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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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神停步,轉身說道:“我父親如今若在朝廷,諸公難道以為,他會無視鮮卑人對長安之公然挑釁,如在場諸公一般,欣然去和慕容替議什么和,講什么南北治?” 她神色如常,但話里的譏嘲之意,撲面而來。 劉惠和身后那些大臣無不愣住,相互對望了一眼,面上露出不滿之色。 一個須發皆白的大夫指著洛神,顫巍巍駭然道:“我與你父從前也常相互往來,乃是見你長大的。你身為高氏女,閨儀閫則,含章發秀,一向為世人所范。今日大司馬公然挑釁朝廷,你不加勸阻,一味盲從也就罷了,怎竟如此說話?” 這老大夫博綜藝術,善屬文賦,乃當世名士。那年許泌攻打建康,他隨帝后逃亡曲阿,事后受驚過度,歸來當即告老,這幾年,本已不見他在朝廷露面了。 今日卻也被高雍容請來。 除了要向自己施壓,想來,她更是要用這種方式,叫天下人人都知,是李穆大逆不道,背叛朝廷在先。 洛神應道:“老世伯不問世事,名聲垂范。侄女方才之言,怎敢針對世伯?” 十六歲嫁了李穆,流年彈指,光陰逼人,當日那個滿心不甘,在新婚夜以刀向人的懵懵懂懂的女孩兒,又怎會想到,多年之后的今日,從出生之日起始,頭上便被冠以一個南朝最高貴的姓氏的自己,竟會如此地和他們相對而立。 一尺之水,卻如一道再也無法跨越的巨鴻深淵,橫亙在了她和建康這座皇城的中間。 她的心中,無限感慨。 就在這一刻,她忽然有些同情自己的父親。壯志滿懷,亦非無能,卻脫不開他與生俱來的姓氏和門第的那道枷鎖,猶如陷足泥沼,跋涉半生,到了最后,非但壯志難酬,連母親和她腹中那即將出世的孩兒也不知所終,意義何在? 她更心疼李穆。頂天立地的一個漢子,挽狂瀾于即倒,扶危廈于將傾,末了,他尚在裹血力戰的征途之中,他的女人,卻要被當作人質押于京師。不從,便是大逆不道,亂臣賊子。 如此一個皇朝,哪怕和她休戚相干,血脈互溶,她又有何割舍不下? “你們不記李穆功勞便罷,亂臣賊子!這就是你們對他這些年在朝為官的全部評價?” 她的目光,從那個一臉痛心驚駭的老官的面上掃過,看向一張一張大臣的臉孔。 “容我猜一下,你們為何如此恨他。南朝上下,多年以來,養了無數的饕餮,個個高貴風雅,實則貪得無厭,即便已被喂得腦滿肥腸,亦是不肯停下那張與民奪食的嘴。哪怕只是一小口,也不愿意吐出。他卻叫你們吐出了吞入腹的東西,所以你們全都怕他,恨他,偏又拿他沒有辦法!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打壓他的機會,便是明知與虎謀皮,你們也是不愿錯過?!?/br> 她唇畔浮上一絲冷笑。 “在你們的眼中,長安算什么,洛陽算什么,在胡人鐵蹄之下掙扎求生的那些北地遺民又算什么。和你們從嘴里吐出來的那點肥rou相比,這些全都不值一提。誰阻擋了你們搜刮民脂民膏,他就是亂臣賊子,你們便要除他而后快?!?/br> 四周闃然,馮衛漸漸面露羞慚之色,沉默不言。 “劉侍中,我猜得對不對?” 洛神看向劉惠。 劉惠怒道:“一派胡言!你竟敢如此污蔑朝廷群臣!” 洛神哼了一聲:“你們既將亂臣賊子之名扣于我郎君頭上,我自然要替他和你們說道說道。你們不承認也罷?!?/br> 她盯著劉惠,譏道:“劉侍中,你號為征虜將軍,但不知征過何方的虜,討過何方的逆?若還要點臉面,我勸你不如及早上表,求太后賜你一個曲阿將軍的名號,倒還名副其實?!?/br> 這是暗諷當年建康難時,他不肯隨高嶠留下護城,以保護帝后之名逃去曲阿的那件舊事了。 雖然氣氛凝重,但站在馮衛身后的幾個官員,都是當年隨同高嶠一道守衛過建康的,聽洛神如此公然譏嘲劉惠,還是忍不住低聲發笑。聽到自己笑聲突兀,急忙又握拳捂嘴,作咳嗽狀。 “你……你……” 劉惠那張白白凈凈的面孔,這下漲得血紅,抬手怒指著洛神,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全都退下去!” 一直沉著面孔的高雍容忽然開口。 劉惠狠狠瞪了洛神一言,在身邊幾人的扶持之下,怒氣沖沖離去。 江畔碼頭,很快只剩下了洛神和高雍容兩人。 洛神立于船頭,高雍容立于江畔。 耳畔靜悄悄的,只剩江水輕拍岸石發出的陣陣水聲。 “阿彌,在我心里,從小到大,一直把你當成親meimei。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這一回,只要你愿意站回在我這一邊,我便既往不咎?!?/br> 高雍容說道。 洛神注視著她。 “阿姊,從小到大,我亦一直將你當成親阿姊。我知道你也不會全信慕容替的。你能告訴我,你為何寧可與虎謀皮,也不愿李穆繼續替大虞北伐,收回故土,完成這樁足以載入青史的偉業?” 高雍容避開了洛神的注目,蹙眉道:“你要理解我。這幾年,他誠然對朝廷立了不小的功勞,但亦惹出了無數的麻煩。似方才劉惠那些人,我不能全然不顧他們的意思。這些,從前我都替他壓了下來。如今再打北燕,真的不是一個好時機?!?/br> 洛神搖頭。 “阿姊,都到了這一地步,你何必再和我說這些?李穆是帶兵的人,能不能戰,沒人比他更清楚了?!?/br> “方才我猜過了劉惠那些人的心思,此刻不妨也來猜猜阿姊的所想?!?/br> 她凝視著高雍容的眼睛。 “阿姊,你和劉惠那些人不同。他們是恨他奪了他們世代的享利。你卻怕他奪了你權。怕世人眼中只有李穆,不見蕭室,怕他功高蓋主,取而代之。所以你寧可守這半壁江山,偏安一隅,也不愿他收復中原?!?/br> “哪怕他沒有半分不臣之心,此前也未曾安插人手保我平安,任我留在這里為質,你也是容不下他的,是不是?” 高雍容面容一僵,咬牙道:“阿彌,比起大虞的江山和阿姊日后能給你的榮華富貴,一個男人算得了什么?何況他出身低微,根本就不值得你為他如此!” “我最后問你一遍,你當真要為那個姓李的,棄高氏與大虞不顧?” 她加重語氣:“我告訴你,李穆是沒有明日的!倘若你走了,你必會后悔!” 洛神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