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節
曹惠半響沒反應過來,這會兒一個嬌小的小娘子走了來,“傻惠,娘子正罰你扎馬步,你急吼吼忘了?” 真心是忘了,曹惠趕緊的站了回去,問道:“娘子,是不是我只要乖乖的站夠兩個時辰的馬步,娘子就肯收下我?” 曹盼沒有回答,只是看向那嬌小的小娘子,目光當然還是在她身上扛著的大刀,曹盼問道:“你說呢?” “就算你扎夠了兩個時辰的馬步,娘子也不一定收下你。我跟你說了讓你凡事別沖太前頭,這個人不管做了什么,娘子既然罰了他,他冒犯娘子的事說明娘子心里有數。一般笨蛋跑來要幫娘子討公道,娘子需要你們出面自然會告訴你們,何須你們自作主張?!眿尚〉男∧镒右荒樝訔壍膾哌^一群倒立的人。 一干人皆與她翻了個白眼,嬌小的小娘子道:“喲,不信吶,不信你們聽聽娘子說說?!?/br> 曹盼點頭道:“說得不錯?!?/br> 嬌小的小娘子放聲地笑了出來,曹盼道:“你既然知道為何不攔著他們?” “吃一塹長一智,反正娘子只會罰罰他們,又不會拿他們怎么的,與其讓別人教他們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還不如讓娘子教他們。兩全其美,多好!”嬌小的娘子這般地說來,曹盼笑出聲來。 “你叫什么名字?”曹盼興致盎然地問。 “曹永?!眿尚〉哪镒幼詧蠹议T,拎著手上的大刀道:“娘子,我也想入你的女部,你看我成嗎?” 曹盼連想都不想地點頭道:“自然是成的?!?/br> “謝娘子?!辈苡酪宦犃⒖膛c曹盼作一揖,曹盼道:“看來你讀過書?!?/br> “蒙娘子令曹氏與夏侯氏興教育,兩族的女眷都有幸隨先生讀過幾本書,懂得一些淺薄的道理?!辈苡琅c曹盼解釋。 說到教育,曹盼道:“眼下各族中入學的女眷幾何?與郎君相比,占幾何?” 這個問題曹永倒也答得上來,“族中所設的私塾,因郎君集了附近幾村的郎君,而女郎只有我們曹氏與夏侯氏,所占之數,不過是十之有一。私塾這些年應娘子要求在不斷的擴大,每年到我們私塾讀書的至少有三百人。十之有一,女郎亦不少?!?/br> 曹盼點了點頭,“入學的女郎一般隨先生讀幾年?” “這就因人而異了,像蠢惠只讀了一年,我嘛,六年?!辈苡赖故呛軙美诱f明。 “不許說我蠢?!辈芑萋牭阶约罕徊苡啦攘?,不憤地叫嚷。這回扎馬步的姿式是動也不動。 曹永譏笑一聲,“不蠢,不蠢我早就告訴你那個男人要不得,你非要嫁,結果自己看明白了跟人和離,你還把制紙的方子教了他們,你還說自己不蠢?!?/br> 雖然說的是罵人的話,話里透出的關心卻是真心實意的。 “我們去私塾走走?!辈芘问遣徊迨峙匀说南嗵幏绞?,與曹永這般地提議,曹永點頭道:“好,私塾就建在咱們與夏侯氏中間的一片空地上,當初商量好的,兩族各出一半的地,都是為了我們兩族的后人?!?/br> “會騎馬嗎?”曹盼隱隱記得看過地圖,那位置離得不算很近,騎馬去要快些。 “會的!”曹永點頭,曹盼一個眼神看過去,自然是有人備好馬匹,曹盼上馬后吩咐道:“好好地倒立,兩個時辰,少一刻都不成。至于你,魏止,繼續?!?/br> 一個已經倒立了快一天的人聽到曹盼的話,一聲都不敢吭地應下。 曹盼帶著曹永往私塾的方向去,被罰了倒立的人一臉羨慕地看著曹永,“早知道就聽曹永的話了,聽了曹永的話,這會兒還能跟著娘子一塊去私塾,雖然不知道娘子去私塾是為何?!?/br> 尚未走入私塾,遠遠卻聽到里頭傳來了朗朗的讀書聲,曹盼耳力過目,以聲音即可知里面的學生確實是不少。 曹盼行來只讓靜姝與胡本燕舞跟著,當然,還有帶路的曹永,一見門口站著的侍衛,曹盼道:“我想避著里面的先生,偷偷進去聽聽先生們怎么上的課?!?/br> 也就是不想從正門進去的意思,曹永立刻接話道:“翻墻?!?/br> “翻吧,我看這處不錯?!闭写艘獾牟芘闻浜系刂噶艘惶幍貎?,然后與胡本道:“你在這兒看著馬,我們進去?!?/br> 幾個人里也就胡本是沒有武力的人,而且確實是需要人看馬。 “是?!焙纠蠈嵉卮饝?,曹盼直接現抽出腰中的長鞭,往上面一甩,一個借力,人已經上了墻頭,縱身一跳,曹永贊道:“好身手?!?/br> 聲音夸得挺大的,靜姝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曹永無所謂的聳聳肩,燕舞也跟著曹盼有樣學樣,幾下縱躍就上去了,靜姝的身手也不錯,最后是曹永,聽看她熟練的攀爬落下。 “沒少翻墻?!辈苡缆涞?,曹盼她們已經在那里頭等著,曹盼如是說。 “彼此彼此?!辈苡佬τ卣f,曹盼是直接點了點頭,“好些年沒翻墻了?!?/br> 打從回了鄴城,當了尚書令,就沒那翻墻的機會。 說著又止住了這話題,四處張望了望,曹永剛想問曹盼想去哪里聽先生講課來著,曹盼指了那西面,“這邊?!?/br> 一馬當先地往前走,曹永看了曹盼一眼,曹盼沒管她那眼神里的審視,直往那頭去。 辨聲識人,這兒童的讀書聲跟成人的讀書聲是全然不同的。給小朋友啟蒙什么的,想混水摸魚是不易的,倒是成人那頭,絕對是能混進去的,哪怕不能混,來看看的理由也充足。 揣著這樣的念頭,曹盼尋著聲音而去,果然見到一群參差不齊的郎君在那兒搖頭晃腦地念著書,右邊倒是有幾個女郎,也是跟著念著十分的認真。 “娘子,這可是私塾里最嚴厲的先生,我們站在這里不太妥當?!辈苡琅c曹盼小聲地說了一聲。 “最嚴厲的先生?那教出來的弟子如何?”曹盼也回問了一句。 聽到這個回答,曹永皺著眉頭道:“弟子的好與不好,如何評價?” 問得真是犀利,如今不是以科舉應試,看教出來的弟子有多少能出仕,又是什么名次而以定這先生授課行與不行。 世襲之制,察舉制,當官的都是世族,他們讀書,根本沒有評判弟子的標準。想要有那天縱奇才者,又能有幾人。 “將來有一天,我會給你這個答案的?!辈芘纬烈骱笈c曹永說。 曹永側過了頭,并不太明白曹盼的沉思。 “你們是哪一堂的弟子,如何在此而不入課堂?”他們說話之際,堂中的一位老先生發現了她們揚聲地問。 曹盼作一揖道:“聽聞此處有一私塾,連女郎都收,故前來見識見識。無意叨擾先生,還請先生勿怪?!?/br> 端是有禮,老先生打量地看了曹盼一眼,單就曹盼的言行舉止無可挑剔,像是大家浸染方有這般的氣度。 “不怪。只是往日有外客來,也當是山長相引,你們……”老先生不愿多加猜度,但是曹盼她們出現在這兒,著實怪異。 “只是隨意走走看看,不敢勞煩山長相引。先生若是不介意,意聽先生一堂課可否?”曹盼彬彬有禮的問。 曹永剛剛已經在腦海中轉過無數個為她們在這兒找的說詞,沒想到曹盼面不改色的說著不驚憂,直接把話題轉移了。好像,一不小心又學到了新技能了! “觀娘子氣度,家中必不缺教授的先生,因何要聽老朽一個小小私塾的先生之課?”老先生頗是不解地問。 “孔子云,三人行則必有我師。聞道者不問出身,無論身處何境。而我從不以為,能將畢生所得授于這些人,為他們傳道解惑的先生你比那名揚天下的名士遜色?!?/br> 如此肯定的話,叫那老先生聽著撫過胡須,“你之所言,倒是與我昔日所認得的一位小友之言相合。你請入座?!?/br> 堂上還有其他的位子,老先生請曹盼入坐,曹盼也不推辭,居于最后,對于一眾人詫異的目光,她卻處之泰然。長得好看的人,引得不少人都在竊竊私語。 “今日講的是《禮記》第三十一篇,中庸。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所其不聞,莫見乎微,故九子慎其獨也?!?/br> “故,君子者,謹言慎行,無論處于何時,何地,有沒有人看見都當恪守本份,此為爾等當謹記。唯君子坦蕩,而心存正氣,方無畏于萬難前,不懼于人所攻?!?/br> 引以中庸而教人,老先生繼續地道:“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其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以盡物這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br> “人貴以真,以誠以待,以信交之,則人信之,而回以誠……” 老先生將中庸細細說來,一堂課聽著曹盼亦有所得,當然也注意課堂上提問發言的人。 下了課,曹盼特意地等著那老先生,老先生道:“老朽才疏學淺,恐污了娘子之耳?!?/br> 曹盼作一揖道:“先生所言差矣,中庸之道博大精深,先生傾囊相授,實諸弟子之大幸也。諸先生所為,后世之人必會牢記。將來,這些弟子,必能為天下大放異彩?!?/br> 這樣篤定的語氣,他們未必能明白曹盼所指,卻為曹盼所描繪的藍圖而振奮。 老先生忍不住地問了一句,“娘子是何出身?” 這語氣問的是世族,曹盼笑道:“非是世族,不過是尋常百姓罷了。先生,告辭了!” 聽完了一節課,曹盼放心了,有這樣的先生教出來的弟子,將來一定能成為國之棟梁。 老先生一頓,有人小跑了進來。 “先生,先生,說是魏王的世女,曹家那位小娘子來了私塾!有沒有看到眼生的娘子?” 看到了,可是人已經走了,走了…… 從曹盼進了課堂開始,曹永就一眼看著曹盼,翻墻出了私塾,曹永還是沒把目光收回去,曹盼雖然不在意她這樣的目光,還是回頭問了她道:“想問什么只管問?!?/br> “娘子來看私塾,聽課,都是為了什么?”曹永慢慢地理清了心中的疑惑,一個一個的問。 “娘子覺得,先生授課好嗎?” 曹盼輕輕笑道:“我來看看,傾注了我們曹氏與夏侯氏致力所辦的私塾辦得如何,哪有那么多的為什么,就只為了看一眼,聽聽罷了。至于你后一個問題,你覺得老先生的授課有什么不好?中庸,讀過嗎?” “粗略讀過?!辈贿^是禮記中的一篇文而已,曹永雖然記得,記憶卻不深。 曹盼道:“那就回去好好讀讀,等你什么時候讀懂這篇文章了,也就不會問我這個問題了?!?/br> 好像,總覺得又被曹盼繞進去了,曹永擰著個眉,倒是遠遠見到有人策馬而來,來人曹盼是認得的,正是曹cao身邊的人內侍。 “娘子,大王有令,讓娘子即刻回去?!眱仁滔埋R與曹盼說來,曹盼點了點頭,“這便回?!?/br> 曹盼輕甩了馬鞭,馬兒往老宅的方向跑去。 院外頭倒立一片人也算是一道風景,曹盼恍若未見,倒是那院前站著的百官叫曹盼皺起了眉頭,什么事值得這么多人跑來。 “世女?!币姷讲芘?,一眾人都連忙見禮作揖。曹盼點頭穿過他們走入宅中,里面竟然是楊修。 “拜見世女?!睆牟芘伪徊躢ao正式立為世女,楊修對于曹盼的恭敬愈烈,曹盼早便感嘆楊修是個聰明人,也是個識時務的人,果真如此。 曹盼與楊修微頷首,“楊公子不必多禮?!?/br> 與曹cao作一揖,曹cao將手中的書予曹盼,“看看?!?/br> 沒二話地接過書信,一覽而一笑,“孫權是想推了阿爹往爐上烤啊?!?/br> 曹cao輕笑出聲來,“你怎么看?” “他要是想就讓他自己當唄。反正,他如今據江東而守,也足以稱王稱帝了?!辈芘螌⑹种械臅耪哿似饋?,直接的往一旁擲了去,如此輕蔑的態度,聽著的眾人都不由地看了她。 “我兒知我之意?!辈躢ao點頭很是滿意地說。 “是兒欲踞吾著爐火上耶!百官一道勸進,可若天命在吾,吾為周文王矣。將來的事,在你?!辈躢ao與曹盼這般說。 旁聽之人聽到后面的話,整個人一個激靈。 曹cao答應過荀彧,永遠都不會再往前再邁一步,一步之遙,那就永遠都是一步之遙吧。 “人皆道我曹孟德為竊漢之賊,然這天下若無我曹孟德,不知幾人稱王,幾人稱帝??晌疫@一生止于魏王,且看有幾人能如我?!辈躢ao眼中閃過一道輕蔑,傲氣十足。 “楊主薄,你代呈百官的勸進表文而來,孤倒是有一句話想問問你?!辈躢ao沒忘了楊修,楊修啊,著實是聰明過人,聰明得,今日若他選的曹丕,楊修必死。 但曹盼,想到曹盼與楊修的幾次交鋒,雖然針鋒相對,又何不是互惠互利。今日,曹cao看著楊修,下了一個決定。 楊修作一揖道:“大王請問?!?/br> “在孤之后,你愿為誰的棋子?”曹cao盯著楊修問出這一句。 棋子,是啊,楊修就是一顆棋子,從前是曹cao的,楊修對此很清楚,但是將來,原本楊修的目標是曹植,但是,在與曹植的關系中,楊修比棋子重多了。 可是,作為棋子,楊修是一把好刀,楊修并不是一個多能忍的人,而他所需要的也是楊修這份不能忍,曹盼的身邊,正缺像楊修這樣的一把好刀,利刃! 楊修顯然沒有想到曹cao會這么問,這一問代的是曹盼,其中之意聰明如他楊修豈會不懂。 “修愿為世女的棋子?!睏钚拚f著已經跪下,當著曹cao的面與曹盼行了叩拜之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