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你現在將他接過來一起住,心里應該對他有期待?!?/br> “不是期待,是愧疚。我對不起的人太多,如果再多一個,晚上更睡不著了?!瘪樈阏f著略煩躁地甩了甩夾著煙的手,輕聲說,“最近在看一部電視劇,老想如果能和電視劇一樣穿回去重來就好了,提前知道結局,我也能成為贏家?!?/br> “如果真的穿回去了,你想回到哪一個時刻重新開始?” 駱姐低頭思考,然后直說:“投胎的時候,我就找一戶特別有錢的人家,從小就能將我富養?!?/br> “我是說你自己的人生,你不能跳到別人命運里去?!?/br> “自己?”駱姐抬頭看向天水一色的地方,“那沒辦法了,我找不到一個可以重新開始的時刻,感覺像是一環扣一環,怎么倒退都不夠?!?/br> “回到生孩子之前?” “就算回到那時候,我還是會生下孩子,別無選擇。因為當時我需要有人對我好,剛好曉恒的爸爸出現了。話說回來,有時想一想,生孩子算是我這小半輩子為數不多的有成就感的事。你們男人不會懂十月懷胎的辛苦,我原本很喜歡吃咸辣的,竟然在懷孕的時候戒了,還有兒子剛出生的那幾天我整晚不睡覺,抱著他哄他?!?/br> 駱姐說著停了,從沐溪隱的角度看,她眼睛里冷硬的東西慢慢融化在了nongnong夜色里,取而代之的是柔軟,像是斷斷續續地連接起昔年的溫暖片段。 應書澄說:“我母親有一個朋友,年輕時和你一樣漂亮,不幸被人用刀劃傷了臉,未婚夫見狀立刻和她分了。她至今都一個人過,收入不多,靠朋友幫忙?!?/br> “是嗎?”駱姐心不在焉,“聽起來很慘?!?/br> “聽起來慘,但和她見過面的人都說她很平和?!睉獣握f,“也許她沒有我們想象的那么痛苦?!?/br> “她認命了?!?/br> “你為什么不認命?” 駱姐聞言反駁:“我憑什么要認命?” “憑你這么痛苦,不如認了?!?/br> 駱姐冷笑。 “認了你的遭遇,看這不停流逝的江水,想象將過去都放進水里,讓它遠去,人會輕松很多?!?/br> “說得輕巧,不去想就當沒發生過?午夜夢回的時候照樣會回來找我?!?/br> “因為你沒有心甘情愿去認,就像是你對你傷害過的朋友,你認錯了嗎?” 駱姐不說話。 “現在是互聯網時代,想找一個老朋友不難,有心的話不至于失去聯系。你說你不清楚她現在是生是死,過得如何,我知道你根本沒想過找她問一問?!?/br> “誰說我沒有想過?我有那個臉嗎?” “是嗎?”應書澄笑了,“也許你不覺得撬走閨蜜的男朋友是多大的錯事,何況她還原諒你了,你當沒這事發生是最輕松的?!?/br> 駱姐的眉眼陡然浮現一抹真實的怒氣,不過只是一瞬間的。 “你很幸運,不少人都對你寬容?!?/br> “寬容?如果他真心寬容,不會不娶我?!瘪樈阒傅脑浺⑺哪腥?。 應書澄想了想說:“我猜他并不是一走了之?!?/br> “這倒被你猜準了,他離開我之前留給我一筆錢當作賠償,畢竟我陪了他一年半,婚訊也傳回老家了,他有些愧疚?!瘪樈憷渎?,“不過也就到那了,當時我怎么哭著求他,他還是選擇聽他mama的?!?/br> 應書澄不再接話,駱姐轉過身,走去不遠處的一個垃圾桶,將滅了的煙丟進去。 再次回來時,駱姐面無表情地對應書澄說:“也許他對我是寬容,我本以為自己騙婚的事會被傳出去,但沒有,應該是他勸住了他mama?!?/br> “你想過自己的問題嗎?”應書澄問。 “我自私、無恥、自作聰明想走捷徑,我是一個爛女人?!瘪樈闫乒拮悠扑?,“我早知道自己的問題?!?/br> “不,這樣的女人除了你之外也有,有些最后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為什么沒和她們一樣?” “我運氣不好,或者沒她們聰明?!?/br> “你比她們心軟?!?/br> 駱姐笑了出來,覺得這個形容詞用在自己身上有些滑稽。 “真正自私狠絕的女人,不會選擇在那個時候生下孩子,她不會給自己留退路,只會朝想要的結果一刻不停地奔去,其他都無所謂?!?/br> “說來說去,我敗在了自己手上,難改結局?!瘪樈憷^續笑,“帥哥,那你說我是不是該早死早超生?” “為什么要自殺?提前結束生命是最無聊的,誰都不知道以后會發生什么。況且我想你不會自殺,想自殺的人不會是你這樣的狀態,就算你每天來這里練膽子,也不會跳下去?!?/br> “在你看來,我連自殺的勇氣都沒有?” “在我看來,你遇到的不是什么絕境,你也不是一個人,還有一個發現你不見了會著急打電話求助的兒子。他那么懂事,你不至于那么傻,舍得放下這些羈絆?!?/br> “一個單身母親,一把年紀不僅失業還背負了債務,不算是絕境?” “你有家底,還有閱歷和工作經驗,拿這些去面對足夠了。你自己將眼前的困難無端地放大了幾倍?!睉獣握f,“真正的絕境是閉上眼睛想很久都找不出一條路,睜開眼睛卻只剩下自己一個?!?/br> 駱姐皺眉,不想理會他說什么。 “還有煙嗎?”片刻后,應書澄問。 駱姐打開拎包,掏出煙盒,默然遞給他一根煙。應書澄接過后點燃,很快感覺有人在拉自己衣角,側頭一看,是女朋友在勸阻他抽煙。 “就這一根?!彼Z帶寵溺地對她保證,順便拉過她的手,不緊不松地握著。 過了幾分鐘,駱姐才開口:“我還能找到什么工作?我已經廢了很多年了?!?/br> “不存在找不到工作的可能,看你的要求如何。但你沒法像以前一樣去混日子,那樣很快會迎來再一次的失敗?!?/br> “你建議我這把年紀再和年輕人去競爭?你覺得有勝算?” “你需要比他們更努力,珍惜時間,爭分奪秒?!睉獣握f,“我不敢保證勝算,能肯定的是非常辛苦,你會有一段很難熬的日子,但你不得不去做,因為你舍不得放棄?!?/br> “你……”駱姐話到一半搖了搖頭,凝眸向日出的方向,自言自語,“也是神奇,我這樣的生活,竟然還有舍不得的東西?!?/br> “每個人都有舍不得的東西?!睉獣握f到此看了看自己身邊的人,“為擁有的人去付出一些很值得?!?/br> 沐溪隱已經靠在他身上,慢慢垂眸,想打盹了,聞言點了點頭。 應書澄索性將手里的半支煙遞給駱姐,伸手將女朋友摟進懷里。沐溪隱順從地扎進他懷里,雙手環在他腰上。 駱姐近距離看小年輕秀恩愛感覺很陌生,這么單純的戀愛她從沒有經歷過,竟然有些美好的感覺。 不知過了多久,視野范圍內江水與天交接的地方呈現出淺灰色,淺灰間又逐漸多了一縷溫暖的橙色。駱姐的眼睛開始發酸,一夜未睡,終是疲憊了,頃刻間決定將生死的問題拋給明天,當下只想找一個能喝熱豆漿吃油條的地方,但這個時間點早餐鋪也沒開門。 “回家煮一碗面吃?!瘪樈戕D過身,撥了撥耳后的頭發,“先吃了再說?!?/br> 沐溪隱揉了揉眼睛,緩緩從應書澄懷里抬起頭,小聲說:“我好困?!?/br> “走吧,送你回去?!睉獣握f。 沐溪隱和應書澄將駱姐送回家,待車子里只剩下兩個人時,她已經閉上眼睛睡覺了。 再次醒來時天已經完全亮了,車子也已經停在她的樓下。她心想難怪睡得這么舒適,原來他很安靜地抱著她,幾乎沒有挪開過手。 有些懶意,不想說話,她就這樣賴在他懷里,直到他問她想不想吃點東西。 “不餓,這樣就好?!?/br> 他還是在抽屜里找出一塊黑巧克力,剝開紙掰下半塊喂她。 “駱姐還來得及嗎?”她有些迷糊地說,“其實我都快替她感覺沒信心了?!?/br> 他沒說話,靜靜地看她在晨曦中嬌俏的容顏,烏發明目,不由地感覺她近來越來越美,美到僅僅這樣看一眼心里也會起漣漪,一圈圈地漾開。奇怪的是,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竟然覺得她有些普通,沒什么記憶點。 陽光從車玻璃外照進來,帶著塵土和青草的氣息,四周不如剛才那般靜,啁啾聲偶爾清晰地劃過耳邊。沐溪隱跟著陽光逐漸清醒,只覺得口中甜膩,腳丫子暖暖的,渾身像是被一張又大又厚的毛毯包裹。 “陽光真好,駱姐應該去曬曬太陽?!彼f,“如果再找一個人戀愛,這樣就好了?!?/br> 話音剛落,她急促地笑出來,一邊笑一邊說:“你干嘛?我怕癢,干嘛撓我???” 他的手指從她的咯吱窩下移開,又捏了捏她的臉頰。 她愣愣地被捏,疑惑看著他,不知是不是錯覺,感覺他眼睛里有些壞意。 “你干嘛捉弄我?”她一開口,空氣里便是甜蜜的巧克力味。 “因為你壞?!彼f。 “我哪里壞了?” “你喜歡撩我?!?/br> 哪有?她還沒想明白,他已經貼過來,親了親她額前柔軟的碎發。 第35章 夏日的陽光很好,照得咖啡館每個角落都暖洋洋的。白天的咖啡館幾乎是滿座,連帶著晚上的客人也多了起來。 巧的是,幾張熟悉的面孔也回來了,譬如繆樂妮和沈綻玲。在沐溪隱看來,她們都有些小的改變,繆樂妮沒有以前那么聒噪了,坐下立刻拿出筆記本打字,看起來頗有效率;沈綻玲也不似以前那般成天盯著手機看,拿出一本厚厚的書,安靜地學習。 沐溪隱心里希望她們生活得越來越好。 休息的時候,沐溪隱聽琦琦姐說起周末和男朋友騎車去曬太陽的事,不禁羨慕,似乎這樣才不辜負這般好天氣。 “其實呢,我打算今年結婚?!辩闼斓卣f。 “真的?”沐溪隱有些意外,“琦琦姐,你還很年輕?!?/br> “我二十五了,你忘記了?二十五歲結婚不算很早了?!?/br> 沐溪隱還真有些忘記琦琦姐的年齡了,雖然喊她姐,但她長了一張娃娃臉,說話聲音又特別溫柔,給人比實際年齡小很多的錯覺。 “如果結婚了,你還會在咖啡館工作嗎?” “我愿意,因為我真的很喜歡這里,每天推門進來都有一份好心情。時間久了,這里就像是自己家一樣?!?/br> 沐溪隱又有些意外,因為在咖啡館的員工大多不會久留,少有像琦琦姐這樣當這里是自己家的人。 “每一個的志向不同,有人追求更好的物質生活,有人甘愿平平淡淡的?!辩阏f,“我算是后者,不過都沒什么錯?!?/br> 晚上,沐溪隱和應書澄跑了兩圈,停下來后向他提議周末出去曬太陽,他問她想去哪,她說只要有太陽曬的地方都行。不料,他說了一句話,剛好一陣風,她沒聽的很清楚,反問他:“什么豬?” “沒什么?!彼^,“就這樣說好了,周末陪你去曬太陽?!?/br> 她狐疑,總覺得他說了一個關于“小白豬”之類的笑話,怪她沒聽清楚。 到了周末,陽光很好,他們開車看風景沒多久便停下,換成步行。沐溪隱隨身帶了一個素描本,一路涂涂畫畫,將無法辨認的花卉植物都畫了下來,遇到繁復精密的細節,就交給應書澄讓他描繪下來。 就這樣,兩人走走停停很長時間,直到遇見一家白墻黑瓦的民宿。沿著未經雕琢的累累石塊沿街而上,靠近門聞到咖啡豆的香氣,一看,原來民宿一層也是一家咖啡館。 他們剛好想休息,推門進去坐下,點了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