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臀部碗大的疤? 蘇宓秀氣的眉頭微挑, 這算是人的私事吧?寫這個干什么?再往下看居然詳細記載了人為何臀部有疤。卻是那人小時頑劣,追貓逗狗乃是常事, 鄰居家有惡犬,性甚烈, 他仗著犬帶項圈, 在狗繩之外一步的距離搖頭擺尾的挑釁。 然后惡犬掙斷了狗繩…… “噗?!?/br> 雖是記錄,言辭甚是平淡,但蘇宓還是在寥寥數語間看到了一名頑童被狗追得滿地跑的畫面, 心里甚樂,一路埋頭看了下去。 蘭玖一直斜倚門扉,抱胸站在門前, 修長的腿隨意交疊, 門前雙燈掩印下, 夜色中容顏依舊豐神俊朗, 蘭玖無言,靜靜看著里側的蘇宓,琉璃燈盞將她眼里的愉悅照得清清楚楚, 夜風拂過,一股暗香涌來。 蘭玖嗅了嗅,抬眼看去,卻是一旁小案上一盆茉莉開得正好,潔白嬌小,花香襲人。 小是小,但很認真呢。 蘇宓性子淡,更多的是隨遇而安,并沒有什么富貴心思,天天燕窩她吃得下,日日稀粥她也無怨,這樣的人,怎的突然想掙錢了?蘭玖不用細想也指她是為了自己,唔,看著蘇宓燈下剪影,蘭玖嘴角悄悄上揚。 小東西都開始努力了,朕也不能懈怠不是?轉身回了屋。 ………… 白日時,云墨只恨自己耳力太好,若非今晚云暖云青跑得快,自己是定不愿來當值的??粗噬稀靶纳袷幯钡娜肓思o家,云墨已準備好了耳塞,只等熄燈就將耳朵給堵了,然后就見蘇宓去了外間書房,皇上在門口站了片刻,又回了里屋? 云墨從屋頂飛身而下,無聲在窗前探頭探腦,唔,蘇姑娘在看書,皇上也在看書? 云墨默了默,這是什么情況? 仰頭看著天上明月,夜色已濃,除了池邊夏蟲偶爾輕鳴,偌大的紀家早已沒了半分聲音,都睡了,這兩位,不做羞羞的事情,各自看書了? 云墨糾結半響,最后無奈搖頭,飛身上屋頂盤腿而坐,搖頭心中自嘆。 戀人的世界真難懂……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夜色中并不知時辰幾何,云墨只看著蘭玖已是第三次起身去外間,每每都在門口無聲停住,神色一次比一次不愉,云墨癟嘴,您要讓蘇姑娘入睡,說話呀,這般悄無聲息,她都沒空瞅你一眼的。 心里悄悄腹誹風涼話呢,忽然心里一冷,抬眼就看到蘭玖站在院中,負手仰頭看著自己,院中并沒留燈,夜色彌漫,云墨只看到那個高大的人影,伸手,向自己勾了勾。 云墨:…… 吞了吞口水,從房頂跳了下來。 還沒說話呢,剛勁的拳風已臨臉龐,云墨一驚,快速閃身躲了過去,大駭,“皇上?!”這一拳若是挨實了,連都得腫了!蘭玖原地活動了一番筋骨,骨骼一陣霹靂響動,“長夜漫漫,來活動一番拳腳吧?!?/br> 云墨: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欲!求!不!滿!找我發泄來了! 只可惜蘭玖絲毫不給云墨反駁的機會,拳至腿也至,云墨只得迎戰,挨了打就嗷嗷叫,一點兒也不怕深夜擾民。 蘇姑娘你快出來看,這人在遷怒遷怒遷怒! 只可惜,云墨和蘇宓并未心有靈通,直到他滿身汗被揍癱軟在地上時,那間明亮小屋一點動靜都沒有。蘭玖發泄一通,心情終于爽朗了,整了整衣衫,邁步向外間書房而去,幾步的距離,微喘的呼吸已經平靜。 蘇宓忽覺眼前一片陰影,抬頭,就看到了蘭玖靜靜站在桌前看著自己,唇微抿。 蘇宓心里一怔,下意識看向對面的西洋大眾,竟已丑時過半,已經這么晚了?又仰頭看著蘭玖,快速道:“你怎么還不睡?再有兩個時辰你就該早朝了!” 蘭玖幽幽道:“我在等你?!?/br> 語氣有些難辨,蘇宓起身,走至他的身前,小心道:“你是不是生氣啦?” 蘇宓從來都是早睡早起的好娃娃,第一次熬夜,眸色依舊明亮,只暗暗布了幾條血絲,蘭玖伸手虛虛拂過她的雙眸,溫聲道:“我知你是為了我,我怎會怪你?”不用明說他就能明白自己為何這般做,這種感覺,好甜。 蘇宓親昵挽著蘭玖溫熱的手臂。 “我會掙好多好多的錢,將來不管是國難亦是人禍,都不會讓你少錢使的!” 小姑娘語氣雀躍,琉璃燈盞淺印的眸色明亮無人可及。蘭玖也笑了,“好,那我等著你來養我?!碧K宓重重點頭應諾,蘭玖又道:“錢要掙,身子更要緊,睡了吧?”蘇宓難得起勁做一件事,現在正是興致最高的時候。 卻又聽得蘭玖聲音微沉,敦厚低沉。 “我很心疼,聽話好不好,恩?” 這一聲“恩”,語調淺淺尾音悠長,明明那樣淡,卻讓蘇宓心酥的都快麻了,癡癡地看著蘭玖,傻乎乎的由他拉著向外走。及至走到廊下時,正巧看到云墨一瘸一拐的路過,蘇宓扯了扯蘭玖的衣袖,指著云墨,“他怎么了?” 蘭玖看了一眼,神色微詫,道:“不知道,可能是他長夜無聊,四處晃蕩摔了一跤?” “啪嘰!” 被蘭玖的“不要臉”深深傷害的云墨腳步一滑,用臉親吻了大地,蘇宓抿唇不忍看,這聲音聽著都疼。云墨默默收拾好心情,正要爬起來,居然又聽到蘭玖不好意思道:“他年紀輕,還有些不穩重,讓你見笑了?!?/br> 云墨手一滑,又摔了回去。 可以以下犯上嗎?真的好想。 ………… 蘇宓昨晚雖然被蘭玖拖上了床,但無奈心思翻涌,一直想著重現淡描青花的事情,翻來覆去許久才算睡了過去,再起時,天已大亮,問了春蘭,已是辰時末,連早膳的時辰都給睡過去了。 起得晚,但實際并未睡多久,但蘇宓仍覺精神飽滿,快速洗漱過后用了早膳,就奔向了老夫人的正院,誰直去得不巧,老夫人正在停下面婆子們回事,倒是在耳房看見了正無聊坐在椅子上搖腿玩的紀玉影。 紀玉影看到蘇宓就眼睛一亮,笑著迎了上去,“你舍得出來了?”蘇宓不解,一邊同她一起坐上軟塌,一邊道:“我就昨日有些事,你都用上“舍得”二字了”紀玉影點頭,“昨兒我就想去找你的,結果被祖母攔了,說你在忙?!?/br> “你在忙什么呀?” 蘇宓:“忙掙錢?!?/br> 紀玉影眨了眨眼睛,“你缺錢使?” 不應該呀? 蘇宓正要回答,卻見紀玉影小心從袖里掏出了一個鼓囊囊的小荷包,遞給蘇宓,道:“這是二十兩銀子,你若是缺錢,就拿去用吧?!碧K宓一時無言,紀玉影又道:“我攢了幾年呢,只有這么多了?!?/br> 堂堂紀家嫡出小姐,攢了幾十年才二十兩? 蘇宓失笑將荷包還給了小可憐紀玉影,“用不著你的,若需要你幫忙,我會開口的?!?/br> 紀玉影本想再說,忽然想到這是蘇宓誒,皇上放在心尖尖上的蘇宓,她就算缺錢,也不會缺這二十兩銀子才是!想到這,有些訕然,自己好像丟人了,不好意思的把荷包給收了回去,又聽得蘇宓道:“你愿意幫我,我很感激,只要有這一份心我就很開心了?!?/br> 語氣溫婉,笑容和熙,紀玉影心里那點小小的尷尬瞬間消失無影,高興的應了一聲。又興沖沖的跟蘇宓道:“你可不知,你是大名人了,昨兒到今天,好幾個人給我下帖子呢,都拐彎抹角的問能不能讓你也一起去?!?/br> 現在可沒人敢給蘇宓下帖子,林家倒是下了帖子了,恩,然后后宮就散了。但蘇宓實在低調,回京也快兩個月了,出門次數寥寥無幾,更從未去別人家做客過,都好奇,都想知道這蘇宓是何方神圣。 不敢叨擾蘇宓,就把心思打到紀玉影身上了。 紀玉影道:“你放心,我都推了,我跟她們都不熟,不會去的?!?/br> 再道:“倒是有幾個手帕交,她們倒沒說請我做客或來家里做客,只是有一個問題,想要我轉達,問一問你?!?/br> 蘇宓:“什么問題?” 紀玉影壞笑地看著蘇宓,挑眉賊兮兮道:“問你是怎么把咱們陛下攥在手心的,可是有什么秘訣,才讓咱們陛下這般死心塌地!” 這哪里是旁人的問題,分明是紀玉影借著這由頭打趣自己呢!蘇宓也不與她爭辯,直接上手去撓她的癢癢。 “看我怎么收拾你!” 寧嬤嬤還沒進門就聽得兩個丫頭在尖叫,還以為是吵嘴了,忙進去一瞧,得,兩個都滾在塌上了,衣裳散亂,簪子都掉了,失笑搖頭,“快別鬧了,老夫人那邊忙完了?!眱扇诉@才起身,互相伸手幫對方整理散亂的衣裳發髻。 兩人相攜到了老夫人正屋,蘇宓親昵的坐在老夫人旁邊,挽著她的手臂,道:“老夫人,我不明白?!?/br> “您昨天送來的那些資料,怎么把別人從小到大的生平都列出來了?” 是了,昨天的資料,蘇宓看了接近兩個時辰,第一人還沒看完,那根本就不叫資料,那叫旁人的生平,事無巨細,從小說到中年,甚至平日喜好都記得清清楚楚,蘇宓現在還記得那李旺男嗜辣,獨愛川省的麻辣湯。 老夫人并沒回答蘇宓的問題,而是握著她的手,反問道:“你覺得,李旺男是怎樣的人?” 李旺男是怎樣的人?蘇宓快速去回想他的生平,整理了一番才斟酌道:“幼時頑劣,青年嫉惡如仇,現如今人已中年,倒是沉穩了?!闭A苏Q劬?,又補充道:“但人還堅信良善,看到不平之事,仍會直言?!?/br> 蘇宓記得,昨晚自己看到,那人因撞破了一個拐子,直言給道了出來,孩子是得救了,但那人卻遭了報復,雖沒丟命,但被人套麻袋打了一頓。 老夫人再問:“那你覺得,他是否可用,是否可信任?” 蘇宓點頭。 “可以?!?/br> 毫不猶豫。 老夫人笑了,輕聲道:“這就是列舉生平的好處了,你問我,他是好人嗎,我可以回答你,但你是否會真心信任?旁人說再多都無用,得你自己看了才能清楚?!痹俚溃骸叭羰菚r間緊,我甚至可以口述給你聽,簡略明了?!?/br> “但他們從家鄉趕往京城,路程有遠有近,全部聚集,還得十多天呢?!?/br> “時間足夠,你就慢慢看,自己用心去看,根據他們的行事作風來決定該重用哪些人?!?/br> 老夫人這番話倒叫蘇宓怔住了,雖然當年坐上了皇貴妃的位置,但從未管理過內務,而自己的宮女太監也不需要蘇宓cao心,都是蘭玖配的,他們各司其職,完全不必蘇宓插手,蘇宓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光是看人都有這么多的學問。 老夫人愛憐的看著蘇宓,看著這個軟乎乎的小姑娘,以后你還要掌管皇宮內務,借著這事就可以開始學了。 溫聲道:“你用心看,不著急,有什么問題來問我便可,也告誡你一句,那些人,確實是你娘的忠仆,你可以心存感激,他們也當得起你的感激,但是?!鳖D了頓,嚴肅的看著蘇宓,道:“感激可以有,但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br> 蘇宓:“自己的身份?” “對?!?/br> 老夫人點頭,渾濁的眼是歲月沉淀的智慧,“再感激,也不要忘了自己是主子的身份,人善被人欺,這五個字,對任何人都適用?!?/br> 紀玉影幽幽道:“沒錯,你看我就知道了?!?/br> 老夫人失笑的把癟嘴的紀玉影抱進了懷里,“沒事,祖母教你管家,以后無人敢欺你!” “恩!” 紀玉影高興點頭。 ………… 聽了老夫人的話,蘇宓一路若有所思的回到了流芳院,既要感激也不能忘了身份,這中間的度,該如何拿捏呢?在桌前坐了許久,心里才有了一個大概的章程,暫且先放在一邊,繼續拿起資料細看。 及至春蘭來叫用午膳的時候,蘇宓才抬頭,揉了揉有些泛酸的脖子,瞇著眼看向窗外高照的艷陽,雙眼都是酸脹。用過午膳過后,蘇宓沒有回外書房,而是在院閑走一番,消了食,然后準備回房午休。 激動過后,身子疲乏倒是明顯了。 誰知還沒轉身回石梯,大門便跨進了一襲紅裳,蘇宓回頭看去,正是紀寧,他手里捧著一個四方的黑盒,蘇宓直言詢問,“你拿的什么?”紀寧不答,抬腳上了石梯,蘇宓忙跟上了他的緋紅衣袍。 紀寧將盒子放在桌上,打開。 蘇宓探頭去看。 “嘶!” 驚得倒吸一口涼氣,不可置信地伸手去翻了翻,居然滿箱都是銀票,而且全是一千兩的銀票,這滿滿一箱,幾十萬兩是跑不了的,蘇宓瞪著安靜的紀寧,“你打/劫票樓了?” 紀寧:“……” “你忘記蘇家了?” “這是蘇家的現銀,四十二萬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