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阿姨,衛凌睡了,我這邊就給他掛線了?!睖刈眠@才把臉湊到容蘭的面前。 “啊呀!丟臉丟死了!這臭小子也不說你在他身邊!” 等到一切安靜了下來,房間里的燈光也逐漸暗了。 衛凌側著身,一只手放在臉頰邊, 睫毛很細密輕輕垂著。 其實他還保留著八年前的體型,隔著被子也能看見他從肩膀到背部的線條, 隨著他的呼吸輕微的起伏。 像山, 像海,像一切讓人覺得美好的意象。 “晚安?!睖刈幂p輕摸了摸衛凌的額頭,沒有離開,就側坐在他的身邊。 大概是因為這個環境太安逸舒適, 熟睡之后,衛凌的思維一點一點地下墜, 就像是穿過了層疊不休的水流, 落在了一張狹窄的、幾乎沒什么翻身余地的床上。 他懶洋洋抱著一個類似電話的東西,正在和誰打電話。 這個寢室小到多放個茶杯的空間都沒有——名副其實的膠囊空間。 頭頂上還貼著一張照片,是自己穿著宇航服在一片孤冷的沙地中蹦起的模樣, 遠處的星子光亮和人造衛星折射的光斑形成深邃的景致。 衛凌這才明白,這個小小的空間恐怕就是自己在月球基地里的寢室。 門外有人! 衛凌一打開門,就看見溫酌站在門口。 “溫酌!” 當溫酌抬起眼的那一刻,衛凌所有的思緒在那雙深邃的眼睛里穿梭,一切失去了控制。 當溫酌一步一步地向前,衛凌一步一步的后退,他無法思考,他的一切仿佛都屬于眼前的“溫酌”。 溫酌的指尖觸上衛凌的臉頰,無數細微的電流穿透了他的細胞,身體在輕微的震顫著…… 和他對視的這雙眼睛太美了,就像暗夜里悄然綻放的…… 這不是溫酌!這不是! 溫酌是剛強利落的,甚至還有一股子悍冷,他不會……不會這樣誘惑任何人! 衛凌跑了出去,拼命地跑著,而那個偽裝成溫酌的東西卻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啊——” 脖子好痛!被它咬到了!被它咬到了! “溫酌!溫酌……溫酌——” 衛凌拼命掙扎了起來,慌亂而無助。 好像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幫不了他,除了溫酌。 “滾下去!走開!走開!溫酌——” “我在這里!衛凌,我就在你身邊!醒過來,你在做夢!” 清晰而堅定的聲音在衛凌的耳邊響起,瞬間那個慌亂恐懼的場景如同幕布一樣被狠狠扯落,溫酌的目光嵌進衛凌的眼中。 他周身一顫,完全醒過神來。 就像溺水上岸了一樣,衛凌側著臉大口地喘著氣。 “噓……噓……別怕,我一直都在你的身邊?!?/br> 衛凌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他的頭發還有身上都汗濕了,整個人都顫抖的厲害。 “溫酌?”衛凌發現自己被人緊緊抱著,對方的胳膊越是用力,衛凌發現自己越是安心。 “我在?!?/br> 除了自己粗沉的呼吸和狂亂的心跳,就剩下溫酌的“我在”。 “我夢見自己在一個很狹小的房間里……像是在月球基地的寢室。然后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家伙進來了……他想……他想……” 后面的話,衛凌說不出口了。 溫酌的手指撥開衛凌額前汗濕了的發,用很平緩的聲音說:“你應該是想起了在月球基地的事了。你夢里的,應該是從培養艙逃逸出來的安奇拉,它那個時候想寄生在你身體里?!?/br> “是這樣嗎……它干什么變成你的樣子……” 我還以為自己要被你那什么了! 這想法掠過腦海之后,衛凌整個人差點沒從床上炸起來! “大概是因為在月球基地的所有研究員里,你認識最久的人是我。變成我的樣子,能讓你放松戒備?!?/br> “有道理?!?/br> 有個屁道理! 衛凌有一種感覺,那個“溫酌”將要對自己做的,絕對不是“寄生”那么簡單。 那是一種更加難啟齒的,像是從深淵縫隙里延伸出來的偏執渴望。 當那個“溫酌”與此刻的溫酌重疊,同樣的五官卻有著不同的感覺。 他們都看似溫柔,但溫酌卻像是淬了寒冰的刃,一點點微光就能折射出剛性。 “現在還早,再睡一會兒吧?!?/br> 溫酌站起身來。 “你要走?” “不然呢?你腦子里現在正拿我和安奇拉做對比吧,越想越覺得我們是一個人。難道不會覺得我很可怕?” “你們……不一樣?!?/br> 溫酌已經走到了門邊,衛凌看著他的背影,意識到溫酌身上的襯衫一直沒換過。 “能回答我一個疑問嗎?”衛凌高聲道。 “你問?!?/br> “就是醫療基地里原本有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年輕醫生,我給他起了個外號‘小黑框’。他的耳朵后面有顆痣,但是那天試圖把我帶走的小黑框,他的耳朵后面沒有痣?!?/br> “你的猜測呢?” 溫酌還是站在門邊,隨時要離開。 總算找到一條這家伙從前的壞毛病了!和人交談的時候總是以自我為中心,從來都不會主動離對方近一點。 不過你衛凌哥哥從來不跟你計較! “小黑框在封閉的醫療基地里,不會沒事兒去點掉耳朵后面的痣。所以那根本不是小黑框,而是諾亞假扮的。如果剛才我夢里的是真實發生過的,那個溫酌其實是安奇拉,意味著安奇拉擁有改變外型的能力……那么作為同一物種的諾亞,也有這種能力,對吧?” 衛凌撐起自己的上身來,想要坐起身。 和拿一杯奶茶或者勺子不同,這更需要力量。 他的肩膀和手臂輕微顫動,睡衣的領口本就比較松,直接歪到了一邊,掛在左肩上。 黑暗讓他肩膀那一小段弧形的線條隱隱約約,卻又泛著不一樣的微光。 “所以呢?” 溫酌清冷的聲音染上了一絲暗啞,喉嚨里仿佛著了火,卻不動聲色地咽下。 “會不會有諾亞……變成其他我認識的人,來迷惑我?” 衛凌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得到答案不罷休的氣場。 “諾亞那邊的核心人物,有一位外號是‘大師’。他的能力就是改變生命體的表征。比如說,把某位諾亞改變成基地里某位醫生的樣子。這種改變甚至細微到包括指紋、聲音和虹膜?!?/br> “但是基地里那次,他失誤了?” 不然怎么會漏掉小黑框耳朵后面的那顆痣呢? “不,漏掉某個細小的細節,是‘大師’的簽名?!?/br> “所以他是故意的?” 這家伙有意思??! “是的?!?/br> “這不就像某些贗品仿造師故意在自己的作品上留點什么記號,用來區分原作和仿作?” “算是吧?!?/br> “誒?”衛凌忽然笑了起來,“那要是有諾亞變化成我的樣子,你認不認得出來?” “當然認得出來?!?/br> “你可真自信?!?/br> “我用來了解你的時間,遠多過你了解自己?!?/br> 說完,溫酌就真的轉身離開了。 “啊……我都聊的不困了,這家伙卻跑了。真是太監講故事,沒有下面!” 但是轉念一想,溫酌出任務之前,就已經照顧自己很久了,是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嗯,那就祝你晚安好夢,溫小酒?!?/br> 臥室門外,溫酌背靠著門,抬起自己的下巴,喉間快要沸騰的那口氣,終于可以呼出來了。 漫長的夜,只是剛剛拉開序幕。 凌晨三點,聯合檢測化驗中心,一隊身著白色防化服的檢化人員走進了一間巨大的檢化室。 “高隊,聽說這一次被檢測的是從各國抽調過來的專家的尸體。你本來都在休假的,也被叫回來了?!?/br> “嗯,所以要小心謹慎,別出漏子?!?/br> 走在最前面的是首席檢測化驗師高華,他今年二十八歲,年輕冷靜。 這是一間大型解剖室,每個解剖臺都被雙層防化玻璃墻隔離起來。 高華帶著兩名助手,進入了第一層防化玻璃,消毒藥劑從各個角度噴灑下來,然后他們進入了第二層防化玻璃,來到了解剖臺前。 “現在進行腦外科醫生洪俊賢的尸體檢測。根據尸體樣本的初步化驗,洪俊賢全身細胞在短時間內脫水、脫氧,導致死亡?,F在進行解剖,觀察尸體內部情況?!?/br> 高華拿起了手術刀,以y字形切開,助理將尸體的胸腔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