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而今日,她卻是像一朵冰花,雖美,卻是冷得沒有溫度。 冷凌澈眸色微動,面具下的薄唇輕啟,嘆聲道:“復仇是世間最理所應當的事情,可是復仇之路,總是會彌漫血霧。 云曦,不論你如何做,都不用迷茫,更不要遺失了自己,若是走不下去了,便回頭看看,身后總是有你所珍視的人……” 他曾經便是這樣,也許在別人眼中,他溫潤無雙,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過就是一個沒有靈魂,滿心仇恨的軀殼。 可是,他現在不會遺失了自己,因為每每他回頭望去,總會有那女子清淺的笑顏,無論他走多遠,他都能找到回去的路。 云曦有些怔然,可是冷凌澈這幾句輕柔的言語,卻是重重的落在了她的心里。 她的路,何嘗不是籠了一片血霧,道路兩旁滿是染血的荊棘,她分不清上面是誰的鮮血,可即便看不見前路,她卻還是要繼續走下去…… 回頭? 她的身后又會有誰? 身后那血霧彌漫的路中,似乎有一片純白無瑕,隨風而蕩的白色芙蓉。 芙蓉花下,有一道身影煢煢孑立,那人一身白衣,要比白芙蓉還要不染凡塵。 他伸出手,笑意瀲滟,溫潤的仿若是春日的陽光,雖不炙熱,卻是足以沖散了血霧…… 云曦連忙收斂了心神,不敢再沉浸幻想之中,她的心口跳的有些劇烈,這讓她有些恐慌,不敢看清那白衣男子的容顏。 冷凌澈只深深的望著云曦,耐心而深摯,云曦,你便是我不會迷失自己的羈絆…… 惟愿,你回望之時,看見的,亦是等你的我…… …… 云涵自從與云曦談過之后,便每日輾轉反側,難以安眠。 她曾經以為自己不比云曦差上一點,可是自從母妃獲罪,她才不由得從心里佩服云曦。 當年只有六歲的她,到底是如何帶著云澤一步步走到今日的? 云興已有九歲,卻是頑劣至極,不但指望不上,還是個拖累。 這兩日云涵好好的管教了云興一番,每日都要檢查他的功課,若是云興真的成了一個紈绔皇子,那便更會輸了云澤! 云興雖然不滿,可是他還算聽云涵的話,只好收斂了玩心,不情不愿的做起了功課。 云涵想到自己也有多日未去探望云嫻,現在他們姐弟之中唯有她最年長,她一定不能亂了分寸。 勝敗乃宮中常事,一時輸了,不代表輸了一世! 云嫻最近的性情也十分的不好,云涵去的時候,她正在打罵宮人,為的不過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云嫻時常打罰宮人,最近甚至還鬧出了人命,可不過是一個小小宮女,便也沒有人將其放在心上。 云嫻看見云涵,便立刻委屈的走了上去,“二姐,這些下賤的宮人都欺負我,他們就是看母妃獲罪,如今都不把我放在了眼里!” 云涵的心里也不好受,想必云嫻也是覺得自卑,這般才會怨怒宮人。 “嫻兒,你心里不舒服,也不要拿自己宮里的人出氣。雖然母妃現在獲罪,可是我們還有外祖父,這宮里的事情誰能看到最后呢!”云涵輕聲開口勸慰,可是她現在卻是也中沒底。 丞相府、六部尚書府、國公府,這三個府邸互相牽制已經很是不易,更何況如今丞相府屢屢受挫,先后折損了嫡子嫡女,如今已是沒有精力顧及她們…… “二姐,你是不是有主意了?”云嫻喜上眉梢,立刻笑著問道。 云涵揚起嘴角笑了笑,只出言安慰了幾句。 云嫻一向信服自己這個二姐,如今聽了云涵的勸慰,心情頓時好了許多。 云涵坐了一會兒,便準備起身離開,云嫻依依不舍的挽著云涵的手臂,絲毫不見往日狂躁的模樣。 兩人正說笑著,云涵突然看向了一個小宮女,她的衣裳沒有什么不同,都是宮中的式樣,可是她腰間的絲絳卻十分的別致。 她的腰間是一朵徐徐綻放的白蓮,那蓮花繡的極妙,層層漸染,惟妙惟肖,遠遠望去,便仿若是將一朵真正的蓮花戴在腰間一般。 只不過宮女的服飾都有嚴格的規制,若是用上等的絲線來繡,定會更加的美輪美奐。 “你叫什么名字?”云涵開口問道,她一向喜歡白蓮,這宮女腰間的花樣配色是她見過最為精巧的,女子都喜歡美麗的事物,難免會多問幾句。 那宮女不明所以,有些恐慌的回道:“回二公主,奴婢名喚春桃!” 云涵眼里閃過嘲諷之意,還真是個庸俗的名字,哪里配得上她腰間的繡樣! “你這絲絳倒很是別致,可是你親手所繡?” 那春桃卻是有些惶恐的摸向了自己的腰間,欲言又止,云嫻耐不住性子,立刻吼道:“你沒長耳朵嗎?二公主問你話呢!” 春桃被嚇得一哆嗦,立刻跪地說道:“回公主,這不是奴婢繡的,是……是宮外的的親戚給的!” 云涵心中了然,怪不得她不敢說,宮人不準私用宮外的東西,不過這繡活倒是極好,最重要的便是這畫工,這可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畫出來的。 “嫻兒,你這宮女借我些時日可好?” “二姐喜歡便帶走好了!”云嫻莫不在意的說道,仿佛只是在說一件物品而已。 云嫻一向喜歡鮮艷富貴的東西,并未覺得春桃的絲絳如何的好,可是既然二姐喜歡,便讓她帶走就好。 “好,如此便多謝嫻兒了!”云涵溫和一笑,清雅若蓮。 “你好好的服侍二公主,二公主心善,本宮可不,你若是敢偷懶,本宮必然杖斃了你!”云嫻陰狠的看著春桃,厲聲警告道。 春桃哆哆嗦嗦的附和著,惶恐的垂著頭,眼里卻是閃著憎惡的寒光。 曦華宮中! 云曦正在低頭作畫,一旁的桌子上鋪滿了厚厚一摞的畫紙。 安華隨手拿起其中的兩張,其中一幅作的是并蒂雙蘭,一朵藍若碧天,一朵粉若晚霞,兩朵花并蒂同開,各有千秋,妙不可言。 另一幅畫的是一朵碧蓮,花瓣上面滾動著幾顆細小的水珠,越發顯得嬌嫩欲滴,楚楚動人。 “公主的手真是巧,畫出的花樣真是常人難及!”安華不由得開口贊道。 喜華也湊了過來,美滋滋的說道:“可不嘛,若是公主這花樣拿到外面去賣,那我們定是富可敵國了!” 云曦放下畫筆,輕聲說道:“物以稀為貴,若是數量多了,再好的東西也不值錢,更入不了貴人的眼!” 安華壓低了聲音,低聲道:“公主,一切都在按照計劃進行!” 云曦揚唇一笑,笑意冷然,“父皇真是疼愛寧月儀,即便被御史彈劾,也不過冷落了寧月儀兩日,還真是……用情至深!” 那最后四字說的極輕,也極其嘲諷,真沒想到她那個涼薄的父皇竟是也有這般在意的人! “可不是嘛!奴婢也沒覺得那寧月儀有多美啊,不過就是年紀小些,論氣質和容貌,還遠遠不及麗妃娘娘呢! 陛下簡直就像中邪了一般,就像被狐貍精勾了魂!”喜華若有所思,一本正經的說道。 “去!去!別在公主耳邊說這些渾話,做你的事去!”安華作勢掐了喜華一把,蹙眉斥責道。 喜華吐了吐舌頭,只撒嬌打諢,倒是逗得安華無言以對。 一旁的寧華忽然眉頭一蹙,正色道:“公主,奴婢想起了一件事!” “怎么了?”寧華一向沉穩,她這般正色,定是有重要的事。 “那日在寧玉殿,奴婢便覺得殿內有一種說不明白的香味,那時奴婢一時還想不起來,如今聽喜華這般說,奴婢才終是記起了!” “怎么?難道寧月儀真的是狐貍精??!”喜華張大了嘴巴,一臉的不可置信。 寧華輕輕的搖了搖頭,低聲說道:“寧月儀不是狐貍精,但卻是也有勾人心脾的本事!” 云曦聞后眉頭一縮,神色微冷。 “寧玉殿中,有一種香料,取自一種叫做朝顏的花。 朝顏,容色絕麗,其種子更是芳香濃郁,久聞可以讓人產生幻覺快感,飄然若仙,可若是長時間使用……” 寧華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才下定決心復又說道:“可若是長時間使用,則與……與寒食散無異!” 那“寒食散”幾字一出,眾人皆是一驚,安華驚詫無比,連忙去將殿內的窗子合上。 這寒食散可是夏國的禁物,只要發現,便絕對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曾經這寒食散一度風靡整個夏國,受到所有王勛貴族的追捧,只因為這寒食散用起來整個人飄飄欲仙,仿入仙境,快活不已。 可是時間一長,眾人才發現其中的厲害! 這寒食散服用久了以后,便會產生依賴,只要一陣子不用便會精神萎靡,虛弱無力,更是渾身仿若蟲蟻噬咬,痛不欲生。 當時的夏國帝王已然發現這玩意的可怕之處,若是就此以往,夏國豈不是家不是家,國不復國? 皇帝身覺其中厲害,更是察覺這也許是別國的陰謀,當機立斷銷毀了所有的寒食散,任何敢販賣吸食寒食散的人不論身份,一律株連九族! 起初還有人躍躍欲試,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抱著僥幸的心思,可皇帝卻絕不留情,甚至是連自己的母族都全部株連! 那時的長安城可謂是血流成河,卻是也正是因為皇帝這般的雷霆手段,才免除了夏國覆沒的命運。 可是皇帝卻是因為吸食寒食散,后又強行戒除,終是傷了身體,英年早逝。 也是因此,夏國對寒食散諱莫至深,便是那幾個字都是提不得的,卻是沒想到寧月儀竟是有這般的膽子! “那朝顏花可易得?”云曦聞后微微蹙眉,寧月儀久居深宮,如何會知道這朝顏花? 寧華搖了搖頭,“這朝顏花嬌弱的很,只有徐城的一處密林中才有。 可是這花長得并不起眼,只有了解香料之人,才會知道這花的特點!” 寧華的母親擅長調香,父親行醫,寧華自小便在藥材和香料中長大,鼻子靈的很,只要她聞過的味道就不會再忘記! 云曦蹙眉深思,有些不解的說道:“若是寧月儀有這等東西,為何之前不見她使用,以她的性子,如何會等得了這么久?” 安華忽然眼睛一亮,恍然大悟道:“公主,您還記得上月初是各宮的妃嬪會見家人的日子嗎?” 云曦聞后了然,寧月儀出身不高,父親是徐城的一個六品小官,看來寧月儀的家里是在做望女成鳳的美夢??! 云曦微微斂首,柳眉緊蹙,看起來憂思不已,安華她們心想,不管如何夏帝都是公主的父親,想來公主應是十分的擔心吧。 誰知云曦卻是突然抬頭,嘴角噙著一抹冷漠至極的笑意,“如此美人恩,我如何忍心讓父皇傷心呢?既是這朝顏如此稀少,自是應讓父皇好好享受一番!” 云曦眉目冷寒,沒有一絲的擔憂和關懷,夏帝在責打云澤之時,也將他們之間最后的一點父女之情打散了! 既然他冷漠至此,她又何必念著那一點虛無縹緲的親情呢! 安華幾人彼此看了對方一眼,卻是也沒有任何的異議,夏帝對云曦姐弟如何,她們也都看得一清二楚。 都說世上無不是的父母,那是因為世人沒有見過皇家的冷血無情。 “公主,這件事足以徹底要了寧月儀的命,我們可要做些什么?”安華低聲開口,喜華和寧華都抬頭看著云曦。 云曦嘴角微揚,整理了一下手中的畫樣,“暫時不必,先做好眼前之事便好。樂華,你把這些東西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