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這些天已經聽夠了那些人說風涼話,現下月苓不僅沒有日漸消瘦,反而出落得愈發美艷動人,想到那些人妒火中燒的模樣,她便覺得心中格外痛快! 月苓看著她激動得臉都紅了,低低笑道:“你所言極是,我本就打算過幾日出門的?!?/br> 算算時日,他快回來了,到時候她要親自去迎接。 吳蔓面露喜色,“當真?那真是太好了,到時候我約幾個小姐妹一起,給你壯壯聲勢!” 其實月苓的人緣并沒有吳蔓所說的那么差,相反的,因她父親是左相的緣故,許多人都上趕著巴結她。 之所以許多人等著看她的笑話,是因為月苓不僅文采在京中早有美名,更是數一數二的美人。她的美不似白雪茹那般清雅靚麗,也不似吳蔓這般可愛歡脫,是清純又嫵媚的類型。這類女子最受異性的歡迎,卻又讓其他女子心生妒意,且月苓的眉宇間又總有淡淡的疏離,眾家姑娘們便時常說她清高孤傲。 吳蔓若有所思道:“最近似乎沒什么大事發生……不過,過幾日討伐西南的大軍就要凱旋歸來,到時候可以約上眾人慶祝一番。雖說行軍打仗與我們也無干系,但好歹是個由頭……” 月苓聞言心思微動,心弦仿佛一只大手輕輕撩撥著,連聲音都柔軟了許多:“你可知他……他們,何日抵京?” 吳蔓的注意力皆被流月手中的貓兒吸引,心不在焉道:“大約便是這兩三日了吧,我也不甚清楚,昨日聽我爹提起過?!?/br> 月苓的思緒漸漸飛遠,無人注意她嘴角一直噙著溫柔的笑意,紅唇微張,眼中的波光格外動人,渾身散發著媚人的嬌意,只看一眼便能將魂魄勾走。 “這貓兒哪里來的,好生可愛!”吳蔓嗓音清脆,對通體雪白的小貓愛不釋手。 “奴婢也不知,剛剛它突然跑進了院子,我瞧著不像是有主人的樣子,就把它抱進來了?!绷髟乱哺裢飧吲d,尋了些吃食正小心翼翼地喂著。 “月苓,月苓你瞧……”吳蔓興奮地轉頭,不設防地被美人的笑晃了眼睛,心怦怦跳著,艱難地咽了咽口水,“你笑什么呢?” “嗯?無事,開心罷了?!痹萝呋厣?,看她呆呆的樣子,覺得有趣,眸光一閃,落在了小貓的身上。 貓啊,她最喜歡貓了。 上一世在陸府好像也撿到過一只類似的,也不知后來那貓兒怎么樣了。 月苓走到近前,動作嫻熟地將小貓抱在懷里,沒一會就揉得小貓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響。 流月羨慕道:“姑娘,你這動作好熟練,我剛剛抱它還掙扎呢,差點將我的手撓傷了?!?/br> 這貓似是認人,月苓抱著時便格外乖巧,不出半刻便窩在她懷里呼呼大睡,惹得流月和吳蔓格外眼紅。 幾人正湊在一起低聲說著話,門外突然進來個七、八歲的少女,她藏身在屏風后,只露出頭,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四處張望著。 “月苓jiejie,聽說你病好了,我來看看你?!?/br> 月苓沖她一招手,“是佳筠啊,許久不見了,快到jiejie這來?!?/br> 姚佳筠,姚家的嫡女,姚之騫的親meimei。 上一世她就很喜歡姚家這個小meimei,性格內向靦腆,頗為膽小,格外惹人憐愛。姚家現在當家的夫人是繼室,原先的夫人在生姚佳筠時難產而亡,即便繼室夫人溫婉柔和,未曾苛待于她,卻也沒有多少親近。 吳蔓走到桌前,將那上面一碟桂花糕端在手中,拿了一塊點心遞到姚佳筠的嘴邊,見她接過,另一只手又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發。 月苓無奈看著她二人,伸手將佳筠嘴邊的碎屑抹掉。 吳蔓最喜歡和那些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玩在一處,若是旁邊有吃食,便會手癢癢地一刻不停地投喂。 宮中的五皇子和六公主是嚴皇后所出的一對龍鳳胎,現如今也是同姚佳筠一樣的年紀。 嚴皇后是吳夫人的親妹,吳蔓的姨母,因著這層關系,皇子公主小的時候,吳蔓三天兩頭往正陽宮里跑,成日圍著人家轉,后來把兩位貴人喂得胖得不行,皇后娘娘哭笑不得,將她趕了出來。 沒過幾日,吳蔓又按捺不住,趁著皇后娘娘不在宮中,又偷偷溜進去。 皇后娘娘回宮后,看到滿嘴糕點的兒子和女兒,氣得追著吳蔓打。 后來正陽宮中的宮人每日都格外警惕,見到吳姑娘來就渾身戒備,就差在宮門外豎一個“吳蔓不準入內”的牌子了。 佳筠奶聲奶氣道:“月苓jiejie,你現在好些了嗎?” 吳蔓轉眼看向月苓,上下打量,搖了搖頭道:“你瞧她這珠圓玉潤的模樣,真是好的不得了啊?!?/br> “我看你就是討打!” 月苓作勢就要打她,吳蔓毫不懼怕,吐了吐舌頭。 “jiejie已經好了,可以出去玩了?!?/br> 話音剛落,她起身走到床榻邊,將床頭放置的繡了一半的女紅拿在手里,繼續繡著。 “你這繡的……是鴛鴦???真好看?!眳锹院赖叵?,不愧是月苓,樣樣都出色。片刻后又覺得不對勁,“別人家姑娘都是繡山水繡花草,你繡鴛鴦做什么?” 月苓頭也沒抬,“這是嫁妝,當然要繡鴛鴦?!?/br> 佳筠眼睛瞪得大大的,驚喜道:“月苓jiejie是要給我做嫂嫂了嗎?” 正在旁邊修剪玫瑰的阿念身形一頓,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 吳蔓眼睛一亮,“你與姚之騫談婚論嫁了?” “還未,我可沒這么說?!痹萝邆阮^望向阿念的方向,低笑一聲收回了視線。 吳蔓最看不慣她這副故弄玄虛的嘴臉,嘟囔道:“還未談婚論嫁你繡這鴛鴦做什么?成天敷衍我,你現在有小秘密,不能同我分享了?!闭f罷賭氣般偏過頭不看她,一心一意喂佳筠吃東西。 姚佳筠格外興奮,似是這門親事已經板上釘釘一般,興高采烈道:“父親先前就同我說,jiejie往后是要嫁給我三哥的,讓我多和jiejie親近!” 月苓聽聞,眸中瀉出一絲戾氣,臉色變得難看。 姚震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為了寧王和姚家,竟然算計到了自己女兒的身上。 傅月苓是傅家唯一未出嫁的女兒,從小又格外受寵,若是她出了事,傅家定會大亂,到時趁機將謀反的罪證神不知鬼不覺地放進傅家,傅家自此再無翻身之日,太子也會元氣大傷。 佳筠一時間被她的臉色嚇到,委屈道:“jiejie,我說錯了嗎……” 月苓猛地回神,緩了神色:“沒事?!?/br> 吳蔓皺了皺眉,小聲湊到她耳邊:“你該不會看上姚家其他的公子了吧?” 月苓嫌棄地睨了她一眼,吳蔓自顧自說道:“姚家大公子幾年前意外病故,現下只這一位嫡出的公子,只這一位與你家世相當,你可不能亂來!” 月苓搖了搖頭,不想理會她,埋頭繼續刺繡。 任由二人再怎么問,她也是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問的煩了也只淡淡道:“早晚用得上,提前備下?!痹俨欢嗾f。 第6章 深夜,幾顆星星孤零零地掛在天空中,萬籟俱靜,月色朦朧。 許是白日里姚佳筠說了太多姚之騫的好話,傅月苓又做起了噩夢。 夢中又是那重復了千萬遍的場景,她被攔在姚府的大門外,漫天的大雪像刀子一樣幾乎要割破臉頰,雪片落滿了她的發髻,狂風怒號著鉆進耳中,震得頭嗡嗡響。 耳邊回蕩著姚之騫冷漠的聲音:“莫要再來找我了,你我既已解除了婚約,該避嫌才是。若是陸將軍知曉你又來我家與我糾纏,恐怕不會高興?!闭f罷便毫無留戀地轉身離開。 那人再無往日謙謙君子的溫潤模樣,只神色淡淡看著她,語氣毫無波瀾,絕情得令人心寒。 那一刻她仿佛面對著一個全然陌生的人,數年來每一個溫馨的畫面走馬燈一般在眼前閃過,曾經的他,眉眼間皆是溫柔,她也曾因此動心。兩家關系歷來親厚,不知為何一夜之間,竟變成了敵人。 幾日前,她剛出了那件丑事,隔日姚府便退了婚。后來不到半月時間父親革職入獄,她惶惶不安,實在無法,只得厚著顏面來求他,卻沒想到連姚家的大門都沒進去,在這雪地中枯等了兩個時辰。終于等到外出歸來的姚之騫,他卻是這般冷眼相向。 他對她沒有好臉色,她能理解,只希望他姚家能念在往日的交情上幫襯一二,她悲切地哀求,卻再也沒有換來一聲回應。 當時的她萬萬想不到這幕后主使就是她曾經以為自己愧對的姚家。 委屈、不甘慢慢變成了滔天的怨恨,她心痛得幾乎透不過氣,那窒息感幾乎淹沒了她。 不知又過了多久,久到她渾身冷得失了知覺。 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包裹了她,陸修涼用大袍將她裹住,緊緊地摟在懷里。她再也忍不住,抓著他的衣領放聲痛哭。 恍惚間,似乎有一個吻印在了她的額頭,她聽到他沙啞著聲音道:“莫怕,往后我護著你?!?/br> 一聲嗚咽,源源不斷的淚水接連沒入發中,漸漸沾濕了腦后的枕席。 床榻上的女孩悠悠轉醒,發絲凌亂地黏在臉頰上,臉色蒼白,雙目通紅,下唇被緊緊咬著,呼吸急促,心口劇烈地跳動著,身下的被褥被她雙手攥得皺成一團,分不清是汗還是淚,床榻濕的一塌糊涂。 月苓抬手撫擦拭滿是冷汗的額頭,又將手覆在胸口處,緩緩吐出一口郁氣。 緩了許久,她將外衣披在身上,起身走到案桌前,借著昏暗的燭光,閉著眼睛回憶著,慢慢的,一張人像躍然紙上。 劍眉冷目,黑眸如漆,面龐棱角分明如刀刻一般。 外人都說他冷漠、冷血、讓人懼怕,可她從未見過那樣的他。兩人相處時,陸修涼總是舒眉淺笑,專注地看著她時,眼里有光。 “夫君……”她對著畫中人輕聲自語:“阿苓等你許久,快些回來吧?!?/br> …… 隔日,姚府來人上門提親,沈氏與傅月苓的父親傅崇同姚家夫妻關著門在前廳聊了許久。 待客人離開后,傅崇神色復雜,喟嘆道:“女兒可曾跟你透露過她心儀之人是誰嗎?” 沈氏搖了搖頭,上前握住了丈夫的手,淡笑著安慰他:“女兒有自己的主意是好的,我們把她養成這樣,就是不想她日后出嫁被外人刁難而不知如何應對。我只是好奇,之騫這樣優秀的孩子都不入她的眼,到底是什么樣的青年才俊會得這丫頭的青睞?!?/br> 傅崇斂著眉目,沉默不語,姚家這門婚事他本來就不會答應。 前日大兒子剛過來與他長談一番,他與姚震雖同朝為相,但既然各有擁護的對象,道不同不相為謀,他自然不會把女兒往火坑里推。只是大兒子提到的另外一些事,確實令他格外煩憂。 “夫人,四姑娘在門外等候?!?/br> 沈氏眼里笑意更濃,“這丫頭坐不住了?!?/br> 她瞧了一眼愁眉苦臉的丈夫,伸手在他額前撫了撫,嗔道:“人來了,有事直接問你女兒,擺這幅愁苦的模樣做什么?!?/br> 屋外,柳mama要迎人進去,月苓解下披風遞給阿念,嘴角帶著淡笑道:“你留在這吧,我自己進去?!?/br> 阿念怔住,唇瓣半張:“姑娘……” 月苓不再看她,拎著裙角邁步進門。 “爹,娘?!?/br> 白玉般的纖手掀開帷幕,月苓走到父母面前。沈氏笑看著容貌出色、舉止端莊的女兒,心中滿是自豪。 “苓兒有事?”沈氏明知故問道。 月苓假裝沒看出母親的調笑,大方地點點頭。 她確實是有事情要問,不過不是姚家的事,她知曉父母一定會回絕親事,她煩惱的是另一樁。 自從重生回來那日起,她時常會想起陸修涼曾經說的話,他說在她五歲時便喜歡她,五歲之時的事情她早已記不清,也更加記不得在哪里見過他。 她只知道陸修涼是前任刑部侍郎陸鴻昌的庶子,陸府在數年前滿門被屠,闔府上下只有陸修涼幸存。至于他為何躲過一劫,她沒問過。最開始她不關心,后來是問不出口,她總擔心這種問題會讓他傷心,于是今日她要來問一問父親。 “爹,你可記得數年之前,刑部侍郎陸大人滿門被滅之事?” 傅崇喝茶的動作一頓,神色古怪道:“自然記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