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節
血與rou就這么憑空消失了。 仆人們又開始歡呼起來,圍著葉眉心的尸骨轉起了圈。 “大小姐——大小姐——” 它們更高興了。 薛琰問道:“葉眉心死了嗎?” 白盼沉默半響,才回道:“死了?!?/br> 第171章 蕭瑟的府邸隨著葉眉心的死亡仿佛在一剎那褪去僅有的一絲光輝,迅速變得破敗不堪。 整個宅子,竟在瞬息瞬間,成了一座凄涼陰冷的死宅。 隱隱綽綽的蠟燭被吹滅,懸梁上掛起了一根根蜘蛛絲,滿屋子的灰塵竄入鼻翼,腳踏在木地板上,發出“咯吱、咯吱”劇烈的聲響,好像隨時可能坍塌。 薛琰望著眼前巨變的場景,皺眉:“怎么回事?” 白盼抬了抬下巴,回答道:“估計還得問問這位已經死去的葉大小姐?!?/br> 可葉眉心死得猝不及防,連自己都還未反應,身體便被吞噬殆盡,化為一堆白骨,此時魂魄消散,無影無蹤,想要找她,也不知從何找起。 她的周圍,半死不活的仆人還留著口水徘徊著,兇狠猙獰,虎視眈眈。 薛琰靠近一步,他們則有防備似的往后小小一退。 白盼手中燃起符紙,無數焦骨和仆人一起嘶鳴,尖銳地吼叫使得符紙以rou眼可見的速度灼燒干凈,他“嘖”了聲,道:“他們怨氣太重,瞧著比你的還要濃上幾分?!?/br> 這話,是說給薛琰聽的。 當初薛琰身死,怨氣直沖云霄,導致天象顛倒錯亂,牽連整座故蟬城,血流成河,后經過幾十年的緩解,和白盼見面時,倒沒之前那般濃郁了。 薛琰頓了頓,朝著面色青紫的仆人們問道:“你們究竟有何冤屈?” 空氣陷入短暫的靜寂,那焦黑的頭骨在腐朽的木地板上震動,黑黃的牙齒囁嚅著,也不知道聲音是從哪里發出來的,沙啞渾濁,仿佛喉嚨里卡著什么東西,吐不出,又吞不進。 它呼出一口混沌的黑氣,慢悠悠感嘆道:“以前,這里是間廚房,到處擺滿了豬rou和蔬菜,蔓延著迷人的香氣……” 焦骨深陷深陷回憶,說了許多毫無用處的話,使得薛琰忍不住問道:“后來呢?” “后來我死了……”黑骨咀嚼著薛琰提出的疑問:“小姐心狠手辣,卻也難逃內心譴責,越發覺得害怕,便將知曉她所作所為的丫鬟婆子一并殺去,把她們的尸骨與我埋在一處,封了這間廚房,掩耳盜鈴地以為誰也不知道,便能就此揭過,真是可笑!” 聞言,白盼抿著唇,皺了皺眉:“你們死了多久?” “大概……有三年了吧……” “葉眉心……葉眉心……”焦骨念叨半響,不禁發出一聲冷笑,渾濁陰冷的聲音充斥在喉嚨口,刺得耳膜嗡嗡作痛:“她以前啊,不叫這個名,她叫葉桂花,我們都叫她桂花小姐,呵呵……哪里像大家閨秀的名字,從外表上看著,也不過是個土里土氣的肥妞,加上葉員外本是街邊的一個地痞無賴,運氣好點罷了,偶然幫一朝廷官員除了心仇大恨,那朝廷官員便給了他一筆錢財,重新置辦了身份,讓他改革換面,成了另外一個人,他到這偏遠地域,天高皇帝遠,活得逍遙自在?!?/br> 腦海中驀地閃現出葉眉心纖細柔弱的身段,薛琰下意識開口道:“她看上去不胖?!?/br> 焦骨雖沒了嘴,聲音聽起來的確有一股咬牙切齒的感覺:“現在自然不會胖了……” 它微微一頓,反倒是變得神神秘秘:“你聽說過凝脂丸嗎?” 薛琰搖了搖頭。 焦骨寓意不明地哼了一聲,答道:“人的肥rou一般都是比精rou大的,一樣的重量,肥rou卻要比精rou厚上許多,若是把這些肥rou統統去除,整個人看上去,是否能瘦上一大圈?” “你說的這些,都是凝脂丸的作用?” “也不算,凝脂丸,凝脂丸,通俗點說,便是用來凝結脂肪的藥方子,被藥包裹得只是薄薄一層,這里面裝的可不像表面聽起來那般平平無奇,是個陰毒可怖的玩意——西域蠱蟲,這種蠱蟲貪婪無厭,喜食人的脂肪,不出三個月,便能把一膀大腰圓的女人食成將骨瘦如柴,風一吹就倒的柔弱姑娘,而她身上那些油膩膩的油脂,自然也被啃食得一干二凈?!?/br> 薛琰沉吟:“你說這蠱蟲愛食脂肪……為何說它陰毒可怖?” 焦骨的牙齒互相打顫,勾勒出一抹駭人的笑容:“脂肪總有食完的一天,沒了脂肪,你猜那蠱蟲會做什么?” 薛琰蹙眉,陷入沉默。 “它們會一點一點往外爬,滲進你的骨頭,吞噬你的皮rou?!苯构菈旱土寺曇?,說道:“到時候,你的軀體將只剩一張皮囊,空空蕩蕩垂在骨頭上,那葉家大小姐一心想著將自己的身段變得纖細苗條,壓根不管會給自己帶來何等危害……等她回過神來,已經晚了?!?/br> 薛琰微微一怔。 白盼勾了勾唇,露出了然的微笑:“原來如此,以前我也聽到過這樣的民間故事,一對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生活習性卻截然不同,meimei愛吃甜食炸食,加上性格吝嗇愛攀比,又斤斤計較,吃飯時,便喜歡把自己不要的丟給jiejie,jiejie溫婉大方,從沒有過怨言,久而久之,meimei的身段漸顯臃腫,jiejie出水芙蓉,婀娜多姿,meimei怒不可遏,心中更是無比地嫉妒,這種嫉妒隨著時間的推移愈演愈烈,直到遇見了兩姐妹心愛的意中人?!?/br> “意中人喜歡上的,自然是溫順的jiejie,那一刻meimei的妒忌心達到了頂峰,她夜不能寐,終于在某一天尋到了一個絕妙的瘦身方法,很快她的身材便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苗條起來,可緊接而來的卻是巨大的身體變故,每到夜晚三更,便會感覺到無數只小蟲啃噬著自己的身體,她越瘦,越難以忍受,每晚的折磨讓她痛不欲生,終于,meimei想到了毛骨悚然,卻能使自己永久擺脫痛苦的方法?!?/br> 說到這里,白盼頓了頓。 焦骨自然而然地接道:“換皮……” 薛琰:“換皮?” 人跟蛇可不同,若是換了皮,真的還能活嗎? 白盼冷冷一笑,繼續說道:“換皮,也意味著脫胎換骨,姐妹兩長得極為相似,乍一眼望去,還真難以分辨,meimei便趁著jiejie熟睡,硬生生將她的皮囊取下,替代了她的位置,可惜假冒的終究是假冒的,外表改頭換面又如何?性格再怎么偽裝都是會露出原型的,meimei機關算盡,最后死在對自己恐懼又憤怒的意中人的手上,著實讓人覺得可笑?!?/br> 焦骨聽他將故事講完,發出刺耳的咕嚕咕嚕聲,仿佛從喉骨深處傳來,摻雜著它自己都發現不了的痛楚:“呃……呃……呃……” “它怎么了?”薛琰想要錮住焦骨兩側,卻被它全身上下透出的恐懼驚得一退。 白盼燃起了符紙:“看來我們已經找到它死亡的原因了?!?/br> 第172章 焦骨受到符紙的影響,丑陋的容顏逐漸散去,幻化成一位清秀瘦弱的姑娘。 她眼中充滿怨恨,用陰森森地語氣說道:“我的名字叫方茗,本是葉家大宅里的一位廚娘?!?/br> 我爹打小跟著葉老爺混,待葉老爺拿了一筆銀子安頓下來,他便混了個管家當當,日子雖說不算富裕,倒也舒坦清閑,我跟著娘學廚藝,等到十二三歲的時候,就進了廚房,負責葉小姐的一些點心和吃食。 我以為將來的日子就是這樣平平淡淡,到老也不會變。 但沒過多久,噩訊傳來,葉老爺死了。 葉老爺死的時候不踏實,眼睛沒有閉上,眼球卻收縮得厲害,定定望著前方,嘴巴大張,干裂慘白,仿佛死前看到了什么極為恐怖的東西,這也難怪,他年輕時作惡多端,為了錢財無惡不作,人到老年又沉浸在yin欲之中,把府里好幾個漂亮丫鬟折騰懷孕了,出了禍事又撒手不管,夫人看著扎眼,忍無可忍后,便將那些丫鬟送進了妓院。 妓院哪是人待得地方,出不了一年,基本都沒了。 再后來,葉老爺的身體便不大好,郁郁寡歡,大伙兒都在傳呢,是報應來了。 葉老爺死后剛升不滿一年,小姐便帶了一名窮酸的書生回來。 那書生清清瘦瘦,相貌倒是俊朗,對小姐更是關懷備至。 小姐的相貌并不出眾,幼時也曾愛慕過清俊男子,次次碰壁,久而久之,性格便形成了敏感多疑的性子。 …… 薛琰問道:“她懷疑你與那書生有染?” 方茗的聲音越發陰寒,仿佛冬日里的冰霜:“若真是這樣,直接將我殺死便是了,我也不至于落得這副凄慘境地,以至于怨氣不散,對她的恨意無法散去?!?/br> 薛琰愣怔,不知為何驀然想起之前與她對話時,白盼訴說的,雙胞胎姐妹的故事。 仔細一看,方茗的五官和葉眉心的確實有六七分的相像。 薛琰心里有了猜測,卻不敢再細想下去。 耳邊果然傳來了方茗咬牙切齒且陰郁的聲音。 …… 我是和小姐長得有幾分相像。 那時候我身材瘦小,沒幾兩rou,小姐體態豐腴,臉也寬些胖些,大伙兒都沒發現我們倆的相似之處,后來小姐吃了凝脂丸,身材越發苗條,廚房里的丫鬟婆子,表面上什么也不敢說,私底下議論得厲害…… 差不多是我可能是老爺的私生女之類的話吧。 呵呵,他們真是小瞧了夫人,我是由我爹單獨撫養長大的,說是母親在小的時候就被一場惡疾帶走了,我一直深信不疑,直到出了這件事,我特地請了假回去看望我爹,才知道了一切真相。 我爹已經不是曾經那個跟在葉老爺身后的大總管了,自從葉老爺死后,短短三四年的時光,他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老無比,明明才四十出頭,外形仿佛像一個滿鬢花白的七旬老頭,也再管不了府中的事了。 我爹久病多年,看到我回來,只是稍稍抬眼,又緩緩閉上。 “爹——爹——”我急切地叫了兩聲。 “閨女啊……”爹聽到我的呼喊,吃力地扭動身子,喉嚨里仿佛卡著一口濃痰,沙啞渾濁。 “爹——爹——”我喃喃地叫著他,眼角已經有些濕潤了,這副瀕死卻又竭盡全力活著的樣子讓我心中不是滋味,但有些事情,是必須要弄清楚的。 我強忍著苦澀,問道:“爹,我的母親到底是誰?” 他渾濁的眼睛終于動了動,朝我看了過來,仿佛在細致地打量我的面容。 這是一種奇怪的視線,將我瞧得毛骨悚然,幾乎落荒而逃,但理智讓我把腳生生定在地板上,沒有挪動半分,他是與我生活了十幾年的爹啊,曾經慈祥地、愛護著我……為什么我會害怕他?不應該??! 緊接著,我看到爹抽了抽嘴角,詭異地,像只古怪的蟲子在布滿皺褶的老樹皮上跳舞。 “殷容,殷容!” 我聽到他這樣喊著我。 殷榮?殷榮是誰?我不明白,但很快頭腦嗡地一聲,炸了開來。 葉夫人的小名,不就叫殷榮嗎? “爹!”我睜大眼睛,努力想要看清那個睡著床上、已經病入膏霜的父親。 “干什么!”他突然中氣很足地吼了一聲:“你為什么要問這個問題,是不是有人對你說了什么?!” “對!”我憤憤道:“為什么這張臉長得和小姐如此相像?府上的人早就傳遍了,說我根本不是您的女兒,而是葉老爺的私生女!” 我指著自己的臉頰,激動地扯著嗓子,發出平生最大的聲音,質問父親。 我爹的表情,卻在我提出疑問的剎那間,變得五彩斑斕。 “啊……啊……啊……”他的嘴巴發出含糊地吞咽口水的聲音,傳入耳膜,顯得尤為難忍。 他的臉已經不是往日我熟悉的模樣,而是丑陋不堪,帶著怨恨與快意,他顫顫巍巍伸出手,撫摸著我的臉頰,說道:“殷榮,沒想到吧,你一直想要保守的秘密,已經被所有人知道了!” “什么秘密?”我吃了一驚,內心泛起驚濤駭浪。 一種不詳的預感,突然充斥了大腦。 爹的眼睛突然明亮起來,閃爍著近幾年來從未有過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