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節
京兆尹一路小跑進殿,這一路小跑,他的臉上不但沒有紅潤,反而是面如土色。 京兆尹腿都軟了,險些摔倒在地,楚帝看他這副模樣,不由蹙了蹙眉。 “出什么事了?” 楚帝冷聲問道,京兆尹擦了擦額上的汗,聲音顫抖著說道:“回……回陛下,臣已經將那些尸體都檢查了一遍!” “有何進展?快說!”楚帝也急切的想知道結果,他倒是要看看是誰敢如此大膽! “回陛下,那些尸體很雜亂,其中有十人是被斬斷了手腳,最后被劃破喉嚨血盡而死!” 京兆尹不停的哆嗦著,楚帝只以為他是看見那些尸體嚇的,心里覺得冷凌澈的手下未免太狠了些。 “陛下,這十個人肌rou緊實,一看便是常年習武之人,且內力不凡,應是出自一門,與其他的尸體全然不同……” 楚帝瞇了瞇眼睛,京兆尹繼續開口道:“直到……直到剛才,錦安王府的侍衛送來了一具摔……摔爛了的尸體……” 說到此處,京兆尹再也說不出話來了,身子抖個不停,像似得了癲癇一般。 冷凌澈剛才的確說有一個黑衣人跌落了懸崖,想必便是此人。 “然后呢?你一次性說完,朕懶得一句句問你!”楚帝失了耐心,冷聲問道。 殷太后卻是覺得不對,京兆尹為官多年,不可能被幾具尸體嚇得失了體統,除非…… 除非那些尸體牽扯上了他不敢言明的秘密! 果然,京兆尹抖得更加厲害了,他不敢抬頭,只將頭深深埋下,咽了咽口水,勉強開口說道:“臣……臣檢查之后,發現他酷似……酷似五殿下!” 那“五殿下”三個字用盡了京兆尹渾身的力氣,說完之后他便癱軟的像一灘泥,再也直不起身。 “不可能!肯定只是肖像,凌淮已經離開多日了……” 楚帝絲毫不在意,只開口說著,卻是只聽“砰”的一聲,一旁坐著的歐陽皇后竟是跌坐在地上,那一張慘白的臉比楚帝桌上的紙張還要白。 見此,殷太后和楚帝都冷了神色,歐陽皇后此等模樣分明是有事! “你做了什么?”楚帝一拍桌案,怒聲呵斥道。 歐陽皇后卻是全然不理會楚帝,在聽聞有十個身手不凡的同門之人時,歐陽皇后便心生了懷疑。 因為她派給冷凌淮的暗衛就是十人,在聽到京兆尹說有一具尸體酷似冷凌淮時,她更是滿心惶恐。 楚帝不知,她早就找人替換了冷凌淮,將冷凌淮送到了一處別院,讓他避避風頭,也免去苦寒之地的艱辛。 難道……難道他竟是帶人去刺殺錦安王府? 歐陽皇后越想越怕,她撐著桌子勉強站起身,嘶啞著聲音,低吼道:“那尸體呢?本宮要看!” ☆、第八十七章 后院失火 楚帝和殷太后見此,心里都不免咯噔一下,楚帝來不及質問歐陽皇后,連忙吼道:“還不快去!” 京兆尹諾諾稱是,連忙躬身跑了出去,因為嚇得腳軟,連連摔了好幾個跟頭。 殷太后反是端坐下來,擺弄著手上那纖長的護甲,低垂的眼眸中一片寒色。 韋喜德見狀連忙屏退了一眾宮人,他自己卻是垂手而立,一派理所應該在此的模樣。 殷太后瞥了韋喜德一眼,眼中是無盡的憎惡,不過一個宦官,居然也敢在宮里擺主子的架勢! 隨即又失望的看了楚帝一眼,目光難免哀戚,她厭惡西寧侯府和寧平侯府,憎惡這些宦官jian佞,可實際上要怪的都是她這個不爭氣的兒子! 小時候還勤勉好學,當了皇帝倒好,將之前那些圣人之言全都拋到了腦后,整日只知道平衡局勢,玩的那些陰謀陽謀,甚至對自己的親兄弟…… 殷太后不欲再想,只閉了閉眼睛。 自從冷凌淮大鬧錦安王府后,她便知道,這件事不會善了。 她不希望看到子孫反目,但是她更知道,十年之前的事一出,楚國皇室便不可能再安寧。 雖然都是她的親孫,可人都是自私的,她也一樣,一碗水端不平,她也只能依照自己的心意來! 殷太后緩緩睜眼,眼中的不忍猶豫盡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寒。 楚帝已經將歐陽皇后一把提起,冷著一張臉,低吼道:“你瞞著朕做了什么?快說!” 歐陽皇后卻是臉色慘白無色,雙眼空洞無光,只扭著頭望著殿外,仿佛根本就沒有聽到楚帝的話。 楚帝氣的牙根癢癢,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突然歐陽皇后雙眼一凝,竟是一把甩開了楚帝,踉踉蹌蹌的朝著門口跑了過去。 楚帝一時不慎,竟被歐陽皇后甩到了座位上,他氣的臉色陰沉,一雙眼睛簡直要噴出了怒火。 在母親面前被自己的妻子如此忤逆,簡直是丟人! 見殷太后沒有看他們,楚帝的臉色才好了一些,可他胸口的氣息剛剛平緩,便聽到那凄厲尖銳的嗓音,“淮兒!我的淮兒??!” 楚帝心中一驚,雙手撐在椅子扶手上,幾度掙扎著想要起身,卻又都無力的癱坐了下來。 他所有的力氣都在歐陽皇后喊出那一嗓子“淮兒”后消失殆盡,他看著地上那蒙著白布的尸體,白布上都是斑斑血跡,看起來污穢不堪。 殷太后閉了閉眼睛,將頭別開,不忍去看。 歐陽皇后此時正伏在尸體上哀嚎不止,“淮兒!我苦命的淮兒!” 楚帝終于掙扎的站了起來,卻是沒有向前走上一步,只聲音顫抖著,開口問道:“這……這真的是凌淮?” 歐陽皇后的哭聲尖銳刺耳,她哭的身體發顫,撕心裂肺的哭道:“陛下!這是臣妾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啊,臣妾認錯了誰也認不錯自己的孩子! 這就是我們的孩兒凌淮??!可他……可他卻死得的這般凄慘,讓我們白發人送黑發人??!” 歐陽皇后不再如往日那樣傲慢冷酷,此時她是只一個受傷悲絕的母親。 冷凌淮的死相的確很慘,眉心破了一個大洞,因從高處墜落,身體殘破不全。 折了一只腳和一只手臂,白花花的骨頭連著血rou露在了外面,后腦勺都摔癟了,淌出了白花花的腦漿。 楚帝好不容易站起來的身子又是一軟,直直的坐在了椅子上,嘴唇抽搐幾許,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過了半晌,才喃喃自語道:“怎么會這樣……” “陛下!”歐陽皇后尖著嗓子喊道,一雙哭的紅腫的眼迸發出了nongnong的恨意,“陛下!您要為我們的淮兒做主??! 淮兒死得這般慘,我們一定不能放過殺害他的人,一定要讓他償命!” 歐陽皇后說的咬牙切齒,楚帝卻是漸漸從悲戚中清醒過來,眼神若有似無的看著殷太后。 一直沉默不語的殷太后冷冷開口道:“皇后是想要殺誰呢?” “當然是那冷凌澈!就是他殺了我的淮兒!我一定要殺了他,一定要讓他給淮兒償命!”極度悲憤的歐陽皇后的已經不再畏懼殷太后,她紅著一雙眼睛,竟是敢狠狠的瞪著殷太后。 殷太后今日不欲指責歐陽皇后的失禮,做為母親,她可以諒解歐陽皇后的悲痛。 可她不僅只有楚帝一個兒子,也不僅只有冷凌淮一個孫子。 “陛下!您一定要殺了冷凌澈!一定要將他凌遲處死,絕對不能讓他死得痛快! 還有那個該死的云曦!也要讓她給淮兒償命,不然我的淮兒定是死不瞑目!” 歐陽皇后幾近瘋癲,出口的話也越發的荒謬,殷太后的眸色越冷,看著歐陽皇后冷戾的開口道:“皇后是意思是讓錦安王府的世子和世子妃為五皇子陪葬?” “對!淮兒走到今日這步都是他們害的,他們能難道不該死嗎?”歐陽皇后咬緊牙關,狠狠說道。 若不是冷凌澈兩人一路緊逼,他的淮兒如何會被陛下貶到苦寒之地,他又如何會想不開去刺殺云曦! “哀家還從未聽過一個庶人死了,要堂堂王府世子賠罪的!”殷太后今日本不想多加斥責歐陽皇后,可她出口的話實在是越發的過分了! “什么庶人?我的淮兒是堂堂楚國皇子,是陛下的嫡子!”歐陽皇后站起身,居高臨下的逼視著殷太后,顯得咄咄逼人而又兇神惡煞。 “皇后不得無禮!”楚帝出言提醒道,雖然冷凌淮的死讓他也心痛不已,但是殷太后是他的母后,他看不得有人對她不敬。 “陛下!臣妾知道,你信任錦安王,顧念兄弟之情!可是那冷凌澈自小養在夏國,您顧念,他可未必! 否則他如何能下得了手殺人,生生要了我們淮兒的命??!他還沒有娶王妃,他還那般年輕……” 歐陽皇后哭的傷心欲絕,楚帝也是心如刀絞,冷凌淮是他看著長大的,如今出了這檔子事,他這心里自然不好受。 還未等楚帝開口,殷太后便抬起了眼皮,不徐不疾的緩緩開口道:“哀家記得五皇子此時不應該遠在千里之外嗎?” 楚帝一怔,殷太后又繼續發問道:“哀家有幾個不解之處,其一便是本應遠在千里之外的五皇子此時卻出現在金陵。 其二便是,為何五皇子會刺殺錦安王府的女眷,被人當做刺客所殺?這其三嘛……” 殷太后冷冷的看了歐陽皇后一眼,目光凝冰冷冷說道:“其三便是皇后口口聲聲讓凌澈為他償命,哀家卻是想不出其中緣由。 難道只因為五皇子是皇后的子嗣,所以即便他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也是理所當然的嗎?” “那冷凌澈如何與我的淮兒相比!我的淮兒是陛下的嫡子……” 殷太后不耐煩的打斷了發瘋一般的歐陽皇后,只冷冷笑道:“陛下是哀家的兒子,錦安王也是,凌淮是哀家的孫子,凌澈也一樣! 既然分不出親疏遠近,便要論是非對錯,哀家只問你,凌淮為何會出現在金陵?又為何要刺殺錦安王府的女眷?” 歐陽皇后全無往日的小心謹慎,她冷笑出聲,陰鷙的盯著殷太后,“分不出親疏遠近?太后說這句話時不覺得羞愧嗎? 在你的心里,可還有陛下,可還有陛下的幾個孩子?你心里只有錦安王,還有他那個該死的兒子!” “放肆!你給朕住嘴!住嘴!”楚帝將桌案拍的“嗡嗡”作響,氣的一張臉漲的通紅,恨不得掐斷歐陽皇后的脖子。 “陛下,你也是這么想哀家嗎?”殷太后抬頭看著楚帝,那一向強勢威嚴的鳳眸,此時卻溢滿了傷心和無奈。 “母后,您千萬別這么說,兒子哪里會這樣想?”見殷太后如此傷心,楚帝三步變成兩步,連忙走到了殷太后身邊,開口解釋道。 歐陽皇后卻是上前拉住了楚帝,睜著一雙通紅的眼睛,聲嘶力竭的喊道:“陛下!您看看淮兒??!您看看他死的多凄慘??!” 楚帝側頭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卻只抿了抿唇,沒有多說什么。 殷太后站起身子,握住了楚帝的手,她嘆了一口氣,聲音老邁卻慈愛,“陛下,哀家承認,哀家的確是偏心你弟弟多了一些! 可這是因為你是皇帝,是這世間最尊貴的人,除了生老病死,沒有任何人能傷害你! 可是你弟弟不一樣,他是個王爺,他手握兵權,卻又何嘗不被人忌憚,這金陵城看似人人敬重他,可陛下不會不知道,這種敬重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人想要取而代之? 你們都說澈兒不好,說他在外待了十年,與你們不親,可這局面是誰造成的?” 楚帝怔了一下,腳步微晃,殷太后握緊了楚帝的手,聲音哀切懇求,“陛下可還記得,澈兒小時候曾坐在你的膝頭,曾親近的喚你為皇伯伯? 你曾帶澈兒騎過馬,教他讀過書,那時的他可是現在這副清清淡淡的模樣?” 楚帝眼眶含淚,不忍再聽,只聲音哽咽道:“母后別說了……別說了……” 殷太后閉了閉眼,一行熱淚滾滾落下,“你登基以后,哀家便退居后宮,為了避嫌就連后宮中事也不曾過問,可結果卻還是一樣讓人厭嫌! 哀家老了,活不了多少年了,只希望在活著的時候看著你們都好!罷了,罷了,您才是皇帝,此事皆由您來決定吧,哀家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