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屬下愿意?!?/br> “好,那就回到她身邊去吧?!?/br> “是,屬下告退?!?/br> 連荷走后云?;氐搅嗽撇戳氐纳磉?,“公子,適才王爺派人來送口信,稱昨落網之魚已經盡數擒回,被送往大理寺嚴密審訊。王爺讓您安心在家養身體,他一得空就來府上探望?!?/br> 云泊霖點點頭,近日他跟在慕容長卿身邊正在查一樁普通民眾接連發狂傷人一事,種種線索指向了魔教徒,有關魔徒的都不會是小事。就在昨日他們追查到一條重要的線索,慕容長卿帶領京衛軍前去緝拿圍剿之際,遭遇魔徒拼死頑強抵抗。 云泊霖多日來因著李氏的糊涂行事而愧疚,無顏面對云姝,刻意的逃避,他以公事繁忙為借口不回府,接連數日在酒館獨飲至天明,精神難免匱乏不濟。這才在執行任務中著了魔徒的道,被射中了一箭,萬幸箭矢無毒。 說話間,忽聽外面侍女傳話,“大公子,二小姐來了,要見您?!?/br> 云泊霖驀地轉眼看向門口,透過門欞隱約的能看到一個藕粉色的倩影靜靜立于門前。云泊霖下意識的抬手摁向眉心,閉著眼睛嘆了一聲,“云海?!?/br> “大公子,二小姐這都來了不知多少次了,始終沒瞧見您,屬下看她不是輕易氣餒的人……這般避而不見總也不是辦法,不如當面說開了?” 云泊霖苦澀的道:“若我們真是一母所出,我尚且能與她交心而論,寬慰安撫??扇缃瘛赣H對她做出那樣的事,我的話她肯信嗎?我又有何臉面見她?” 云海沉默了,這個心結多日來橫在大公子的心里,一時半會是難以疏解的。他不在多言,轉身出了門,回手將門閉合。 云海走到云姝面前,瞧了一眼她手上提著的籠子和一串藥包,微微詫異,拱手道:“二小姐,公子才換過藥,這會剛睡下了?!?/br> 云姝抬眼看了看清晨的日頭,“早飯用過了嗎?” 云海點點頭,“用過了?!?/br> 云姝說好,將一串藥塞給云海,“拿去煎了,端給大哥服下?!?/br> 云海一怔,云姝已經朝她走了過來。 房門嘎吱一聲被推開,又吱吱呀呀的輕輕閉合。 腳步聲很輕,云泊霖揉摁眉心的動作一僵,扭頭看過去。 云姝已經俏生生的站在他的身側,臉上綻放一個甜甜的笑容,那笑容里七分的苦,三分勉強的甜,佯裝無事般的喊了一聲大哥。 下一瞬就見她眼圈紅了,撇著嘴又顫顫的喊了一聲大哥,“連你也不要我了嗎?” 云泊霖頓時感覺到心口一陣難言的揪痛。 第四十五章 “大哥, 你不肯見我, 是不是還在怪我害的母親和三meimei被送去了鄉下的莊子吃苦受罪?” “你怎么會這么想?” 云泊霖坐不住了, 云姝這話是將過錯都攬去了她的身上, 可事實上誰最無辜?誰又罪不可恕他心底清清楚楚。 那個人也就是生他養他的親娘, 換一個若敢這樣對待云姝,他絕對能將對方大卸八塊,絕不姑息。 可也正因為那是他的娘, 他才會落得如此尷尬的境地,既怨憤又無可奈何, 既憤怒又不得不求著祖母和云姝繞過她。 他下意識的想要抹掉她臉上的淚,這張臉只適合笑,放肆開朗的笑, 無拘得意的笑,冷笑、嗤笑、狂笑……怎樣都好,就是不該淚盈盈的,讓人憐惜的心都揪了起來。 云泊霖也確實這般做了,探身上前, 指腹劃過她的眼角,他自責的解釋, “不是不要你, 也從未怪過你,是大哥的心很亂,不知該如何面對你?!?/br> 云姝哽咽的說:“就像從前那般就好啊。大哥,母親和三meimei做的事我不能理解, 也很失望難過,最終她們也得到了懲罰,我覺得就夠了。你和她們不同的,在這個家里只有你和祖母對我最好,我不希望因為這件事情在你我之間橫著一道無可跨過的深淵,讓我從此失去了一個最重要的親人?!?/br> 云泊霖喟嘆一聲,伸手將她摟進了懷里,輕輕的,一如以往一般在她發頂揉了揉,“云姝,大哥說的母債子償并非隨口之言,將來無論發生何事,大哥都會永遠的站在你身邊,無條件的幫助你,補償你?!?/br> 云姝頭抵在他堅硬的胸口,吸了吸鼻子,仰頭看他,“我不要補償,親人之間是不需要補償的,只有呵護關愛。大哥,即便我們并非親生,但在我心里,你的位置永遠都不會改變?!?/br> 十三四歲的少女眼神真摯,這話出自肺腑,慰貼人心。 云泊霖不在說話,因為無需言語上的承諾。明珠早已捧在手,珍藏于心間,只待呵護潤養,將來交給可托付之人,一輩子的守護就是他的使命。 久站牽扯到了傷處,已有輕微的目眩,云泊霖轉身坐回了椅子里坐下,視線落在了她手里提著的籠子。轉移了話題,打趣的問:“買了一只兔子逗我開心的嗎?” 云姝搖了搖頭,將籠子放在地上,打開小竹門后抓著兔耳朵拎了出來,順帶拿出了一根先前塞進去喂兔子的綠葉菜。 云姝將昨夜指尖結痂處的傷口用力摁壓,又重新擠出幾滴鮮紅的血珠滴到了菜葉子上,送到兔子嘴邊喂食。兔子的三辦嘴抿著抿著就將草葉子吃光了,不過數息之間,兔子的黑眼珠上就附上了一層白膜,眼神渙散,在云姝的手里使勁的蹬了幾下腿——死了。 云泊霖倏地抬眼看向云姝,道出一個驚人的事實,“你的血里有毒?” 云姝萬分難過的點點頭,“其實這不是第一次發生這樣的事,自從仙人臺回來之后,這段時間我吐出來的rou骨頭拿去喂狗,都毒死了三條狗了,但我之前并未注意過。直到從前侍候母親的吳嬤嬤暴斃,明月看了說像是中毒征兆,手臂處有一處咬痕已經潰爛發黑??汕赡侨赵诟缓訄@,我曾死死咬了她一口,正是那條手臂?!?/br> 云姝抬眼看向云泊霖,“大哥不是也測驗過那碗湯的毒性嗎?我確確實實是喝下去了,但除了身體燥熱之外并無他感。醫師也沒查出中毒的征兆,所以我懷疑……我的身體很可能本身就已經成了一個毒罐子,血液劇毒無比,可比見血封喉?!?/br> 云泊霖不敢置信,若真像云姝所言這般,那她變成了什么?連唾液都帶著毒,萬一打個噴嚏會不會也死兩個人?這豈不成了人型毒蠱了? 蠱? 云泊霖心頭一動,擰眉道:“會不會是那個麒麟蠱蟲的緣故?” “大概,我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br> 云姝也很無奈,雖然她的身體并無不適之處,可如此一來旁人在接觸她的時候豈不是隨時都有生命危險?天天在死亡邊緣徘徊誰愿意? 云姝覺得,她可能變成了一個怪物。 這一突變在前世可是沒有的,她如何能不慌。她不敢保證自己能一直小心,萬一哪天疏忽出了紕漏,毒死了云家上下哪一個人都堪比要了她的命。 唯有將她關起來每日投喂,像養狗一樣……或者送進深山老林孤獨終老,斷絕人世一切關聯最為合適。 這是她在意識到自己的狀況之后,苦思冥想得出的最好的結果。 一個她萬分不想面對的結果。 她害怕了。 云姝是真真死過一次的人了,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樣?她不太記得了,亦無法仔細回想,似乎有一道無形的屏障阻礙了她的思維,唯一存留的感覺就是對死亡的懼意。 很多時候她裝的坦然,實際上呢,活著的時候也沒少遭罪,兩輩子加起來,她意識存留的時間也不過二十年。太短暫了,也太波折動蕩。 她還沒有好好的享受過人事的繁華,也沒成過親……如何能甘心,能不擔憂害怕? “明日我帶你去一次圣殿吧?!?/br> 云泊霖不知如何安慰她,這件事情很棘手,沉甸甸的像一座山壓在兩個人的身上。他毫無頭緒,只能將希望寄托祭祀長,望能得到解答。 —— 臨近立冬,天氣一日冷過一日。圣殿古舊的大門前,虔誠的圣徒卻不懼風寒,帶著祭祀品徐徐進出,不曾喧嘩,自有秩序。 云家的馬車停穩之后,布簾一挑,先下來了一個素凈長袍的英俊青年。青年回頭,看了一眼身側??康牧硪惠v帶有郁南王府標志的馬車,王府的車夫朝他拱手,“云大人?!?/br> “王爺也在圣殿內?” 車夫說正是,這時布簾又被挑起,緊跟著英俊青年的身后下來一個面覆輕紗的嬌柔少女,身旁還跟著一個腰佩長劍,著絳紫色長衣的凌厲女子。 云泊霖上前幾步,剛要伸手去扶她,云姝已經就著一旁連荷的勁道兒跳了下去,穩穩的落在了云泊霖的身側。 “小心崴了腳?!?/br> 云姝輕嘁一聲,隔著面紗呼吸著寒涼的空氣,笑道:“大哥小心傷勢才對,我有連荷就夠了?!?/br> 連荷的回歸給了云姝不少安慰,她現在有些偏寵,此行出來桃子就被無情的丟在了家里。 云姝也看了一眼王府的馬車,未做多言,上前幾步扯著云泊霖的衣角輕聲道:“我們進去吧,大哥?!?/br> 云泊霖嗯了一聲,走在前頭,云姝跟在她身側。云海和連荷不遠不近的跟在兩人的身邊一同進了圣殿的大門。 貞安國上下大大小小的圣殿有上千所,每一處圣殿都設有一名大祭司,與五名以上的使徒,但舉國上下卻只有一個祭祀長。 祭祀長是圣徒與天神之間橋梁,他非常受人尊敬,有著崇高的地位與至高榮譽。就連貞安帝見了都會讓其三分薄面,恭敬待之。 如此地位身份的人卻一點也不端架子,不論是高官子弟亦或是街頭乞兒,他都有慈愛憐憫之心,一視同仁。 云姝一行人被使徒引領著穿過明亮的長廊,來到待客之處。路徑圣殿中心的圓形大祭臺之時,云姝見到了祭祀長,他正向天神獻祭祈求。一襲粗麻布衣純白圣潔,獨立高臺之上,其下跪了數百的圣徒。 云姝隨意掃了一眼,忽的腳步一頓,視線直直的盯著其中一人。那人跪坐在祭臺之下的首位,寧靜的闔著雙目,嘴唇輕輕起合,低聲默念著禱告文。 “怎么了?”云泊霖見云姝不走了,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卻并未發覺異常。 云姝搖了搖頭,說沒事,轉身接著走。目光卻總是忍不住往那個人的身上飄,看了十幾眼后,對方似有發覺,忽然睜開了雙眼,轉頭與云姝四目相對。 云姝眼中光華一現,強壓下沖過去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問個清楚的沖動,最終只做了一個復雜淺淡的微笑,以作問候。 對方卻面無表情的應對,云姝笑過后他就平淡的收了視線,復又垂下頭,閉了眼睛,仿若未曾見過她一般。 云姝微微一愣,隨著邁過一個高門檻,她的視線已經納入了另一番場景。 她們并未等多久,圣徒奉過茶后,稍坐了片刻祭祀長就過來了。對于云姝此次的情況有了基礎的了解之后,祭祀長的眉頭皺了起來,神色顯的有些凝重。 號過脈后,祭祀長取了一柄匕首扯過云姝的手就割了下去,云姝很怕疼,忍不住偏頭咧嘴。 一旁的云泊霖瞧著那傷口極深,都放了半盅的血了還不止。他下意識將云姝的頭摟進了懷里,忍不住問道:“祭祀長,還要放多少血?” 祭祀長瞄了他一眼,下一瞬就放開了云姝的手。一旁的連荷早已準備好了一方干凈的手帕,云泊霖取過來及時為云姝纏裹止血。 第四十六章 祭祀長沒理會他們, 端著半盅的血走到一旁, 從墻柜的架子上取了一個白玉瓷瓶, 倒出一粒漆黑的藥丸放置在血中。片刻后命人去捉一只老鼠回來, 喂老鼠喝下摻了藥丸的血后, 老鼠很快如昨日那只灰耳兔子般蹬腿了。 祭祀長看到這一結果深深吸了口氣,又緩緩的吐了出去,轉身看著云家兄妹無奈的道:“世上之毒都有可解之法, 但此次我卻無能為力。解鈴還須系鈴人,既是因魔教而起, 還需魔教的人方能解此毒?!?/br> 魔教之人行蹤詭秘,狡兔三窟,每當你端了他一個窩, 以為這就是老巢的時候,可轉眼間就會發現錯了。尋常的魔徒只聽從上級的指令行事,連魔教的大門沖哪方開都不知道。 這件事確實非常棘手。 云泊霖道:“祭祀長,這毒長久存留在家妹的體內,是否會對她的身體有損傷?” 祭祀長反問, “你可見過毒蛇將自己毒死的時候?” 云泊霖一怔,回頭看了看云姝, 這無論如何也無法將她和毒蛇聯系到一起, 卻是懂了,朝祭祀長拱手告辭。 從待客廳離開之后,云泊霖的神情有些沉重,卻還在安慰云姝一定會尋到可解之法來救她。云姝這會卻想到了上次仙人臺歸來后, 在圣殿里見過的那位黑袍人。 麒麟蠱王似乎是聽令那個人的cao控,他甚至還說過會回來在找她這種話,難不成他早就料到了她身體的變化?云姝覺得很可能他那里就有解藥??墒怯植恢莻€人何時會出現,即便出現了,瞧著那猖狂邪肆的模樣又豈會乖乖的給她解藥? “子元?!?/br> 遠處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云姝扭頭看過去,郁南王在下屬的擁簇下從另一個方向走來。 云泊霖轉身拍了拍云姝的肩頭,“你先走,去車上等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