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抱給朕瞧瞧?!?/br> 嬰兒哭得正響, 盛俞忙走到門外一點。那襁褓里的嬰兒滿臉皮膚通紅,還發著皺,只能瞧見小嘴皮粉嫩粉嫩,眉毛都沒有幾根,脆弱得像個小布偶。 “給朕,抱抱……”盛俞失神,癡癡從白湘手上接過那孩子。 他垂眸凝望嬰兒許久,終于逸出一聲朗笑。 許是他的笑驚醒了薛盈,她微弱地在喊夫君。 盛俞抱著嬰兒沖到床前:“盈盈,我有兒子了?!?/br> 薛盈抬手緩緩觸碰上嬰兒細嫩的肌膚,孩子仍在哭,只是聲音小了許多,那一雙緊閉的眼帶起彎彎的弧度,只能依稀瞧見細小的睫毛在輕顫。 她看不夠,盛俞將嬰兒放在她枕邊,她偏頭瞧著,眼淚吧嗒落下。 “這是你我的兒子,我此刻想即刻下詔書,讓他趕緊長大繼承大統,我想打仗,想打下東朝與西宋送給我的皇兒……”盛俞深望薛盈,“盈盈,我這短短的前半生最快樂有兩件事。一件是陪你長大,一件是有了你為我生的孩兒?!?/br> “夫君?”薛盈詫異盛俞那句“陪你長大”,“你比我還要歡喜么?!彼⑽⒁恍?,笑他此刻的激動。她強撐著力氣在問:“母后是否平安?” “母后無事,你放心?!?/br> “還有我的婢女江媛,她人呢?” “此事我不清楚,你且安心睡,我帶你與孩兒回宮?!?/br> 薛盈道:“你派人找到江媛,務必救她?!?/br> 她見到盛俞點頭,又望了一眼襁褓中已不再哭的小嬰兒,才闔眼睡去。 薛盈再睜眼時瞧見的是寢宮里的華貴布置,繪著龍鳳雙嬉的紅帳頂在她眼前,她偏頭瞧見殿里兩名宮人正守在搖床前照看孩子。 宮人察覺她醒來,連忙行禮:“皇后娘娘,你醒了!娘娘睡了一宿,此刻身體好些了嗎?” “陛下呢,孩子睡著了?” “小皇子睡得正香,乳娘剛剛喂過了,他現在還吃得少,太醫道小皇子還不餓。陛下在太后宮里,聽說太后昏厥,至今未醒?!?/br> “把孩子推到床前給我看看?!?/br> 宮人們小心將搖床抬到床沿,薛盈坐起身,身體里仍很疼痛,但瞧見孩子乖巧的模樣,不禁微微笑起。 她的孩兒早產了兩旬,太醫院一力診斷后道孩子還是十分健康,小心呵護照顧不會出什么問題。薛盈瞧著天色,窗邊黯淡,殿內燈火明亮。她低頭望著孩子,怎么看都看不夠。 她握住小人兒的手,那只小拳頭實在太小,rou呼呼攥著小掌心,像是初初來到這個世上,還很不安。他似乎感應到了娘親的氣息,半睡半醒,咧了咧小嘴,眼珠轉動。 薛盈看不見孩子睜眼,孩子早產,該是需要些時日才會睜眼,只能瞧見那眼皮一顫一顫。她輕輕將孩子抱在懷里,小嬰兒不哭,已經醒來,特別安靜。 薛盈的心都快被融化。 盛俞在這時輕聲走進寢殿,薛盈抬頭望他,笑中帶淚。 兩人四目相對,他深深動容,讀懂她眼里的意思,沒有出聲打擾孩子。 薛盈將孩子小心遞給白湘,白湘招呼乳娘與宮人將孩子抱去安頓。 薛盈才問:“母后生病了?” “她在寺中得知盛秀造.反便昏睡過去,方才太醫道她發高熱,我才從朔陽宮回來?!?/br> “那恭親王……陛下打算如何處置?!?/br> 盛俞道:“其罪不赦?!?/br> 薛盈沉默,問:“眼下是何時辰了?!?/br> “子夜里了?!笔⒂崮τ?,“今日你受苦了?!?/br> 薛盈微微一笑,摸了摸臉頰:“我如今是不是很狼狽?!辈坏仁⒂衢_口,她便笑道,“可我覺得有了那個小娃娃,我像渾身都有了力氣,一點都不覺得那些都是受罪?!?/br> “嗯,我也一樣?!笔⒂岣┥砦橇宋茄τ拇?,“我當了父親了,你放心,你們母子與這江山,我都會好好守護?!?/br> 他碰到她唇上凝結的痂,她有些疼,微微一退。盛俞目露憐惜,薛盈忽然握住他手臂:“對了,我想到一個法子?!?/br> 她急著道:“西市百姓感染風邪,因那是極易傳染的病,又加西市百姓貧苦,便一直未能痊愈,實則風邪很容易醫治。你派人去西市開鋪施藥,為孩兒積福?!?/br> “你是擔心天虹一事影響我皇子的名聲?”盛俞道,“我忘了與你言,你那婢女找到了,她在曲水橋被青衣衛所救。曲水橋將整個西市環繞,白日的天虹便是從河流這頭橫跨了另一頭。你這婢女很聰明,讓人在河中放藥,又讓子成安排人瞧瞧去各處水井放藥,百姓飲了水源,不日將愈,便不會把天虹當成是災邪?!?/br> 薛盈一時怔住,她放下了心:“不過孩兒不能因天虹而背負上流言,你要嚴控此事?!?/br> “我知道,你別想這些?!?/br> “江媛人呢?” “她因傷勢過重,暫且被子成留在薛府養傷?!?/br> 薛盈擔憂江媛,盛俞道:“你怎么不多關心關心孩兒與你自己?!?/br> “我很關心孩兒?!毖τ?,“我為他準備了嬰兒小衣,虎頭鞋,撥浪鼓……不過那些衣衫太大,不知孩兒何時會長胖一點。白日里奔走,我也十分堅強,硬生生扛下來,就是顧及孩兒?!?/br> “盈盈,你受苦了。早些歇息吧,你要養好身體?!?/br> 薛盈凝眸:“我睡不著了?!彼兹绽锼颂?,她握住盛俞的手,“我睡不著了怎么辦?!?/br> “那我陪你說說話?!笔⒂釋捯滤窖τ韨?,“今日你怕不怕?!?/br> “怕,怕我無法讓孩兒平安?!?/br> 盛俞失笑:“有點傻?!笔⒂峋o握住衾被下薛盈的手,“弘至這個名字好不好聽?!?/br> 薛盈輕輕念叨兩遍:“你起的都好聽?!?/br> “那給孩兒取名叫弘至,取鴻福雙至、弘毅德馨之意?!?/br> 薛盈凝笑:“好。聽孩兒爹爹的?!?/br> “孩兒娘親說好,才可?!彼谒厹芈暤?,“以后我都聽孩子娘與孩子的?!?/br> 清晨,盛俞早朝后欲回長秋宮,宮人匆匆趕來稟報道許太后已醒。 盛俞前去探望,許太后面容憔悴,踉蹌起身握住盛俞手臂:“秀兒怎么可能造.反,他溫順善良,他不會造.反,一定是受人蠱惑?!?/br> “母后,此事兒子已經處理妥,你安心調養身體,不要動氣?!?/br> “你如何處理的?” 盛俞道:“顧念手足親情與母后,朕賜他鴆酒一杯?!?/br> “你——”許太后勃然大怒,“不可,那是你弟弟??!” “母后,秀兒他謀逆之罪不容赦免,朕稱帝不過一載,為了樹立嚴威,此罪斷不容赦?!?/br> “你為了樹立威信就要取你弟弟的性命?”許太后痛心疾首,“他可是你的親弟弟啊?!?/br> “母后可曾想過,盛秀如果逼宮獲勝,今日便是朕死在他階下。他害皇后早產,害朕的龍子此刻需要整個太醫院輪番守護。朕顧念手足之情,未曾按周朝律法將他五馬分尸或是腰斬,只是賜他一杯鴆酒,已然是顧念親情?!?/br> 許太后跌坐在床沿,淚水縱橫。宋嬤跪在她腳邊哭著勸她保重身體,她朝盛俞道:“將他貶為庶人,發配到你見不著的地方,這般就不行?” 盛俞沉默一瞬:“皇子年幼,是周朝的未來,朕不能為皇子留下隱患?!?/br> 許太后不再開口,淚水無聲,她只能問道:“你打算如何處置王妃?” “隨秀弟一起?!?/br> 一切落定,盛俞吩咐太醫仔細照看許太后,正要離開時,許太后滄桑的聲音喚住他:“母后去送他一程吧?!?/br> 盛俞沉吟,只道:“不是兒子狠心,母后應當明白父皇當年也曾如兒子這般身不由己。母后去,只是加深兒子的罪孽?!?/br> 盛俞離開,殿門吱呀閉上。 宋嬤見許太后沉頓無聲,只任淚水縱橫。她跪地請求道:“太后不要傷了身子,陛下有陛下的難處,是恭親王犯了大錯,陛下是天下之主,只能如此抉擇?!?/br> 一聲長嘆逸出,許太后牽強苦笑:“為了天下,為了龍椅,為了那剛剛出世的小兒……”她聲音里悲愴含恨,“子之過,父母之錯。只怪我沒有約束好秀兒,可這些年他與我相依為命,他是我的命根子??!” 話落,許太后起身沖出房門。 她不顧宮人的勸,徑直來到長秋宮。 薛盈尚在床上休養,見許太后如此模樣,忙要起身下地行禮。 她剛坐起身身下便撕扯得痛,許太后道:“你剛損了元氣,不必行禮?!?/br> “多謝母后?!?/br> “哀家來是有事求你?!?/br> 薛盈忙道:“臣妾擔不起這大禮,母后請指教?!?/br> “秀兒與皇帝是親手足,他們都是哀家的孩兒,皇后,你當了母親,該明白為娘的心此刻有多痛。哀家讓你去求皇帝,請他開恩留秀兒一命?!?/br> 薛盈頓?。骸澳负?,臣妾不可干涉前廷朝政,陛下只道他已開恩,臣妾有心為母后著想,卻無力改變這已然發生的一切?!?/br> 許太后薄怒,隱忍道:“這是哀家唯一一次來你宮里,你再回答一遍?!?/br> 薛盈無奈,她雖心善,卻顧全大局,盛秀必須死。昨日的武華門與成乾門血流如注,傷亡的都是周朝的將士,都是盛俞的子民。他要立威,也要履行帝王之責,盛秀不能放過。 薛盈道:“臣妾當了母親,明白了母后的苦心??墒篱g大錯鑄成,便再無回頭之路,臣妾只能請求陛下讓恭親王回王府留個體面,母后,您看成嗎?” 許太后面色佛然,轉身出了長秋宮。 “快去請陛下?!毖τ療o奈,她如今不管如何做,恐怕都將是與許太后結下一段仇怨了。 第50章 盛俞接受了薛盈的提議。 廷尉寺負責安排此事, 盛俞留在長秋宮守著薛盈,不過一個時辰不到, 行刑的官員便來長秋宮求見盛俞。 “陛下, 臣等已親眼送走庶人盛秀,但有一事還請陛下定奪。庶人盛魏氏身懷有孕, 因此臣等還不敢執刑,還請陛下示下?!?/br> 盛俞聞言陷入了沉思。 薛盈等他的回答, 盛俞抬首道:“魏氏懷孕多久了?!?/br> “她昨日才知自己懷孕, 魏氏聲稱對庶人盛秀一事并不知情,只聽其交代要陪伴好太后, 她求圣上開恩……” “她與盛秀夫妻一場, 這般辯解是欲為自己開罪?!?/br> 薛盈道:“陛下, 稚子無辜, 你打算如何做?” “暫且留她一命,等她產下子嗣再行刑?!?/br> 盛俞到底還是顧念人倫親情的。薛盈眸中感激望向他,她暫且屏退了臣子, 與盛俞說道:“若魏氏產下一名男嬰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