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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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過臉,命車夫徑直去往皇宮,從一偏門匆匆入內,著人通報,道有緊急事項,求見皇帝。 他被引入那間深殿,高雍容深夜未眠,坐在那里等著,問他:“伯父將你叫去,怎么說?” 蕭道承將經過述了一遍。 “先前還是輕看了他,以為不過一介武夫。今夜看來,此人實在深不可測,非皇后長久可用之人。我就不信,他甘心聽憑高嶠驅策,真是抱著什么救回大虞將士、南朝子弟之心!” 高雍容冷笑:“他若真是若你所想的一介武夫,當初怎么可能娶到我的阿妹?” “如己他已有了兵馬,手握長安,數功加身,坊間田頭,提及他的名字,無人不知。但他出身寒門,此為他最大命門。他在士族中間,仍因出身,被人詬病。他不過想要借此機會,再博取更多名望罷了。拯救陸氏于水火,這可是一個在士族中立威的絕好機會,比他奪取十個長安還能打那些士族的臉。你說,這么好的機會,他能輕易放過?” 蕭道承一手握拳,猛地拍擊了一下另手掌心,恍然:“被你提醒,果是如此!他救了陸氏,日后那些士族,誰還能在他面前抬頭?沽名釣譽也就罷了,他的居心,更是深沉叵測?!?/br> 他忽地想了起來,皺眉;“這是個徹底剪除陸氏的大好機會,不可壞了大事。李穆意欲游說楊宣共同出兵,要不我想個法子,看如何旁敲側擊提醒許泌,叫他及早防范。免得萬一真被他們謀劃成事……” 高雍容峨眉微蹙,出神了片刻,搖了搖頭:“不必了?!?/br> 蕭道承不解地望向她。 高雍容道:“人豈無利己之心?楊宣之于許泌,猶如左膀右臂。他未必就肯自絕于許泌。以他如今地位,改投高嶠,即便高嶠厚待于他,他必也會顧慮遭受高氏其余人的排擠。再說倘若萬一,他真被李穆游說動了,答應出兵,無異于和許泌公然決裂……” 蕭道承眼睛一亮。 “是極!倘若楊宣真被李穆離間而去,許泌失去得力大將,如同斷臂!莫說陸家那幾萬被圍在城中之人最后未定一定就能突圍。即便真被救了回來,尚保有那幾分兵力,在朝廷也已是顏面盡喪,再不可能恢復從前地位?!?/br> “此局,只要李穆游說成功,無論結果如何,于許陸兩家,都是兩敗俱傷!而于陛下和皇后,則如拔去兩根長久以來的rou中之刺!” 他越說越是興奮,雙目閃閃發亮。 高雍容笑:“你還要去提醒許泌這只老狐貍嗎?” 蕭道承見她斜斜瞥向自己,燈火映照,眸尾帶媚,心領神會,朝她靠了些過去,悄悄捏住她手,低聲道:“孤一舉一動,自然皆是聽殿下號令,唯命是從……” …… 高嶠親筆寫好給楊宣的書信,和李穆細議營救計劃,又連夜喚來屬官,擬各細則預案,待事初定,已是深夜。 因事緊急,李穆擬明早便動身去見楊宣,而后趕往長安。事情議完,高嶠親自送他出了書房,再三叮囑小心。 李穆一一答應。 高嶠目送他離去的背影,忽道:“敬臣,你記住,此番用兵,以分散北夏圍兵為第一要務,不是要你拿性命救人。若局勢不利,你隨機應變,自己主張。營救不成,也是天意,一切,以自身無虞為上?!?/br> 李穆停住腳步,慢慢轉身,恭敬地道:“我知曉?!?/br> 高嶠點了點頭:“快些回房歇息吧,明早便上路了。阿彌暫時留在家中,你放心,我會照看好她?!?/br> 李穆向他謝以一禮,隨即快步離去。 …… 陸脩容的背影在夜色里漸漸遠去,徹底消失在了院落甬道盡頭的那扇門后。 “小娘子,她走遠了。進屋吧!” 侍女見她依然立于門畔,久久不動,出聲提醒。 洛神慢慢地轉身,回到了屋里。 她知道陸脩容以后,應該再也不會開口向她提類似于這樣的請求了。 對此,她應該感到釋然的。 曾經最好的閨中密友,好到共用一塊手帕,共睡一只枕頭,無話不說,沒有秘密,也終于敵不過冥冥里那只看不到的手,兩人各自轉向,漸行漸遠,再也沒有回去的可能了。 洛神知道,就在今夜,她徹底失去了她曾一直試圖抓住的舊日老友。 陸脩容日后,再也不會來尋她了。 她的身上,一些曾經屬于少女時代的雪泥鴻爪,如指間握不住的一把流沙,不可避免,終將慢慢離她遠去。 幸而,這條新的道路之上,和她一道同行的,有那個名叫李穆的男子。 洛神長長地吁了口氣,驅去胸臆間的愁悶,打起精神,等著李穆回來。 她知道此刻,書房里父親正在和他商議的,事關重大,便一直坐在外間等他。 子夜,依舊不見他回。洛神心浮氣躁,手中書卷如同擺設,半晌沒有翻過去一頁。索性放下書,打開門,正想再去父親書房外頭瞧瞧,抬眼看到院落對出去的甬道之上,一道高大身影,沐月而歸。 李穆回來了。 他的神色,看起來和平日差不多。眉宇間,既無喜,也無忤,很是平靜。 洛神的心里,急迫想要知道他和父親今夜商議得如何,他心里又是如何做想的。 倘若在從前,她必定早已開口問他了。但今夜,反而不敢有所表露,更沒有開口詢問。 如同一個尋常的等待他歸來的夜晚,她笑著迎他進來,幫他脫衣,沐浴,被他從浴房里抱了出來,放在床上。 他伸手解她羅衫。她一雙玉臂抱住他的脖頸,溫柔迎合。忽然聽他在自己耳畔問:“阿彌,你怎不問我今夜和岳父都說了什么?” 洛神睜開眼睛,對上了他投向自己的兩道目光。 他的目光之中,似乎帶著幾分審視。 她遲疑之際,李穆忽然展眉,將她抱到了自己的胸膛上,輕輕捏了捏她俏麗的鼻頭。 “你想知道什么,盡管問我好了。你郎君雖然雞腸小肚,但再也不敢多想了。你問吧。我若實在忍不住又多想,你再多懲罰我幾遍,我便會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