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喬皙還在擔心，結婚證上的照片是要留著一輩子的，素面朝天感覺不大好，但要她自己化妝又實在是太難為人。

    眼下這個妝容倒正是剛好。

    一聽小哭包這樣說，明屹再次很細致地打量了她一會兒，然后含笑“嗯”了一聲，認真道：“明太太很好看?！?/br>
    旁邊的化妝師：猝不及防就被塞了一大口狗糧。

    這會兒喬皙已經有幾分顯懷了，造型師就著帶來的衣服給她配了好幾身，但換上之后都沒能將肚子完全遮住。

    喬皙本人倒是不怎么在意，只是笑道：“我又不是女明星，被看出來懷孕了也沒關系吧？”

    既然當事人都不在意，那造型師便也不再想辦法給她遮肚子了。

    畢竟作為xbrain的首席科學家，喬皙實在是過于年輕了。

    一個母親的身份，十分有利于她在大眾心目中穩重形象的建立。

    xbrain的實體機器人發布會，是開年以來科技界的一大盛事，身邊許多朋友都找喬皙要過票，可惜現場座位有限，除開邀請的一眾分量十足的科技媒體，就連喬皙手中也只有兩張邀請函。

    因為蔣一煒先前就問過她，所以喬皙將邀請函給了明屹后，剩下的一份邀請函便給了蔣一煒。

    蔣一煒這回還是為了他們倆的婚禮特意回國來的，隔了數年再見明屹，他原本有數不清的話想同他說，可真等了人，先前憋著的那些話卻又都說不出口了。

    明屹不習慣兩個大男人之間的氣氛如此rou麻，當下便照著蔣一煒的肩膀捶了一拳，然后道：“以后不準私下聯系我老婆?！?/br>
    蔣一煒心中的那一絲傷感瞬間蕩然無存，當下便忍不住沖著他翻了個白眼，“你腦子摔壞了？”

    他承認，喬皙的確是個很優秀的女孩，配明屹那是綽綽有余。

    可明屹覺得全天下人都覬覦他老婆，這純粹是濾鏡有八百米厚吧？

    明屹一副對他的想法了然于心的模樣，當下便語氣警告道：“我知道你高中時就喜歡我老婆，別想了，死心吧?！?/br>
    一聽這話，蔣一煒的心中再次涌現出了一絲傷感。

    自己高中時喜歡過的姑娘，如今連她的二胎小女兒都會打人了。昨天蔣一煒特意去看看她，結果還被她那護媽狂魔小女兒舉著rou拳頭追著捶了一通。

    見蔣一煒不說話了，明屹知道他的沉默是理虧的沉默，當即便潦草的安慰他道：“想開點吧，雖然你以后不可能找到和我老婆一樣好的姑娘，可比她差一點的，你還可以抱一下希望?！?/br>
    蔣一煒：“？？？”

    好在發布會很快開始，這兩人才沒在七年后第一次見面時就打起來。

    同十年前那個剛上高中、尚不熟練在人前展示自己的小姑娘相比，如今的喬皙，已經是個成熟大方的女人了。

    舞臺中央擺放著一方寬大的展示臺，展示臺上擺放著的是搭載了“xbrain”人工智能系統的實體機器人，開發團隊給它起名叫“argus”。

    站在展臺一側的喬皙按照先前排練過的順序，對著臺下觀眾逐一解說argus的各項功能。

    喬皙的半邊側臉被投射到舞臺中央的大屏幕上，模樣看起來溫柔嫻靜。

    與此同時，這場發布會的現場被實況直播到了互聯網平臺上。

    當喬皙聲音溫柔的用中文、英文和法文三種語言對argus作出語音指令時，互聯網直播平臺上的彈幕刷爆了——

    “啊啊啊小jiejie人美聲甜！不但數學學得好還會這么多種語言！”

    “所以小jiejie出現在發布會上是表明奪權成功了嗎？wuli小jiejie拿的是嬛嬛回宮的劇本嗎！”

    “小jiejie這才對嘛！有了事業和金錢，那種寸頭小白臉要多少有多少！”

    臺下的蔣一煒將自己看到的彈幕一條條挑出來給明屹看，一時間笑得整個人都娘兮兮的靠在了明屹的肩膀上。

    他壓低了聲音，強忍著笑道：“哎，這算不算是吃軟飯啊……滋味如何？好不好吃呀？”

    當然，蔣一煒說出這么一番話，自然就是想看明屹炸毛的模樣。

    可惜的是，這人的無恥出乎蔣一煒的想象，聽見“吃軟飯”這三個字，明屹非但不惱，反而湊近了蔣一煒，同樣壓低了聲音道：“皙皙剛買了一套兩百平的大平層，寫的我名字?！?/br>
    蔣一煒：“？”

    明屹面不改色繼續道：“老婆能干，我什么都不干就有錢花，真好?！?/br>
    蔣一煒整個人都震驚了：“？？？”

    明屹本還打算要繼續氣一氣這個覬覦自家小哭包的家伙，但外套口袋里的手機卻低低的震動了起來。

    他將手機拿出來，原本是打算直接按掉的，可一看到來電號碼，卻是愣住了。

    他抬頭看一眼臺上的喬皙，然后從座位上站起身來，一路貓著腰出了會場去接電話。

    臺上的喬皙還在繼續。

    她表面上看起來十分鎮定，其實心里已經緊張到幾乎要爆炸。

    可容納三千人的發布會現場座無虛席，在此之前喬皙還從未當眾在這么多人面前演講過。

    好在這個產品是她一手主導研發設計出來的，稿子都已經熟得不能再熟。

    因此雖然緊張，但喬皙強行讓自己的語速降下來，哪怕此刻腦子一片空白，旁人也看不出端倪來。

    很快便是發布會的最后一項：記者提問環節。

    前幾個問題的提問者，主持人挑的都是相熟的科技媒體，等到最后三個問題，才是自由提問環節。

    這種產品發布會上，一向都是自由提問環節最有看點，因此會場中的眾人一時間也紛紛將注意力集中到了舞臺中央的喬皙身上。

    前兩個問題都是喬皙一早便設想過的、圍繞著argus核心技術的提問，因此她早有準備，當下便打著太極、不輕不重地將問題圓了過去。

    直到第三個問題，坐在后排的一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直接舉著手站了起來。

    場務工作人員將話筒傳給他。

    年輕男人拿著話筒開口道：“喬小姐，我們通過你在網絡上公開的個人資料了解到，你曾代表中國隊參加國際數學奧林匹克競賽并獲得了金牌，隨后進入頂尖名校mit，畢業后一直在predator工——”

    喬皙不得不出聲打斷對方，笑著開口道：“我還以為我今天的工作內容只是像argus一樣，回答預先設定好的問題?！?/br>
    此言一出，臺下的眾人紛紛笑起來。

    當然，喬皙的這一番話，調侃是假，回避不合時宜的問題是真。

    只是對方似乎并不識趣，等到會場中稍微安靜下來后，他又繼續道——

    “喬小姐，我相信不僅是我，還有許多人都對當年imo金牌得主們的現狀十分感興趣?！?/br>
    聽到對方這樣窮追不舍，喬皙的臉色在一瞬間沉了下來。

    耳機里傳來后臺導播的聲音：“sissie，如果可以的話，盡量回答一下?！?/br>
    喬皙明白了，這是導播想為發布會增添盡可能多的噱頭。

    對方一手拿著話筒，一手打開自己的筆記本，一邊看著一邊念道——

    “和您同屆的中國隊隊員蔣一煒，以第二高分的成績獲得了當屆imo金牌，進入p大后一年轉學至prion數學系，現在在harvard數學系讀博，到目前為止并未發表任何具有影響力的成果?！?/br>
    “路澤明，曾連續獲得過兩屆imo金牌，今年從p大數院碩士畢業后，沒有出國深造，而是選擇留在p大繼續讀博。同樣的，他也沒有任何突出的學術成果?！?/br>
    “明屹，高一時就成為當屆imo唯一一個滿分金牌得主，一度被國家隊所有教練視作數學天才并寄予厚望，是至今為止唯一一個入選imo的hall of fame（名人堂）的中國隊員，卻在進入mit兩年后被退學，自此之后銷聲匿跡、泯然眾人?！?/br>
    喬皙的嘴角抿得很緊。

    她下意識往會場中間方向看去，她的愛人、她的朋友就坐在那里，此刻他們聽見這些話，會是怎樣的心情呢？

    她看見了蔣一煒，對方臉色如常，并無慍怒之色，他甚至還沖著喬皙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無虞。

    他身側的座位是空的。

    明屹并不在。

    喬皙立時便松了口氣，還好他不在。

    明屹那樣驕傲狂妄、不可一世的人，聽見這些荒唐無稽的質疑和詆毀，會是什么心情呢？

    她不敢想，也不愿想。

    對方仍在滔滔不絕地繼續道——

    “喬小姐，您是少有幾位在競賽之外領域依舊取得了亮眼成績的金牌得主。我想問您一個問題，您覺得當初國內的競賽選拔培育機制，究竟是發掘了您的數學天賦，還是扼殺了您的創造性？”

    “如果這個機制是有利的，為何除了您之外，當初選拔出來的國家隊隊員，到了今天幾乎全部跌入平庸呢？”

    喬皙將耳朵上的耳麥扯下來，然后開口道：“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必須先糾正你的一個錯誤?！?/br>
    “明屹只花了兩年便拿到了mit的理學學士學位，他從沒有被學校退學過，恰恰相反，他在mit的導師scholze教授，直到今天，仍然認為ming是他所遇見的最有天賦的學生?！?/br>
    “關于明屹被退學的謠言，其實他的許多同學都曾在網絡上幫他澄清過……這位先生，我不知道你是因為個人能力所限，沒能搜集到這些澄清信息，還是因為想要博眼球，所以故意忽略重點，將他塑造成一個被退學的高分低能形象?！?/br>
    記者一時語塞。

    說到這里，喬皙笑了笑，“不過沒關系，我還是會回答你的問題，雖然它和今天的發布會沒什么關系?！?/br>
    現場觀眾大多都低低笑了起來。

    喬皙也笑了笑，然后繼續道：“我不太確定記者先生對于‘平庸’的定義是什——”

    對方大概是意識到自己先前的說法有漏洞，當下便打斷喬皙，補充道：“生活方式沒有優劣之分，但我覺得，任何人都有義務在能力范圍之內，盡可能地影響世界、改變世界?！?/br>
    對方這一番話說得可謂是天衣無縫。

    喬皙從展臺后面步出，走到了舞臺的前方。

    她沒有再看向那位記者，而是轉而看向了臺下的所有觀眾——

    “如果你說的是改變世界的話……蔣一煒和路澤明在碩士期間合作的一篇偏微分方程論文，被引頻次并不算高——也許這就是你為什么說他們沒有做出任何具有影響力成果的原因?！?/br>
    “但你可能并沒有注意到，那篇論文在發表后的第三年被幾何數學領域的大牛mandeville教授在一篇幾何不等式論文中引用，他也因為這篇論文的突出貢獻而獲得菲爾茨獎?！?/br>
    “至于明屹……”說到這里，喬皙突然笑了笑，“今天我們發布的機器人argus系統中所涉及到的監督學習算法，其實就是基于明屹同scholze教授合著的一篇論文當中提出的sing回歸?！?/br>
    “哦，對了?！彼a充道，“這篇論文發表于七年前，他還不滿二十歲那一年?！?/br>
    記者的臉色有些不好，但仍開口道：“其實我仔細研究過明屹發表過的全部論文，除了您提到的這個sing回歸，他的其他論文，幾乎沒有任何現實意義?！?/br>
    喬皙沒有立即回答他，而是看向主持人，問：“這是最后一位提問者嗎？”

    主持人點點頭。

    喬皙重新看向對方，然后微笑道：“因為是最后一位，也因為外界一直對理論數學誤解很多，所以我想多說一些?！?/br>
    喬皙頓了頓，然后繼續輕聲道：“在很多人看來，理論數學毫無用處，在某種程度上來說，的確是這樣?！?/br>
    “理論數學是一場游戲，是一場思維實驗……它不需要任何精密的儀器、設備，不需要任何對應的現實意義，它的存在僅僅是無數數學家為了驗證數學本身的完美?！?/br>
    “2003年龐加萊猜想被證明，這是幾個世紀以來理論數學領域最重大的事件，可它不能幫我們造更快的飛機、更大的房子、更好玩的游戲……在目前看來，它的確沒有任何現實意義?！?/br>
    “古希臘幾何學家阿波洛尼烏斯總結了圓錐曲線理論，一千八百年后由德國天文學家開普勒將其應用于行星軌道理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