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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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刺史想過來,可是卻被上都的大堰給攔截了,那大堰又深又闊,河南刺史的兵將又不熟悉水路,只能焦躁的看著同僚被周璟扔進囚車。 劍南節度使倒是可以繞過大堰,可是劍南節度使如今正和侵城的吐蕃大戰,根本不能轉移兵力來給商州刺史助威。待打退了吐蕃軍,可是商州刺史早已經換成了周璟的人,商州漕運那塊肥差也易主了。 皇帝心頭大患解決,看到商州漕運疏通,每年不用花銀子堵洪水,就龍心大悅,準備在御街親自接見自家那得力的女婿。 雪婕妤立在城頭,看到周璟騎在白馬上,在側身看那蜿蜒千里的大堰,瞬間心頭就清明了,她原本以為周璟是想插手工部,卻不想他竟圍魏救趙的下了這么一大盤棋。 明明是想籠絡權臣,明明是想借他勢力晉封個賢妃的,可是不知為何,她隱隱覺得這個周璟心思太深,手段太狠…… 上都的百姓不知道里面的道道,只是商州漕運疏通,自己以后的交的稅少了,日子能過得輕松許多,便從心里對那紈绔權臣重新往好處評價了一番。 有一些妙齡的女子還望城頭的三公主瞄了幾眼,只覺得這三公主是個有福氣的,嫁這么一個龍章鳳姿又功勛彪炳的男人。 周璟騎在白馬上,明明是該耀武揚威、春風得意的,可樣子卻是懶洋洋的,好像那些功績對他來說都算不了什么。 那些妙齡的女子看到后花心大顫,隨后又使勁瞄了城頭上的三公主幾眼,眼神里又是嫉妒、又是羨慕、又是無奈。 第19章 下了宣德樓,三公主坐在攆轎上,看到周璟騎著白馬徑直穿過御道和她的攆轎并行。 其實他并不像那些尋常的武將那般粗糙健壯,他眉目很是清朗毓秀,辦差的手段又很奇特實用,不像是朝里那些老臣,嘮嘮叨叨大半年,什么都沒辦下來。 也怪不得那些妙齡女子狠狠的瞪自己幾眼,甄明玉正細細的想著,就聽到耳邊傳來周璟淡淡的聲音,“御道雖平穩,但是難免顛簸,且靠在軟墊上,腰會舒服些?!?/br> 甄明玉因著要進宮,所以發髻梳的極為精致,今日駙馬游街,自己定然是要乘著攆轎陪他受這份尊榮的,若是不施粉黛的立在他身旁,難免被那些女子嚼舌頭根子。 不過,這次也稍微有些用力過猛,她平日都是梳個簡單的回心髻,今日為了顯示公主的威儀,特意梳了華貴的開屏髻,長發聳在頭頂上,紅寶石制成孔雀華勝簪于髻前,又重又得坐直了身子。 周璟看到那小東西坐在轎輦里偷偷揉腰,眼底便閃過一絲笑意,平日里整天端著那些大道理,今兒她自己倒是被那些道理折騰的不輕。周璟好心的提醒了一句,甄明玉這才舒服的靠在了軟墊上。 待游街結束后,百姓聚到了一旁的小路上,小路旁種著很多桃樹和李子樹,幾個御道上的將軍伸手摘了幾個未熟的李子,咬了一口被酸到了門牙,一個個擰頭咧嘴的。甄明玉想起這幾位就是那日在石鼓山爬樹捉猴的…… 過了上都外城,百姓便被護衛攔住了,刑部的官差壓著囚車,從承順門的偏門入了大理寺,那囚車上押著商州刺史一家,最前面就是刺史沈成濟,原本是個腦滿腸肥,左擁右抱的地方土皇帝,如今卻氣息奄奄的靠在囚車上,哪里還有前些日子那種高高在上的表舅威風…… 甄明玉看他臉上黑乎乎的汗,不由的嘆了一口氣。 可是剛順出那口氣,就見周璟勒著馬韁繩好整以暇的打量自己。 甄明玉挺直了身子,一本正經道:“駙馬,這次疏通了商州漕運,使得數萬百姓不必擔憂洪水,本宮為父皇和駙馬感到欣慰?!?/br> 周璟知道甄明玉是個黑白分明的人,看到那小東西挺直脊梁,一本正經講道理的模樣,覺得軟軟團團的,很可愛,便笑道:“公主能為微臣著想,微臣的確要好好獎勵公主一番?!?/br> 正說這話,就見皇帝一身明黃色的龍袍,笑著過來迎接周璟,朝臣忙給皇帝行跪拜之禮,百姓也都紛紛跪下。 周璟向皇帝行禮,皇帝滿心喜悅的看著他,“愛卿的確是朕的股肱之臣,朕定要好好賞賜愛卿!”皇帝此話一出,那些年輕朝臣紛紛望向周璟,那眼神就像是奉著一尊神仙似的。 年老的朝臣卻揉著昏花的老眼不住的搖頭,只覺得皓朗的天被一只九頭的昆侖獸吞吐掉了,就是真龍天子都要被他踩在腳下了。 甄明玉看著那些迥然不同的兩派朝臣,又抬頭看了看被浮云遮住的日輪,剛要過去給父皇問安,就見父皇已經拉著周璟進甘露門了。 甄明玉看著在柳園亭賞蹴鞠的父皇和自家駙馬,手心不由的冒了一層冷汗,自家那駙馬雖說看著龍章鳳姿、功勛彪炳的,可是內在的確是個紈绔性子,做事又無拘無束的……就跟上次他直接強擄自己去石鼓山一般。 如今周將軍解了朝廷的困局,朝臣敬仰,父皇賞識,正是春風得意時,如今看到那些在坡球場上踢蹴鞠的不入流的壯漢,難免看不上眼,萬一一氣之下把父皇寵愛的蹴鞠隊給辦了……那自己就真成了父皇和周璟爭權的炮灰了。 她忙抬起眼皮一看,果然自家駙馬緊緊皺著眉,一雙手環在胸前,心氣不順的看著坡球場上那些踢蹴鞠的漢子。 周璟正要揮手讓自己手下那些生猛的崽子把那些軟面條給辦了,就見那三公主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的臉,他笑著坐在了她的身邊,“怎么?公主是瞧上微臣的臉了?”說完還把那張俊臉湊到了她的唇旁,“來,隨便看,親一親也可?!?/br> 甄明玉可是個要臉面的,被周璟當眾這般問,一下紅了臉,她清了清嗓子,雙手交疊在裙上,“駙馬,請自重?!?/br> 周璟看到她羞紅的臉,還有那氣惱又不能發作的語氣,覺得十分好玩。原本想帶著手下那些生猛的崽子把那些軟面條蹴鞠漢子給辦了,但是如今覺得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 周璟給皇帝行禮,說三公主體弱,游街后腰背不適,要帶她去城外松松筋骨?;实劭吹街墉Z這般心疼女兒,自然心里的小算盤撥的滴溜滴溜的,忙讓他帶三公主去,還囑咐了甄明玉幾句。 甄明玉不住的點頭,趕緊帶自家駙馬走,忙向父皇和繼皇后行了禮,便匆匆的出了重元門。 甄明玉原本想著待出了宮就和周璟各走各的,這發髻和珠釵沉的要死,趕緊回府躺在軟榻上,讓林雯揉揉那發酸的脊背。 誰想周璟竟直接將她抱在馬上,雙手環過她,耐心道:“方才看公主在宴席上也沒吃什么,微臣帶公主去品嘗最新鮮的吊爐烤鴨?!闭f完,便一勒馬韁繩,直奔北城的東街巷去了。 這東街巷原本是明仁坊,因為靠近妓館,京兆尹便上折子將這明仁坊改建成了賣小食和玩賞歌舞技藝的東街巷。 這東街巷旁邊開了一畝方塘,塘內養著半青半白的睡蓮,這睡蓮在白天開的極美,到了夜里卻是要縮到水底下去,所以年輕的男女往往在借著賞不到睡蓮的由頭,在塘邊放蓮燈,小手交疊在一起,把蓮燈推在水里,再偷摸著親一親小嘴……上都的年輕男女都是這般親到一張床上的。 周璟看著那荷塘里的蓮燈,不由的揚唇一笑,這倒真是好手段,竟還可以把事兒辦的這般風雅。 夏日里正是幽會的好時節,在街上不方便,在府邸又顧念著長輩,去客棧難免又有泄露之嫌。 這一畝方塘倒真真是個好地方,往南走幾步便是戲唱院,上都最妖嬈的歌姬都在那里,圓潤奢靡的嗓音,柔婉纏綿的歌詞,直直的把內心那點涌動的欲望勾引出來,便是再剛烈的貞女,難免也有些把持不住。 本來瞧著這么寬闊的地兒,想上折子把它改建成演武場來練兵的,可是如今他卻覺得改建成演武場可惜了。特別是看到旁邊那金枝玉葉,伸著瑩白細嫩的腕子推蓮燈時,心就立刻蕩漾起來。 甄明玉看著周璟握住她的手,要貼過來推蓮燈,心頭就猛地一驚,這等烏漆麻黑的地段,若是真掙扎,怕是那些男男女女都要過來圍觀了。 荷塘里散著清幽的香氣,蓮燈里的紅燭光也一跳一跳的,光影流轉,佳人在懷。 周璟長臂一揮,將數十盞形態各異的蓮燈全都推進了水里,他握住甄明玉的小手,唇角滑過她的臉頰,“知道公主未曾放過蓮燈,所以微臣備了數十盞?!?/br> 甄明玉看到另一旁的一個油膩藥材商人,一邊握著美人的手推蓮燈,另一只手卻火急火燎的探進了美人的里衣,雖說自家駙馬容貌比那些油膩的藥材商人優勝許多,可是那盤心腸卻是黑沉的。 他買了數十盞蓮燈的意思,并不是甄明玉沒有放過蓮燈,而是推數十盞蓮燈的時間,就能用手指把該辦的都給辦了,甚至能辦的香汗淋漓…… 這等方塘就該用土結結實實的填上,在蓋上一座六根清凈的和尚廟才好。 要是情投意合的男女,一邊推著蓮燈一邊你情我濃,倒也是風雅,可是自己一個炮灰和把自己塑造成炮灰的男人搞在一起,實在是起不來那等情趣。 所以周將軍那不安分的手亂動時,甄明玉心頭一陣清明,不用些民間的土辦法,不穩準狠的戳到他的心腸,自己定然是逃脫不掉的。她轉身看著周璟,清晰道:“駙馬,是專門喜歡玩弄身有殘疾的女子是嗎?” 最近上都的商人喜歡在江南買瘦馬,而且是身有殘疾的瘦馬,壓在軟榻上,一邊推拒一邊聽佳人細哭…… 朝里的官員雖然有的有這種念頭,可是傳出去畢竟是很難聽的,高門貴胄品味卻和低俗的jian商一般,便是再怎么追逐新鮮,貴家子弟都不會說自己喜歡。 方才,甄明玉直直的問出那句話,便是一把利劍直插在了周將軍的頭口。 周璟聽后,薄唇微勾,伸手捏住了三公主細嫩的下巴,以為她是因為腿有疾而自卑,便耐心道:“你非瘦馬,本將非jian商,便是追逐新鮮,也未嘗不可!” 聽到這句話,甄明玉心頭一涼,她將身子往后退,一雙流光轉盼的眼睛打量著周大將軍,“駙馬雖追逐新鮮,可惜本宮卻沒有江南瘦馬的溫順……本宮雖說腿有殘疾,可是卻知道女子不可做yin.賤之態……” 周璟臉色一沉,不由的冷嗤一聲,“公主當真如此?” 甄明玉掃了一眼水中飄蕩的蓮燈,看了周璟一眼,冷靜道:“本宮自幼學習史書經綸,最仰慕的便是文質彬彬、溫文爾雅的人,駙馬雖不是那等人,可卻是本宮的夫君,本宮會與駙馬舉案齊眉,相敬如賓?!?/br> 那嬌滴滴的嗓音,卻說著世上最薄情的話。 周璟龍章鳳姿,容顏冠玉,家世不僅好,而且自身也是個有本事的男人,試問世間有幾個男人能在這般年紀作出這等功績? 他的確風流,的確玩世不恭,可是那些女子都是心甘情愿的哄著他,就是金紫光祿大夫的二女兒劉嫻羽,也是故意在汾王府前掉手帕,這才引出了后來的千金買一笑…… 周璟便是冷著臉,都有成千上萬的妙齡女子擠過來,就像是那劉嫻羽貪慕權勢的嫁了信郡王,雖然媚態橫生、膚光白膩,可是不愛便是不愛了,便是她為他跳了城門,他也不會為她皺一下眉。 可是自己這次卻真的對那金枝玉葉生出了不一樣的感情,雖說他一直把那小東西看作炮灰,可是自己那份感情卻結結實實的被這個小混蛋給踢進了荷塘里。 一向不羈、放浪形骸的輔國大將軍,還是第一次折在女人身上,還是一個小瘸子女人…… 那蠢女人不僅不領情,還說她喜歡那些文鄒鄒的軟面條! 他冷漠的起身,朝著甄明玉道:“公主身份貴重,自幼又受皇家學問,微臣只是個上陣殺敵的武夫,滿足不了公主對文人雅客的向往!” 說完,周將軍一腳把岸上那一盒子的蓮花燈全都踢到了荷塘里,怒氣沖沖的出了東街巷。 甄明玉眉頭一松,垂眸捏著半只殘碎的蓮燈,林雯忙小步跑過來,握著她的手,心疼道:“公主……您受委屈了……” 甄明玉將那殘碎的蓮燈推進了水里,淡淡道:“今日算是在太歲頭上動了土……日后怕是難嘍……”她緩緩的舒了一口,突然朝林雯問道:“后園子可是有個狗洞?且把它掏的大些!” 第20章 從東街巷回來,甄明玉呼了一口氣靠在軟榻上。而男子顏面受到折損的周將軍則縱馬去了兵營。 甄明玉忽然覺得小腹一陣痛,臉色也變的蒼白,她伸手扯過一個毛絨毯子蓋住了身子。 林雯正端著米粥進房,甄明玉則皺眉看著窗外:皓朗的月下,高墻上似乎有人趴著。 待要細看,卻見一只白貓兒驚恐的揮著爪子,還真是做的一手好戲,那攀巖走壁的功夫一看就不尋常,還故意弄個貓兒來掩飾。甄明玉微微蹙眉,誰會夜里派人來監視公主府? 林雯將米粥放在圓桌上,朝她道:“您看什么呢?看的這般入神?” 甄明玉淡淡一笑,一句話便搪塞過去了。那身手不亞于宮里的錦衣衛,不是中書門下派來監視周大將軍的,便是宮里哪個閑的發毛的娘娘,她如今乏的很,便是要捉,也要等元氣恢復些。 方才在路上,甄明玉就覺得小腹有些疼。算算也是來月水的日子了,這陣子勞心傷神的,血氣有些不調,月水遲遲下不來,所以行經時難免疼了些。 雖說她古板、一肚子道理,可是在宮里那等爾慮我詐的地方,稍稍不留神就會被別人拖進水里,她不明辨是非,是要壞菜的。 沈貴妃仙逝之后,她在宮里更是如履薄冰,自己若是向四公主那般放縱,一準兒會被父皇送到吐蕃去和親。所以無論她做什么事都盡善盡美,做什么都要講道理,這樣才不至于讓別人抓了話柄去。 但是,自打嫁入了周家,再加上近些日子自家駙馬又“殷勤”了些,她難免費心勞神,飲食也未曾注意。 如今月水遲遲下不來,整個小腹像是刀絞一般疼。 宋參將親自請了郎中過來,診了脈,又施了半個時辰的針,小腹的冷痛才消了下去。雖說小腹不痛了,可是臉色卻發白,腦子也有些混沌。 甚至那些接來的好玩兒的單子,她也沒心情去看。 宋興賢看著她的眼睛,一眼就感知到她身子疼痛不適,他專門為甄明玉推了一卦,卦辭卻是“月始生天中者,上謀下,其事不成?!彼X得卦象不怎么好,再用梅花三術去推,那卦辭卻是更差了。 宋參將蹙眉看著三公主,覺得最近她的運勢的確是暗沉,不過也好,這樣一來,他就有時間教她占星玄術了。腦中想的是占星玄術,可是心里卻有種淡淡的喜悅,就像是星星守護著月亮一般,能看見便好。 其實,三公主小日子這幾天,總是氣虛乏力,也吃不了多少東西,雖說女子月水不調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周將軍也算是夫君,總該來公主府噓寒問暖一番,可是好幾天他都呆在商州,監督漕運和官員的調動。 不過,周將軍不再殷勤,甄明玉心里倒是輕松了不少。 周將軍不愧是征戰疆場,收復西唐半壁江山的鐵血男兒,還是說話算話的,自己拒絕后,他也倒像個爺們,拿得起放得下,再也沒有過來sao擾自己。 甄明玉是個審時度勢的,如今月水不調的事,宮里也知道了,一些宮宴和花燈宴也能輕松的躲過去,不用來回奔波。 不過,周府管家把周璟的俸祿送過來時,甄明玉還是小小的驚詫了一下,本來以為這次在太歲頭上動土,在府里的日子會萬般難熬。 可是接下來兩個月,每到月底,周璟那公干的俸祿都會一文不少的送過來,而且每次到了小日子時,還會有女醫專門過來診脈開方子。 也不知從哪里聽說三公主最近時運不濟,黑云罩頂,汾王府的管家還氣喘吁吁的扛過來一只碧玉打制的麒麟。 那麒麟是用一整塊東陵玉雕刻成的,碧玉通透,就連麒麟身上的毛都根根分明,栩栩如生,一看就是能為主人辟邪的瑞獸。 這等玉麒麟,汾王二老應該珍惜的不得了,怎的就差管家送到這邊了? 不過自打這玉麒麟進宅后,這氣運的確是提升了不少,就連在后園子里散心,都能撿到銅錢…… 這氣運一好,整個人也精神了許多,再說也不用費心與那紈绔將軍周旋,也不用去聽父皇嘮叨商州刺史大不敬,貪污白銀三十萬兩……就窩在軟榻上看著民間案子,一邊跟林雯笑著說里面好玩兒的事兒,一邊悠悠閑閑的給她們出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