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暑假，洛偀參加了一個國際獎項的鋼琴比賽，他剛獲得滿場雷動般的掌聲從舞臺上下來，看見角落里舉著一本漫畫書看得入迷的人，額角一跳。

    下下個就要上場了，還在這里……！

    他心口一動，剛要沖動地走過去刺她一下，一個同齡的女孩攔住他，亭亭玉立地站在他面前，友好地伸手自我介紹道：“你好，洛偀同學，我叫柴光穎?！?/br>
    洛偀站直，看了一眼她的手，沒有回握，禮貌又矜持地點頭道：“你好?！?/br>
    她也不介意，放下手說：“初次見面這么說有點冒昧，但我還是想邀請你，可以做我的鋼伴嗎？”

    “鋼伴？”洛偀聽得心不在焉，因為那邊余醉終于收起漫畫書，站了起來。

    “是的?！?/br>
    他用余光注意著那邊動靜，沒仔細聽面前這個女生具體說了什么，總結下來就是她是一個比賽的種子選手，想找一個人下星期做她的鋼伴，以他的水平一定沒問題。

    她居然喝了口水又坐回去繼續看漫畫了。

    洛偀額角又跳了一下，他看著面前這個女生婉拒道：“對不起，我可能沒有時間去練習新的曲子?！毕聜€星期的國際象棋比賽他還沒準備充分，他可沒有這個時間去幫一個陌生人彈琴。

    那個女生又說：“真的不考慮一下嗎？我有把握這次一定可以拿到一個好名次，而且現場評委也有不少鋼琴評委會的老師，以后你考級他們也會對你有印象的?！?/br>
    洛偀暗暗嘆了口氣，他長笛比賽的時候也會找鋼伴，但一般找都是找年紀更大舞臺更穩的鋼琴演奏家甚至是花錢請專業級的鋼伴，眼前這個女生的衣著和氣質看上去家境不差，不至于連個專業級的鋼伴都請不起。不是他自戀，他是真的覺得眼前這個女生是在搭訕自己。

    比那些直接上來告白的人聰明一點。

    “非常抱歉，也感謝你的好意。我真的抽不出時間，謝謝你的邀請?！彼虮蛴卸Y又強硬地拒絕。

    那個女生只好點頭，道了一聲打擾便走了。

    他斜眼瞪了一下余醉的后腦勺，我就看你待會兒彈得怎么樣！

    隨后他悄悄走到觀眾席上，等到余醉上臺演奏。

    她穿著一身長裙，卻行了個紳士禮，惹得臺下的人輕笑，才慢慢地坐在鋼琴凳上。

    “我剛剛看過這個小女生的簡歷，她上次參加鋼琴比賽都已經是六年前的事了?！?/br>
    一些閑言碎語在她鋼琴的演奏過程中蔓延。

    “這次也是破格讓她來比賽的，家里有錢塞進來的?！?/br>
    聒噪。

    洛偀心想，他注視著勁敵在臺上，在黑色的叁角鋼琴上，瀟灑自如地飛舞指尖，行如流水地把曲子中的技巧和情感全部糅合在一起。

    哼。

    洛偀挑起一邊的眉角，朋友告訴他余罪來參加這個比賽的時候，他是有些吃驚的，畢竟他上個月才剛剛在弦樂比賽里看見她。

    一曲畢，掌聲雷動，她的水平出乎評委們的意外，其中一位老師問道：“你練了多久？”

    余醉朝向后臺的腳尖只好擺正，說：“一個月?！?/br>
    撒謊。

    洛偀心說，上個星期明明就被數學老師抓起來準備奧數考試，你連看漫畫的時間都沒有，回家還要完成錯題抄寫，還會練琴？

    洛偀不信。

    評委老師又問了幾句就讓在舞臺上傻站著十分拘謹的余醉去休息，洛偀也起身到后臺，剛靠近就看見剛剛那個女生攔住余醉，說：“你一定可以的！你彈得那么好！”

    不，她彈得不算好，她明明可以……

    洛偀掐斷自己的思緒，心中涌起一股道不出的驚慌，他怎么能助長死敵的士氣？！

    “我……”她低頭移開視線，那個女生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強勢又主動地與她對視道：“好不好嘛余醉？以你跟我的形象和能力，一定能在舞臺上大放異彩！成為史上最年輕耀眼的……”

    余醉被她逼得后退了一步，當那個女生的身體也要靠近時，她出人意外地眉眼一沉，平時溫和怯弱的眼神瞬間凌厲攝人，“放開我！”隨后她甩開那個女生的手，后退了幾步，又立刻冷靜了下來，神色柔和了一些說：“不好意思?！彼值皖^，雙手捏著自己的裙擺回自己的位置拿起自己的東西跑了。

    洛偀同那個女生一樣，被她忽然間的轉變怔愣住。

    他的敵人現出原貌，露出了兇狠的爪牙。

    腦中盡是剛剛那威懾力十足的一眼，洛偀睫毛輕顫。

    心中莫名地冒出一句話。

    這還差不多。

    時光匆匆，緊鑼密鼓復習的初叁很快就要過去了，眼看著中考將近，不少初叁學子都埋頭努力，希望考上理想的高中，再考上理想的大學。

    但這些對于洛偀而言從來都不是煩惱。

    洛偀合起鋼筆，把課桌上的課本收拾好。

    憑他的能力，哪所高中他去不了。

    “不過以我們的成績，還是去x大附中當然是沒問題的?！迸笥炎谒芭诺奈恢蒙贤腥?。

    “是啊?！甭鍌熾S口應道，他不露痕跡地側頭用余光去看隔壁桌的余醉——老師根據排名安排座位，他跟余醉坐在全班最好的位置上。

    她將雙手伸進抽屜里。

    肯定又是漫畫，而且是早上那本《怪醫黑杰克》。

    “說不定上課高中，以我倆的成績還可以同班呢?！彼笥训?。

    她從抽屜里拿出一本書，光明正大地豎起封面，又開始沉浸在她的漫畫世界里。

    洛偀點了點頭，“那再好不過?！彼w快地挪動眼珠定睛看那本書的封面，又飛快看回自己的朋友。

    他嘴角微微勾起，輕笑，“那我們同班同學的記錄就又可以延續叁年了?！?/br>
    果然還是那本，這個漫畫蛀書蟲。

    “余醉！物理老師叫你去辦公室找他?！遍T口傳話的同學對她招了招手，余醉抬眼點了點頭，隨手將漫畫反蓋在桌面上，去找物理老師了。

    他朋友在余醉轉身后暗暗看著她背影，問：“你覺得……她會去x大附中嗎？”

    洛偀還沒來得及回答，余醉前腳剛走，后腳班主任就拿著一沓試卷進來，看著洛偀就走了過來，“來，洛偀你發完這些試卷，之后再來一趟辦公室?！?/br>
    他下意識看了眼余醉的桌面，發現只有一本漫畫書，沒有其他可以用來遮擋的書，立刻站起來擋住身后，“好的，老師?！?/br>
    “余醉呢？”班主任側頭看了眼洛偀身后，敏銳的眼神立刻發現攤在桌面的漫畫書，伸手拿了起來，眉頭一皺，“這誰的？余醉的？”

    兩個少年默契地對視了一眼，雙雙不出聲。

    班主任見兩人都不說話，便說：“看見余醉讓她來辦公室來找我?！闭f完剛要回辦公室，余醉就迎面從辦公室走出來。

    洛偀看見余醉發現自己的漫畫書在班主任手上時，手抖了抖。

    笨蛋，都不知道藏起來。

    她垂頭喪氣地跟著班主任又進了辦公室。

    洛偀跟朋友分發完試卷，敲門走進辦公室，班主任看了洛偀一眼，點頭讓他等一下。

    “老師知道，看漫畫不會影響你的成績，也不會影響你考試的心態，但是別人就不一定對不對？畢竟還有其他同學也在教室里呢，你看漫畫這件事對他們肯定也是會有一定的影響的?！卑嘀魅握Z氣柔和地跟余醉輕聲細語，“考試快到了，也就這么幾天的事，答應老師不要再在教室里看漫畫，好不好？”

    余醉低垂的腦袋如小雞啄米一樣點個不停。

    “這本漫畫書先放我這里，考完試還給你?！?/br>
    小雞立刻就蔫了。

    班主任隨口安慰了她兩句，就把洛偀也叫到辦公桌前說：“往年呢，我們學校都有幾個保送x大附中的名額，今年也有，你們倆一直都是名列前茅，名額肯定會分到你們頭上的?！卑嘀魅斡^察著兩個孩子的神態，洛偀禮貌周到地仔細聆聽，而余醉明顯還沉浸漫畫書被沒收的哀傷里。

    “不過你們也可以考慮一下直升我們學校的高中部，高中部你們也知道，名聲雖然沒x大附中那么大，但也是全國學子擠破頭都想考進去，數一數二的學府。而且高中部的老師都聽說過你們，所以在關注度上，肯定也有一定基礎，對你們學習啊生活啊，都會更方便一些?！?/br>
    兩個小孩都沒表現出明顯的意向，班主任只好說：“你們跟家長好好考慮商量一下，過兩天再告訴我決定吧?！?/br>
    洛偀其實覺得并不需要額外的討論，因為他理應在最高的舞臺發出最耀眼的光，這是他母親從小就教給他的。

    “保送名額啊……”他朋友聽完他的轉述又羨慕又哀愁地托腮在一邊感嘆說：“以我的成績，估計也就勉勉強強沾到邊吧，不，估計還輪不到我。我還是靠自己考吧?！?/br>
    洛偀安慰他說不定就真的輪到他了呢，畢竟說不定就有要直升本校高中部的人。

    但他朋友只差一名，就可以獲得保送名額，而且名列前茅的人中，選擇直升高中部的只有余醉一人。

    他在辦公室里反復看了叁遍那份保送名單，確實沒有余醉的名字。

    他的朋友難以置信，“余醉選了直升，為什么？”

    是啊，為什么？她為什么不選x大附中？

    他難以忍受心中的疑惑，在下課后迎面碰上背著書包回家的余醉時忍不住叫住她。

    “余同學?！?/br>
    她停下腳步，回頭轉過來。

    “你為什么不去x大附中？”

    站在他身側的朋友詫異地看了過來。

    洛偀直視著跟他競輸贏，爭第一快叁年的女生，直言不諱道：“x大附中的師資和環境更好不是嗎？”

    余醉不明白他為何要問這個問題，說：“對我來說在哪都一樣?！?/br>
    在哪都一樣？

    真是……傲慢。

    “在x大附中，能遇到更多有能力的人相互學習相互進步?！?/br>
    兩人在走廊上隔著一段距離對望著，一如叁年來在賽場上對視一樣，但此時洛偀眼中卻沒有以往任何時候的淡然和暗嘲的笑意，是不解、不甘、慍怒。

    余醉眼中也閃過一絲疑惑不解，“我不想去而已?！?/br>
    “以你的成績，去x大附中，保送大學的幾率會更大，x大附中才是你的最優選擇?！?/br>
    余醉皺起眉頭，一副關你什么事的表情，“我喜歡的，才是我的最優選擇?！?/br>
    “你不覺得可惜嗎？以你的成績……！”

    忽然，朋友抓住他的手腕。

    余醉側身要走，她看了一眼過來，“不關你的事吧？你們做好自己的選擇就夠了?！?/br>
    她走后，朋友目光如炬，眼底昏暗不明地問他：“阿偀，你怎么了？”

    做好自己的選擇？

    洛偀在家中看著叫人拿來的x大附中保送名單和學生資料，閉上眼睛，腦中浮現的是他依舊穩穩地名列第一，在榜單前掛著一如既往的微笑，心中彌漫著一股無趣。

    這些保送的學生，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果然，能給他刺激，能讓他登頂的地方就要有死敵在才行。

    他去與父母說了自己的決定，母親有些驚愣地思索了一會兒，只說讓他自己決定。

    父親單獨把他叫進書房，問他為什么又改了主意。

    他說因為x大附中沒有能讓他有勝負欲的人，激勵他不斷地超越、進步。

    父親有些恍然大悟，“那你這叁年來進步這么大，學了這么多，是因為現在有激勵你努力的人在？他直升高中部了？”

    洛偀點頭，“是的?！?/br>
    “所以你直升就為了打敗他？”

    他一愣，忽然不敢直視父親的雙眼，“不，我只是想不斷進步……”

    “噢?！备赣H點頭，“你自己有決心就好，對了，這位同學是男的，女的?！?/br>
    “嗯？”洛偀被問地有些突然，“……女的?！?/br>
    “喔?！备赣H露出一個笑容，點了點頭。

    洛偀不明所以。

    他向老師申請直升高中部之后，空出的名額自然輪到他朋友頭上。

    他懵了一下，跑去辦公室之后又沉著臉回來，一天都沒跟洛偀說話。

    傍晚他似乎終于憋不住，在僅剩他兩人的教室里，坐在他熟悉的位置上，在洛偀的前排座椅上問他：“你為什么不去x大附中了？”

    洛偀沉默了一會兒，剛要開口，他又說：“我喜歡余醉，你應該知道對吧?！?/br>
    洛偀捏緊自己的掌心，抬眼去看朋友的眼睛。

    認識五年，他從未見過這位朋友有過如此咄咄逼人的時候，而且還是對著自己。

    “隱約猜到?！甭鍌熣f。

    “那你為什么攔住余醉？為什么要問她是不是直升？為什么又要勸她去附中？”他一聲比一聲激動，洛偀卻松開了手心，說：“我只是覺得以她的成績，不去x大附中很可惜?！?/br>
    “那你呢？你為什么又選直升了？”

    洛偀看著眼前這雙越來越憤怒的眼睛，“她是很好的對手，能激勵我不斷進步不斷突破自我，我只是為了更加進步，而且高中部也不差?！?/br>
    他忽然安靜了，靜靜地打量了洛偀許久，他開口問：“洛偀，余醉在你心里是什么人？”

    “對手，敵人，同學?！甭鍌熀敛贿t疑地回答。

    這個答案沒有掀起他眼底深潭的絲毫漣漪，他繼續問：“你是不是喜歡余醉？”

    洛偀一怔，“不可能，怎么可能?！?/br>
    “在我心里，她是一個傲慢又刺眼的敵人，不僅散漫還愛看亂七八糟的漫畫，卻總是跟我搶第一，討厭得很，我怎么可能喜歡她?！彼忉屩?，甚至丟失了他的紳士風度，在他人背后說出自己的不滿和意見，說別人的壞話。

    意識到這一點，他有些懊惱地捏住掌心。

    但他對面的人卻平靜異常，凝視了他很久。

    “對手，敵人?！彼湫α艘宦?，“洛偀，記住你說的話，你討厭她?！?/br>
    “我不會感謝你的，我本來就考得上?！?/br>
    1100豬豬的加更?。?！

    怎么又1200了，_(:з」∠)_嗷嗚

    寫完突然意識到這也算個火葬場哦

    洛偀的朋友：明明是我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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