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不僅僅是她的孩子,還有這一村的孩子,難道以后都要過種田娶媳婦,娶媳婦生娃,生了娃繼續種田的循環嗎? 教育,不是為了強迫他們放棄原來的想法,只是讓他們明白,他們不止有一個可能…… 于是思前想后的單靜秋也不打算在想,便這么直愣愣地站在了林耀北的面前:“四叔,咱們村開個小學吧!” “你說啥?”林耀北幾乎以為他的耳朵出了錯。 這是個什么回事!這前兩年鬧事十里八鄉唯一一個大崗村小學已經關門大吉了,非要孩子去讀書只能跑縣城里,且不說路上來不及的事,這人家也不收??! 結果他這侄媳婦還根本不想著把他孩子送縣城的事,她就非要在村里開小學,這,這圖啥??? 更別說孩子讀書干啥,還不都要回來種田的,聽說城里要給村里搞什么掃盲班,上上那個不就得了嗎? 深思熟慮后,林耀北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 單靜秋試圖說服他:“隊長,你看我們家建黨,他初中讀出來,多好找工作??!總比成天種地好吧?”她自認舉的例子又近又貼合實際:“你看分配好工作,人家吃商品糧,以后在城里買房,頂頂的有出息!” 然而這話完全說服不了林耀北,他又是堅定地一搖頭,一看就知道侄媳婦不懂規矩,他點了點她:“你不懂,你們供一個建黨出來你花了不少錢吧?咱們家家那么多孩子,誰家花得起?” 這沒見識的侄媳婦,一個半大小子送去讀書,讀個半年一年的,幫不了家里,要往上讀就得跑縣城里,還要貼口糧!讀讀讀,讀窮家里。 單靜秋已經有點不耐煩:“咱們村里抽個知青做老師,舊倉庫弄個,課本廢品站去尋思一下,就是孩子送到倉庫里,這么簡單的事,您別尋思那么多!” 林耀北這倒是被她說得一愣,突然發現這事好像確實有了些搞頭! 是啊,反正現在那幾個六七歲的孩子也幫不了家里,每天去倉庫里省家里多cao心!多省事??!不然成天去霍霍田里水溝里的小玩意,糟蹋東西! 看他沉思半天,以為他是不情愿,糾結之下單靜秋還是拿出了殺手锏。 回憶起曾經看過電視劇彪悍的模樣,皺住眉頭,聲音冷漠,她面容冷峻:“隊長,我兒子女兒要讀書,我可不能讓他們跑縣城,我個沒丈夫的寡婦,要是害我兒子女兒出點啥事,我就讓別人都過不去!” 想想話好像有點重,她趕緊找補一番:“當然,讓我兒子女兒順順當當的,我也就安安穩穩的,您說對嗎?”擠出了一個溫柔的微笑。 林耀北看著眼前突然變臉的侄媳婦,真不知道自家二哥天天是在家過的什么日子。 還有天理了嗎?居然敢威脅小叔!可要是整治她又下了林家的面子!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他才不會承認他是怕了她的“石拳頭”! 于是悶悶地應了聲是,就這么看著達成目的的單靜秋遠遠地就這么走了。 他在心里暗罵,潑婦,沒文化的潑婦! 面上卻半點不敢吱聲,得,還能怎辦?辦小學唄!還得說是自己的主意! 這大隊長,真沒意思! 第19章 我!潑婦!職業噴子?。ㄊ唬?/br> 當成為大同村中令人聞風喪膽的潑婦之后,單靜秋時常質問自己,是什么讓自己走到了這一步。 百思不得其解之后,只能將這一切歸功于命運…… 明明一開始,目標只是一個溫柔的好mama啊…… 事情是這樣的,繼那日單靜秋大逆不道的威逼自家小叔林耀北在村子里開辦小學之后,林耀北同村子幾個干部尋思了一番,決定開啟轟轟烈烈的辦學事業。 表面上都很是贊同的他們在心里的想法當然是南轅北轍的。 林耀北自然是走投無路的茫然選擇,畢竟識時務者為俊杰,他還是屈服于蠻橫的武力威脅,辦學校就辦學校嘛!反正找不到學生那潑婦就知道錯了。 老謀深算孫軍雄則不同,他心底的小算盤已經繞了一萬個圈,他尋思著這不就是明擺著多了個不用上工還能得工分的職位嗎?主意林耀北出,便宜他孫俊雄賺定了! 至于耿直得沒心眼的李同知就沒想那么多了,在他看來開小學什么的就是異想天開,不過這隊長想霍霍東西不管他事,最好是把人都得罪了個遍,就能換個人當家了! 即使是各有謀算,這小學還是轟轟烈烈地開起了工。 說是轟轟烈烈,其實一點也不復雜,無非是征用了村頭的另外個大倉庫,稍微收拾收拾,至于桌椅什么的,之前的廢家具和拆家留的大方梁什么的補補釘釘就成,一個村子也要不了那么大小學。 反倒是到了招老師這一當口,倒是鬧出了啼笑皆非的一檔子事。 建小學這事情一落地,村子里沒有半點秘密,沒一會就靠口耳相傳的力量人人皆知了。 可這回不僅是村里的人躁動起來了,就連那些個知青都急了起來,畢竟他們真真切切干了農活之后,就連之前想著幫助貧苦老百姓的李春福都幾乎想裝病逃避勞動了。 尤其是他們勞動的點旁邊還有個力拔山河兮的單靜秋,六個人還沒人一個干的多,每次點工分的時候頭都抬不起來,哪怕想和村長爭一爭能否多給幾個工分,都在對方堪稱驚人的勞動果實面前低下了驕傲的頭顱。 于是就有這么幾個,偷偷的和村子里的人勾上了,什么看不上村里的姑娘男人這下全不是問題了,只有徹頭徹尾的苦過了,才會發覺,原來啊,這日子真沒那么好過! 尤其是哭著喊著發信拍電報回去得到家人無奈的安撫,知道歸家之路遙遙無期的他們現在更是如同落水的人,恨不得能抓住每一根浮木。 在很多人看來,以前聽說過的別村的老師,那就是一個好飯碗,雖說不能上城里戶口,也沒有商品糧,但是縣上會發點補助、村上學生也會給點,日子一點也不難過。 現在自己村子要開學校了,那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 看來自家孩子有機會了。 當然,這時候他們并沒有想過要讓自己的孩子去上學,拜托農村半大小子就是一個勞動力了,哪有讓勞動力回去坐著讀書的? 什么,你說讀書以后賺錢多? 呵呵,他們只會揮揮手叫你滾遠點。 要知道,農村生娃像下崽子一樣,一家里沒有兩三個孩子都不正常,年齡基本還是要差上個幾歲,基本都是大的隨便帶,小的大的帶……如此循環,把自家大孩子送去讀書,那小的那個總不能丟田里過吧? 而且送去讀書總是要給點學費錢,這些年景不好,哪家哪戶存的下錢?有這點錢送孩子去讀書還不如給孩子攢了做嫁妝什么的。 于是新鮮落地的大同小學才剛開班就面臨了兩個急需解決的巨大問題—— 想要當老師的太多,想做學生的太少。 前面的問題很快得到了解決。 孫軍雄美滋滋地收了第五個上門來送禮的人禮物,一溜的糧食,好點的還能貼兩塊布,這些都是農村的硬通貨,走遍天下都不怕。 他妻子有些擔憂,捅了捅他便問:“阿雄,你收那么多……不行的吧?”前兩天丈夫讓她偷摸摸透露出招老師的風聲,便有人上道的上門問了,可是一家也就算了,這五家都收了,讓吳春婷有點憂心,畢竟在她看來收了人家的禮等同答應了幫人家辦事,可這怎么看,小學老師也不可能有五個吧,這收了這么多…… “你這就不懂了!”孫軍雄得意了,畢竟在他自己看來他還是頗有些小成算,“你記得剛剛來的每個人我怎么和他說的嗎?”便意味深長地笑著停住了話。 吳春婷琢磨回想著自家丈夫的一言一行,一點點地復述了起來。 自家丈夫先是一句:“哎呀,咱們這么多年交情了,你孩子多好,我知道?!北氵@么一卡,一皺眉,咬著牙:“老兄弟,我是肯定幫你同隊長提,可是……這些也不是我能做主的!” 對方一聽便是把東西往床上一丟,拔腿就跑,只留下話:“沒事!我知道你肯定會幫忙用力,這能不能成我不強求,拜托兄弟了!”一溜煙跑得不見蹤影。 吳春婷明白了丈夫的意思,他這是根本沒給人一個保證,可這樣真行嗎?看著丈夫嘚瑟的樣子,只得先把滿心的質疑疑惑又丟回了心底。 可事情往往總是往最不希望的方向發展。 這日下午,上著工的吳春婷受自家丈夫照顧,分到的地塊旁日頭不大,還有可以躲避的樹,氣喘吁吁地她突然聽到不遠處不知是哪家的毛孩子撲騰跳著,喊著些什么大聲地跑著。 看那一身泥,臟的!不知道是哪家媳婦怎么不會收拾孩子。 于是看著那家孩子跑著跳著越來越近,眉頭下意識一抽,是最皮的狗蛋! 真不知道這皮孩子又在鬧什么,是又偷偷把別人家孩子絆倒掉糞坑了,還是偷偷把人衣服偷跑了讓人光身子從水池子里跑出來…… 看到他就煩得頭疼。 只聽他的聲音越來越近,可說的那些內容卻讓吳春婷聽著頭疼欲裂。 “哇!隊長從城里帶老師來咯,兇巴巴的城里老師來咯,以后要打手板心咯……” 這聲音還沒絕,這一個個毛頭孩子又這么奔騰地跑了過去,絡繹不絕,好像在表演什么繞村尖叫項目一樣。 一個字一個字砸到了吳春婷的腦門上。 老師?城里來的? 也許是日頭太晃人,她看著遠處似乎是被晃了神暈乎乎地晃了晃。 原本在旁邊收拾田地的李翠花趕忙竄了過來扶住了她,一邊帶著她往樹蔭下送,一邊嘴里關懷的念叨著:“哎哎哎,老姐妹沒事吧,是不是日頭太艷給熱著了?”可眼里是不容錯辨的好奇。 原本一口郁氣憋在心里恨不得馬上傾吐的吳春婷現在馬上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她還不知道,要是給李翠花說了,都不用說下午,沒準明天她嫁去隔壁村的女兒都得回來問! 可憋不住的就是滿心愁,這狗蛋的意思明明白白,隊長從縣城里帶回來一個老師,那可就壞了菜! 要是說選了別人,自家老頭好歹還能糊弄著說過去,可……這一下從縣城里帶個,人家不直接覺得他們玩人嗎? 當然吳春婷也知道有解決的辦法,那就是老老實實把東西給退了,可其中的一半昨個女兒來探望他們老兩口時直接讓他們帶回去了,這下只能賠錢封口了! 無緣無故要少錢,讓不算小氣的吳春婷都快氣壞了。 當然,這頭的孫軍雄更是氣得差點維護不住笑容。 眼前的林耀北正拉著自己從縣城里特批來的建學名額和小學老師嘚瑟的吹噓著,稱自己是多么艱難同領導溝通,讓他們意識到自家村子上進的心,學習先進農業的心,要改變文盲,學習領導語錄,從娃娃抓起,申請到了這么優秀的老師…… 聽著他嘴巴一張一合說個不停的驕傲樣子,孫軍雄恨不得跳上去把他嘴巴縫上,要他努力!要他幫忙!好好呆著自己都能擺平! 可這下,該怎么辦呢? 第20章 我!潑婦!職業噴子?。ㄊ?/br> 孫軍雄面臨了人生危機暫且留作后話,此刻成為村中一顆星的正是林耀北從縣城里帶回的“老師”,一位二十歲的青年,高中畢業,在縣城里可算得上數一數二,長得眉清目秀還帶副眼鏡的模樣,在十里八鄉可以直接挑戰村花的地位了,畢竟一白遮百丑,還有點子書卷氣的人那可叫一個難找。 大同村里家家戶戶都傳遍了這人的名字背景,說得頭頭是道,要生生把他從腳后跟到頭發絲都點評個遍才能心滿意足的停下說不住的嘴。 這位新鮮出爐的老師叫張慶余,這名字的含義村里的老大媽就先一拍腿,好名字,別的不懂年年有余她們這些不識字的粗老娘們也懂,這不就是有余財的意思嗎?名字就給人偷偷地加了十分,偶爾誰提起那嘚瑟的樣子,不知情的路人都以為名字是她們取的。 聽說家里是縣城機械廠的老員工,爹媽都是吃商品糧的鐵飯碗,還有個哥哥聽說去當兵了,這肯定是根正苗紅了,沒半點能挑剔的! 家庭沒負擔,以后能頂爹媽的崗,機械廠還分房子,這有房有工的,誰又會看不上呢? 這些最喜歡找個人家聚著嘮嗑的老婦女們,此時啊有志一同的把這新來的張慶余老師當做未來的準女婿目標,這也是他們最擅長的能力,就用嘴巴叨叨幾句,就能把人七大姑八大姨全家叨叨出來,甚至還能憑空把人的房產、養老、工作什么都給你分的清清楚楚。 而張慶宇帶來的不只是大同村茶余飯后的新話題,他對單靜秋而言,帶來的是一個明明白白的消息——可以讓孩子上學了。 單靜秋一直認為自己沒有什么大報復,哪怕在曾經屬于自己的年代,她每天想的也只有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典型的小白領的歲月靜好,任什么國家大事變換,她自己過得好就可以了。 可當來到特殊的年代里,卻似乎有了和上一個世界截然不同的體驗。 做了一輩子mama,在看別人的孩子深情都不禁有點慈愛,哪怕是一見到她就哇啦啦喊著跑走的狗蛋。 也許眉目之間靈動,也許機靈可愛,也許為了家庭愿意犧牲自己,但是就像他們的父母一樣,更多的人也許會被束縛在這片土地。 單靜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過多管閑事,太過婆婆mama,可是不知怎地,如果讓她這么眼見著這一村的孩子不讀書,最多識幾個字,便這么勞作成長,又有很多女孩,由于家庭的困難,可能在村莊里沒個十六就定了親,然后就這么嫁了人,cao持著另一個家庭…… 她想,比起在當初自己沒有能力時,只能默默在鍵盤吶喊,如果此刻能切實的幫助到別人,那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