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下定決心好好下，曹范也認真了起來。他走了兩步，發現對方還在走定式，便拿出了一個隊里最近正在琢磨的飛刀。這種飛刀是一種定式的變形，是隊長今年3月份提出來的，還沒怎么在正式比賽出現過。曹范覺得，依靠這個飛刀，怎么也能把對面開局亂咬一通的瘋狂氣勢剎住了。

    只可惜，他又想錯了。這個叫江南不言謝的家伙下棋非常穩健，思考時間基本不超過三分鐘。面對他下出的飛刀，只是略作猶豫就走出了應對，竟然就是他們私下推演里的最好應手！

    “這哥們不會是隊里的某個孫子，專門過來伏擊你的吧？”

    王林在一旁看著，手里拿著包薯片，嘎吱作響。他這么說也不是沒有道理，對于曹范使用的飛刀，外面沒見過的，基本不可能這么快就找到最佳應對。就算八段、九段的高手，第一次遇到飛刀也往往要想上十幾分鐘。對面這個家伙下棋時間如此穩定，怎么看都像是知道這把飛刀的內部人士。

    “或者對面是個電腦也不一定”，曹范一邊下，一邊嘟囔。他并不介意跟電腦下棋，畢竟困難模式的電腦水平大概也有三四段的樣子，拿來練手沒什么不好。只不過，雖然看得開，但是當他發現對方四五步就破開了他這個小飛刀時，表情還是有些難看。

    “這小子不錯?！?/br>
    王林咂咂嘴，拽過鍵盤就要打字。在網絡圍棋中，他和曹范也算是配合默契了，碰上難纏的對手，就一個人專門打字分散對方注意力，很多時候都會有些效果。這一次，他正打算故技重施，卻被曹范一把按住。

    “這次就算了，我想好好下一局?！?/br>
    曹范一邊說，一邊認真思考。王林見他進入狀態，也不打擾，自己拿過手機打起游戲來。倆人就這么坐在電腦旁，和那位叫江南不言謝的陌生人，糾纏了起來。

    半小時后，曹范咂咂嘴，再次點了投降。不是他不想努力，而是對方的棋力明顯超出他一個等級。不到兩百手的時候，盤面上的差距就接近二十目，就算考慮貼目，他的勝算也不大。而等下到兩百五六十手的時候，就連偶爾瞟一眼棋盤的王林，都看出了勝負。

    “這小子有點實力?！?/br>
    王林丟下一句話，看著曹范起身，在屋子里轉圈，顯然心情不太好。王林想了一下，拿過鍵盤開始聊天。

    “你下的很好，真的不是職業選手？”

    “當然不是，不是跟你說過了么?！?/br>
    “我不信，這樣吧，明天晚上，我們再來一局，怎么樣？”

    “好啊，榮幸之至?！?/br>
    簡短聊天之后，對面下了線。王林想了想，扭頭告訴曹范。

    “我約了他明天繼續下，怎么樣，你要不要找人報仇？”

    “算了，還是我自己來吧。明天設一次一小時的，我們慢點下，看看結果如何。這人要真是個高手，肯陪我們下棋，也是不錯的?！?/br>
    “那倒是?！?/br>
    王林笑笑，讓出了位置。曹范看著屏幕上那個灰色的空白頭像，心里有些好奇。

    這個叫做江南不言謝的人，到底是誰呢？

    ————————————

    趙自強回到家的時候，馮玉蘭還沒有回來。他看了看表，自己下了一鍋面條，給mama留了些，開始在腦子里復盤。今天遇到的這個叫做曹阿蠻阿蠻的對手，水平明顯要高于戴月見，下棋也更有章法，很可能是個職業棋手。他既然能在分先情況下連贏這位職業棋手兩盤，估計拿下洛安城市賽問題不大。趙自強現在好奇的是，自己的真實棋力到底在什么水平？

    沒有對手，這個問題注定沒有答案。不過趙自強對此也并不太在意，距離比賽只剩五天了，他現在的注意力都在棋上。王春給的七千塊稿費，張子長警官送來的五千塊錢，加上mama出攤掙的千把塊錢，去掉每周兩次透析一千二的費用，他們家手里應該還有差不多一萬左右的儲蓄。至于外面欠了多少錢，馮玉蘭沒仔細說過，趙自強也不清楚。他清楚的是，就算不考慮債主，僅靠燒烤，這些錢也撐不了兩個月。

    所以，他必須拿下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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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月9日，趙自強讓自己進入了嚴密的備戰節奏。背譜打譜背譜打譜。馮玉蘭看他用工，也不打擾他，自顧自的去醫院透析，采購食材，穿簽子。到了下午，馮火打電話過來說電腦好了問他的郵寄地址，趙自強如實說了，放下電話拿了兩個饅頭就去了網吧。

    還是烏煙瘴氣的味道，趙自強已經有些適應了。把錢遞給坐在前臺的網吧小妹，趙自強隨便找了一臺機器，登上了自己的云端棋城賬號。剛進入不到五分鐘，曹阿蠻阿蠻就發來了對局邀請。趙自強也不猶豫，點擊接受，開始對戰。

    “這一次總不會輸了吧？”

    電腦對面的曹范咬牙切齒，王林坐在他旁邊，手里拿著一包薯片，習慣性的嘎吱嘎吱，還沒忘了吐槽。

    “我說啊，對方要真是職業選手，能贏你兩盤就能贏你三盤，你還是不要抱太大希望的好?！?/br>
    “那可不一定”，曹范一邊走棋，一邊回答，“下棋這個東西很多時候看狀態，運氣好了我也能砍翻隊長不是。而且對方是個高手才好，正好幫我練練手。你不覺得他走棋很有意思么，有些走法很新穎，不像是科班出身?！?/br>
    “不是科班出身那就是野路子，野路子能干翻你專業的國家隊隊員，你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王林笑笑，還沒忘了補刀，“而且你和隊長下了半年棋，總共也就贏了四盤吧，就不要拿出來說了?！?/br>
    “行了行了，吃你的薯片吧，我還要下棋呢?！?/br>
    曹范不耐煩的甩甩手，安靜了下來。這一會的功夫，雙方已經下了十幾手了，對方還是那個莽夫性格，貼身近戰，分毫不讓。要知道，在正常的圍棋對局中，這樣的打法雖然有，可并不常見。大部分的職業選手還是喜歡平緩開局，做基礎布局之后再廝殺。所以，曹范對自己能遇到這樣一個喜歡貼身rou博的對手也有些開心。再有兩個月就是晚報杯了，多接觸一些這種風格，不是壞事。

    抱著百分百投入的念頭全力搏殺，曹范最終還是沒能找到機會。這一次他把棋下到了終盤，雙方盤面差出二十六目。這是一個有些驚人的數據，要知道，在職業選手中，即使是頂級的一流選手，棋力上也不太可能比曹范這樣的職業三段強出六七個子。一般來說，頂級的一流棋手和曹范這樣的棋手下棋，讓五到六子，曹范就有相當的可能贏棋了。雖然開局讓子和終盤點目概念不同，但是曹范仍然感覺到了壓力，他對面這個披著個馬甲皮的棋手，到底有怎樣的棋力？

    “又輸了？”

    坐在他一旁的王林說沒看棋，就確實沒看。見曹范松開鼠標低頭嘆氣，知道他又輸了，拽過鼠標就開始復盤。一邊復盤，一邊和曹范討論。

    “你看他這一步棋，一般人不會這么走吧？”

    指著棋盤上的一顆落子，王林語氣肯定，“這種走法有點像電腦，不看棋感和大勢，只憑著計算和記憶的定式對敵?！?/br>
    “可電腦沒那么聰明嘛”，曹范搖搖頭，“你也跟電腦下過，最多三段半的水準，又笨又機械，下我都不一定下的贏，怎么可能有那么高的棋力？”

    “也是”，王林點點頭，繼續復盤，“不過這個人確實厲害，計算能力很強，從頭到尾一次長考都沒有，剩余的時間還有十幾分鐘，甚至都沒開始讀秒。曹范啊曹范，你這真是遇到高手了?！?/br>
    “遇到也好，多練練”，曹范倒并不介意。他和王林兩人用了一個多小時，把這盤棋仔仔細細的過了一遍，得出了一個共同的結論。

    這個叫做江南不言謝的家伙，絕對是一位職業棋手，而且還是職業棋手中的一流棋手。

    “可是，他到底是誰呢？”

    猜到了對方的水平，曹范反而更疑惑了。圍棋這個圈子不大，一流棋手就那么百十來人，大部分他都認識，幾乎所有人他都聽過名字，卻偏偏對可能起這個名字的人沒什么印象。王林把對局棋譜存好，關了電腦。

    “沒事，你不是約了他明天繼續么？多下幾次混熟了，你就知道他是誰了?！?/br>
    “也只能這樣了?！?/br>
    曹范笑笑，起身去洗漱。只不過，在他的意識里，這個人的身影仍然徘徊不去。

    到底，會是誰呢？

    ——————————

    “竟然真是一位職業棋手?！?/br>
    屏幕的另一端，趙自強放松了一會，有些感慨。剛剛對方約他明天再戰，他欣然接受，順口問了幾句對方的身份。對方也沒隱瞞，透露了自己是職業棋手三段。只是當趙自強再問具體信息的時候，對方就沒有那么熱情了。

    看看時間，這盤棋下了大半個小時，趙自強也不想在這里多待了。他結賬走人，回到家里繼續看起了棋譜。剩下這四天，他決定閉個小關，好好打打譜，提高自己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