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哼,約莫是哪家小門小戶出來的,穿的那么妖媚,今天來這兒的誰還不知道彼此的心思啊,還不是存了勾引那位的心思?” 竊竊私語聲被壓得很低,顏夕只能聽見幾個字眼,卻不妨礙她察覺到她們對自己的隱隱敵意。 她一時有些茫然,她……好似沒做什么吧? 錦瑟憤憤道:“郡主,你別管她們,她們就是嫉妒你的美貌。待奴婢去摘支開的最好的桃花來,為您錦上添花,風頭更勝?!?/br> 顏夕一愣,小丫鬟已經蹬蹬跑遠,去為她尋那支最好的桃花去了。 她有些懵懵然,自己要桃花和風頭做什么? 轉目卻又掃見那些對她不太友善的目光,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抬起了步子。 算了,自己還是稍微走遠些吧。 將那些目光拋在身后,顏夕漸漸走到了僻靜人少的地方,這里的桃林也漸漸失了顏色,不如那邊鮮艷。 她暗暗惋惜,卻在不經意間掃到了一處明艷得有些灼目的顏色隱在寺院的柵欄之后。 偏生巧得很,這處的柵欄并未合圍起,露出了一條僅供一人通過的空隙。顏夕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忍不住提起有些墜人的裙擺,走了進去。 不足十數棵桃花,簌簌嬌蕊迎頭綻放,紛紛若荼蘼,卻比外面一片桃林都更加明艷。 便是在這一小片盛放的桃花之中,有個小小的八角小亭,檐牙欲飛。亭中有一人,玄衣錦袍身姿端正坐于其中,正執起手邊碧玉茶杯,低頭淺酌。從顏夕的角度看去,男人半張側臉如刀削斧刻,劍眉斜飛,目如寒星,通身氣度透露著一股清寒矜貴的氣息。 微風輕起,吹落一片桃紅,顫顫巍巍落在他的肩頭。男人似有所感,微微偏了頭,朝顏夕這邊看過來,一張略帶凌厲的臉完完全全落到了她目中。 顏夕神情凝在了臉上,櫻唇微張,連那紛然桃花也無心去欣賞了,喃喃道。 “夫君——” 第9章 夫君別走 這是夢嗎? 簌簌桃花落了滿身,顏夕卻只怔怔然地盯著那張臉,不舍得移開半分,生怕這是一場即將醒來的夢境。 她一襲迤邐紅裳站于桃花林中,掐腰的裙子極為貼合腰身,襯得整個人纖腰不堪盈盈一握,小姑娘一雙明澈的眸子里滿是霧氣,一顰一蹙間皆是動人心魄的明艷,仿若誤闖此處不諳世事的山間精怪。 顧泓之卻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蹙起眉頭將手中玉盞放下,出口的話語間還隱隱帶著幾分不耐。 “你是何人?” 這一聲仿佛穿透心湖的鐘聲,將顏夕搖搖欲墜的心神喚了回來。 顧泓之只看見小姑娘本就水汪汪的眼睛里迅速漫上一層水霧,提起裙擺就朝亭子這邊跑了過來。 他臉上神色越發冷淡,甩袖站起身來,頎長的身影足足比她高了一個頭,頗具威懾力,出口的話能將人凍成冰。 “這里不是你能來的地方,出去——” “夫君!” 誰知小姑娘卻并不畏懼他刻意做出來的氣勢,提著裙擺一頭扎進了他懷中。顧泓之一時不察,竟叫她抱了個滿懷,懷中身軀嬌軟纖細,仿佛他稍加用力,就能將其折斷。 他腦中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待回過神來,單手毫不憐惜地用力將她退開。 “你方才喊我什么?”他面色冷厲,聲音沉沉,修長有力的手捏起她的下巴。 “夫君……我終于找到你了……”一見到這張臉,委屈、思念,種種情緒摻雜著,攪得她鼻尖酸軟,聲音也哽咽起來。 一串晶瑩的淚珠從那嬌嫩白皙的臉上滾滾落下。美人泣淚,激起人心底無數憐惜。 很美,可惜,他不喜歡。 顧泓之冷冷一嗤,收回了自己的手。 一見面便投懷送抱,口中喊著陌不相識的男人夫君,便是再美,也不過是個輕浮的女子罷了。 “讓開——” 既然這里的寧靜已經被闖入者打破,那他也不必呆在這里了。 顏夕看著他眼中陌生的神色,冷沉,不耐,還有一絲不太明顯的輕蔑,卻無一絲熟悉的溫度。待她意識到這個事實,心中忽然產生了一個可怕的想法,頓時慌亂得手無足措,下唇被她緊緊咬住,鮮紅得快要落出血滴來。 “夫君,你,你不認識我了?” 顧泓之卻不欲聽她多言,寬袖一拂便轉身離開。他生得高大,步子邁得又快,等顏夕反應過來,他已走下幾丈遠了。 顏夕看著那越來越遠的背影,與無數個夢中漸漸化為虛無的身影重合,心中惶恐的無以復加,心中只剩下一個想法。 她不能,讓他再離開自己了。 顏夕心下一慌,抬步盡最大的力氣想要跟上那道背影,只是那繁復而華麗的裙擺此時此刻卻成為了累贅,小姑娘未走幾步遠,便不小心踩住,狼狽的摔在地上。 “夫君,你別走……” 仿佛聽見了她的訴求,男人步伐頓住,高大的背影轉過身來,盯著跌坐在地上人兒垂眸不語。 顏夕驚喜的抬頭,眸中燃起希冀。 他是不是想起自己了? 她,方才……走路的姿勢,分明……可是為什么做出這樣一副姿態…… 顧泓之心中思慮閃過,當機立斷朝暗處低聲道:“暗衛!” 話音剛落,一條黑影迅速現身,不由分說的朝顏夕攻過來。 顏夕目睹了這一幕,睜大的霧眸中倒映出顧泓之冷峻的神色和暗衛殺氣滿滿的一掌,滿是不可置信。 這是夫君的人,他,要殺了自己? 不會的不會的,夫君不會這么做的! 她緊張地閉上了眼睛,錯過了男人下意識眉心一蹙的表情。 重重思緒閃過,失神的小姑娘看上去柔弱不堪,毫無抵御之心和反抗的動作。顧泓之黑眸一瞇,做了個手勢,暗衛臨到面前的一掌卻生生改了攻勢,劈在了她后頸上。 顏夕身體一軟,失去意識倒在了地上。 顧泓之神色卻沒有絲毫放松,反而更加凝重了。 難道他方才聽錯了?可是她走路的姿勢,分明就像習武之人慣常有的特征,并且武力不俗。 堂堂一個盛京貴女,怎會有如此高深的武功? 可是她剛剛面對暗衛的表現,又不像是一個高手應該有的反應。 但愿是他聽錯了吧。 顧泓之抬手揉了揉眉心,實在是最近想要在他身上動心思的人太多了,不得不謹慎些。 他垂眸望著地上昏過去的人,心中不知怎么生出一股郁氣來,朝暗衛擺了擺手道:“將她一道帶走?!?/br> 暗衛應了聲是,走到顏夕身邊正要彎身,顧泓之站在一旁眼睜睜瞧著,怎么看怎么感覺有些不順眼,沉聲道。 “等等,不用你了?!?/br> 暗衛一愣,難得有些迷茫的看向自己主子。 不用……他了…… 那誰來? 暗衛心中閃過一個可怕的想法,難道主子要自己來? 不不不,想起剛才主子冷冰冰對地上這位不假辭色的臉,他連忙否決了自己的想法。 或許主子心腸更冷了,忽然不想管了才叫住了自己吧。 顧泓之話一出口,心中就有些后悔為什么自己方才生出了那樣的想法,并且還在屬下面前說出口了。 此刻騎虎難下,為了不在屬下面前丟面子,只好冷著臉單手將身形嬌小的小姑娘單手扛在了肩上,像扛起一個麻袋一般。明明兩個容色極為出眾的男女,此刻卻毫無旖旎之意。 暗衛目瞪口呆了好一會,見人已經走遠了,這才隱了身形悄悄跟上。 此處雖然位于桃林偏僻處,但實則離護國寺后院禪房極近。顧泓之單手扛著顏夕,繞過有些荒蕪雜亂的林叢,便從一處偏門進了后院,徑直進了一間禪房。推門進去,便將小姑娘扔在了床上。 他垂下冷厲的眸子,目光在那盛如桃花的面上停留了一瞬,毫不留戀的轉身出去,進了旁邊的禪房。 另一間禪房之中,檀香裊裊,一個身著袈裟的光頭大和尚正背對著他,坐在蒲團上敲著木魚。 顧泓之隨意在桌邊坐下:“您那邊的事忙完了?” 大和尚沒有回答,仍舊敲著木魚,顧泓之也不著急,等他將這一段佛經念完,木魚聲才緩緩停下。 大和尚從蒲團上起身,轉過面來,慈眉善目,須發花白,面帶笑容,不是了虛又是誰? 了虛溫聲道:“叫你久等了?!?/br> 他目光落在顧泓之肩頭的一小片艷色上,面上笑意又深了些,語氣十分熟稔:“洵然又去那兒了?” 洵然正是顧泓之的字。 顧泓之點了點頭:“外面太吵,索性才去了那兒?!?/br> 了虛笑著,意有所指道:“今日還是多虧了洵然,護國寺的香火才如此鼎盛?!?/br> 顧泓之蹙眉,不贊同的看了了虛一眼:“或許大師應該感謝莫恒才是?!?/br> 還不是莫恒那臭小子為了賺錢,擅自把他今日要來護國寺的消息賣到了盛京的貴女圈子里,才會引來如此多的鶯鶯燕燕,害得他為了躲避只能先去幼時的玩處暫且呆上一呆。 還遇到了個身份不明,舉止輕浮怪異的女人。 想起那張帶著淚珠泫然欲泣的臉,顧泓之抿了抿唇,將腦中的畫面驅散,轉了個話題。 “大師身體可還好?” 了虛道:“尚可。倒是洵然,仔細想來,我同你也有將近兩年未見了,聽說你戰場上受了很重的傷,如今怎樣了?” 顧泓之道:“已經沒有大礙了。如今邊關形勢暫且穩定,我今后很長一段時間都會待在盛京,會常來看大師的?!?/br> 了虛放下心來,含笑著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轉念又想起什么,開口道。 “對了,今日來內寺參拜的乃是永寧長公主,還有那位新認回來的小郡主。我記得你是否承過那位已故駙馬爺的恩情,是否該改日登門拜訪一下?” 顧泓之“嗯”了一聲:“這是自然?!?/br> 他乃一介白身,無父無母,自小被了虛收養在護國寺中,少年參軍,正好投在當時的元帥顏正卿帳下,那時他還只是小小的百戶,因為偶然頗得顏正卿賞識,得他提拔了一次,在后來的渡陵之戰中取得了不小的軍功,才慢慢有了今天的成就。當然若是沒有顏正卿,憑他的本事和謀略也一樣可以走到今天這個位置,但走的會比今日更加艱難就是了。 如今顏正卿同永寧長公主丟失了多年的小女兒找了回來,于情于理他或許都該登門恭賀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