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薛氏鏢行的人,難道家中沒有繡娘,大老遠地找他刺繡,大概是已經知道了什么。 男人道:“三日后來取罷?!?/br> 小鹽巴站著沒動,定定看著他。 “怎么了?”男人抬頭,溫柔一笑:“是我臉上有花?” 小鹽巴蹲下身,兩只手隨意搭上自己的大腿,瞇著眼打量他:“我母親叫容玉,她有個弟弟叫容明,一年前不見了,容明,你知道吧?” 男人佯裝驚愕:“容明是誰?” 小鹽巴冷哼,已是不耐,用力捏起他的臉:“別裝了,我這個月來了三次,次次給你一張手帕,再蠢也知道小爺我是薛氏鏢行的人了吧,你倒是不急不緩,悠然自得的很?!?/br> 男人神色黯然,卻不言語。 小鹽巴見他裝聾作啞,更是氣憤:“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以前在胡悅南館,是個小倌,后來被舅舅贖走,倒清清白白來了,他本是你的恩人,你卻殺了他,好歹毒的心思!” 男人眸中無半點波瀾,任由他捏著,平靜道:“我沒有殺他,你若不信,可以一直看著我?!?/br> 小鹽巴松開手,起身冷冷道:“好,我就看著你,直到找到殺死舅舅的證據?!?/br> “我叫蘇薄?!蹦腥说溃骸澳銈冄襾碚衣闊?,總要知道麻煩的名字吧?!?/br> 蘇薄,蘇薄。 小鹽巴念道,果然人如其名,薄情寡義。 剛肺腑兩句,便天旋地轉,眼前的景象突然模糊,車水馬龍越來越遠。 …… 小鹽巴猛地睜開眼睛,天花板和淡黃色吊燈映入眼簾。 夢里的自己像是是他,卻又不是他。 他醒了,卻還沉浸其中無法抽身。 白盼罕見地沒有睡覺,正托著下巴盯著他看,目光幽深,醞釀著隱隱的暴風雨。 好像生氣哩。小鹽巴渾身一震,夢里那股囂張的氣勢像被一盆冷水灌上,全給澆滅了。 他大腦一片清明,像一朵剛開出嫩芽的小花,小幅度地打了個機靈,卷成一團瑟瑟發抖。 “做噩夢了?”白盼見他醒了,也沒其余的動作,只是淡淡問道。 噩夢不算,單純有點古怪,很真實,不像是夢境。 小鹽巴搖了搖頭,猶豫了一下,還是老老實實道:“我好像夢見了蘇薄?!?/br> 白盼面無表情,但周身的氣息明顯比之前更陰郁:“你們做什么了?!?/br> 這話像是在質問捉jian在床的男女。 白盼不笑的時候有種強烈的疏離感,本身氣質清冷淡漠,仿佛下一秒就要離他而去似的,小鹽巴心里有些害怕,不知所措地小聲道:“他殺死了我舅舅……” “你在喊他的名字?!?/br> 白盼垂下眼簾,漂亮的眼睛波光瀲滟,灼熱的呼吸打在他的唇畔上方,兩人離得極近,稍稍張開嘴,就要親到了。 大概是做夢時氣著了,才脫口而出的。 但白盼為什么要生氣呢? 小鹽巴想來想去,只想到一個原因,卻又不敢說。 支支吾吾半響,嘴皮子抖了抖,最終鼓起勇氣,聲音小得如蚊子叫般:“你……你是吃醋了吧?!?/br> 他每吐一個字,抬起的嘴唇都碰到了白盼的,等說完了,便迅速埋進被子里裹成了一個球,蠕動兩下,不肯出來了。 白盼本郁結于心,現在卻被逗笑了,這副羞怯的小媳婦模樣,估計是什么都沒想起來。 隔著被子抱住了他,內心充斥著無以倫比的滿足感。 “是不是做噩夢了?嗯?” 小鹽巴在被子里面聽到了,單純覺得答應了,對方就會立即高興起來,便上下動了兩下。 果然白盼的語氣又回到了平時,帶著讓人安心的溫度:“睡吧?!?/br> 抱著被子的手,一直沒有松開。 他不生氣了! 小鹽巴把眼睛睜得大大的,思路比往常都要清晰。 高老說,蘇薄是蠱惑人心的妖怪,白盼橫眉冷目,難道怕他也被蠱惑走嗎? 小鹽巴有點委屈,怎么不相信他呀。他才不會像高老的徒弟那樣,忘恩負義,背后捅刀哩。 不過,剛才真是膽大包天啊…… 問有沒有吃醋的時候,白盼竟然一點沒有生氣,語氣反而變得溫柔起來。 小鹽巴為這點事又高興起來,捂住自己的嘴唇,上面還沾了點對方的溫度。 第二日清晨。 兩人去樓下吃早飯。 小鹽巴也不說話,不斷地抬起腦袋偷偷瞄向白盼。 一次兩次倒還好,次數多了,白盼便放下碗筷,問道:“總看著我做什么?” 小鹽巴轉了轉眼珠,說:“你是不是很害怕?” 白盼詫異:“嗯?” “高老的徒弟和我不一樣,我……我絕對不會……做……”小鹽巴憋紅了臉,手舞足蹈地努力解釋:“傷害你的事的……” 這小孩,腦袋瓜里在想點什么? 白盼看了他一會,輕笑道:“我知道?!?/br> 知道昨天怎么還這么生氣呀。 小鹽巴迅速低頭,一邊小聲嘀咕,一邊幾乎把腦袋垂進了碗里,煩惱地想,一定是白盼什么事都愛憋在心里,不坦率的緣故。 吃完飯,兩人驅車趕往娛樂大廈。 昨天白盼找到高老徒弟的身份,倒也吃了一驚,他改頭換面,暗地里做著降頭師,明面上卻是小有名氣的導演,姓李,身價不菲。 白盼下車,大廈的門雖然敞開著,樓里卻空無一人,連保安都沒有,彌漫著森森鬼氣。 小鹽巴緊緊攥著鈴鐺,戒備地打量四周。 “別緊張?!卑着伟参康溃骸拔冶疽詾榭赡芤昙盁o辜,現在對方預感到我們要來,已經設了結界?!?/br> 小鹽巴一聽,哪里還敢輕松?明顯更加緊張了。 他們走到電梯前,電梯的門自動打開,只有十四層的按鈕是亮著的,看來這李導演,就在第十四樓。 到達目的地,他們走出電梯,空氣安靜得說一句話都會發出回聲,走廊鋪著一條深紅色地毯,莫名刺得眼睛生疼,隱隱聞到了鐵銹的血腥味。 悠長的走廊上只有一道門,白盼握動門把將其打開,是一間辦公室,幾乎不像白天,窗簾都被拉了起來,桌上擺著兩根蠟燭,散發著幽幽的暗光,到處是嬰兒銅像,看上去陰森恐怖,駭人得很。 辦公桌前坐著一個男人,四十出頭,西裝筆挺,保養得當,長得倒是人模狗樣,小鹽巴的視線一轉,男人的旁邊,竟然還站著一個大肚子女人。 女人很面熟,正是李冉兒的室友朱靈,自從上次白盼把小鬼塞進她的肚子里,便再沒見到過她,原來朱靈的小鬼,也是從高老的徒弟,李導演那買來的。 “你們果然是同伙?!敝祆`看到白盼,便知道上次在宿舍,自己是被他們騙了。 什么罪孽不深,她還有救?她已經問過李導演,這小鬼進到肚子里,陰魂不散,會一點一點侵蝕她的陽氣,人沒了陽氣,便是徹底死了,這和殺人有什么區別?! 況且她的精神狀態一天比一天差,常常噩夢纏生,苦不堪言,還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白盼勉強移了一點注意力在她身上,勾起一抹嘲諷的冷笑:“怨氣極強的鬼嬰和普通的嬰兒不同,不需要十月懷胎,只需十天就夠了,算下來,今天好像已經是第十天了?!?/br> 今天剛好第十天,是她臨產的日子。 朱靈意識到后,面色驀地慘白:“李導演,你一定要救救我??!” 李導演交雙手交叉,將自己的下巴擱在上面,根本沒有理會朱靈的求助,視線掃光小鹽巴臉龐的時候,摻雜著嫉妒,不甘,怨恨,各種復雜的情緒。 他開門見山道:“你們見到老頭子了吧?!?/br> 李導演說的是高老。幾十年過去了,他從沒回過冥城一次,說到底,還是有那么幾分愧疚,也無顏面對自己的師父。 白盼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李導演壓根沒聽他說話,自言自語道:“他這么睚眥必報的性格,到現在都沒找上門來,必定舍不得動手,估計是把我的生辰八字給你們了,老頭從前就是這樣,他心軟,那么多年了,還是沒變……” “你一次一次煽動旁人殺我們,對你有什么好處?” 李導演置若罔聞:“老頭子一定還講了我以前的事吧,他這個人相處久了就是這樣,表面冷冰冰的,其實心是熱的?!?/br> 白盼道:“為了跟蘇薄離開冥城,親自殺了他,你不后悔嗎?” “為什么后悔?他愛我,他讓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現在我該做的全部已經完成了,我終于可以解脫——” 李導演的臉色呈現出扭曲的猙獰,他眼球凸出,有強迫癥般,以極快的速度不停按壓手背。 白盼蹙眉:“……解脫?” 李導演詭異地沖他們笑了一笑,身體迅速膨脹,撐破了西裝,像鼓起的氣球一般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白盼涌起一股不祥的預感:“等等!” 砰! 李導演已經膨脹到了最頂峰,整個人炸開,碎成一塊塊rou泥,朱靈離得最近,沾得滿臉都是,嚇得險些暈厥。 鮮血流淌在紅色地攤上,屋中小童銅像張開嘴齊鳴,發出機械地哀嚎。 小鹽巴不明所以:“他怎么自殺了?” “他想以自己的怨氣與屋中的小鬼共鳴?!卑着卫湫Γ骸罢f到底,還是想殺你?!?/br> “是蘇薄要殺死我們嗎?”小鹽巴打開辦公室的門,迅速往大樓外跑。 “不是我們?!卑着蔚溃骸笆悄??!?/br> “哦?!毙←}巴沒將這話放心上,拍了拍手中的紫銅鈴,得意道:“這點陰氣的小鬼才殺不死我?!?/br> 他將鈴鐺拋至空中,這銅鈴像是有感應一般,知道主人想要做什么,迅速壯大。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