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永紅把碳餅撿出來，一點一點巴拉開，看里面有沒有燒干凈的，再撿出來重新燒干凈了。

    窮人家的日子，她體會的無比的深刻，能節約的小法子，她多得很。

    抬起頭來，她也沒想多，覺得挺好的，“那挺好的啊，我們兩家都養牛，也要有個照應?！?/br>
    一家子養牛的，牛要是生病了，或者是出個什么主意的時候，就只有自己一家子使勁兒，現在大嫂一家子也一起養牛，到時候賣牛奶，打牛草，還有賣牛的時候都有人一起商量，覺得很好。

    結果張向陽家的，一只手扶著墻，“是很好啊，我們要的話，就要那個有奶的?！?/br>
    馬永紅里面就放下來手里的簸箕，她手上都是昨天燒的煤灰，一手的臟，“嫂子，我們家早就跟姑父說好了，也想要那個有奶的?！?/br>
    張向陽家里的也不生氣，就一直在那里說，“我們要是養，就養個好的，有奶口的，不然養著就不好了?！?/br>
    馬永紅生氣了，什么人啊，就沒有這樣的。

    沒搭理她，大嫂看著她忙著，就下去了，結果到了中午又來了，又是車轱轆的話兒，反正無論如何，自己家里是一定要占便宜的，要貴的。

    就是想要那個有奶口的牛，到了家就能賺錢，貴的東西是有貴的道理的。

    到了下午的時候，老姑父托人來捎著口信兒，要去廠子里拉?；貋砣?，可是張向陽不在家，去了鎮上走親戚去了，只能張向東一個人去，他拿著錢去了。

    沒有車，要走著去，去養殖場要走很遠的路，恐怕回來都要半夜里了。

    馬永紅是沒覺得什么，可是張向陽家里的心里面就急死了，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她男人不在家，那張向東一個人去了，到時候直接牽著那牛去了自己家里，那她不就得要那個沒奶水的牛了。

    著急啊，晚飯都吃不進去了，這人也是個鬼才，想了個什么理由呢，直接就跑到張向東家里，跟馬永紅搭話呢，“哎呦，弟妹啊，向東不在家里，你一個人害怕吧，我在這里陪著你睡吧?！?/br>
    陪著睡，那要是張向東回來了，她就知道了，就不能讓那有奶水的牛給了張向東自己留著。

    你說這人，小心思怎么就細成這樣了，都是親戚，你說你話說開了，拿出什么理由來，讓一下就讓一下，你來我往的，這才是親戚。

    可是你老是這樣玩小心眼，馬永紅這人直，就死討厭這樣的事情，話好好說，事兒好好干，別在那里弄些見不得人的。

    她還就不讓了，她心里面有氣，“不用了，慢慢也在家，我也不怕一個人，要下雨了，嫂子回去吧?！?/br>
    張向陽家的鬧了個沒臉，就這樣都不生氣，她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很有耐心地一個人。

    坐在那里就不走了，“沒事兒，我回去也沒事，在這里跟你一起說說話?！?/br>
    屋子里面的白熾燈一會兒變暗了，她就安安穩穩的坐在那里，馬永紅坐在床邊，看著慢慢一個人滾在床里面去了，對著墻不說話，睜著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就覺得好笑，真的是好笑，至于嗎，為了這樣的事兒，兩個妯娌鬧成這樣子。說出去，都讓人笑話死了。

    妯娌相處說實話，跟夫妻相處一樣的，總得有個讓著一點兒的，嫂子嫁進來多少年了，孩子都三個了，平時也能說會道的，馬永紅不去爭了，真的，讓就讓了吧。

    “嫂子要有奶水的那一頭牛，那就給你們吧，我們要那頭沒有奶水的?！?/br>
    張向陽家里的一臉笑，回家去了，但是她不睡覺了，只要是張向東回家了，一定會從村口進來的，她家就在下面，她小心眼，自己說話不算話，總怕馬永紅是糊弄她的。

    生怕張向東牛牽到自己家里去了，馬永紅就給扣下來了，因此她不睡覺，等著張向東回來呢。

    所以你看，有的人做的事兒，是真拿不出來手，臉皮是真的挺厚實的，可是自己不覺得有什么問題，我只要好處到手了，自己占便宜了，那我就高興，一點兒也不覺得傷自尊，也不覺得丟人。

    還真的是等到了，張向東回來的時候下起來了大雨，半夜里一點回來的，他一個人牽著兩頭牛。

    走到村口就給張向陽家的攔下來了，“一直等著你呢，可多虧了你了，指望你哥哥不知道什么時候呢，下這么大的雨，你家里也沒地方放著，先放到我家里來吧，不然還得爬那個大坡，牛也受不了?！?/br>
    一邊說著，一邊就去牽繩子，張向東就累死了，他一個人走了□□個小時，也沒吃飯，就想著回家休息了。

    牛就先放著唄，他就沒想到張向陽的到底是什么心思，不能說他沒腦子，他就是這樣，無論是被人騙多少次，被人耍弄多少次，跟人相處的時候，還是抱著跟當初一樣的一片真心。

    你問我借錢，我有一毛就給你一毛，你要什么，我自己有的，我就幫你。

    你說什么，我就相信什么，不去動腦子，也不去長點兒心眼。

    牛就這樣被張向陽家里的牽回去了，他一點兒也不知道。

    馬永紅一直沒睡，就等著張向東回來了，也等著看看牛什么樣兒的，“牛呢？”

    她開著門，看著外面什么也沒有，張向東換了衣服，身上都濕的透透的，“嫂子剛才在下面，說是先放到她家里去，省的下大雨不好往上面牽?！?/br>
    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小人之心，她看著外面的雨冷笑，還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你不知道，嫂子一天來了三趟，非得要那頭有奶水的牛?！?/br>
    張向東這個人，真的是傻大個，“那我們要沒奶水的那個，養幾個月就行了?！?/br>
    早上起來，馬永紅就去牽牛，牛就在外面拴著，兩頭牛，一頭大的，長得可真的是精神啊，渾身上下看著壯實的很。

    還有頭偏小的，看起來瘦弱許多，兩頭牛站在一起，好壞一下就看出來了。

    她仔細低下頭看了看，是能看出來誰產奶水的，結果愣住了，有奶水的那頭雖然貴，但是竟然如此瘦小，倒是那頭便宜沒奶水的，竟然看著壯實。

    馬永紅就按照說好的，去牽那頭沒奶水的走，結果張向陽家里的一下子就拉住了，她后悔了。

    “不行啊，我們要這沒奶水的?！?/br>
    “不是，嫂子你不是要有奶水的這一頭？”

    她就納悶了，說好的，昨天上去跟什么一樣的磨著，結果今天怎么就反悔了。她再看張向陽家里的從自己手里奪過來的繩子，明白了。

    張向陽家里的一開始打定主意要有奶水的牛的，貴點就貴點，值這個錢。

    可是這?；貋硪豢?，雖然是有奶水，但是瘦弱很多，她就沒看中，立馬就反悔了，要沒奶水的那頭，改主意了。

    馬永紅直接就翻臉了，“嫂子，你是耍弄人玩是不是？你是看著我傻還是向東傻呢？”

    “昨天你跑我家里去，非得要有奶水的，結果今天看著這牛瘦小不壓秤，就反悔了是不是？合計著這天底下，什么好事兒都是你們的了？”

    “你占盡了便宜，沒有這樣的道理？昨天我讓你，今天我還就不服氣了，誰還不是爹生娘養的啊?！?/br>
    繞過去就想著去牽繩子，她還就不服氣了，就要沒奶水的牛。

    結果張向陽家里的到底是技高一籌，馬永紅甘拜下風，張向陽家里的就是不給繩子，死死的攥著。

    馬永紅也不能給她手掰斷了，氣的哭了，牽著那產奶的小牛，“嫂子，你這樣做事兒，我就看以后誰還能跟你一起共事兒，做人不能這樣?！?/br>
    這話有個棒槌的用，人家壓根就不在乎，便宜到手了，這才是真理。

    那小瘦牛，就這么跟著馬永紅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跋山涉水的到了上河村，爬上去那個長坡，到了張向東家里安家落戶去了。

    馬永紅受了這樣的氣，回家少不得又要哭一場，慢慢迷迷糊糊地醒過來了，她只要下雨，就睡得特別香甜，很喜歡下雨的時候。

    一睜開眼，就很高興了，“mama，我做夢了?！?/br>
    她鞋子也不穿，到馬永紅跟前，也沒發現馬永紅哭，馬永紅就收了聲，擦擦眼淚，“什么夢??？”

    慢慢就笑了，比劃著手劃了個大圓圈，“我夢到有一頭老黃牛，從山上到了我們家里來，在我們家門口吃草呢?！?/br>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小孩子做夢，幾個人能當真呢，不過就是白天聽著大人一直在那里說牛的時候，記在心里面去了。

    馬永紅也沒放在心上，這回兒的委屈咽下去了，她就跟張向東是這么說的，“她干出來的事兒，難道我們就不會干，我也能干的出來，只不過我不去干就是了?！?/br>
    惡心的事兒多了去了，大家都不傻，都有腦子，只不過是有的人能真去干，有的人不屑去干而已。

    “你就看著吧，這樣的小精明，早晚有吃虧的時候，老天爺眼睛不瞎，多早晚的事兒，吃虧就是賺便宜?！?/br>
    現在馬永紅還不知道，就是門外那一頭瘦小的小黃牛，幫助了她家里多少呢？

    周公有夢，黃牛下山，是仙人指點而來，為家里帶來的是福氣。

    慢慢做夢，這是第一次能記得清楚的，這個孩子，生下來的時候就帶著點兒不一樣。

    馬永紅生她前一晚，就夢到送子娘娘來送子到床上去，白白胖胖的，生下來慢慢到現在都是白白胖胖的，這孩子，帶著那么一點兒靈氣。

    她夢到黃牛下山家中來，安泰愜意，夢黃牛，主大吉，黃牛自山上來，神仙下凡之寓意。

    第21章 生牛

    又是一年春華秋實， 慢慢又長高了一點，如今已經是五歲的人了， 五官也慢慢地張開了，好看的很， 唯一不變的，大概還是rourou的體型。

    她坐在小馬扎上，手上拿著一個比自己還要長兩倍多的長竹竿， 跟門神一樣的坐在那里， 不遠處拴著一條小黃狗， 那狗兒小的很，但是還是拴在那里。

    慢慢是個小慫貨，怕狗怕貓，還有帶毛兒的東西， 就連雞都不敢碰的。

    太陽曬得地面發燙，她眼睛看著從東邊樹林里面蹦跶上來的雞，很是生氣，又來吃麥子， 站起來， 兩只手抱著竹竿， 然后對著雞就戳過去。

    那雞是帶著翅膀的草鳳凰， 機靈的很呢， 沒等著碰到，雞撲楞著翅膀跑了，慢慢就滿意的再次坐下來。

    她是在這里看著麥子的， 麥子就在家門口的空地上曬著，正好是農忙的時候，家里的大人都在地里面，慢慢就是個看家婆。

    得看著地上曬著的麥子不要給雞吃了，雞不僅僅是吃麥子，還用爪子到處刨，撒的一地都是，撿都撿不起來。

    所以要晾曬，就要找人看著，慢慢沒有別的優點，就是能耐得住寂寞，反正也沒有人玩。

    就坐在那里，看著小樹林，嘩啦啦的響著，她看著看著就出神入化了一般，東邊的溝子深兩米有余，野草蔓生，樹木雜織，橫溢斜出，多有楊樹，老槐、青竹、榆錢等庶母，野鳥棲息，整日鳴樂。

    上面遮天蔽日，綠蔭儂碧，有偌大的鳥巢在枝丫上，慢慢一早一晚，總是能聽到聲音，半夜里面，也會有老聒在那里風淡云輕的叫幾聲。

    所以，她對著這個小樹林，總是懷著敬畏的心，從來不敢下去看看，偶爾站在溝子上面，抻著脖子往下看，能看到有人堆砌的舊年的柴火堆里面，有東西飛快奔走，她就更害怕了。

    夏天地上野草橫生，又有木槿花盛開，間或有紅色的野草莓，她又向往的緊，只捂著心口看一眼，然后就走開了。

    咕咚咕咚喝了一杯水，又去接了自來水給小黃狗喝，天兒熱的很，她總覺得狗也渴的很。

    每日里她在家里，陪伴最多的就是這一只小狗，這小狗是當初城里面的五舅姥爺，那是好人一個，跟老姑父一樣的好人。

    五舅姥爺花了十五塊錢，專門買了一條狗來，給看著那頭黃牛的，省的給人偷走了去。

    這狗大概也跟大姑娘一樣的，小時候顏色黃毛丫頭一般，現在張開了，毛色倒是越來越白了，慢慢沒事的時候就跟他說兩句，從不敢靠近。

    “渴了吧，喝水?！?/br>
    她彎著腰，伸著胳膊老長，狗激動了，來回的轉圈，大概是想著蹭蹭慢慢，親熱一下，只是慢慢從來不敢，她畏畏縮縮的，趕緊把水倒進盆子里面，立馬就閃開三米遠。

    這才直起來腰松了一口氣，又去給牛加了水，看著牛肚子那么大，“你要生個小母牛才好呢?！?/br>
    慢慢不怕有味道，其實養牛臟的很，不然當初老姑父也不會問慢慢，身上有沒有味道了。

    牛糞的味兒，還有牛身上的味道，到了天氣熱的時候，就跟發酵了一樣，聞不慣的人，到底是要惡心兩下的。

    這牛懷孕了，兩頭牛一起買回來的，也是一起找牛懷孕的，慢慢就盼著生個小母牛出來，母牛的價格要貴很多。

    小母牛一頭要一兩千，公的話就便宜了，兩三百就賣了。

    寂寞是什么，慢慢不知道，她總是一個人在這里，偶爾聽到有孩子哭鬧，她也不去羨慕，也沒想過去跟著一起玩。

    她每日里就是看著這個樹林，有風來的時候就聽著風的聲音，然后看著樹葉子嘩啦啦的搖擺。

    有雨的時候，就坐在門口那里，看著雨篩子一樣的下來，下面的水匯聚成小河，她喜歡下雨，下雨了，就不用出去干活兒了，都能在家里陪著她，還能包餃子吃。

    莊戶人家，下雨天才歇班，大雨能阻隔了一切，把人分成一個個靜謐的小空間，好玩兒的很。

    有花的售時候她就看花，有草的時候就看草，對于這個世界的一切，她總是睜著眼睛去看，沒有人解說，也沒有人來打擾，她也不能對著人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