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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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崩钫]便將這兩日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見小主子頗為唏噓,遂趁機說,“小的和趙家說了要去求親,但還是怕趙家對她不利,求三爺和郡主給小的一個恩典,讓趙家不敢隨便作踐她?!?/br> “你倒會順桿上爬!”靖安郡王拿著扇子搖了兩下,“也罷,誰讓我瞧你順眼呢——你把你那副銅鉤雞爪套給我,我就替你教訓趙大人去?!?/br> 武陽郡主笑道:“三哥你一插手準鬧得滿城風雨,雞飛狗跳,反而讓人家小姐更難堪。這樣,我叫奶嬤嬤給趙大小姐送幾樣東西過去,趙家一看就應知道輕重?!?/br> 李誡聞言大喜,迭聲道謝。 武陽郡主又說:“你別忙著高興,眼下還有個棘手的事——建平姑媽指名要你!” 難道建平公主找王爺是為了這事?李誡聽了一愣,突然嬉皮笑臉道:“我算哪根蔥,公主知道我是誰?郡主您別尋小的開心了?!?/br> “我什么時候說過玩笑話?賞荷宴上,建平姑姑看見你救人的矯健身姿,為你所動,才向父王討要你?!?/br> 李誡連連苦笑:“這可不成,小的還想替王爺辦差呢。侍候公主,嘿嘿,小的沒那個福分?!?/br> 武陽郡主說:“父王正要重用你,我猜他肯定不會答應姑姑,原本這事兒過去也就過去了。但是你現在忽然要和趙大小姐成親……你若是姑姑,你會怎么想?” 公主肯定會記恨趙瑀!李誡額上青筋跳了兩跳,想說什么又咬牙忍下,只冷笑著沉默不語。 “真是難為你,姑姑那人簡直就是個瘋婆子!”靖安郡王不無同情地看著李誡,“這事我可幫不上忙嘍,你還是早點和父王求求情吧?!?/br> 李誡答應了一聲,再三謝過兩位小主子,自去不提。 武陽郡主效率很高,不到晌午東西已送到趙家。 趙老太太剛聽說了趙瑀李誡之事,滔天怒火還沒來得及發作,晉王府的兩位管事嬤嬤就不請自來。 她們奉郡主之令,給趙大小姐送來幾味補藥。 趙老太太看著那些藥材陷入沉思,良久才嘆道:“把瑜兒接回來吧?!?/br> 趙瑾不干了,“祖母,不是說要嚴懲的嗎?您干嘛要放過她?那樣我們姐妹可沒臉出門了!” “不是祖母說話不算數,你們看看郡主這是什么意思?”老太太指著藥材說,“當歸,分明就是讓瑜兒回來的意思?!?/br> “大jiejie和郡主根本沒交情!”趙瑾不服氣說,“也就是王府客氣客氣——畢竟她是在王府出的事?!?/br> 老太太嘆道:“我也不明白,但沒摸準郡主意思之前,還是先把人接回來,看看情況再說?!?/br> 趙奎想說是不是李誡請動了武陽郡主,然轉念一想又覺得荒唐:李誡本事再大,也是一個下人,怎么可能請得動主子?再說郡主和小廝有來往,這也太有辱門風,不可能不可能! 他什么也沒說。 日暮時分,趙瑀重新回到了趙家。 她依舊穿著離去時的那件淡藍白蓮紋交領長衫,只不過心口的位置多了數滴殷紅,星星點點,恰似盛開了一朵燦爛的夏花。 她的小院靜悄悄的,只要幾個守門的粗使婆子,榴花也不知去向。 趙瑀暗嘆一聲,自己挽起袖子打了一盆水略做梳洗,換了衣裳出來時,母親已親自過來看她。 “老天爺終究可憐我兒!”王氏抱著女兒又哭又笑,看見她換下來的衣裳,直呼晦氣,迭聲喚人扔出去燒了。 趙瑀忙攔下,“別,我還有用?!?/br> 王氏不解,不過沒有追問,她更關心另一件事,“瑜兒你竟與郡主有交情,怎的不早說?平白受這遭罪?!?/br> “原來我和王族權貴交好,祖母就可以無視家規從輕發落我?!壁w瑀淡淡說著,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可惜讓你們失望了,我與武陽郡主沒有交情,之前賞荷宴上也只遠遠見了一面而已?!?/br> “可是郡主給你送補藥了啊,否則老太太怎肯把你接回來!” 趙瑀淺淺一笑,“母親,這不是我的面子,是李誡的面子?!?/br> “李誡?”王氏呆滯片刻,忽尖叫起來,“就是那個妄想娶你的小廝?!” 連疼愛自己的母親都是這個反應,趙瑀心中陡地一沉,迅速看了一眼母親又馬上垂下眼瞼,“是他,我、我是愿意的?!?/br> “你說什么——”王氏的聲音又拔高幾度,“你瘋了不成,他怎么配得上你?” “他配得上!”趙瑀一下子抬起頭來,剎那間,她雙眸炯然生光,一掃之前的怯弱,“我雖只與他見過三面,但他是個頂天立地的君子!為了救我,他敢和趙家對著干,費盡心思給我做面子。母親,現如今還有誰肯為我做到這一步?” 王氏啞然,半晌才說:“母親是心疼你,先不說老太太那里答應不答應,就算這門親事成了,你以后也肯定會受苦,光是別人異樣的目光你就受不了?!?/br> “我不怕,再苦也比死了強?!?/br> 王氏斟酌了會兒,悄聲說:“不然母親去找找溫家,讓他們再來提親?母親看得出來,溫公子對你是有情意的?!?/br> 趙瑀搖頭道:“不可能的,溫家已經退還我的庚帖,斷沒有退親后再復娶的道理,母親也別提溫公子了,如果溫家在意他的想法,又怎會同意退親?” 王氏的眼淚撲簌簌落下來,捂著嘴哭道:“我的兒啊,你好命苦??!” “我不苦?!壁w瑀再一次勸說母親,“我是真心想嫁給李誡的,母親,您再疼疼我,李誡來提親,你務必要答應?!?/br> 王氏點點頭,“就怕老太太……唉,母親盡力勸勸她老人家?!?/br> 夜色漸深,王氏還要侍候老太太/安寢,囑咐了幾句便離去,趙瑀也準備歇息時,榴花卻出現了。 她滿臉淚水,一見趙瑀就“撲通”跪倒在地,“小姐啊,奴婢可算見到您了,這兩日奴婢跑斷了腿說破了嘴,終于找到法子救您,您不用嫁給一個奴仆啦!” 第6章 夜風拂過梧桐樹梢,發出颯颯的聲響。 趙瑀靜靜看著她。 榴花在她的注視下顯得有點不自然,“小姐,奴婢這兩天是沒在您身邊伺候,可奴婢絕不是背主另攀高枝兒的人?!?/br> 她自顧自爬起來到門外探頭看看,關好門窗回身神神秘秘說:“小姐,您猜奴婢這兩天干什么去了?” “不想猜?!壁w瑀直截了當答道。 榴花被噎得一愣,覷著趙瑀的臉色說道:“您別誤會奴婢,整個趙家也只有奴婢一心一意為您著想。奴婢可是干了件大事——奴婢去溫家啦!” 趙瑀詫異極了,“你去溫家干什么?” “自然是為了您的親事?!绷窕ㄑλ频卣f,“奴婢偷偷找到了溫公子院子里的丫鬟,她說溫公子一直在外求學,溫家根本沒把您的事告訴他,也就是說,他根本不知道退親?!?/br> “他知道不知道又能怎樣?溫家已然退親?!?/br> “這就是奴婢的手段了,”榴花得意洋洋說,“奴婢軟磨硬泡,總算得知了溫公子的下落。小姐您給他寫信求助,憑他對您的情意,他肯定會回來再次提親?!?/br> 這是今晚上第二次聽人說他對自己有情意。 溫鈞竹,趙瑀腦海中浮現一位長身玉立的公子,清瘦,沉穩,帶著讀書人特有的清高淡泊。之前在兩家的安排下他們見過一面,而他看向自己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是淡然的。 趙瑀并不認為他喜歡自己。 所以趙瑀說:“此話不要再提,他今后還要娶親,壞了人家的名譽不好?!?/br> “奴婢沒胡說!”榴花急著直跺腳,“我都和溫家的丫鬟打聽了,本來溫家沒看上咱們家,奈何溫公子愿意,這親事是溫公子親自向相國夫人求來的——他就是喜歡您吶!” 竟有此事?!趙瑀驚愕到幾乎說不出話來,詭異的寂靜中,伴著松濤一樣的聲音,映在窗戶紙上的樹影一陣劇烈地搖動。 兩人都沒注意,榴花緊張地盯著自家小姐,卻聽她說道:“我已經答應嫁給李誡,他是我的恩人,我不能背信棄義,這話不要講了?!?/br> 小姐真是榆木疙瘩不開竅!榴花心下氣惱,勉強擠出一副笑模樣,苦勸道:“當時情勢所逼,不得已而為之,咱們把情況和他說明白了,如果他真的是正人君子,就絕不會乘人之危硬要您嫁給他?!?/br> 看趙瑀仍舊搖頭,榴花語氣愈發暴躁,“小姐您好好想想,一個相府嫡長子,一個王府的小廝,是個明白人都知道怎么選!若您不方便寫信,就給奴婢一個信物,奴婢不怕受累,定會找到溫公子把東西交給他?!?/br> 趙瑀卻說:“沒有李誡我活不到現在,我不能讓他陷入兩難的境地,此事休要再提?!?/br> 榴花忍不住了,發急嚷道:“我的傻小姐誒,救命之恩一定要以身相許嗎?等溫公子回來,幾百兩上千兩,多給姓李的一些銀兩也就是了!” “你說得輕巧,可親事都退了,溫家不會再來提親?!?/br> “就是給溫公子當妾也比嫁給個小廝強!” 趙瑀的臉色猛然沉下來。 榴花馬上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了,結結巴巴辯解道:“奴、奴婢是說……正妻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侍妾卻不用,溫公子自己就能做主?!?/br> 自己的丫鬟勸自己做妾……榴花跟了自己八年,趙瑀忽然發現自己原來并不了解她,“你是說,如果溫家不愿意再結親,我就去給溫鈞竹當小妾?” 她語氣溫和,榴花以為她心動了,“就是這個意思,您別以為當妾是多丟人的事,好歹是半個主子——怎么也比當奴仆之妻強??!況且溫公子喜歡您,定會倍加呵護,就算以后有了正妻她也不敢對您怎樣。說不定溫公子怕您受委屈,抬了平妻貴妾也可能??!” 趙瑀笑了,口氣溫良,說的話卻帶著冷意:“我覺得下人們不容易,所以對你們一向寬和,不想卻縱得你忘記了尊卑。我幾次說了不要再提溫家的親事,你卻再三違背我的話,只怕早已忘了自己的本分!” 榴花心中一驚,小姐這是鐵了心嫁給李誡,李誡有什么好,怎么比得上溫公子!榴花立即委屈地哭道:“小姐您真傷透奴婢的心了,奴婢是一心為您打算??!” “是為你自己打算吧?你的心思我大概也知曉幾分,我不會帶著你出嫁。趕明兒我就回稟母親,請你去別的院子當差?!?/br> 榴花仍不死心,發狠說了一句,“小姐,您細想想,若您嫁給一個小廝,您就是奴仆的身份,和我們這些下人也沒什么兩樣了??扇羰羌藿o溫公子,您還有翻身的機會!” 趙瑀背過身去不理她。 榴花見趙瑀不為所動,心下無法,只能暗自咬牙,恨恨離去。 她這么一鬧騰,趙瑀沒了睡意,枯坐一會兒,只覺屋里悶熱難耐,這時聽見窗外樹葉子嘩啦啦地亂響,便推開窗子過過風。 微涼的夜風帶著梧桐花素雅的香氣撲面而來,趙瑀精神為之一振,胸中濁氣一掃而光,但覺乍然出了悶籠般的輕松。 然下一刻她瞪大了眼睛。 “李……”趙瑀捂住了嘴,將“誡”字生生咽了回去。 梧桐樹上單腿盤膝坐著一人,嘴里叼著一朵梧桐花,他儼然沒想到趙瑀會突然打開窗子,怔楞之下,口中的梧桐花飄然落地。 今晚晴朗無云,一輪皎潔的圓月懸在樹梢,銀色的清輝從天際撒落下來,照得一串串淡紫色的梧桐花似乎都在閃著銀光。 他就坐在花間,披著月色,一瞬不瞬看著她。 “你怎么來了?” “來看看你?!?/br> 趙瑀只覺臉上發熱,拿起團扇不自然地扇了幾下,“快回去吧,讓人看見不好?!?/br> 李誡笑了下,不知怎的,趙瑀覺得他的笑看上去泛著苦澀。他折下一串梧桐花,翻身輕輕落在窗前,伸手遞過來,“要嗎?” 趙瑀接了,“你幾時來的?” 方才和榴花的對話也不知道他聽到沒有,又聽了多少,趙瑀猶豫是不是要和他解釋一下,卻聽李誡說,“剛到”。 這解釋的話就說不出來了,趙瑀訕訕笑道:“我挺好的,白日你還要當差,早些回去休息吧?!?/br> 兩次讓他回去,李誡不好再賴著不走,一個燕子穿云,無聲無息消失在夜色之中。 趙瑀怔怔發了會兒呆,躺在涼塌上許久許久才朦朧睡去。 風動樹搖,不知什么時候李誡又藏身在梧桐樹上,他一手墊在腦后仰靠樹椏,一手捏著梧桐花,翹著二郎腿,有一眼沒一眼看著下面趙瑀的窗子。 其實他早就來了,恰好聽到榴花說溫家公子對趙瑀余情未了之事。趙瑀有人可以依靠,他其實應該高興,可為什么他會覺得不大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