的。倒是你們,本校里居然發生了這么大的事?不妨跟我詳細說說?畢竟很多孩子都是我教過的學生呢?!?/br> 葉青淡淡一笑:“也對,我都忘了,老師肯定會掛心的,其實說起來我對最近發生的事情也挺好奇的呢?!?/br> 林夕默默地灌下第二杯白開水,忍不住在心里為被賣了還要幫著數錢的李在榮默哀了幾句。 你大佬終究是你大佬啊。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林小夕:沒想到你演技居然這么好,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葉小青:……身為金大腿,卻一直被你當金華火腿擺著好看,我也很絕望。 第一百五十四章 抑郁障礙(14) “素馨是個好孩子?!?/br> 被請進書房的葉青和林夕坐在書桌的一邊,看著已經形容蒼老的師者傴僂著腰背,從塞得滿滿當當的書架上抽出一本相冊來。 “她聰明、自律、并且努力——我是說,她幾乎不像那個年紀的孩子,幾乎不像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崩钤跇s將相冊攤開在書桌上,他戴上老花鏡,翻了好幾頁,才在相冊中找到一張少女站在領獎臺上的照片,“坎坷與磨難會使人成長,素馨的一生太苦了,所以她完美得不想同齡的孩子?!?/br> 林夕低頭看著書桌上的相冊,照片里的女孩極為瘦小,似乎有些發育不良,容貌秀氣,讓她看上去反而比實際年齡顯得更小。就這樣一個稚弱、看上去風吹就倒的女孩,眉宇間卻填充著一種不應當屬于孩童的沉穩與堅毅,讓她看上去少年老成,帶著一絲老年人才有的暮氣。 她站在領獎臺上,從身著西裝笑容滿面的長者手中接過自己的獎牌與獎狀,面上毫無欣喜快活的色彩,嚴肅得幾乎有些不近人情,脊梁骨卻挺得筆直。 就好像,知道自己到手的榮譽都是付出血汗之后必然的結果,所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只是平靜的接受。 “素馨難得的地方不僅僅是她的刻苦和優秀,更難得的在于她的心性。在同班男女同學炫耀父母給自己購買的名牌手機與跑鞋的時候,她卻能一臉平靜地說自己家境貧困打工為生。在所有人同情憐憫甚至譏諷嘲笑她時,又坦然自若地將自食其力這件事引以為傲。說實在話,我直到現在依舊覺得有些難以想象,這世界上怎么會有這樣的女孩子?在最浮躁虛榮的年紀,她明明一無所有,卻能以平常心將自己養活自己這件事情當做值得炫耀的事情來看待?!?/br> “她這樣出身的孩子我其實見過不少,即便比同齡人更加獨立自主也難免憤世嫉俗,因大環境的影響而戾氣叢生,自卑又自傲著,但是她沒有?!?/br> “所以她是個好孩子啊?!?/br> 李在榮說著,一雙滄桑的眼睛幾乎要透出淚光,他摁在相冊上的手在顫抖,幾乎有些承受不來這過于傷懷的往事。 林夕心中的一些話幾乎有些忍不住要脫口而出了,她想問面前的長者,他知不知道薛素馨曾經經歷過的校園暴力?他知不知道他口中的好孩子死得冤屈?甚至可能走得并不安寧?那個女孩可能連死都死得并不清凈,她或許在人間還有放心不下的人,而那個人在六年之后為了報仇而走上了歧途? 她有那么多想問的事,最終卻還是將所有的話語堵在喉口。 葉青容色淡淡地翻看著相冊,李在榮話音剛落,他便輕嘆出聲:“聽您這么說,我倒是覺得那些人死有余辜了?!?/br> 李在榮面皮微微一抖,沒有接話。 葉青向來靜無波瀾的俊顏上浮現出一絲細不可查的憐憫之色,緩聲道:“不知道薛同學還有沒有家人?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為他們提供一些幫助?!?/br> 有昭示家世背景的行為在先,葉青此時說出這句話來也并不讓人覺得奇怪,雖然字里行間透著高高在上,但是這很符合葉青捏造出來的一個“教養良好心地善良的公子哥”的形象。李在榮并沒有對此產生懷疑,只是遲疑了片刻,搖頭道:“素馨從來不提自己的家人,我們也并不清楚?!?/br> 這就有點意思了,一般學生上學,為了了解學生的經濟實力與家庭背景,父母監護人那一欄是不可能空著的,身為班主任,總不可能連檔案都沒看過。 “她的檔案上,監護人那一欄填寫的是一間孤兒院院長的名字——畢竟是特招生,無父無母的孤兒,沒人收養的話,政府只會幫他們統一安排一個監護人。說是監護人,實際除了給口吃的,并沒有什么義務?!崩钤跇s艱澀地笑了笑,“如果有父母在前頭遮風擋雨,誰又會這么著急著長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