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至少不是一個人去面對。 或許前路會很渺茫,但是林夕此時此刻是真心實意地感謝上蒼讓她遇見了零。人類是群居動物,總是在不斷地尋找支撐與安全感,對于林夕來說,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絕望,比絕望更可怕的是孤單,但是如果身邊有人陪伴,那就沒有什么可以畏懼的。 “零,你知道神父在哪里嗎?”林夕從那首詭異的童謠中唯一得出的消息,就是那名神父或許知道離開這里的辦法。林夕已經確定自己完全無法以正常的方式離開這個鬼地方,因此無論如何,她都有必要去見見這位孩子們口中仁慈的神父。 “神父在大教堂?!绷愎郧傻刈诖采?,一動不動地看著林夕撕了床單包扎傷口、拿他的衣服在腰間綁出一個可以裝東西的口袋、搜查房間中派得上用場的道具與裝備,從始至終都沒有任何表情,“大教堂在北邊?!?/br> 短短幾個小時就從性格內斂文靜的大學生變成了干脆果斷的女漢子,林夕并沒有發現自己的改變。整裝待發之后的林夕牽起零的手,認真地詢問道:“那些瘋……孩子會不會傷害你?我如果傷害他們,你會生氣嗎?” 零眨了眨眼睛,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我不知道,生氣?生氣是什么?” “剛剛那女孩子來敲門的時候,你當時的那種感覺就是生氣?!?/br> “哦,那我不生氣?!?/br> “奇了怪了,你瘦瘦小小的,還很正常,他們到底為什么害怕你?” “害怕?”零下意識地想要問什么是害怕,但是突然又止住了話語,他想他是知道害怕是什么情緒的。 想明白害怕是什么情緒之后,他下意識地搖頭否認道,“他們不是害怕我?!?/br> ——不是害怕,那是什么呢?零仔細想了想,仍然有些想不明白。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_啟新地圖“大教堂”?!?/br> 【任務“歌謠中的秘密”正在進行中?!?/br> 【?!_啟支線任務“殉道者的眼淚”?!?/br> 【?!_啟支線任務“殘忍的慈悲”?!?/br> 【?!@得隊友,中立npc.????.零?!?/br> 第七章 孤兒院(7) 林夕牽著零的手鬼鬼祟祟地離開了屋子。 她被驚嚇了一個晚上,神經從麻木中緩和過來之后,心理承受能力便不知道變強了多少。她敢說那個叫茜茜的女孩再出現在她的面前,哪怕明知道打不過,她也能冷靜地糊她一槍或者cao起椅子砸她一臉血。不是她突然不怕死了,而是她知道自己這樣才能活得更長久一些。 她記得自己以前看小說時,有一句話被反復地提起——永遠不要背對你的敵人,哪怕你明知必死無疑。 林夕多少明白了這個道理,要逃她也必須要為自己爭取到足夠轉身的時間。以前不能背對敵人,以后更不能背對——因為她的背后,還有一個需要她保護的孩子。 “零,你記住,如果我們被攻擊,而jiejie跑不動了,你一定要繼續跑,不要回頭,知道嗎?” “死一個比死一雙來得劃算,一定要記住?!?/br> “衣服不重要,傷口不重要,喜歡的東西或者物品更不重要,沒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死物永遠比不過活人,懂嗎?” 林夕為了緩解自己的緊張,也為了讓零這個有些人格殘缺的孩子能明白活下去的要訣,也不管這些想法自私不自私,三觀正確不正確,總之先一股腦地灌輸給這個如同白紙一般單純的小孩。雖然堅定了“一起活下去”的信念,但是林夕也不敢說自己一定能活著出去。零本來就是這里的孩子,如果她死了,零應當能活下來,但是以后這里還會發生什么變故,就有點不好說了。 零是個乖孩子,雖然他一直面無表情,但是林夕知道,他應當是將自己的每一句話都記在心里了。 林夕帶著零出逃,竟沒有被人攔下。 小惡魔鬧騰了一晚上,可能都累了,回房間睡覺去了。一路暢通無阻,順利得讓林夕幾乎有些不敢相信。但是走了一段路之后,林夕也發現了零這個孩子很奇怪——他沒有表情,也很少有情緒波動,看到地上的尸體,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踩了過去,仿佛自己踩的是街邊的一塊小石子。他那雙漆黑的眼睛黑得隱隱發藍,清澈得幾乎像是初生嬰兒的眼眸,但與其說是懵懂無知,不如說是毫無情緒波動。 這是第一件讓林夕覺得這孩子也有點不正常的發現,而第二件,則是林夕發現自己似乎突然學會了“讀心術”。 明明零這個孩子從頭到尾一直都是面無表情,但是林夕就是很神奇地能感覺到他細微的情緒起伏??! 她又不是真的精通了“能從人類虹膜上讀出心理活動”的小說技能!甚至有時候她明明是背對著這個孩子的,但是她就是莫名其妙地能感覺到他的困惑、不解、安心、愉悅等心情。難道她的穿越福利就是讀心術嗎?! 穿越到這種高死亡率的精神病院卻給她開了這種金手指,老天爺是有多看她不順眼??!她一點都不想知道神經病在想什么! 林夕十分苦逼地跟著零一路擼到了大教堂,沒有遇到那些扭曲畸形的孩子,著實讓林夕狠狠地松了口氣。 這里的房子都是在現代幾乎絕跡的哥德式建筑,巍峨宏偉,繁華富麗,看上去十分莊重。如果是在林夕生活的那個城市里,這種樣式的房子早就應該被政府給推翻重建摩天大樓了,畢竟在如今寸土寸金的大都市內,人均所有的土地實在不多。比起先前看到的建筑物,教堂倒是沒有了那一分讓林夕毛骨悚然的森然感了,相反,或許是因為建筑物涂了白色的漆料,倒也有幾分莊嚴圣潔。 林夕靜靜地攥著零的手,手心汗津津的有些黏滑,零倒是一點都沒嫌棄她,怕她抓不穩,還反握住她的手指。 教堂空蕩蕩的,沒有半點人氣,林夕覺得有些不安,只得心不在焉地問些問題來驅散這份死寂:“神父是個怎么樣的人呢?” 零想了想,似乎在斟酌合適的形容詞,半晌,才說道:“和你一樣,又不太一樣的人?!?/br> 林夕被這個形容說得一頭霧水,但是想到這個孩子連“生氣是什么”的概念都有些模糊,要他去描述一個人的性格顯然也是難為他了。想到這不免訕訕,想說些別的話題,卻忽而聽見非常細微的聲響,像是有人在唱歌。 聲線醇和,語調溫柔,林夕聽不懂歌詞是用哪國語言唱的,但是歌曲中的神圣與莊嚴之意,她確實確確實實地感受到了。 歌聲如水波般漾開的漣漪,如天使俯瞰充滿罪惡的人間一般溫存而又悲憫,仿佛是慈悲的圣靈在代替人類祈求神明的寬恕。 林夕心中突然一寬,能唱出這首歌的人,定然很溫柔吧?哪怕得不到對方的幫助,也應當不會再受到傷害了。 林夕牽著零的手轉過大殿的柱子,順著歌聲的方向,來到一間擺滿了座位的祈禱室。 祈禱室的墻壁上刻著浮雕,沒有長著純白翅膀的大天使,沒有被釘在十字架上的救世主耶穌,只有簡簡單單的一架十字架,代表著愛與救贖。而那身穿神父服飾的人背對著大門,跪在十字架前,他雙手合十,低著頭,弓著腰,姿態如同禱告的懺悔者。 從日記以及收集到的線索來看,林夕一直認為神父是一位上了年紀和藹可親的長者,她怎么也沒想到,神父居然是一位身量看著不超過十五六歲的少年。他背對著他們,背影瘦削而又單薄,那溫醇如水的聲線,聽起來也帶著少年特有的清冽。 少年口中贊美著主的慈悲,林夕卻從他跪在地上的姿勢里讀到了絕望,以至于她不敢出聲去打斷少年的禱告。 一曲終了,寬闊的祈禱室內重回寂靜,那少年卻長跪不起,他身后那被燭光拉長的影子里,透著戚然的悲涼之意。 直到被那過分莊嚴的氣氛震住而忍不住止息的林夕呼出一口氣,那少年似乎才從自己的世界里蘇醒。他緩緩直起腰身,從地上站起,那一身神父的祭祀服長得迤邐及地,但是卻并不會顯得臃腫,反而襯托出少年修長纖細的身形。 “這么晚了,還不睡嗎?”他的嗓音清淡溫柔,咬字的韻律自有一種古典的優美,“若不安眠,明日便無心欣賞清晨的曦光了?!?/br> 他轉身,站在十字架之前,朝著林夕和零的方向望來,神情溫柔,眉目有光。 林夕想,她或許知道傳說中的天使是什么模樣了。 她長這么大,再沒有見過這樣美麗的人了——他擁有著被神明所偏愛而精心雕琢的臉,每一個細節與棱角都被打磨得精致無瑕,近似一件精美的藝術品。他漆黑的發一如子夜,仿佛沉眠于夜色中的精靈,一雙眼睛卻是再艷麗不過的紅色,躍動著近乎極致的靈動之美。 他身穿著一身深紅色的神父服飾,衣服上繡著金色十字架的紋路,厚重得一如時代濃縮的剪影。如此壓人的顏色,穿在這個不過十五歲的少年身上,卻如酒如詩,如一本寫盡滄桑的傳記故事。 他偏首望來時微微勾起的唇角,似是垂憐,似是悲憫。 這樣一個仿佛被神所鐘愛的精靈,當他用那雙艷紅色的眼睛凝視著你的時候,都可窺見海洋般博大的包容與深邃。 哪怕再怎么警惕的人都會在他面前卸下心防,再怎么罪大惡極的人都會跪在他的腳邊懺悔自己的罪過,祈求神明的寬恕。 他就站在那里,用那雙眼睛靜靜地凝視著林夕,神情是不變的溫柔與悲憫:“你叫什么名字?我的孩子?!?/br> 林夕覺得這個少年對自己的稱呼詭異極了,但是誰會忍心拒絕這樣一個溫柔的人?于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林夕?!?/br> “lin……cil?!鄙倌暌ё值陌l音似乎有些奇怪,但是林夕來不及思考這個細節,便見他溫柔一笑,用一種仿佛詠唱圣歌般的語調,輕聲說道,“黑夜降臨此地,將這里化為了絕望的地獄,高筑的墻阻擋了罪惡,奪走了希望,你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我不知道?!绷窒ι袂槲⒔?,干巴巴地回復道,“我醒來,我已經在這里了?!?/br> 說到這里,林夕有些急切地望向少年,略帶期翼地詢問道:“我是無意間來到這里的,我并不是這里的人。請問,你……您知道離開這里的方法嗎?我們想離開這里,拜托您告訴我們出口在哪里,好嗎?” 林夕的情緒激蕩之下,說話的音量也微微拔高了些許,但是少年卻并未因此心生不悅。他只是用那種如父親凝視著孩童般的目光看著林夕,慈愛中又透著不加以掩飾的憐憫。林夕話音剛落,便聽他說道:“孩子,你不能出去?!?/br> 林夕微微一怔,是“不能出去”,而不是“你出不去”。 “我們都應當死去,將絕望永遠留在這里?!鄙倌暌琅f笑意溫存,眉目間帶著殉道般的決然和堅定,“不能離開這里,不能將絕望帶離此地,地獄的火焰會將人間焚為灰燼,死亡的陰影從此如影隨形。撒旦的天平上,力量與悲傷始終持平?!?/br> 林夕沒聽懂,但是她突然間恍然大悟,這個醫院里果然全部都是神經病,哪怕長得再好看,那也是個神經病。 “林夕,神父說的是什么意思?”零歪著頭,面無表情地詢問道。 “什么意思也沒有?!绷窒σ裁鏌o表情地回答道,“中二病的邏輯思維你不需要懂,乖?!?/br>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l現特殊npc,神父?!?/br> 【眼前的美膩神父似乎是個神經?。??),請跟他進行對話吧?!?/br> 【?!嚑I確定,中立npc神父開啟紅名仇殺模式?!?/br> 【?!Ь€任務“殘忍的慈悲”正在進行中?!?/br> 第八章 孤兒院(8) 林夕覺得半個小時前想著要找神父幫助他們的自己簡直是個傻逼。 林夕之所以會來找神父,是因為她覺得心有信仰的人總歸會比普通人來得良善,他們的底線更穩,心中惦記著神的教誨與戒律,總歸不會壞到哪里去。但是如今看到這個少年的神情,她就意識到,對方的確擁有著堅定的信仰和虔誠的心,但是只怕是一個極端的殉道者。 紅色的祭服,本身就代表著犧牲與殉道。 所以他從不祈求主的寬恕,而是面對著那個本是刑具的十字架,約莫在他心里,他只想著和這里的怪物一起埋葬在地獄。 “我很抱歉?!钡搅诉@個時候,他居然還是笑得那么溫柔,紅蓮般的火焰在他身后升騰而起,如同咆哮的巨龍,要吞噬掉人間的一切,“死亡總是會讓人感到悲傷與無措,但是請你寬容,將和平與美好留給更多的人?!?/br> 林夕目瞪口呆地看著少年背后突然冒出的火焰,只覺得自己用二十一年建立起來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已經死無全尸了。 這一個晚上下來,她的三觀就如同嚶嚶啼哭的柔弱少女一般,被人欺壓了一遍又一遍,最后還被拋尸野外了。 “格老子的我居然穿了一個異能世界!”林夕一把撈起零,心里淚奔地轉身奪路而逃,“你們這群開掛的王八蛋給我走著瞧!” “……”零下意識地張了張嘴想要問問什么是開掛的王八蛋,但是這段話槽點太多無處可吐,于是他只能再次閉上了嘴巴,雙手摟著林夕的脖子,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后頭咆哮而來的火龍,道,“林夕,你現在,是在高興嗎?” 林夕并不是高興,她只是有點興奮。 林夕今年二十一歲,是父母眼中的乖乖女,同學們眼中穩重可靠的同齡人,老師眼中性格內斂文靜的好孩子。但是林夕有一個秘密,只有她的死黨宋雯才知道的秘密——林夕是個徹徹底底無藥可救的中二病,她始終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科學無法解釋的東西存在著。 或者說,林夕相信科學,但是她又相信著世界以外還有世界,就像不同的時間線上會因為不同的歷史走向而產生不同的品行位面。林夕認為超自然的力量是存在的,宇宙定然還存在著太多未解之謎,她渴望去接觸世界更多的真實,哪怕只是一點點。 這個想法,并沒有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減弱,只是被埋藏在更堅硬的外殼之下,被涂抹了更精致的偽裝。 但是就如同神經病始終還是神經病一樣,中二病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無藥可醫的。 林夕抱著零飛快地轉過一個拐角,身后的火龍卻依舊緊追不放,眼看著火龍即將將兩人吞沒,零忍不住眼睛的酸澀而對著那團熾烈的火焰眨了眨眼睛。下一秒,那火焰便猛然一縮,仿佛遭到了慘痛的打擊一般,整個委頓了下去。 而恰好這個時候,林夕一眼就掃到不遠處某種十分眼熟的東西,她一咬牙一用力,直接單手抱住零的雙腿,讓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而她則飛快地撲過去抓起那紅色的罐子,用力地將罐子朝著后頭砸了過去。 那是一個干粉滅火器。 “砰——”的一聲巨響,紅色的罐子因為溫度的飆升而爆裂炸開,白色的粉末在擠壓之下如同雪花一般飛濺而出,仿佛林夕的這個舉動造成了一系列的連鎖反應一般,瞬間炸開的氣浪將林夕整個掀飛了出去,整個通道內都是失控流淌的火焰與爆炸的轟鳴。 “??!??!啊——!”林夕緊緊地抱住懷里的男孩,兩人重重地摔在地上,咕溜咕溜地打了好幾個滾。好不容易停下來了,林夕已經被摔得頭暈眼花骨頭都快散架了,窒息的痛苦和席卷而來的黑暗,差點讓林夕一口氣喘不上來就這么暈厥過去。 等到她緩過勁來時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了,零閉著眼睛趴在她懷里,在她坐起身時才睜開了眼睛。 林夕伸出手摸了摸小孩,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道:“有受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