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8日，洛山市第三高中開學。

    站在自己學校門口，看著川流不息的學生和家長，趙自強有些恍惚。他上輩子高中上了一年就下鄉當知青了，之后再也沒機會回到高中校園。這輩子的前身，記憶雖然還在，卻仍欠缺些親身經歷的鮮明。

    “走吧，兒子?！?/br>
    馮玉蘭在丈夫去世后，一個人帶著趙自強過了三年，一旦拿定主意，還是很有行動力的。她拉著趙自強穿過人群，直奔班主任的辦公室。一路上，不少人看到了趙自強，有人打招呼，有人低聲私語。

    “喂，強子！”

    “自強，你上電視了??！”

    “趙自強，你拿了全市冠軍啊，好厲害！”

    “那個就是趙自強吧，看著也沒什么不一樣啊……”

    “他就是個大話王，要當三國棋圣呢。我查過了，三國棋圣那可是相當于圍棋界的世界冠軍，哪有那么容易……”

    聽著這些或有意、或無意，或熱情、或陰陽怪氣的話，馮玉蘭有些但心。不過，轉瞬間看著自己兒子或微笑應對、或簡短回應、或置之不理的反應，她就又放下了心。

    是啊，兒子長大了，不是那個事事需要自己但心的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趙自強的班主任叫葉銘，不到三十歲，東春師范的大學生，很有朝氣和干勁的一個人。他聽馮玉蘭說了來意，有些略略的猶豫。

    “……這個，對于自強他想走職業圍棋道路這件事，我個人是不反對的。那天的電視我也看了，報紙我也看了，小強是個很有自信的人，這很好。比起他前兩年，明顯有成長。不過，我對小強還是有了解的，他腦子很好，初中的成績我也了解過。如果他愿意好好學，不說別的，考個一類本科還是可以的?，F在一本的畢業生，雖然不如以前熱門了，但是找個養家糊口的工作，或者有些別的機遇，也挺多的。你家小強，我是很看好的。他就算不學圍棋，不走圍棋這條路，讀書也挺好的……”

    有些啰嗦，有些隱晦，但是馮玉蘭還是聽懂了葉銘的話。他不希望小強辦休學。

    “那個，葉老師，我們也不是退學，就是休學兩個月，讓小強去試一試。如果成了，我們全家都感謝你。如果不成，他再回來上學，也不會耽誤太多的?！?/br>
    “自強mama，你可能不太了解。趙自強今年高三，高三的時間，每一天都非常寶貴的。按照我們的教學計劃，上學期的前兩個月，是我們第一次系統復習。這也是高三階段唯一的一次覆蓋全部知識點的系統復習，老師們會從易到難，把所有高考會考到的知識點系統梳理一遍。之后，就是大量的?？季毩暫椭攸c訓練了。小強腦子好，但是因為之前有些不上心，基礎不足。這個系統性訓練對他來說很重要。如果他錯過了，回來再跟班，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會很吃力的。如果跟不上，說不定還會影響他好不容易調動起來的學習積極性。作為他的班主任，我還是希望他能從頭跟著走一遍。這就好像蓋樓的地基，地基打好了，上面就好辦了?！?/br>
    葉銘這么說倒沒什么太大的私心。雖然班里有人休學不好看，但是趙自強成績一般，休學了，也不會影響班級尖子生的成績。不過他剛工作沒幾年，還很有上進心。如果放趙自強去學棋，等到他回來之后，跟不上掉隊的話，會對他帶的這個班整體成績，多少有些影響。

    “老師”，趙自強見葉銘有些不愿意，接過了話，“我不會掉隊的。我甚至都不會回來，我一定會成為職業棋手的。如果真的定段賽不順利，我也會全力學習的，我也不在乎留級或者復讀。老師如果覺得我會影響班級成績，我留級也沒有問題的?！?/br>
    這小子怎么知道的？

    葉銘有些驚訝，自己的想法不難猜，可也沒那么好猜。這個學生原來沒這么機靈??？而且被趙自強當面說破自己的小心思，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既然這樣，那我也沒什么話說了。我會給你留一套資料的。萬一你回來需要，過來找我就行。我雖然希望大家成績都好，但是也不會放棄落后的學生的。復讀是你的事，我不管。但是留級，絕對不可以?！?/br>
    “那謝謝老師了?！?/br>
    馮玉蘭聽到這兒，知道事情成了。她左右看看，掏出一個小信封，遞給了葉銘。

    “葉老師，這是我們的一點小心意，給您添麻煩了……”

    葉銘看也不看那個信封，站起身就往外走。

    “休學手續也好辦，你們跟我來?！?/br>
    馮玉蘭拿著那個信封，有些尷尬。趙自強一把拿過來，放在了兜里。休學這種事，根本不需要送錢。而葉銘這個人，也不是收錢的人。

    到了教務處，葉銘說明了來意，教務處主任沒說什么，讓他們填表辦手續，自己出去了。馮玉蘭和葉銘快填完表的時候，教務處主任領著一個老頭推門走了進來。

    “哪個是我們的小天才??？”

    老頭一進門就大大咧咧的，葉銘轉頭看見他，立刻緊張了起來。

    “陳校長！”

    “哦，小葉啊，你們班出了個好學生啊?！?/br>
    洛安三高的校長陳朝陽是個微胖老頭，白發白須，笑容和藹。他一眼就看見了趙自強，兩步走到他面前。

    “你就是趙自強吧？”

    “是的，陳校長?！?/br>
    趙自強不卑不亢。

    “哈哈，老王頭跟我說過你，小天才啊，腦子不錯，就是這個嘴，容易得罪人。怎么，這是要退學去當棋圣了？”

    老頭嗓門很大，兩三句話就吸引了整個教務處的注意。不過他是校長，大家也不好說什么，一個個恭敬站著，看著那個少年。

    “陳校長，是休學，不是退學。要是我考不上職業棋手，我還要回來求您收留呢?！?/br>
    “那肯定收留啊，不過你是老王頭的學生，肯定沒問題的。那老小子我知道，看人很準的。他這輩子我都沒見過他這么夸人！”

    陳朝陽伸手拍了拍趙自強的肩膀，“小伙子很不錯，要給我們洛安、給我們三高增光啊?！?/br>
    說完，他扭頭去找教務處主任。

    “不走，你給盯著點，幫他把手續辦了。這是老王局長的學生，別怠慢了?！?/br>
    “哦，哦！”

    教務處主任牛不走楞了一下，反應了過來。這小子竟然是王春局長的學生，怪不得陳校長之前就說讓自己留意，見他來了一定要報告，原來是有這層意思。陳朝陽和原洛安市教育局副局長王春是老朋友了，關系很好，這一點大家都知道。只是沒想到，那個退休之后去了棋院享受生活的老領導，竟然還帶了這么一個學生出來。

    “那謝謝陳校長了，我會跟老師說您對我的照顧的?！?/br>
    “得了吧，還用你說？”

    陳朝陽哈哈笑了兩聲，眼睛一轉，又想到一個主意。

    “這樣吧，你既然來了，就先別走。等會開學典禮，你給大家講幾句吧?！?/br>
    哎？

    趙自強被這老小子的想法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他是過來辦休學的，成績又不突出，圍棋也還沒混出個名堂，就要給大家作報告？拿什么做呢？憑什么做呢？

    “不是，那個，陳校長，這個是不是不太合適啊……”

    在趙自強之前，他的班主任葉銘先開口了，“往年開學典禮都是三好學生來做，或者年級第一，現在趙自強……”

    “趙自強可是拿過全市圍棋比賽冠軍的學生，我們學校這還是第一個呢，有什么不行？就這么說了，你個小年輕不要這么呆板！”

    陳朝陽一句話把葉銘懟了回去，又轉過頭對趙自強和顏悅色。

    “就這樣了，你準備一下，開學典禮十點開始，我給你十分鐘，別給你老師丟臉啊?！?/br>
    “啊……好！”

    木已成舟，趙自強也知道自己無法拒絕。他和mama、葉老師還有其他老師們把陳校長送走，面面相覷。

    “這個……就這么辦吧，我去跟一班說一下……”

    教務處主任牛不走有點慌。原本要做開學典禮報告的學生是一班的，那學生的父親是市里一個小有名氣的企業家，為了讓自己孩子做開學典禮報告還給他送過東西。這要是臨時換了，可是會得罪人的。

    “牛主任”，趙自強叫住了牛不走，“我覺得，其實不用換人的。陳校長說讓我做開學典禮報告，可沒說不讓現在選好的同學不講??？這要是臨時換了，那同學該多傷心??？我就加一個環節吧，做為邀請同學，講十分鐘就好，您看行么？”

    “這倒也是個辦法?！?/br>
    牛不走也是慌了，腦子一暈就忘了這招。他點點頭，走了出去，這一次步伐輕松了不少。趙自強看他出去，才稍微冷靜了下來。

    他上一世做過不計其數的講話和報告，也給高中生講過話，可那個時候他是領導，下面都是學生，和現在完全不同?，F在他也是學生，還不是一個特別突出或者特別優秀的好學生，讓他去講話，要講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