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日。

    趙自強登上與貝塔狗對戰的舞臺前八天。

    貝塔狗團隊新聞發布會的第二天。

    大宋棋院，宿舍。

    女警察馮火坐在趙自強面前，一臉嚴肅。

    “想戰勝貝塔狗，很重要的一點，是你要搞清楚，貝塔狗到底能不能做到窮盡所有變化，找到所有可能?！?/br>
    “它可是計算機，難道不能么？”

    趙自強皺著眉頭，“它給我的感覺，大概從四十手開始基本就能做到算無遺策?！?/br>
    “基本？”，聽說了趙自強輸給貝塔狗，也知道了貝塔狗團隊的挑戰，專程從洛安趕回來的馮火非常認真，“既然你也說的是基本，而且你還用了四十手這個限制。這說明貝塔狗，它至少在四十手之前沒有通算全局，對吧？”

    “是這個道理……”

    趙自強皺眉，“但是它的算力已經超過了我的算力。這種情況下，依靠算力，我不是它的對手。所以我才在鍛煉自己的棋感?！?/br>
    “我知道，我想告訴你的是，不要真的以為貝塔狗能夠通算全局。在現在的計算機水平下，通算全局既沒有必要，也沒有時間。如果你研究過貝塔狗的團隊公布的文章和新聞報道，那你應該聽說過一個詞，蒙特卡洛模擬?！?/br>
    馮火一邊說，一邊從她帶過來包里掏出一沓資料，遞給趙自強。趙自強接過來，大眼一掃，大部分都是大金文，少部分是宋文，但是也晦澀難懂。

    “這些是人工智能數學框架方面的論文”，馮火把那些資料隨便一攤，“我知道你看不懂。我要告訴你的是，蒙特卡洛模擬并不是通算全局，而是基于已有的形勢進行的關聯推算。這種方法能夠節約計算能力，提高效率。貝塔狗雖然聽起來厲害，但是用的最基本的原理，卻還是這個簡單的原理?！?/br>
    “……簡單？”

    趙自強拿起一份大宋文的論文，看著上面那些他熟悉，但是連起來卻一無所知的文字還有公式，“你覺得這些玩意簡單？”

    多少年了，他還是第一次想爆粗口。知道你數學好，可是不用這么鄙視我吧？

    “哦，抱歉”，馮火的道歉毫無誠意，“我知道你的算力強，我想問的是，你的計算，難道真的是通算全局的通算全局？”

    “……是??？”

    趙自強感覺自己好像懂了什么，他有些不確定，“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現在能算七十步的算力，很大一部分是用在了沒有意義的計算上。你一直在追求通算全局，但是在實際對戰中，很多走法是根本不會出現的。如果用一定規則排除這些走法，你就能把有限的算力向更前方擴充。不精確的說，如果你用和貝塔狗一樣的策略去調動你的算力，你至少可以再往前算二十步?！?/br>
    “真的？”

    趙自強不太相信。再往前算二十步，那就意味著他的算力進入了五十步以內。雖然也許仍然不及貝塔狗，但是對他鞏固自己在圍棋界的地位、提高圍棋界的能力，也很有用。

    “嗯，不然我為什么大老遠跑來找你？”

    馮火又掏出一沓材料，“這是我為你準備的入門材料，如果你有時間，我來教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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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月10日，紫峰大酒店。

    閃關燈閃成一片。

    在一眾山巔高手紛紛敗北的情況下，趙自強已經無形中成了大宋圍棋圈的希望。雖然他還沒有拿到三國棋圣，但是之前他出道以來從無敗績的宣傳，他在年輕人群中的影響，還有他的自信，都成了現在大宋圍棋界的支撐。

    “請問小棋王，你有信心能贏么？”

    紛繁的人群中，有人大聲問。

    “我可以?！?/br>
    趙自強轉身，點頭，聲音不大。但是在他開口的那一瞬間，整個會場都安靜了下來。

    所以，大家都聽到了他的那句話。

    貝塔狗團隊的負責人烏冬·茶布坐在自己的小沙發上，笑的很自然。他知道自己的程序還不完善，但是對于圍棋這種規則明確的游戲，他有信心自己的孩子不會輸給任何人。

    趙自強坐在了貝塔狗對面。

    裁判示意雙方猜先，趙自強作為人類，抓子。

    貝塔狗猜了雙數，趙自強執黑先行。

    比賽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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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場比賽在大宋電視臺直播，保守估計觀看比賽的人將近七百萬。這里面，只有不到一百萬是圍棋愛好者，剩下的都是趙自強的粉絲或者黑。他們想看看，趙自強到底能不能像他吹出來的牛逼那樣，戰勝一臺機器。

    “開始吧?！?/br>
    裁判的聲音不大，趙自強執黑落子。在他的對面，貝塔狗團隊用來幫貝塔狗落子的工作人員放下了貝塔狗的應手。

    趙自強看著棋盤的棋型，根據自己的感覺落子。

    他的棋感已經培養完畢，剩下的，就是證明自己。

    一步，一步。

    貝塔狗的棋譜其實趙自強研究過，大宋圍棋界幾乎所有人都研究過，結論也很相似。對貝塔狗來說，它已經進入了無招勝有招的某種境界。它不受人類的思維和棋譜的定式限制，往往會走出一些人類棋手從來不走的招數，在給人類棋手帶來更高難度的同時，也提高了自己的勝率。

    而趙自強，也是這樣一個人。

    一步，一步。

    開局四十步，一人一狗都沒有用太長時間，不到半個小時，貝塔狗進入了趙自強判斷的通算全局模式，而依賴于自己的棋感和計算，趙自強也進入了同樣的模式。

    馮火沒有騙他，使用蒙特卡洛模擬的模型，他確實可以極大的簡化自己的工作量。

    而且，如果把棋感對于棋型的直觀理解和他的算力結合起來，趙自強發現，自己能夠非常迅速的找到最佳應對，甚至是找到在他僅僅依靠計算時無法找到的最佳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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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數學的力量”。

    三天前，馮火告辭的時候，是這么笑著對他說的。在火車站的候車廳，個子高挑的姑娘甩起長長的頭發，給了趙自強一個瀟灑的背影。

    “姐等著你的好消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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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看到，趙自強的應對和落子都非常的果斷，沒有猶豫。這是一件好事，說明他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了如指掌。在我們棋手看來，一旦我們的對手進入這樣的節奏，就意味著棋盤上要出大問題。貝塔狗雖然是機器，但是我們也不知道它會采取什么應對……”

    在對局講解室，葉風和岳玲瓏再一次搭檔，講解起這一次全國關注的棋局。葉風的講解很流暢，也有很強的傾向性。而岳玲瓏，則更安靜一些。她仔細的閱讀著棋盤，和葉風一起擺著參考圖，只在必要的時候講幾句話。

    “玲瓏，你覺得，自強這一步走得如何？”

    “……嗯，他這一步，乍一看的目的應該是這里的空。但是白棋腹部厚實，空上下均能靠，黑棋這么進攻……”

    機械的回答葉風的問題，推理棋路，岳玲瓏心里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情。

    那個叫做馮火的警察，到底交給了趙自強什么東西，讓他變的如此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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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臺上，貝塔狗的落子速度變慢了。

    一直在跟蹤棋局進度的烏冬·察部皺起了眉頭。行至中盤，計算量下降，貝塔狗本應該保持勻速下棋，現在卻開始反復計算。他打開后臺的調試接口，觀察貝塔狗的狀態，發現它在不斷的重復計算勝率，而在貝塔狗的勝率計算中，它自己的勝率，已經降到了48。

    這不可能！

    在心里驚呼，烏冬·察部表情卻很淡定。貝塔狗是機器，他能算出對方的走法。對方任何應對，理論上貝塔狗都可以找到。雖然他們的系統并不能通算全局，但是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能夠通算全局的人或者機器，所以，貝塔狗不應該輸。

    “我要贏了?！?/br>
    站在腦海中的思維之樹下，趙自強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在吸收了蒙特卡洛模擬的基本思想之后，他的這顆思維之樹變的更纖細、更堅挺了。閃爍著金屬光澤的枝干和果子在他的頭頂搖曳，而在樹的上方，是一片黑白相間的天空。

    棋感。

    算力。

    以棋感補算力。

    以算力正棋感。

    這才是山巔棋手。

    “我要贏了?！?/br>
    趙自強抬頭，看向對手，輕聲說。烏蘭·察部微微睜大眼睛，有些驚訝。

    這才一百四十六步，貝塔狗的計算勝率還有48，你怎么敢如此豪言壯語？

    “不要干擾比賽！”

    一旁的裁判打斷了趙自強，趙自強側頭沖他問，“貝塔狗是機器，我說話應該沒關系吧？”

    “這個……”

    裁判一愣，繼而堅定，“少說話，好好下棋！”

    趙自強這才發現，裁判看向自己的目光，既有期盼，也有鼓勵。

    原來，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兄弟。

    趙自強收回目光，看著棋盤，笑了。

    “來吧，讓我來證明給你看，人類未必會輸給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