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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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見殿中還生著數個火盆,里頭的余燼還未熄滅, 便上前挪了出去,又將門板拉開細細的一條縫, 好使些許涼氣散發進來, 道:“主子且忍耐些,過會子便好得多了?!?/br> 林若秋見她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生怕自己吹吹風就能暈倒似的,亦只能無奈答應——想也知道這定是某人的意思, 她就不曉得皇帝有什么可怕的,紅柳等人怎會畏懼他那樣厲害? 飲了一盞排惡露的紅糖水, 林若秋就讓奶娘將女兒抱來瞧瞧, 楚婳吃飽了奶水,臉色比起出生時紅潤了不少,小嘴兒還輕輕吧嗒著,林若秋看著有趣,小心的將一截指頭伸過去,楚婳大概以為那是食物, 抱著吸啜起來。 小嬰兒的力氣還挺大, 幸好她沒牙, 否則林若秋的指尖定會隱隱發疼。她將沾了口水的手指收回來, 用干布擦凈, 這才問道:“我睡著的那會兒,可有人來瞧過?” “各宮都派人來了,還送了不少賀禮?!奔t柳說道。 正要命人將東西搬來瞧瞧,林若秋擺擺手,“不必了,我這會子沒精神,改天再說吧?!?/br> 她沉吟片刻,因問道:“太后娘娘來了不曾?” 紅柳面露為難之色,顯然撒謊也不是,照實說也不成。 林若秋便心中有數,笑著道:“不來就算了,沒什么大不了的?!?/br> 至少楚婳還有疼她的爹娘,區區一個皇祖母的缺席不足以讓她的人生出現缺憾。 紅柳見她不以為意,稍稍放心下來,她躊躇了一下,“還有一事……” “什么?”林若秋忙著觀察小嬰兒天真無邪的面容,沒怎么注意聽。 紅柳本想告訴她青柳心懷異志,可眼見她這副幸福模樣,還是決定緩些日子再說,因道:“其余宮里也罷了,都是遣人送些賀禮,賢妃娘娘卻親自過來探視,原想和娘娘說說話的,因奴婢們回稟娘娘還在休息,賢妃娘娘便逗弄了小公主一回便走了?!?/br> “賢妃?”林若秋臉上的詫異掩飾不住。 趙賢妃想要皇子還能理解,可見她生下的是位公主,她以為趙氏該收心了呢,莫非還有其他目的? 林若秋忖道,“據你看,賢妃對小公主是何態度?” 紅柳仔細回憶了下適才趙賢妃的表現,覺得那人的舉動并無不妥,甚至有些太好了——親熱到有些不習慣。 紅柳只得據實相告,“賢妃娘娘挺喜歡公主的,方才還向奴婢問起娘娘,說改日會再過來?!?/br> 林若秋聽罷更添狐疑,這趙氏未免也太客氣了,她堂堂四妃之一的賢妃,就算知曉林若秋頗得圣心,也不必對她這樣巴結。 她有什么可巴結的?她又不可能與人分寵。 林若秋想不出所以然,只得撇到一邊,笑道:“真是風水輪流轉,幾時本宮一個婕妤也能得人這般籠絡,本宮倒有些受寵若驚?!?/br> 紅柳詫道,“娘娘有所不知,您已經是昭容了?!?/br> 林若秋吃了一驚,“幾時的事?” “就在娘娘您睡著那會兒,陛下親自出來吩咐的,君無戲言,自然不會有假?!奔t柳說完便恭恭敬敬朝她磕了三個響頭,連聲恭喜。 林若秋聽后卻有點惱火,這人為何什么事都喜歡偷偷摸摸的辦,真的想給她一個驚喜嗎?哪日若是偷偷降了她的位,她是不是仍蒙在鼓里? 主仆倆正說著話,外頭楚鎮的聲音便響起了,“什么假不假的?難不成那些賀禮里頭還雜有贗品?” 這人簡直和幽靈一般呢。 林若秋打了個冷顫,正要俯身下去,楚鎮已靈活地將她攙起,“你身子未愈,不必行如此大禮?!?/br> 林若秋心想她是生孩子,又不是生病,怎么人人都當她垂危了似的?不過照前人的經驗來看月子里就該精心地養著,林若秋只好入鄉隨俗。 楚鎮讓她躺下,她便乖乖躺到床上去,一面卻望著對方嗔道:“陛下晉封臣妾為昭容,臣妾還得從紅柳口中知道,哪日臣妾要是被貶為庶人,您是否也不聲不響的發落了?” “胡說什么!”楚鎮沉下臉叱道。 林若秋自悔失言,只低頭絞著手指不說話。不知怎的,她覺得自己最近情緒不大穩當,其實從懷孕之后就一直有點容易激動,現在大概是升級為產后憂郁? 楚鎮見她小嘴噘起,顯出委屈的模樣,遂好言安撫道:“朕哪里是故意瞞著,只是想等公主滿月之時再頒布喜訊,免得你高興太過壞了身子,誰知你宮里的人口舌倒快?!?/br> 說罷便輕輕剜了紅柳諸人一眼。 紅柳等雖知冤枉,可無奈陛下要找人擋槍,她們也只好受著——其實還有點光榮,畢竟能被陛下當成擋箭牌的也不多呢。 林若秋道:“昭容而已,有什么可高興的?!?/br> 楚鎮便去刮她的鼻子,笑罵道:“你這小沒良心的,難不成要做了皇后還滿意?” 林若秋半點不怕他,“陛下這才叫門縫里看人——把人看扁了。陛下以為妾在意的是位分么?妾只要能見到陛下的心意就好?!?/br> 林若秋的確不在乎什么位分不位分的,雖說一個正三品的昭容對她已是極高的位置,以她的出身而言,且因為魏昭儀去了白云觀修行,她便是實際上的九嬪之首——但就算將她升至妃位又如何,她也沒多少人可管的,要怪,只怪宮里的嬪妃太少了。 比之聽起來光彩的晉位,她寧愿皇帝多賞她些金銀珠寶,反而更有實際意義。不過這樣功利的話,還是別對楚鎮說了。 楚鎮卻以為她所求唯真心爾,遂感慨道:“放心,朕以后有空都回來陪伴你,你無須擔心失寵,亦無須擔憂被朕冷落,朕怎可能如此?” 呃,怎么就扯到失寵不失寵的話題了,林若秋雖覺得皇帝的腦回路有些奇怪,但聽了這番慷慨陳詞,她總得表示回應,遂有感而發道:“有您這番保證,臣妾便放心多了?!?/br> 楚鎮望見她如貓咪一般溫順乖巧的面容,雖未施脂粉,卻別有一種清水出芙蓉般的清麗之色,忍不住便想吻上去。 林若秋卻輕輕將他推開,皺眉道:“陛下可否先去洗漱?” 她聞到楚鎮身上有股淡淡汗味,想必方才定是一路小跑過來的——上午也是,一天之內這樣大的運動量,不泛酸才怪呢。 皇帝之前來瓊華殿都會先沐浴更衣,今日大概是忙起來渾忘了。 楚鎮臉上顯出些尷尬之色,只得訕訕起身,“那朕先去凈室梳洗?!?/br> 林若秋點點頭,亦叫來紅柳為她擦拭身子。她其實挺想痛痛快快洗個澡的,但也知道,瓊華殿上上下下都不會允許的。 幸而此時尚是春天,氣候沒那么炎熱,她要是在夏天生孩子得有多可怕呀,林若秋想想都不寒而栗。 楚鎮沐浴向來不要宮娥伺候,寧可用太監,因這會子魏安不在——皇帝還對上午的事耿耿于懷,決心冷一冷他,這會子來瓊華殿也沒帶上,魏安欲哭無淚,只得決定回頭好好賄賂一下林主子身邊的宮人,不然他這御前總管就真的當不下去了。 進寶是個看眼色知分寸的,不必楚鎮發話,便代替魏安行使仆婢之責,將人送去凈室之后,進寶便悄悄退出來,等著皇帝添水或是叫人再進去。 忽見階下一人在那探頭探腦張望,正是晌午與紅柳等吵嘴的青柳丫頭,進寶心念一動,笑著走下臺階。 青柳被他發現,不禁嚇了一跳,只能訕訕的道:“進寶公公?!?/br> 她知曉進寶已被提拔為瓊華殿的掌事太監,自然不敢如先前那般怠慢。 進寶便望著她笑道:“青姑娘,陛下方才忘了帶沐發的香膏,不知你能否給送進去?” 青柳沒想到這才過了幾個時辰,機會便來了,不由得又驚又喜,吃吃說不出話來。 進寶瞧她激動得紅頭脹臉的模樣,不禁又笑了笑,“姑娘可是不得閑?” “得閑,得閑?!鼻嗔u啄米似的點頭,她哪還敢再耽擱,更顧不上細問,接過進寶懷中的物事便一溜煙跑進去。 招財從草叢里鉆出來,望著他埋怨道:“你干嘛要幫她?” 這青柳丫頭向來眼高于頂,仗著一副風流身段把誰都不放在眼里,無非林主子性情好不跟這蹄子計較罷了,若讓她得著接近陛下的機會,這院里可還能安生? 進寶輕輕笑道:“誰說我是在幫她?等著瞧吧,好戲就要來了?!?/br> 青柳是一定要除的,嫉妒乃女子大忌,他要保全林主子的名聲,更要避免外頭說林主子不能容人,那么這件事,便只能交由皇帝來做——皇帝那樣愛惜林主子,自然看不上一個青柳,何況兩者本就是云泥之別。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凈室里就傳來皇帝的怒吼,“滾出去!” 接著一個滿身狼狽的俏麗丫頭慌慌張張跑出來。 進寶笑道:“瞧瞧,被我說中了吧?!?/br> 招財無比佩服的看著他,眼神滿是崇敬,“哥哥,你真厲害?!?/br> 進寶含笑拍拍他的肩膀,“小子,你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崩^而便施施然進去收拾殘局。 林若秋趴在榻上,剛被紅柳用熱毛巾擦拭完全身上下,連衣裳都沒來得及穿好,就見皇帝大步進來,面露慍色。 林若秋匆忙用一幅綢緞將身軀裹好,這才嗔道:“陛下進來也不打聲招呼,臣妾被您給嚇著了?!?/br> 照往常,楚鎮定會好言撫慰她一番,此刻卻只是冷著臉道:“朕也被嚇著了?!?/br> 這話仿佛有些深意,林若秋使了個眼色,紅柳知趣的退下,順手還掩上門——想必兩人定是有體己話要說的。 林若秋這才一手按著胸前,一只手緩緩向男人肩膀上滑去,柔聲問道:“陛下究竟為何事著惱?可否告訴臣妾?!?/br> 楚鎮剛洗濯過后的頭發還滴著水,濕發略顯凌亂的披著,倒使得那張輪廓深邃的臉多出幾分柔和,林若秋看著看著都忍不住想親上去——當然此刻不是揩油的時候。 她反復詢問了幾遍,楚鎮才目光沉沉的將有人偷看他洗澡之事道出,且道:“朕知你素性柔和,可下人們這般居心叵測,為何你也瞧不出來?膽敢覬覦朕,還背叛舊主,這樣的人你也留著?” “覬覦?”林若秋微怔,“誰會覬覦陛下?” 楚鎮惱火的瞪她一眼。 林若秋這才醒悟過來,是她一孕傻三年,忘了那是她跟皇帝兩人的秘密。不過相處的久了,林若秋潛意識里還以為這秘密人人都知道呢,自然想不到還有膽大包天的丫頭想爬楚鎮的床——在她們眼里,楚鎮當然是個正常人,哪曉得陛下是最厭惡這些的。 這就是信息不對稱惹出的麻煩呀。難怪楚鎮這樣惱火,萬一被人曉得他隱疾何在,他這皇帝倒該如何見人。 林若秋問清肇事者是那個名叫青柳的丫頭,只輕輕哦了聲,卻見怪不怪。她當然知道青柳在侍女中生得最美,可想不到她吃了熊心豹子膽去勾搭皇帝,這丫頭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林若秋便問道:“陛下打算如何處置?” “朕本想命人拉去暴室杖斃,但念在你剛生下公主,不宜多造殺孽,遂命人拉去宮外發賣算了,永不許再踏進京城?!背偟穆曇羧詭е鴲酪?,咬牙切齒的。 這樣處置也算得穩妥,省得林若秋還要自己動手,反正說起來也是青柳以下犯上觸怒皇帝,而非她這個主子不能容人。 楚鎮撐著紫漲的面皮,有些惱火地看著她,“以后不許再留美貌宮娥在你身邊伺候,朕見一個打發一個,可不是鬧著玩的?!?/br> 林若秋心道這話聽著怪怪的,不知道還以為皇帝連女人的醋都吃呢,怕她玩百合情么? 不過難得見皇帝這樣大發雷霆,林若秋只得好言答應下來,反正這樣做對她只有好處——要是身邊只剩下丑的,林若秋可不就被襯托得和天仙一般了么?自然不害怕皇帝移情別戀。 楚鎮連喝了兩三盞普洱茶,心里的氣才算消了些,卻在面向林若秋的一剎那頓時愣住。 林若秋正想問他怎么了,無意中低頭,便發現那幅綢絹不知何時悄悄滑落下來,露出大半個坦白的身子,當然也不乏胸前風光。 而皇帝的視線,就牢牢盯在“無限風光在險峰”處。 林若秋連忙拿一副杏子紅綾被擋住前胸,脫口而出道:“您別看了,沒有奶?!?/br> 楚鎮:…… 總覺得這句話可以從兩層意思理解。 不過他倒是知趣的沒再窺視,只輕輕轉過身,讓林若秋匆匆穿好衣裳。 兩人再面對面時,各自都很正經了,林若秋程式化的問道:“陛下可要留下來用膳?” 不過她這里可沒什么好吃的,為排惡露,她這些天吃的都是些清淡的食物,其中以流食居多,恐怕皇帝未必挨得住。 不過楚鎮大概是腦子犯抽抽,硬要陪她同甘共苦,勉強用了一頓晚膳后方才回太和殿去。他倒是想留宿,可林若秋執意不許,在能痛痛快快沖個澡之前,她是絕對不會和楚鎮同床共枕的。就算楚鎮不嫌棄她,她自己也嫌棄自己。 楚鎮不意她這樣執拗,只得放棄。不過小別勝新婚,他猜著林若秋大概是想故意制造一點距離,準備迎接日后黏黏糊糊的親熱戲碼——這令他十分期待。 林若秋當然猜不到皇帝腦瓜中想些什么,但念著楚鎮晚膳用的都是些湯湯水水,怕是抵不得餓,因讓進寶按時送些糕點過去,好歹能解解饑。 又擦了一遍身子之后,林若秋方才舒舒服服躺下,這一日實在是太累了,簡直畢生都未有過的困乏,哪怕睡了一下午都還嫌不夠。 她再睜眼已經日上三竿,紅柳來回話說,皇帝清早來看過,見她未醒,只得返身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