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彥垂眸，手指微微蜷起，想要反駁又覺得無力，這確實是她的過往，不容反駁的過往。

    卓莨瞇著眼睛瞧著坐在對面沙發上把自己塑造的像是帶著光環的天使一樣的爺孫倆，眸子瞇了瞇。

    陸蔓惠對上卓莨的視線，不覺心里跳了一下。

    陸蔓惠到底年輕，為自己這幾句委婉卻帶著惡意的話沾沾自喜，卻不料屋內的人每一個都是人精，哪里會聽不出這話里的意思。

    卓家人的眉頭都幾不可見的皺了皺，芮彥是阿莨看上的女孩子，這個孩子在阿莨最困難時不離不棄，甚至阿莨的命都是她救回來的，阿莨躺在病床上病的迷迷糊糊時喊得都是她的名字，什么門當戶對，什么大家小姐，他們卓家都看不上，阿莨死都死了一次了，這些算什么，有個知冷知熱的女孩子陪在身邊開開心心的就是他們最歡喜的。

    更何況，芮彥并不差，比起這些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家小姐們，一點兒都不差。

    卓莨心里暗暗冷笑了一聲，胳膊肘戳了卓謙一下。

    卓謙雙腿變換了一下姿勢，接過話來：“原來你是在陸家長大的，我聽人說陸爺爺家院里有顆海棠樹特別漂亮，你小時候也一定經常在那里玩吧？”

    卓謙都遞了話過來了，芮彥怎么能不接著。

    “海棠樹？”芮彥有些迷茫的搖搖頭，“我沒什么印象，我在外公家就住過幾個月，后來就離開了，這些年一直自己一個人住在姜堰?！?/br>
    卓莨明知道這些話是芮彥故意說的，但是聽到這話想到那個時候芮彥的狀態，心里還是忍不住抽痛了一下。

    陸老爺子臉色一變，沒想到芮彥竟然會拆他的臺。

    “一個人住??？”卓母握著芮彥的手，眼里滿是疼惜，“你那時候還小吧？怎么能一個人??？”

    “十六歲了，已經不小了，能做飯也能洗衣服?！避菑┬π?，眼睛里是清粼粼的光芒。

    卓家是調查過芮彥的，自然知道她的情況，但是聽到她親口說出來，還是覺得難受。

    家里三個皮小子，卓母向來喜歡女孩兒，想到她吃了那么多苦，更是母愛泛濫，拍著芮彥的手道：“沒關系，現在有家了，再也不是一個人了?！?/br>
    芮彥那些話是為了下陸老爺子臉面故意說的，但是聽到卓母的話，忍不住就紅了眼眶。

    ☆、chapter 45

    陸老爺子今天來卓家的目的很簡單, 就是帶著陸蔓惠上門來攀關系的。

    卓家兒媳婦兒這個身份有無數人擠破了腦袋想要得到, 但是他們見不到卓二少的面, 更進不了卓家的大門, 好在他和卓家還有點兒交情在, 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總比那些眼巴巴瞧著的人強。

    只是他怎么也沒想到竟然會在這里碰到了芮彥。

    看起來卓家對她很好, 芮彥雖然也算半個陸家人，但到底不是在陸家養大的, 不與陸家一條心，有什么事情也指望不上她。

    這幾年眼看著陸家在走下坡路，如果能的得到桌家的助力, 是最好不過的, 生意場上的婚姻還是門當會對的好, 芮彥到底是差點兒，如果卓二少看上的這個人是蔓惠就好了。

    陸老爺子是個精明的，既然已經有了打算, 便起身告辭。

    卓莨本來想留他在這里多看會兒熱鬧的，但是想到今天是芮彥第一次登門，最后還是放棄了, 客客氣氣的親自將陸老爺子送出門，并說了句后會有期。

    無論以前怎么樣, 他到底是幫了當年的芮彥，以前的事兒他不跟他計較，但是以后陸家最好別整出什么幺蛾子, 不然，別怪他不客氣。

    陸家爺孫倆離開，卓家的氛圍立時就輕松了許多。

    卓母拉著芮彥說話：“看著是比電視上瘦，我那天看直播還有粉絲問你減沒減肥，可別減肥了，把身體都減壞了?！?/br>
    “阿姨您看我直播了？”芮彥很驚訝，也有些不好意思。

    “看了，你的直播還有節目我們都看?！弊扛冈谝慌越恿艘痪?，“不錯，不錯?！?/br>
    “不過你直播沒怎么著，倒是讓某些人的手上了個熱搜，嘖嘖?！弊恐t在一旁接了一句，臉上帶著調笑。

    一家人圍繞著卓莨開了幾句玩笑，家里氣氛樂呵呵的，芮彥心里越發放松，嘴角也微微勾起。

    “我去廚房看看?！弊磕刚酒鹕?，“今天彥彥來家里，我也露一手給你們瞧瞧，不然總在家里編排我不會做飯?！?/br>
    家里幾個男人都笑了，臉上帶著揶揄。

    芮彥也忙起身想要去幫忙，卓母倒是也沒推辭，握著芮彥的手往廚房去，卓莨好久沒回來，老爺子與他也有事情談，把芮彥放在客廳里難免尷尬，廚房里有阿姨左右也用不著她怎么幫忙，閑聊幾句而已。

    卓母去握芮彥手的時候，露出了芮彥的手腕。

    卓老爺子眼多尖啊，一眼就瞅見了她手腕上那個玉鐲子，那是卓母天天戴在手上的，他怎么會不認識。

    拐杖在地上敲了敲，卓老爺子板起一張臉，怒了：“不是說沒見過嗎？你手上的鐲子怎么跑到芮彥手上去了？”這肯定是私下里已經見過了，還送了見面禮。

    卓父卓母對視一眼，完了，露餡了。

    來之前，卓莨陪著芮彥在洗手間里用肥皂水搓洗了半天也沒把鐲子摘下來，就為了這鐲子，芮彥今天特地穿了個長袖，就為了遮擋手腕，來之后，芮彥一直用袖子擋著，一時不查還是露了出來。

    作為家里最后一個見到孫媳婦兒的人，老爺子生氣了，拄著拐棍走路帶風的氣呼呼的上了樓。

    客廳里沉默了一會兒，卓母笑吟吟:“走走，彥彥，咱們做飯去?！?/br>
    卓父拿出一副象棋招呼卓謙:“來，阿謙，咱爺倆下一局?！?/br>
    被眾人遺棄了的某人嘆了口氣，溜達著上了二樓。

    卓謙眼角瞥著施施然上樓的人，多了幾分心不在焉。

    書房的門被人敲了幾下，然后一個身形俊朗的人走進來:“爺爺?！?/br>
    “哼?！崩蠣斪又刂嘏闹雷?，“別進來，你心里沒我這個爺爺，回來干什么？”卓老爺子看到他心里就不舒坦，只是因著今天是芮彥第一次上門，沒好意思發作而已。

    “那我帶彥彥走了啊?！弊枯罐D身往外走。

    老爺子氣急：“走走走，走了再也別回來了?！?/br>
    “走了就不能回來了??？”卓莨頓了一下步子，把書房門關了，又繞了回來，“那我還是不走了吧?！?/br>
    老爺子氣的嘴角直抽抽。

    要說這個家里能把老爺子氣成這個樣子的除了卓莨不做第二人選，但是能最快哄好老爺子的也是他。

    卓莨給老子倒了杯茶，說了幾句軟話，很快哄的老爺子臉色緩和下來。

    緩和了臉色后，老爺子就開始提正事兒了，這正事兒也是卓莨不愿回家來的最大原因。

    “既然腿也好了，與芮彥的事兒也定下來了，該收收心回來家里幫忙了?！崩蠣斪涌粗约阂詾榘恋膶O子，眼中帶著殷切的希望。

    卓莨食指在膝蓋上點了幾下，淡淡道：“爺爺，你把我哥趕出公司，我就回去接手?！?/br>
    “你說什么？”老爺子怒急，狠狠拍了幾下桌子，“你再說一遍？”

    卓莨笑瞅著老爺子，不說話。

    沒一會兒，老爺子就琢磨出他話里的意思來了，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爺爺?！弊枯狗泡p了聲音，“當年我哥來咱們家時已經八歲了，懂事兒了，他以前過得那是什么日子，差一口飯就餓死了，是您帶他回來的，這些年您在他心里有多重要您應該清楚，在他心里這個家是最重要的，沒有人可以傷害這個家?！?/br>
    “我用你說?！崩蠣斪記]好氣。

    “爺爺心里既然清楚，那您這些年是怎么對我哥的？”

    “我怎么對他的？”老爺子瞪大了眼睛，這話說的就像是他虐待了阿謙似的。

    “您是沒對他怎么樣，可是這些年您一直心心念念的讓我繼承卓氏，就怕我哥占了便宜，對他左防右防的，這是一家人該有的嗎？”

    “我什么時候防阿謙了？”老爺子氣的胸口鼓鼓的，只覺得一口鍋從屋頂上砸下來，正中頭頂，“這些年卓氏都是你哥在經營，他做的所有決定，我說過一個不字了嗎？”

    老爺子越說越氣：“卓氏是從我太爺爺那一輩傳下來的，幾代單傳，到了你這兒也不能斷了根，我也沒想著要趕阿謙走，只是說要你回來，要你做卓家堂堂正正的主事兒人，日后還是你們兄弟倆一起經營，該是阿謙的你要是少了他一分一毫，我先把你趕出去?！?/br>
    卓莨心里笑了一下，面上卻仿佛不信似的：“爺爺，可是外面人不這么看，都說我哥名不正言不順，您知道我哥頂著多么大的壓力嗎？”

    “我…”

    老爺子還想說話，被卓莨打斷：“要說這個家里最清楚爺爺心意的非我哥莫屬，我哥這些年做什么事情都是以您為主，您心里打算什么他能不清楚嗎？為了您，他什么都肯做的?！?/br>
    “我心里打算什么了？”老爺子被卓莨說的有些惱了。

    卓莨談了口氣，正了臉色：“爺爺，這些年我不在家，陪在您身邊的都是我哥，要真說起來，您心里疼我哥多過疼我，何必在乎那點兒什么虛無的傳承，我哥前幾年跟一個女演員簽了個合同，讓她假裝他女朋友，為的就是讓楊叔叔家的女兒死心?！?/br>
    “可是內里是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讓您放心，讓您覺得他不會聯合楊家來吞并卓家，前幾天他又找了個女朋友，您覺得這合適嗎？”

    老爺子驚訝的張大了嘴巴，這些事兒他都是不知道的，但是當年楊家小姐看上卓謙的事情他是知道的，當時他心里確實有些疑思的，雖然阿謙是在他身邊長大的，可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沒人能保證另一個人是真心的，阿莨又在部隊里，生意上的事情一直是阿謙處理，若真出了什么事情，阿莨就什么都沒有了。

    但是到底是自己從小疼到大的孩子，如果他確實真心喜歡楊家小姐，他也不能攔著，可是后來這事兒就不了了之了，阿謙還交了別的女朋友，一個沒什么背景的十八線小演員，說實話，當時他心里確實松了一口氣。

    卓莨見他神色有所松動，又道：“您知道這些年外面都說什么嗎，都說我哥不過是咱們家打工的，畢竟不是卓家的孩子，早晚會被咱們家踢走的，自從我回來，這種說法越來越多，旁人在我哥面前卑躬屈膝，背后里說的話有多難聽您知道嗎？”

    老爺子臉色變了，氣的扔了杯子到地下：“這些話都是誰傳出來的？我扒了他的皮?！边@些年他退下來，每天喝茶養花，外面的事兒都不大管了，想不到竟然還有這些傳言。

    看到地上碎成片的杯子，卓莨走到老爺子身邊給他按著肩膀：“爺爺，那是從小護著我的哥哥，您舍得他受委屈，我還不舍得呢?！?/br>
    老爺子似乎是真有些累了，往后靠在沙發上，捏了捏額頭：“這家業你是不打算要了是嗎？”他是老思想，把傳承看的比什么都重要，這產業經歷了一百多年，他經營了一輩子的，最終卻成了旁人家的，到底是不甘。

    “我沒說不要，我是卓家人，我怎么能不要呢?！弊枯固嫠粗杧ue，“只是這家業不是我一個人的，還有我哥，他也姓卓，我們是親兄弟，以后要互相扶持的?！?/br>
    “再者說了，我哥比我會做生意，這么大的產業太累了，我可不愿意受這累，就現在一個酒廠，一個酒吧就讓我忙的暈頭轉向的…”

    “你忙了嗎你？”老爺子一把扯開他的手，又怒了，“我可是聽宋莫虞都說了，你閑的整天上網，還看什么超話…”

    卓莨摸摸鼻子，忙轉移話題：“爺爺，我是您孫子，我想要做什么，一定能做成的，是不是？”

    “說不定幾年后，我的生意做得比卓家還大呢，到時候，您千萬別嫉妒我?！?/br>
    “再者說了，即便我什么都不做，我哥也能養我，更何況彥彥也能養我，我有很多人爭著養呢?！?/br>
    “爺爺，您得給我哥一個名分?！?/br>
    卓莨是被老爺子拿著拐棍趕出去的，拐棍打在門上框框響。

    芮彥在廚房里聽到樓上又是摔杯子又是乒鈴乓啷的響，有些擔心的探了幾次頭，卓母打開蓋子看著砂鍋里的雞湯，笑著安慰芮彥：“這種事情經常有，你要學著習慣了?！?/br>
    老爺子在書房里關了幾個小時，直到吃晚飯時才出來。

    吃飯時，老爺子的臉色還算平和。

    只是卓莨伸手去夾菜時，被老爺子的筷子在手背上狠狠抽了一筷子，老爺子用盡了全力，卓莨的手背立刻紅腫了起來，還帶著兩道血痕。

    芮彥驚了一下，卓莨垂在身側的另一只手飛快的抓住芮彥想要動作的手，安撫的撓了撓她的手心，淡定的把自己的手收了回來。

    卓父卓母對視了一眼，什么話也沒說，卓謙指尖微顫，垂了眸。

    卓莨的話雖然說得委婉，但是內里內外的意思也很清楚，他并不打算插手卓家的生意，老爺子思想老舊還有些古板，做一個決定需要下很大的決心，還有考慮死了以后有沒有臉面去見列祖列宗。

    但是對阿謙，確實是委屈了他，阿莨這些年幾次死里逃生，他也這么一大把年紀了，還有什么是看不開的。

    但心里對這個孫子到底還是帶著怒意的，只抽這一下算是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