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阿念欲哭無淚。 等到轎子停在了傅府門前,月苓被攙扶下了轎,阿念還是一副霜打了茄子一般無精打采、生無可戀。 兩人一前一后回了屋子,月苓將所有的人都遣走,只留下阿念一人。 阿念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惴惴不安道:“姑娘,我有錯,您責罰我吧?!?/br> 既進了傅府,就應忠于現在的主人,她沒有做到就該領罰,毫無怨言。 月苓楞住,片刻后失笑道:“我又沒怪你,你起來,好好同我說說是怎么回事?!?/br> 阿念沒起身,“姑娘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有問題?” 月苓心道,你當我白活了那一世嗎。 口中卻說:“你格外關注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我想你應該是被人留在我身邊監視我的?!?/br> 阿念臉又白了一分,頭更低了些。 “我一直都在想是誰,你在我身邊從未對我不利,反而照顧得格外妥帖,我想此人并無惡意?!?/br> 月苓低垂著眼,溫柔地看著親手繡的那對鴛鴦,笑道:“你如此關注我的婚事,聽說我會嫁去姚家又格外著急,可是今日我提起陸將軍時,你卻沒有過激地反對,反而像是詫異、驚喜?!闭Z氣中笑意更濃,“所以……你真正的主人應該就是那位將軍吧?!?/br> 阿念渾身卸了力道,背脊塌著,認命般說道:“姑娘聰慧,確實如此?!?/br> 月苓上前將她扶起來,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現在我問的話,你要如實回答?!?/br> 阿念點點頭。 “他將你安排到我身邊,是如何交代的?!?/br> 月苓只知道阿念是陸修涼的人,但其余的她都只是靠猜測,現在需得證實一下。 “五年前,將軍把我從碧海閣中救出來,一同被救出的還有很多和我一樣被當作殺手培養的人,我們無處可去,便都跟著他。因為我……”阿念赧然,“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殺手,除了身手還行,無一處可取,性格太軟,不夠狠也不夠絕情,心理素質也不好,所以就被將軍安排來了姑娘身邊?!?/br> 月苓笑出了聲,阿念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實在沒法想象她是個冷酷的殺手的樣子,那人看人還是很準的,她們倆很合得來。 阿念露出極為認真的神色,“我在姑娘身邊主要就是保護你,有什么大事就傳信給將軍。姑娘……將軍他……很喜歡你?!?/br> 雖然將軍不善言語,也從不笑,當初給她的命令也只是冷冰冰的一句話:“去傅家四姑娘身邊,保護她?!钡⒛钸€是聽出了繾綣在其中。 月苓不知為何,神色落寞,看上去頗為難過,她垂著頭坐在了床榻上,一語不發。 阿念很慌張,“姑娘……” “阿念,從今日起,有些事你不許向他匯報?!?/br> 阿念疑惑:“比如?” “比如今日說的,我喜歡他?!?/br> 阿念沖到月苓面前,蹲在她面前,“為何?姑娘!將軍他思慕你多年,若是他知曉你的心意同他一樣,一定會很開心的!” 月苓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所以我要親自和他說,而不是通過你告訴他?!?/br> 阿念恍然大悟,點頭應下。 “若是他問起我的婚事,你就說還沒定下?!?/br> “是?!?/br> 月苓嘴角掛著笑,阿念怔怔看著床邊笑顏如花的姑娘,竟也紅了臉頰。 …… 皇宮內,仁政殿。 “陸卿這些年辛苦了,朕該好好獎賞你?!钡钌先巳辶哪昙o,頭戴束發金冠,身穿明黃色龍袍,相貌堂堂,威嚴十足,眉眼間卻又滿是溫和,正是當今陛下仁景帝。 陸修涼垂首立在殿中,不卑不亢:“都是臣職責所在?!?/br> 太子蕭恒知道陸修涼不是推脫之詞,他向來不在意那些身外之物,“父皇,他不喜那些金銀財寶,您不如給他賜一門婚事算了,他都二十二了?!?/br> 陸修涼側頭看向蕭恒,對方察覺到他的視線,以為這話說到陸修涼心里去了,得意地挑了挑眉,與他對口型:不用謝我! 陸修涼面無表情收回視線。 “皇兒說的有理,你如今二十,都已有太子妃,陸卿去前線這些年,確實耽誤得太久了?!比示暗勐月运妓?,突然想到了什么,“對了!齊王家的女兒嘉陽郡主今年十七,尚未婚配,你們二人正合適!” 太子聞言心道不好,若是別人他或許沒資格評價,但這嘉陽meimei他可清楚,雖然性格簡單,人也漂亮,但太過刁蠻任性,這兩人湊到一起怕是會鬧得雞犬不寧。 還未等蕭恒開口,陸修涼行了一個大禮,他跪在地上,語氣嚴肅認真:“陛下,臣在年少時便已有心儀之人,臣當年離京前曾暗暗對自己發誓,此生非她不娶,還望陛下收回成命?!?/br> 殿中父子二人均嚇了一跳。 蕭恒更是眼睛瞪得老大,他甚至懷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陸修涼是大梁最鋒利的一把刀,所有人都道他冷漠寡言,無心無情,誰能想到這殺人兵器居然有一天跪在他面前說有喜歡的人,這簡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何、何人……是誰家的女兒???” “臣不愿給她壓力,故而恕臣不愿透露她的姓名。臣想通過自己的努力讓她心甘情愿嫁給我,而不是迫于陛下的旨意?!?/br> “好!朕準了!不過愛卿也要爭點氣,朕等著喝你的喜酒?!?/br> 第12章 (修bug) “來嘗嘗小廚房新作的糕點,你素愛甜食,應該會合你口味?!闭f話女子身穿金絲線繡著鳳凰的淡藍色織錦長裙,寬大的裙擺逶迤身后,華麗優雅。 太子妃虞樂瑤今年十八,是月苓從小一同玩到大的密友,虞樂瑤的母親和沈氏、嚴皇后是閨中密友,虞夫人在樂瑤很小的時候便香消玉殞,嚴皇后憐愛樂瑤,時常將她接到正陽宮小住。 三年前,某個家族背景十分顯赫的紈绔子弟看上了樂瑤,還揚言說虞老太師年事已高,不能再庇護她,虞家唯一的長輩虞宋也早就成家搬出了老宅自立門戶,虞家已經沒落,何不干脆嫁給他? 那個紈绔風流成性,最喜尋花問柳,家中尚未娶正妻,陪房已數不勝數,身邊有點姿色的丫鬟都已被他染指,此刻喝了些酒更是得意忘形。 說起虞家三叔虞宋,那也是個厲害的人物,他是虞老太師的老來得子,雖然年歲上只比傅逸朗大兩歲,但年紀輕輕就做到了刑部尚書的位置,可見城府與手腕不是一般人能比的。那紈绔究竟是有多不長眼,竟然覺得虞宋好對付。 虞樂瑤被紈绔纏的沒辦法,月苓惱得不行,當即拉著樂瑤去了虞宋的府上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 “二姐夫!樂瑤被那人纏得好苦,現在外面風言風語傳的有鼻子有眼,說樂瑤就要嫁入他府中,您不能就這么瞧著,讓樂瑤白白受了委屈!”月苓看著郁郁寡歡的好友,氣得咬牙切齒。 虞宋面色淡淡看著她們,自身帶的那股子威嚴讓樂瑤把頭邁的更低,“你說?!?/br> 樂瑤聲若蚊蠅:“三叔……我不認識他……” 傅月芫在旁邊看著,心知自家侄女怕虞宋,嗔怪地瞪著他:“你別這么兇!” 虞宋抿了抿唇,無奈地看著小妻子,面色緩了緩,盡量柔了語氣:“父親近日在城郊明華寺問禪,我會瞞住不讓他知道,你這幾日就先住在我府中,這件事我會解決?!?/br> “對,你就住三嬸家,和我還有你阿瑾meimei作伴。你三叔忙于公務,他不在家,你不用覺得不自在?!备翟萝緶厝岬孛嗣輼番幍念^。 不知虞宋說了什么做了什么,隔日太子便帶著人找到了那紈绔,將人好好教訓了一番。 蕭恒低頭看著跪地求饒的紈绔,冷笑:“孤的女人你也敢惦記?!?/br> 那日之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虞家姑娘被太子定下了。 再后來,獨占欲超強的竹馬太子殿下將樂瑤永久地圈在了身邊。 “你現在懷著身子,就安分些吧!每次我一來你就忙前忙后,太子殿下見我都沒好臉色,我都不敢來了?!?/br> 月苓就差給她跪下了,如今虞樂瑤懷有五個月的身孕,若是讓太子知道樂瑤給她端茶倒水,以蕭恒那個錙銖必較的性格,雖然不會當面苛責她,但說不準背后就要跟大哥和父親告她的黑狀,她可不敢惹一個心思又深肚量還小的大魔王。 “太醫說我的胎很穩,你別這么擔心,好像我是瓷娃娃?!庇輼番帗嶂亲?,笑得溫婉。 月苓搖搖頭,還是專心吃糕點吧。 “昨日崔貴妃送來的雪花酥,你嘗嘗?!?/br> “崔貴妃?她不是平日都和皇后娘娘關系不好嗎?為何還主動給你送東西?”月苓看了一眼,沒動。 虞樂瑤輕聲道:“她想給太子納側妃,過來試探我的意思?!?/br> 月苓眉頭緊皺,努力思索上一世的記憶。 印象中太子身邊似乎沒有別的女人……但是否計劃過納妃一事她不甚清楚。 當時她聲名狼藉、家道敗落,怕連累往日的好友,所以一個個都斷了往來,只是和陸修涼成婚后聽說太子和太子妃感情一直很好,她便放了心,也沒有再過多的打聽。 現在想來,當初寧王日漸強大,太子必定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寧王的身上,就算起過納妃的心思,后來肯定也沒有付諸實踐。 思及此處,月苓心下稍安。 可轉念一想,越發察覺有不對勁的地方,她臉色猛地沉了下去,“你現在正懷著孕,她跑來與你說這些做什么?這不是故意給你找不痛快嗎!” 樂瑤無所謂地笑了笑,柔聲安撫:“莫要生氣,我都沒有放在心上?!彼壑械那榫w一如既往地平靜,溫聲道:“她什么心思我也懂,只是我相信阿恒,他會對我始終如一?!?/br> 月苓猶豫地看著她,謹慎道:“可是……他終有一日會登上那無上尊貴的位子,到時候……” 虞樂瑤打斷她,“無人能知曉將來之事如何,我不會提前做那些假設,我只知道現下我們很好,這便夠了。他真心待我,我便真心待他。若有朝一日他棄了我,那我也會坦然接受,不會再給他傷害我的機會?!?/br> 月苓低嘆口氣,她知道樂瑤的性格,看似溫柔淡雅、不爭不搶,實則骨子里很堅強。她突然有點可憐太子,若是有朝一日太子讓樂瑤傷了心,那便是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虞樂瑤看上去一點都不擔心,她看月苓愁眉苦臉的樣子,眉眼愈發柔和:“別苦著臉了,阿恒了解我,所以即便是有什么事情,他也會告訴我的,我們之間不存在誤會?!?/br> 月苓嫌棄地看著好友在她面前秀恩愛,瞧瞧人家這青梅竹馬,真是令人羨慕極了。 再看看她的竹馬,一個姚之騫,他就是個披著羊皮的豺狼。一個霍明辰,雖然和陸修涼同歲,但總是像個長不大的孩童,幼稚又遲鈍。 “對了,都沒問你,你如今也不小了,之前傅夫人進宮來找母后,還聽她們提起你的婚事,似是想在今年就把你定下的?” “嗯,是有這個打算?!?/br> “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月苓沒說話,只呆呆看著面前的糕點。 樂瑤沒注意,自顧自說著:“我和阿恒都不太喜歡姚之騫,我總覺得,姚家那個環境不適合你。況且,姚家近來好像和阿恒有些矛盾,我私心也不太希望你嫁過去?!?/br> 月苓自從回絕了姚家的求親之后,就一直回避,她不想見到姚之騫。 不止有對他的怨恨,還有深深的恐懼。 她甚至不愿意聽到這個名字。 她承認,自己還是太懦弱了。她擔心沒辦法扭轉乾坤,沒辦法拯救傅府于水火,擔心一切重蹈覆轍。 …… 蕭恒和陸修涼一同從仁政殿內走出,剛一踏出宮殿,蕭恒便沒了方才那一份沉穩淡定,他兩眼放光,稀奇道:“孤不知你何時不聲不響在心里頭放了個人???” 蕭恒上下打量著,仍是不敢相信,“你可別告訴孤剛剛那是推托之詞?!彼麎旱土寺曇?,“雖然你深受父皇寵信,但若是讓朝中別有用心之人發現你說謊,參你一本,孤也保不了你!” 怎么看,這人都不像是個會動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