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灃分明就是計算好了要給她驚喜，偏還要裝作不經意，那她就不說破吧。

    姜覓打開程雙雙留下的箱子，發現里面只有幾根小仙女煙花棒。

    “就這么點？”姜覓怔了怔，抬頭找程雙雙。

    顧言灃到底名氣太大，這種時候外面人又多，怕他們被發現，程雙雙和卓俊沒走遠，就在附近。

    程雙雙注意到姜覓的動作，忙走過來，瞄了顧言灃一眼，也有點不好意思：“是顧老師說的，保護環境，意思意思就可以了?！?/br>
    姜覓：“……”

    顧言灃：“……”

    以前怎么沒發現程雙雙這么實誠？

    意思意思……也不用只這么點意思吧？這是成年人放的煙花？哄小孩的吧？

    “仙女棒，特別適合覓覓?！弊靠娦刑娉屉p雙解釋。

    “那何必拿這么大一個箱子裝呢？害得我以為有好多好多，算了，這樣的話，你倆就別想放了……”姜覓數著里面的仙女棒，煞有介事地說，“我跟顧老師一人分三根?！?/br>
    卓俊忍不住吐槽：“你當是上香呢？”

    “上什么香？”姜覓瞪他一眼，“許愿?！?/br>
    “還有這說法？”卓俊笑著道，“是不是在你們小仙女的世界里，每一個節日都可以許愿？”

    “對啊，我每年都許愿，特別靈?！苯捳f著，分了三根仙女棒給顧言灃。

    然后從剩下的三根里，挑了兩根出來，準備分給卓俊和程雙雙。

    但她剛拿起來，就看到顧言灃已經給他們一人分了一根，還很認真地說：“送你們一人一根許愿棒，旁邊玩去吧?！?/br>
    卓俊和程雙雙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都懶得吐槽了，轉身就跑。

    姜覓于是將手里的煙花棒再分給顧言灃一根：“這樣正好?！?/br>
    顧言灃搖搖頭，沒接：“我只有一個愿望?！?/br>
    “好吧?！苯捯膊粓猿?，把煙花棒放回去，“等到了零點再放?！?/br>
    她乖巧地站在旁邊，等著零點到來，居然是真的很認真。

    顧言灃側頭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問：“你有什么愿望？”

    “不能說?！苯挀u搖頭，“說了不靈?！?/br>
    “怎么會？”顧言灃說，“不說出來，誰能知道你的愿望是什么？當然要說出來才靈?！?/br>
    姜覓眨眨眼：“那就等會兒再說吧?！?/br>
    寒風蕭蕭的冬夜里，顧言灃一顆心都快化了，隨意找了個話題：“今天晚上你們吃了什么？沒出什么事吧？”

    “虞白不在，沒人搞事。吃的可就多了……”姜覓給顧言灃表演了一個“報菜名”，忽然頓了頓，“我覺得，賀叔叔今天有點奇怪?！?/br>
    “他怎么了？”顧言灃問。

    姜覓轉頭看他：“你不覺得，他會來陪劇組過除夕，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嗎？全是新人的劇組，他來干嘛？”

    “他就是來看你們的?！鳖櫻詾柌⒉黄婀?，“我沒和你說過賀叔叔家的事情，他……其實很怕過年?！?/br>
    姜覓“啊”了一聲：“為什么??？”

    顧言灃輕輕嘆息：“賀叔叔剛出生的時候，父母就因為意外去世了。他有個哥哥，無微不至地照顧他長大，兄弟倆關系很好。后來哥哥結婚了，嫂嫂對他也很好，一家人生活特別幸福。賀叔叔那時候最大的愿望，便是快快長大，掙錢回報哥哥嫂嫂。再后來，賀叔叔的嫂嫂生下一個孩子，全家人都喜歡得不行，就是孩子身體一直不好，總在生病，讓他們很是擔心。醫院也查不出什么問題，一家人非常無奈，只能加倍呵護?！?/br>
    現在賀家只剩下賀韞庸一個人，可見不僅那個孩子，連賀韞庸的哥哥嫂嫂也出了意外。姜覓想到今晚賀韞庸抽煙時身上那nongnong的頹喪感，心臟跟著揪了一下。

    “那年春節，賀叔叔的嫂嫂聽說青靈寺很靈驗，帶著孩子去上香。賀叔叔的哥哥因為公司的項目出了點意外，沒能陪同，是賀叔叔陪著去的?！鳖櫻詾柾b遠的天邊，半晌才道，“后來的事情你大概也能猜到一點，孩子丟了，賀叔叔的嫂嫂受不住打擊，有一天出門去找孩子后就失蹤了。他哥哥去找嫂嫂，也是一去不回，自此音訊全無。而那時候，賀叔叔剛讀高三，他甚至還沒成年?！?/br>
    這樣算下來，賀韞庸其實才三十多歲，心衰催人老，之前姜覓一直以為他有四十了。而且，賀韞庸三十多歲，一直單身，顯然是家庭原因，或許是不敢或許是懲罰自己……姜覓鼻尖發酸，眼眶也跟著紅了。

    “那也是青靈寺后來沉寂十幾年，幾乎要閉寺的原因。丟了孩子，寺廟雖然沒有直接責任，但也證明所謂的菩薩保佑，都是假的?！鳖櫻詾栆膊恢滥苷f什么，只有滿滿的感嘆。

    姜覓同樣不知道，她只覺得好難過：“所以，賀叔叔是怕一個人過年，才想混在人群里？”

    “不僅僅如此?！鳖櫻詾栟D頭看著她，“如果大賀叔叔的那個孩子還在，大概跟你們差不多大……我當時還在上小學，算起來，差不多19年前的事了?！?/br>
    姜覓想到今天晚上，賀韞庸格外慈愛的眼神；想到那些新人演員去敬酒，他一概來者不拒；想到他明明不喜歡包廂里吵鬧的氣氛，還是非要進去……可能其中不知道哪一個的眉眼跟他的故人有些相似，也可能不知道誰無意中一句話就勾起了他或幸?；驘o奈的回憶。

    “顧老師……”姜覓忍不住了，轉身抱住顧言灃，臉頰在他肩頭蹭了蹭，聲音哽咽。

    顧言灃輕輕回抱住她：“別這樣，讓卓俊他們知道了，還以為你愛上了賀叔叔，想給我戴綠帽子呢?！?/br>
    姜覓本來滿腔哀傷，被他這樣一說，頓時哭笑不得，悲傷倒是散了一大半。

    “你說什么呢？就不能讓我好好哭一哭？”姜覓錘了下顧言灃，推開他揉了揉鼻子。

    顧言灃從兜里掏出一包紙巾，拆開抽出一張遞過去：“別擔心，賀叔叔沒你想的那么脆弱?！?/br>
    姜覓擦了擦臉，倒是相信他這句話。

    按照顧言灃所說，跟親人失散的時候，賀韞庸還未成年，就算賀家有很多家產，他一個孩子要守住也不容易?？少R韞庸不僅守住了，還將樂果經營成頂級娛樂公司。

    他的確沒那么脆弱，可越是堅強的人，心里的傷往往越痛，只是他們不會輕易展現出來。賀韞庸是這樣，顧言灃其實也一樣。

    “知道我為什么一直不肯叫他‘叔叔’嗎？”顧言灃又說。

    姜覓猛地醒悟過來，“叔叔”這個稱呼，對賀韞庸來說，其實是一種傷害吧？

    姜覓臉色一白，她莽莽撞撞的，竟然主動叫了。

    “我跟你說這個，可不是讓你自責的?！鳖櫻詾柨闯鏊哪樕兓?，揉揉她的頭發，“賀叔叔之前有點自虐傾向，總想聽我叫叔叔?，F在……你知道嗎，《小仙女》這部劇，其實有原型?！?/br>
    姜覓臉色更難看了：“是賀叔叔的哥哥和嫂嫂嗎？那我亂改劇情，你怎么不提醒我？！”

    她后悔得很，幾乎要跳起來。

    “因為不重要了?！鳖櫻詾栒f，“這個劇本，賀叔叔寫了很多年，但一直不敢拍，因為這個劇本代表著他的心結。他說過，哪天他敢拍這部劇，就說明他放下了。他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就下定決心要拍。所以，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你讓他放下了心結?！?/br>
    姜覓還想說什么，顧言灃又道：“心結放下以后，這部劇就變成了一個商品。賀叔叔從來沒想過要把這部劇拍來收藏，因此這部跟他投資的所有作品不會有任何差別。因為無論多貼合的演員，也不會是賀叔叔的哥哥嫂嫂。所以，只要大家認真演了，賀叔叔就滿意，你明白嗎？”

    姜覓明白了，但心里還是覺得有點難受。

    因為賀韞庸親自去學校選角，他重視這部劇，過年來跟大家一起吃飯，其實就說明他并沒有真正放下。

    “你提的建議，我們跟賀叔叔說過，他自己很喜歡。因為原來的男二是個工具人，現在的男二，才真正有了思想和靈魂?！鳖櫻詾柪^續道，“還有‘叔叔’這個稱呼，他說……你叫他‘叔叔’的時候，他能從中得到慰藉。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本來就不講道理，他看你第一眼就覺得面善，所以你能讓他放下心結。因此，你不需要內疚，更無需刻意照顧他的心情，該怎么樣就怎么樣，好嗎？”

    姜覓點點頭。

    “十、九、八、七……”

    遠處傳來很多人一起倒計時的聲音，顧言灃找出打火機：“準備許愿吧，要出聲哦?！?/br>
    他替姜覓點燃了煙花棒。

    “……三、二、一！”

    “新年快樂！”

    姜覓閉著眼睛，認真地說：“第一個愿望，希望費阿姨早點醒過來，把顧老師的mama還給他?！?/br>
    顧言灃正在點自己手上的煙花棒，聞言微微一怔。

    “第二個愿望……”姜覓遲疑一瞬，“希望賀叔叔的哥哥嫂嫂還有……”

    她轉頭，閉著眼睛問顧言灃：“是侄兒還是侄女？”

    “侄女?！鳖櫻詾栒f。

    “第二個愿望，希望賀叔叔的哥哥嫂嫂和侄女都還好好地活著，某一天突然就回來找他了?！苯捓^續道，“第三個愿望，希望爸爸mama無論在哪里，都要健康快樂地生活?！?/br>
    她許完愿，一睜開眼就發現顧言灃正深深看著她。

    “怎么了？”姜覓有點奇怪。

    “為什么要把你自己的爸爸mama放在最后？”顧言灃問。

    “愿望排名不分先后?！苯捄⒆託獾卣f了一句，然后才笑著解釋，“因為我相信，爸爸mama一定會好好的。所以，我許的愿望都能夠實現?！?/br>
    她說完，看見顧言灃的煙花棒還沒有點燃，催道：“都12點了，你快點啊?！?/br>
    顧言灃點燃煙花棒，在一片歡騰和滿天絢爛中，輕聲道：“我的愿望是：姜覓的所有愿望，說出來的和沒有說出來的，都能實現?！?/br>
    第73章 073

    姜覓的確有個未說出口的愿望——希望自己能夠追到顧言灃。臨時換成了跟賀韞庸相關， 一方面是原來的愿望沒法直接說給顧言灃聽。另一方面她也是真心希望賀韞庸能找到自己的家人，至于追顧言灃，她決定靠自己， 不靠許愿。

    她不知道顧言灃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有點心虛：“你怎么知道我還有愿望？”

    顧言灃微微一笑：“我只是覺得， 你大概不止三個愿望?！?/br>
    她說要許三個愿望的時候， 還不知道賀韞庸的故事。

    所以， 賀韞庸相關那個愿望，是臨時加上去的，那自然就還有一個愿望，沒來得及說出口。

    雖然許愿這種事情看著略顯幼稚，也不大可能許個愿就真的能實現， 否則大家啥事不用干， 每天都專門許愿了。

    但是， 對許愿的人來說， 那是她最真摯的祝福。

    姜覓不過是聽了一個故事， 就愿意在這種特殊時候把祝福讓給賀韞庸，可見內心有多柔軟。

    真是個可人疼的小姑娘。

    “為什么這話聽著， 好像我很貪心似的？”姜覓皺著眉頭嘀咕道。

    顧言灃神色微動：“其實，你可以貪心一點， 漂亮的小姑娘就該有特權?！?/br>
    “顧老師！”姜覓從顧言灃這句話聽出了他在撩她的錯覺，怕自己多想， 嗔怪地喊了他一聲， 故意義正言辭地說， “你這三觀不大正啊?！?/br>
    “三觀本就無所謂正不正?！鳖櫻詾栴D了頓， 糾正道，“那這么說吧， 漂亮的小姑娘，可以在我這里享受特權?！?/br>
    姜覓撇撇嘴，不是很開心：“那么多漂亮小姑娘，你的特權夠嗎？”

    “可以不是一定?！鳖櫻詾栒f，“給誰享特權，決定權在我手里?！?/br>
    “狡猾?！苯捦虏鄣?，不想跟他繼續爭論這個問題，轉頭去看滿天煙花，“好漂亮啊?！?/br>
    顧言灃說：“如果你想放……”

    “不用，反正不管是誰放的，我都可以看到?！苯挀]揮手里已經燃盡的煙花棒，“我有這個就夠了?！?/br>
    兩人并肩看了一會兒，放煙花的人漸漸少了，一陣寒風吹過，姜覓無意識緊了緊身上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