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他覺得這事是自家媳婦和丈母娘不對,這成親都六七年了,再計較聘禮,實在是說不過去。 “大哥,話不能這么說,她們帶著孩子住在娘家也不是辦法,有什么事情接回來再說,現在不是賭氣的時候?!崩隙捹F田瞟了瞟南房緊閉的房門,心里很是不悅,要不是老三火上澆油,事情怎么可能到了這步田地,他都聽說了,是老三吼著讓她們滾的! 真是占了便宜還賣乖。 他媳婦的聘禮不但比別人多,而且還沒有一點嫁妝帶過來,還不能讓別人說幾句了? “你們什么都不要說了,去把她們接回來,我們都同意了的事情,沒必要鬧成這樣?!笔捵诤Uf著,面無表情地起身進了屋,他覺得他吃點苦沒關系,只要兒子們能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就行。 吃完飯,蕭福田和蕭貴田便去了丈母娘家接媳婦和孩子。 孟氏則帶著麥穗和蕭蕓娘去了海邊,幫他們清理漁網。 濕漉漉的漁網像晾衣裳一樣地被伸展開來,網上掛滿了海菜和小魚小蝦,每次出海歸來,漁網是必須要清理的,若是有被礁石劃破的地方,則需要用木梭子織補一下,否則,下次出海的時候,魚會從破洞里溜掉的。 時值三月。 海風乍暖還寒。 麥穗身上的衣衫有些單薄,冰涼的海風鉆進衣領里,凍得她直打哆嗦,但見孟氏和蕭蕓娘手腳麻利地清理著漁網上的雜物,便也學著她們的動作,飛快地跟在她們后面清理著漁網,好在漁網沒有破損的地方,很快就清理完畢,然后掛在自家的漁船上晾曬。 沙灘上有不少被遺棄的小雜魚,雜七雜八地散在地上。 村里人嫌棄太小,不屑去撿,任憑成群的海鳥翱翔過來啄食。 麥穗看著很是不舍,趁孟氏和蕭蕓娘坐在漁船上休息的工夫,提著竹籃去撿那些小魚,不一會兒,竟然也撿了小半筐,這讓麥穗感到很是興奮。 “三嫂,這些小魚太小了,你撿它們干嗎?”蕭蕓娘不屑道,“去頭去尾的麻煩不說,做湯太腥,油炸著吃又太費油?!?/br> “這些小魚曬得半干了以后,在鍋里少擦點油炒炒吃,很香的?!丙溗胄Φ?,她以前吃過這種小干魚,淋點油放在鍋里炒一下,金黃焦脆的,那味道還是不錯的。 “你說的那是山里人的吃法?!泵鲜峡闯鲞@個媳婦是個勤快的,欣慰道,“咱們這里靠海近,喜歡吃鮮魚,反而吃不慣曬干了的這種小魚?!?/br> “那我拿回去曬干,想吃的時候,咱們再做?!丙溗胼笭?。 “隨你?!泵鲜闲Φ?。 麥穗回到家,便饒有興趣地動手收拾那些小魚,清洗干凈以后再去頭去尾,然后又用針線把這些拇指大小的各色小雜魚整齊地串了起來,掛在屋檐下晾曬。 吃晚飯的時候,去接媳婦的兄弟倆還沒有回來。 炕上少了這兩家人,顯得空曠了不少。 “媳婦,明天是你們回門的日子,娘把禮物都給你準備好了,你看還需要帶什么,就盡管說?!泵鲜险f著,看了蕭景田一眼,說道,“景田,你胳膊好些了沒有,若是還疼,我就讓蕓娘替你們拿著那些東西送過去?!?/br> “我不去?!笔捑疤锩鏌o表情道。 “那怎么能行?”孟氏不悅道,“成親三日回門是應有的禮數,你是麥家的女婿,你怎么能不去?” “得去?!笔捵诤2蝗葜靡傻?。 蕭景田起身就走。 “都是些不省心的東西?!笔捵诤G弥谎?,氣惱道,“這一個一個的,是成心想把我氣死是不是?” “爹,娘,明天我們不用回去了?!丙溗朊Φ?,“我是住在大伯家,他們也都忙,我不想再回去打擾他們,而且,我可能以后也不會再回去了?!?/br> 麥三全說,讓她不要動不動就往娘家跑。 她又何必自討沒趣。 “媳婦,你到底是年輕了些?!泵鲜下勓?,心里頓時明白了幾分,語重心長地說道,“咱們不去,是咱們失了禮數,你大伯若是不招待咱們,那是他們的不是,無論如何,你們明天得回去走一趟,把娘準備的回門禮送回去,我們蕭家是正兒八經地聘媳婦,禮數不能少,就讓蕓娘陪你走一趟吧!” “好?!丙溗胫坏命c頭答應,就當是給蕭家撐撐門面吧! 第7章 回門 姑嫂倆一大早便去了麥家洼。 不想,麥家卻鎖著門。 隔壁二牛娘說,麥三全一家天不亮就出門了,她也不知道他們去哪里了。 “三嫂,看來你娘家人是躲出去了?!笔捠|娘冷笑道,“早知道就不來了,白跑一趟?!闭f著,大踏步地出了胡同,揚長而去。 “麥穗,你今天回門,按理說他們應該在家的?!倍D镆娛捠|娘一臉不高興地走了,同情地看了看麥穗,又掂著小腳趴在大門上往里張望了一番,說道,“家門也上鎖了,怕是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了,要不,你去我們家里坐坐,等等看?!?/br> “不了嬸子,那我回了?!笨磥泶蟛钦娴哪盟斃圪樋茨?! 奇怪,難道這些年原來的麥穗盡心盡力地幫他干那些活,他都忘記了嗎? 真是白眼狼。 “穗兒,你跟嬸子說實話,你男人對你好嗎?”二牛娘嘆了一聲,拉過麥穗的手,悄聲問道,“他沒有為難你吧?” 蕭景田當過土匪這件事情,在麥家洼不是什么秘密。 二牛娘自然也知道。 “挺好的?!丙溗胄Φ?,“他們家的人對我都挺好的?!?/br> 二牛娘繼續嘆氣。 她看著麥穗長大,知道這孩子打小有什么苦楚都是往自個肚子里咽,從來不肯對外人訴苦,如今,麥三全兩口子昧著良心把她嫁給了那個土匪男人,哪里會有什么好日子過? 麥穗再次望了望那扇緊閉的大門,聳聳肩,很是從容地跟二牛娘道別,算了,原本她就不應該回來。 到了村口。 卻見一個身穿青衫的年輕人探頭探腦地從樹后迎上前來,急切地問道:“穗兒,你還好嗎?” “不好?!丙溗肟戳怂谎?,馬上在記憶中找到他,知道他就是那個青梅竹馬的吳三郎,沒打算搭理他,自顧自地往前走。 說好了一起走的。 他卻爽約了。 縱然他有一萬個理由,也是不可饒恕的。 “穗兒,你誤會我了,那天我不是故意不去的,而是我娘不知道從哪里聽到了風聲,硬是把我關在家里了?!眳侨蓴r在她面前,解釋道,“你相信我,我對你是真心的?!?/br> 他看上去比記憶中消瘦了許多,原本得體的衣衫也變得松松垮垮的,讓人覺得他的確是為情所傷。 “相信又怎么樣?不相信又怎么樣?”麥穗不屑道,“如今我都成親了,你說這些,有什么用?” 的確沒有用??! 以前麥穗沒出嫁的時候,兩人都沒能在一起,何況是現在,再說了,她也不是原來那個麥穗??! “穗兒,我這就帶你走?!闭f著,吳三郎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信誓旦旦道,“咱們走得遠遠地,到一個誰也不認識咱們的地方去討生活?!?/br> “吳三郎,請你自重?!丙溗電^力地掙脫開他的手,冷聲道,“如今我都是成親的人了,咱們再也不可能了,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最恨這種男人了,該出手的時候不出手,不該出手的時候,又跑出來瞎摻和。 跟蕭大叔不是差了一個檔次。 “穗兒,蕭景田是土匪,你遲早會被他害死的?!眳侨珊掼F不成鋼地說道,“你也不想想,他在外面闖蕩了十年,為什么突然悄無聲息地回了村,肯定是背了不少人命官司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才回來的,自古邪不壓正,他遲早會被朝廷通緝的,到時候蕭家的人還有你,都會被人連累的?!?/br> 不遠處,有人停住腳步,指指點點地朝他們看。 “這是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丙溗雽嵲诓辉敢饴犓樗槟?,一把推開他,頭也不回地朝前走。 什么亂七八糟的。 他是算命先生嗎? 吳三郎站在那里,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背影一點一點地消失,才悻悻地回了家。 “三郎,你剛才去哪里了?”許氏端著木盆正在喂雞,她養了好多五顏六色的雞。 吳三郎聞言,氣不打一處來,轉身就進了自己屋。 要不是他娘攪黃了他跟麥穗的事,麥穗也不至于嫁給那個土匪。 都怪他娘。 “三郎,如今麥穗已經嫁人了,你就死了這條心吧!”許氏并不在意兒子的態度,不冷不熱地說道,“不管怎么說,你都是讀書人,將來是要考功名光宗耀祖的,哪能為了那么一個女人斷送了前程,娘這么做是為了你好?!?/br> 吳三郎不說話,只是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許氏神色從容地繼續喂雞。 那個麥穗無父無母,只不過是寄養在別人家的孤女,身份如此卑微,怎么能配上她前程似錦的兒子? 蕭景田正坐在院子里的棗樹下汗流浹背地劈柴,見麥穗推門進來,扭頭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熱地說道:“做飯吧!” “娘和蕓娘呢?”麥穗問道。 “不知道?!笔捑疤锊亮瞬聊樕系暮?,面無表情地說道,“既然她們都不在,你做兩個人的飯就好?!?/br> “好?!丙溗霊?,進了灶間把早上的剩下的五個油面野菜包子放進鍋里,蓋好鍋蓋,抱了些柴開始燒火,蕭景田依然在劈柴,他寬厚結實的背影揮動著手里的斧頭,輕松自如地劈著柴火,墻角已經整整齊齊地碼了一堆劈好的柴,粗細長短一致。 看得出,他是個做事很是認真仔細的男人。 這樣的男人就算是土匪,也會是仗義行俠的土匪吧? 道聽途說的傳言,果然不可信。 麥穗望著他結實寬厚的背影,心情復雜地想。 兩人頭一次單獨吃飯。 麥穗咬著碗里的包子,感受著他身上陌生的男人氣息,感到有些別扭,她甚至有些恍惚,她這是在做夢還是真的已經嫁給了他…… 蕭景田似乎并沒有看出她的不安,盤腿坐在炕上,不急不徐地吃著碗里的野菜包子,他的吃相很優雅,雖然吞咽得很快,卻并沒有讓人感到狼吞虎咽,窗外樹枝映進來的暗影斜斜地晃在他的臉上,半掩半顯地模糊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深邃幽暗起來。 麥穗不好意思再看他,只是低頭吃飯,這樣的男人,又在外面闖蕩了十年,若說他身上沒有故事,她是不信的。 吃完飯,蕭景田穿鞋下了炕,一聲不吭地回了南房。 麥穗也忙放下碗筷,收拾好灶房,便挎著竹籃出了門。 她想去海邊碰碰運氣,看能不能再撿點小魚小蝦什么的打打牙祭,像她這樣的吃貨,雖然現在如愿吃上了綠色食品,但沒有點零食傍身,也會覺得生活了無生趣的。 可惜漁船還沒有靠岸。 沙灘上空蕩蕩地,什么也沒有。 幾個小孩子在淺水里歡快地玩耍嬉戲,些許的雞鴨晃晃悠悠地在岸堤邊上啄食沙土里蚯蚓小蟲,不時發出幾聲歡快的叫聲。 麥穗在海邊溜達了一會兒,順手從礁石上扯了一籃子海菜放在籃子里,這種柔軟滑滑的海菜曬干后味道也不錯,跟海苔沒啥區別,既然來了,總不能空手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