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這年頭稅收重,若甄博文能考上秀才,就可以免去八十畝地的誰。 甄家有二十畝地,甄大伯是長子,當初分家的時候甄爺爺甄奶奶都是跟著長子過,多分了些,有二十六畝,其中十六畝上等水田。 若甄博文能夠更進一步考上舉人,名下就能有四百畝地的免稅額。 說到考中舉人,慕清還從原身的記憶中發現一件事。 原身也不是從一開始就這樣潑辣刻薄的,她父親是秀才,自己本身少女時代也是個美人,早早與父親同窗家的兒子定了親,原本就等著過門了,誰知道在未婚夫考中秀才后,不僅沒上門下聘,反而來退婚,據說是娶了他在州學里夫子的女兒。 古代可怕的地方在于,明明是男方家里嫌貧愛富攀高枝退了原身的婚,反而毀了名聲的是原身。 自那之后原身就性情大變,她一心想攀高枝活的比那人更高,卻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嫁給了甄家村的泥腿子甄大山,當了一輩子農婦。 在這樣的鄉下農村,極少會有人將孩子送去讀書,甄慕氏卻不甘心,她將全部希望都投到長子身上,在甄博文極小的時候,就將他送去娘家,跟著慕秀才開蒙,尤其在甄博文展現出讀書天賦后,更是一家人勒緊了褲腰帶,供他一個。 為了供甄博文讀書,甄慕氏拼命的壓榨二子甄二郎,七歲開始就讓他大冬天跟著甄大山出去當學徒,當小工,搬磚。 這年頭的學徒日子極其不好過,師父會拼命壓榨你的勞動力,還不一定真的教你真正的技術,也就是甄大山是他親爹,教的盡心盡力,才沒讓甄二郎小小年紀就夭折。 北方人用火炕取暖,南方人用火爐取暖。 底層百姓用不起火爐,只能用灶灰取暖。 甄二郎并不是第一次聽說火炕這玩意兒,他聽游商說過,似乎在極冷的北方,冬季就是用火炕取暖,但火炕究竟該怎么做,他卻不知道,聽阿娘說要造火炕后,他十分為難:“阿、阿娘,兒不會制炕?!?/br> 阿娘這段時間剛對他好了些,沒想到他就讓阿娘失望,這讓他十分愧疚。 “為娘少時曾在你外祖父書中見過制炕之法,昨天在縣城為娘遇見幾個游走商人,又聽他們說起,才想起來,問了他們一些關于炕做法,大致知道一些,慢慢教你就是,即使失敗也沒什么,大不了我們就一邊做一遍試,現在十月份,還有時間,我去你大伯家問問大伯,看他有沒有時間,一起來看看這個炕該怎么做?!?/br> 甄香草他們全都沒有聽過炕,也不敢反抗慕清的決定,知道阿娘要制炕,三郎四郎幾個小的都十分好奇加激動。 制炕首先得有磚。 這里的磚不是指現代的紅磚,也不是古代富貴人家才能用得起的青磚,而是指土磚。 是的,就是這么坑爹,慕清現在住的房子是土胚房,也是這個年代底層勞動人民普遍所住的房子,屋頂都是用泥土混一些草糊起來,上面蓋一層毛糙。 土胚房都算好的了,還有住窩棚和石洞的。 白天甄二郎帶著甄香草去山上砍柴和茅草,晚上慕清將小排給紅燒了,還燉了一過菌菇豬骨湯,請甄大伯來吃飯,順便說了想要制炕的事,愿意按照市面價格付給甄大伯工錢。 甄大伯是個厚道人,雖然他并不認為慕清能做出來什么炕,但甄家的屋頂確實要還了,還有這土胚墻也得修一修,“就別說工錢了,我先把你家這墻和屋頂修一修,再讓二郎去我家幫忙就是?!?/br> 這三年甄二郎都跟著甄大伯后面當泥瓦匠,拿半份工錢,翻過年甄二郎就十六了,已經是大小伙子,再出去就頂一個壯勞力,拿整份的工錢了。 慕清見這樣也行,和甄大伯說了制炕要的黃土磚。 接下來幾日,甄家人包括甄大伯和甄大伯的四個兒子,加孫子小石頭一起,都去山腳下挖黃土制土磚,土磚做好后,要挑下下山,經過晾曬,之后才能使用。 甄大伯看慕清說的頭頭是道,也有些好奇,反正他家兒子多,且都大多都已成年,最小的也就只比甄二郎小兩歲,今年也已十三,干脆給自家也做了許多土磚。 村里不知道的,還以為慕清家要擴建房屋呢,畢竟甄博文和甄二郎都大了,馬上就要娶親,沒想到不是擴建房屋,而是制什么炕,聽說是從北方傳來的,是個冬季取暖的玩意兒,都好奇的來看。 慕清雖不需要付工錢給甄大伯他們,但伙食上,慕清是半點不虧待,不僅晚飯豐盛,中午也有一頓,頓頓都是干的,還有菌菇骨頭湯喝。 這讓甄大伯家來幫忙的幾個兒子心里都十分熨帖,回家紛紛和甄大伯娘說起來:“我聽說縣城里的大戶人家都是有午飯的,想不到二嬸居然還給我們準備了午飯和rou湯!” “對,飯還是干的,實打實的白米飯!” 他們這里是以種水稻為主,米飯是主食,但也不是家家戶戶都吃得起白米飯,多是在米中添加各種野菜、秋葵(大白菜)等物一起煮成稀飯來吃。 甄二郎這幾個堂兄弟都吃的分外滿足。 可惜他們人多,火炕一天就做好了。 慕清試了試,發現火炕根本燒不熱,或者說只有局部熱,且十分廢柴火。 沒辦法,只好又拆了重試。 第二次拆開的時候,慕清忽然想到,北方有種炕叫吊炕,就是在炕床的下面支撐幾根柱子,炕床是鏤空的,就像南方的木床一樣,真正炕洞的部分,反而只有一尺來高。 加上熱氣是往上走的,慕清看著與灶臺持平的火炕,心想是不是這炕洞太深了,要將炕洞填些起來。 說干就干。 慕清立即指揮甄二郎去挖黃土,挑回來填炕,將下面都抹平了,重新蓋上炕,繼續試。 她雖不是理科生,但基本的一些物理知識是知道,炕面一定要平,不平的話煙氣接觸炕面底面流動時的阻力就大,影響分煙和排煙速度。 結果還是不行,炕熱的慢,熱散的快。 慕清東看看西看看,又指揮甄二郎:“你給我把這煙筒口堵小一點看看?!?/br> 煙筒口堵上之后,繼續燒,如此反復試了有七/八次,才終于制成了她想要的炕。 她房間的炕制好之后,又去給甄二郎甄三郎甄四郎的房間和甄香草的房間砌了炕,甄二郎和甄香草房間的炕是連在一起的,也就是說,燒一個炕,兩邊都會熱,考慮到甄香草和甄香是女孩子,更加受不得凍,慕清將灶口放在甄香草那邊。 雖有了第一次經驗,但這個炕是兩個合一個,比前一個更難些,又試了許久,才將這兩個火炕砌好,之后又趕著將甄博文的炕床盤了出來。 慕清在現代是睡慣了一米八的大床,考慮到原身的大女兒甄香君過年回娘家可能要一起住,就給自己制了的炕是一米五的,甄二郎他們是三個人睡一個房間,加上甄三郎翻過年就十一了,也慢慢大了,慕清干脆將甄三郎房間的炕制成兩米的,甄香草房間的炕是一米八的。 又把屋頂的茅草給換成了今年的新茅草。 四條炕,總共花了慕清一貫錢,大多數都是用來給家里改善伙食用的。 盤炕的同時,灶臺也改造了一番,在縣城打了兩口鐵罐鑲嵌在灶臺兩鍋中間的兩頭,用以儲存熱水,灶臺墻壁上留了兩個腳洞,可以在陰雨天,將浸濕的布鞋放進去烤干。 在燒飯或燒菜的過程中,將兩個鐵罐里灌滿水,飯燒好后,水也熱了,正好用來洗臉泡腳。 這年頭鐵是違禁品,兩個鐵罐就花了她三百文錢,貴到飛起。 說到熱水,慕清儲存空間里倒是有兩個保溫杯,一個席瑞安的,一個她自己的,還有個燜燒杯,都是為了出門旅游時候置備的。 還有雨膠鞋,可惜都不能拿出來。 隨著天氣轉冷,她不可能總能在山上‘找’到獵物,更多的是去買豬rou回來燉。 這時候的豬rou因為沒有閹割,rousao味極其中,慕清吃了一口就再也受不了,買回來都是給家里幾個孩子吃,倒是他們吃的津津有味。 如此一來,她原本身上的四兩銀子,只剩下了三兩,就連那散碎的一貫錢也花了精光。 在慕家制炕成功后,甄大伯家也砌了幾個火炕,他家壯勞力多,又本身是泥瓦匠,速度比慕清家還要快一些。 這時都已經到了農歷十一月中,整個冬季已經來臨。 第63章 家里做炕,甄三郎也沒閑著。慕清交給他一個任務,就是剪羊毛。 他每天出去放羊,都要剪下一筐羊毛下來,這些羊從生下來就沒剪過毛,一只羊身上十幾斤毛。 不過剪羊毛也是有技巧的,會剪的人連著羊絨一起剪,不會剪的人就會只剪前面的毛。 剪完羊毛還要洗曬,這些都交給了甄香草在做。 甄香草拿了靠在門口的木頭澡盆子,往里面倒了水,又從廚房端了草木灰出來倒在盆里,將羊毛放進澡盆里仔細清洗。 慕清看到奇怪地問:“香草,怎么用草木灰在洗?皂角呢?” 草木灰里面含有碳酸鉀,可以去污,這點慕清是知道的,但草木灰去污能力有限,她平日里洗頭洗澡用的都是淘米水和皂角,她還以為古代人洗衣洗頭都用皂豆皂角呢。 這段時間甄香草被慕清養的膽子稍微大了一些,敢說話了,囁喏道:“阿娘,草木灰也可以洗,皂角……皂角快下市了?!?/br> 慕清恍然。 皂角因為產量小,在古代居然屬于富貴人家的奢侈品,甄家之所以有,是因為皂角果期為五到十二月,此時已經十月下旬,正是皂角快下市了,樹頭上的皂角都被采光賣給富貴人家,甄家只留有少量,還是特意給慕清留的。 在甄家,也就身體原主,甄博文,和幺子甄四郎可以這么奢侈的用皂角洗頭洗澡。 在冬季,通常他們一個月都不需要洗一次澡。 “這樣啊?!蹦角迦粲兴?。 她靠賣白砂糖掙了些錢,這些天頓頓有豬rou,每天早晚兩碗羊奶,甄香草原本蘆柴棒一樣干瘦的手腕上總算長了些rou,看著沒有那么觸目驚心,倒讓慕清生出些成就感。 至今還沒找到席瑞安,她在想,要不要再做點別的,比如手工皂什么的。 手工皂這玩意兒她前世還自己做過,倒也不難。 之前她在縣城里買了豬板油,回來煉成了豬油。 這個不難,她經常見慕爸爸慕mama煉制豬油,豬油渣可以用來炒大白菜,可以包餃子,特別香。 古代農家沒什么好吃的,她在煉豬油的時候,甄四郎他們幾個居然能盯著豬油渣都流出口水來。 豬油渣在古時候可算是難得的好東西了,并不能常吃到。 就像之前,慕清沒來的時候,甄家豬油只有蓋了陶缽底那么一點,只有在農忙的時候,能夠在菜粥里放上一點,其它時間和菜粥菜糊糊,都是不放油的。 慕清見甄四郎他們饞成這樣,給他們一人喂了一塊。 給甄四郎喂豬油渣不奇怪,因為每次有豬油渣,總是甄四郎的,但阿娘會給他們也吃豬油渣,真是讓甄三郎他們驚喜壞了。 尤其是在灶下燒火的甄香草,她是完全沒想到,阿娘會將這么香這么好吃的豬油渣喂給她一塊。 她小心翼翼的接過來含在嘴里,油渣的香味頓時充滿整個口腔。 慕清在煉油的時候,她一直在灶下偷偷的看著阿娘。 阿娘已經好久沒生氣了,沒有拿著柴火棍罵她和三妹是賠錢貨,她說不出來,好像……阿娘的眉頭不再常年的緊鎖著,鎖出深深的皺褶,唇角也不再常年的向下耷拉著,連唇角的紋路都淺了些,看著讓人不再害怕。 見阿娘疑惑的目光看過來,甄香草連忙垂下眼睫,不敢再看她。 阿娘的眼神已不再讓她恐懼,不知為何,她覺得現在阿娘的眼神就像這冬日里中午的陽光一樣,讓人感到溫暖和舒服。 慕清哪怕模仿原身的說話方式,也無法做到無時無刻都模仿另外一個人,在不說話沒其他事的時候,她就不自覺的變回了自己。 慕清第一世雖婚姻不幸福,但她本人的生活一直被調節的很瀟灑,第二世更是活的如在蜜罐之中,兩世的幸福生活不緊給了她強大獨立的靈魂,也讓她周身都散發著一股令人舒服的平和的氣息。 這是一種自然而然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并不是她刻意裝原身的刻薄就能掩蓋掉。 她本身不是刻薄的含有戾氣的人,即使她兇巴巴的,也給人溫暖的感覺。 慕清還不知道,她在甄香草面前又掉馬了,還叫了甄二郎過來,叫甄二郎也吃油渣。 甄二郎吞咽著口水:“阿、阿娘,你給三郎四郎吃吧?!?/br> 慕清夾起一塊就塞到他嘴里:“讓你吃就吃,哪兒那么多廢話?!彼指鹘o甄四郎甄三郎喂了一塊,朝灶下的甄香草問了一句:“香草,你還吃嗎?” 甄四郎有些不高興的鼓起臉,還想再嚎,被慕清一個冰冷的眼神給止住。 甄四郎已經知道,阿娘和過去的阿娘已經不同了,雖然她還是寵自己,但是她說他已經長大了,不再是小孩子,她雖然還是疼他,卻不會只疼他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