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著了的鄧玲玲感覺有人在推自己。

    她抬起頭，睜開眼睛，把亂發從面前撥開，看到了那個討人厭家伙的臉。

    “你醒了？有紙么？”

    趙自強的聲音有些沙啞，鄧玲玲點點頭，看了一眼墻上的表。

    凌晨四點。

    病房的燈光大亮，院長任飛專門派來的護士jiejie正在檢查儀器。趙自強坐在床上，身上貼滿了感應貼片。薛舞在門口的沙發上睡著了，扭成了一個奇怪的形狀，從鄧玲玲這個角度看出去，甚至能隱隱看到她的內褲。

    “我完成了，我要記下來?！?/br>
    趙自強繼續說話，繼而微微皺了皺眉頭。他好像還不太適應自己的聲音。鄧玲玲看看他，有些欣慰的笑了。

    “你終于醒了，你知道么？你昏迷了整整三天！要不是任院長說你沒事，我們就差把你送到急救室了！”

    一邊說著，她從包里掏出自己的小筆記本，遞給了趙自強。

    “三天？”

    趙自強睜大了眼睛，過去了這么久么？他接過本子，開始飛快的寫字，可是也許是昏迷的久了，他手上沒有力氣，半天了也才記下了幾個關鍵的思路。而就在這個時候，護士jiejie走過來，阻止了他。

    “先躺下，別亂動。你現在心率不太好?！?/br>
    護士小jiejie溫柔而堅定的把趙自強按回了床上。趙自強躺好，暫時放棄了寫字的想法。鄧玲玲小心的幫他收起本子，溫柔的看著他。而趙自強，則恍惚的看著身旁的輸液袋，有些發暈。

    已經三天了么？

    “吱呀——”

    病房的門被推開了，馮玉蘭、任飛、蔡軒一起走了進來，馮玉蘭的臉上還帶著淚痕?？吹节w自強醒了，她楞了一下，就撲了上來，拉著趙自強的手也不說話，就是掉眼淚。

    “你醒了就好?！?/br>
    任飛把一個病歷本隨意仍在趙自強床畔，“怎么樣，證明出來了么？”

    趙自強點點頭，“嗯，可是，這是……”

    “你說要開始證明之后，我們就給你上了儀器。一開始還好，很正常，你也能和外界有交互。但是，到了第三袋葡萄糖的時候，你就對外界刺激沒反應了。要不是瞳孔反應沒問題，我們都以為你死了?！?/br>
    作為醫生，任飛講話非常直接，馮玉蘭在旁邊聽了，又開始抽泣。趙自強想了一會，想明白了。

    “你堅持讓我繼續？”

    “對，不愧是小天才?！?/br>
    任飛笑，“這幾位小meimei都不同意你繼續推導，讓我叫醒你。但是我從檢測設備上能看出來，你的大腦活躍度極高，血糖直線下降，腦脊液的壓力也在上升，這說明你的大腦已經進入了全負荷運轉。而且，這種運轉甚至切斷了外界感知！那個時候，除非我斷掉你的葡萄糖，強行中止你的思考，不然，你就和一個植物人一樣，對外界無知無覺?！?/br>
    趙自強聽到這里，心里也有些后怕。他最開始只是想試試掛著葡萄糖推導能不能更有效率，卻沒想到自己差點成了植物人。他看看薛舞和鄧玲玲，兩個人的目光里都有擔心和些微的憤怒。

    是生氣自己不顧安危吧？

    “……反而倒是你媽，說讓我繼續試試。你媽的勇氣，我也是佩服的。我給你換了高濃度的葡萄糖，開了雙靜脈輸液，才剛剛把你的血糖吊在了正常水平。我本以為你這個狀態最多幾個小時，可沒想到你這一搞就是三天！整整三天！要不是我心臟大，我估計我自己都要堅持不下去了！”

    “我們院長最后直接給靜脈推注腎上腺素了！當時你的血壓和心率都非?？?，血糖波動劇烈，感覺隨時會崩潰一樣，可嚇人了。差點就進搶救室了?！?/br>
    護士在一旁快人快語的補充，任飛瞪了她一眼，看著趙自強笑，“你別聽她胡說，沒有的事?！?/br>
    “……已經這么嚴重了么？”

    趙自強舉起雙手，放在面前，兩只手的手背上，都貼著膠布。唯一的區別，是左手的手背上還連著輸液袋，右手的手背上，只有一個交叉形成十字形狀的膠帶。

    “……是啊，當時我們擔心死了，玲玲看不下去，躲出去哭，可傷心了?！?/br>
    薛舞在一旁插話，臉上帶著笑，話里帶著揶揄，鄧玲玲一聽就急眼了，反過來擠兌她，“你就厲害了？衣服都被你撕爛了，還說不緊張？”

    聽到這，一屋子的人都看向了薛舞的裙擺，那里有一個很明顯的裂痕。薛舞害羞了，用手一擋，怒吼，“看什么看，沒看過后現代??！”

    薛舞的反應引起大家幾聲輕笑，病房的氣氛緩和了一些。之后，任飛才細細跟趙自強講起了整個經過。

    原來，在趙自強昏迷的三天時間里，任飛對他的支持從葡萄糖輸液，到高濃度葡萄糖輸液，到雙靜脈同時輸液，再到腎上腺素推注和引尿、引便，再到低濃度吸氧、高濃度吸氧，幾乎把救治危重病人的手段上了一小半，才算是為他了可以持續思考的能量。

    “……怎么樣，你這三天可是把大家嚇死了，有成果么？證明了么？我的b超和核磁都顯示，你的大腦在最后五個小時里的活躍度已經開始下降了，是不是已經完成了？”

    完成了么？

    看著頭頂的四色屋頂和周圍三根堅固異常的石柱，看著腳下聯通數學長河，在這個四色涼亭下環繞一周的小河，趙自強找到了答案。他輕輕撫摸那些石柱，看著上面的紋理，梳理著自己的證明和推導。一絲絲，一環環，邏輯嚴密，推導優美，證明準確。

    沒錯，他確實證明了。

    他證明了四色定理。

    “我證明了?！?/br>
    看著一屋子人關心的目光，趙自強只說了四個字，之后開始笑。那是卸下一切壓力后，無比輕松的笑。畢竟，比起感情問題、比起那個電視節目、比起顫音粉絲和那些關系不好的二代，他最看重的，就是這個了。

    “切……”

    薛舞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拿命換的，值得羨慕么？”

    “……恭喜啊?！?/br>
    鄧玲玲抬起頭，看著他，眼圈紅紅的，“下次，下次小心些好不好？”

    “……”

    馮玉蘭沒說話，看著兩個姑娘。她也是女人，從這兩個姑娘對待趙自強的態度就能看出來，說她兒子和這兩個人沒一腿，鬼才信。不過，她也是過來人，自然知道輕重緩急，故而壓下了心里的好奇和傾向，伸手摸了摸趙自強的臉。

    “兒子，辛苦了，媽替你驕傲?！?/br>
    趙自強順勢躺下，從馮玉蘭、薛舞和鄧玲玲的衣服、神態上看出了些什么，他故意揉揉眼睛，語帶疲態，“行了，謝謝你們，我要睡覺了，你們也會去休息吧?！?/br>
    薛舞和鄧玲玲都沒走，她們看著任飛，任飛楞了一下，笑了。

    “沒事的，他的狀態已經穩定了，你們回去休息一下吧，三天了，寸步不離，也夠辛苦了。這小子哪里來的福分，這么……”

    說到一半，他也不說了，擺擺手，“你們走吧，明天再來，我再和他聊聊?！?/br>
    薛舞和鄧玲玲這才依依不舍的告辭。趙自強叫住她們，反復勸說，把自己的mama也勸了回去。之后，任飛遣走了護士，單獨和趙自強交了底。

    “……一般來說，人的大腦是有自我保護機制的，在身體無法他需要的能量時，他會放棄調動那么多的能量去思考。你前三次昏迷，都是這個道理。但是，這一次不同。不知道為什么，從你掛上輸液袋，切斷了和外界聯系之后，你的大腦就開始完全不考慮你的身體能不能負擔，開始超速運轉。這個時候，如果你的身體供應不上，等待你的，可能就不是昏迷那么簡單了，你的大腦可能會榨干你的身體?！?/br>
    “……”

    趙自強安靜的聽著，沒有反駁。他也在回憶，回憶過去的三天?？墒?，不論他怎么想，他都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真的，過去三天了？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奇怪，但是，你的大腦就像是一個非常先進的cu，被迫安裝在了一臺老舊的計算機平臺上。一般運轉的時候，兩者還可以合作，相安無事。但是一旦cu決定要發揮全部威力，就超出了平臺的供給能力。如果強行這么做，要么cu燒掉，要么平臺燒掉?！?/br>
    “我感覺你像賣電腦的?！?/br>
    趙自強打斷他，眼神里帶著笑意，“我不是活的好好的么？謝謝任院長?！?/br>
    “這不是謝我的問題”，任飛表情嚴肅，“我知道你很厲害，很天才。但是人類的大腦和思考能力是有極限的。你要小心，不要突破你的極限，不要挑戰你的身體。否則的話，可不是隨時都有一個國家一流的醫院等在你身邊的?！?/br>
    “……我知道了?！?/br>
    趙自強點頭，卻沒有多少誠意。如果要他限制他的大腦，那他這個小天才，還有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不會聽”，任飛苦惱，“我只希望，你下次做這種事情的時候，叫上我，告訴我，我會盡可能把你把危險降到最低?！?/br>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任院長?！?/br>
    這一次，趙自強的道謝真心實意。任飛又和他說了一會，詳細的問了他的感受，半是強迫的幫他安排了未來一周的休養日程，才最后又問了一遍。

    “那個四色定理，你真的證明了？”

    “恩”，趙自強點頭，斬釘截鐵，“我證明了?！?/br>
    “……那，蒙貝爾德獎？”

    “應該沒問題了?！?/br>
    任飛站起身，看著他，過了很久，才給出了一句話。

    “趙自強，你是我見過的，最奇怪也最厲害的天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