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這分明就是針對傅櫻。 路艾嬡指了個顏色想繞過去這個話題,顏思欽卻就著這個話題更加深入了。而且她指著傅櫻的名字,今天怕是非要傅櫻回答不可了。 ——也非要傅櫻出糗不可了。 傅薔也在人群之中,她默不作聲地看著傅櫻出糗,存在感幾乎為零,這樣……傅櫻也沒得告她狀。 她怎么可能去給傅櫻解圍,她巴不得看傅櫻被所有人嘲笑,把臉扔在地上踩才好。 這個時候的傅薔本應該是悠哉的。畢竟跟她無關,無論如何也扯不到她,還能看傅櫻的笑話,幸災樂禍著。 可是想起母親的交代,想起和母親的細細密謀……嚴寒的冬日,看著別人的笑話,傅薔卻沒有半點悠閑和愉悅,手心里反而密密的汗水。 她吐了口氣,深呼吸了幾下,努力給自己解壓。 不行,她還不能露出半分破綻。 而傅櫻,正聚著這個圈兒里所有人的目光。 傅櫻緩緩抬起深褐色的瞳眸,輕揚起薄唇,綻了三分笑,笑意卻只浮在表層,“我從來只管用,不懂欣賞的,畢竟我也是剛從鄉下回來,糙了些?!?/br> 她直白地承認,當著所有人的面說自己是鄉下來的,承認得那樣干脆利落。聲音輕柔卻大方磊落,反而讓顏思欽怔了怔。 傅櫻如此坦蕩,但顯得她分外狹隘。 不怪顏思欽沒想到,換成任何一個人都只會把自己從前的經歷遮遮掩掩,生怕別人知道丟了臉面。 哪里想會冒出來這么一朵奇葩,不僅沒想著藏得嚴實些,竟然還廣而告之。 最讓顏思欽暗恨的是,傅櫻說的那句“只管用”,還點出了她并非用不起,倒還真讓人無法嘲笑。 字字句句看似柔柔弱弱,無半點攻擊力,實則化作利刃,直直回擊于她。 顏思欽不愧久經沙場,經驗充沛,唇畔很快就染了笑,如鄰家jiejie般安慰人:“沒事,這些事情你在晉城待久了慢慢就耳濡目染得懂了?!?/br> 明面上是在安慰人,但她話語里其實還是帶著嘲諷的,有意無意地在引導著貴女們對傅櫻的看法。 傅櫻剛剛進入這個圈子,要想融的進去,那可不容易。有她添把火,那就是難上加難。 顏思欽嘴角得意地一揚。 如她所愿,已經有幾個貴女在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隱約還能聽見嘲笑聲。 “可能吧,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緊事,我也沒把這個放在心上,懂與不懂也沒什么關系?!备禉褜Τ靶β暢涠宦?,不見半分退縮,繼續說著她的話,“因為呀,只要讓我看上了,那它很快就會出現在我面前,我不買我家里人也會買了來。倒也不用去看那些細節,只要合眼緣就買下來用唄。思欽,你說對不對呀?” 她瞇著眼笑,看起來無害極了,似乎只是跟她們閑聊著無關緊要的閑事。 卻不知她說的這幾句話惹了多少艷羨,有幾個閨女甚至還倒吸一口涼氣。 這得是怎樣的人才能說出這樣有底氣的話? 那些名牌之于他們的長輩而言或許消費起來還在能力之內,可是她們年紀尚輕,家里又不都是只有一個孩子,家里人如果也這樣舍得,那不僅是財力雄厚,還得是得寵非常吧? 顏思欽咬著唇,臉色微變。 她家里漸漸沒落,尤其這兩年,投資也頻頻出了問題,財力早就衰退,堪堪支撐表面上的榮光。而顏家上下都是極愛面子的人,光花在表面上功夫的錢就不知凡幾。 這次顏老爺子六十大壽,壽宴的規模和隆重是肯定要的,這就已經讓顏夫人皺了不知多久的眉頭了。 再者說了,顏思欽還有一個年紀相仿的堂弟和一個年幼的親弟,作為一個女孩,即使是唯一的,也并不受重視。 她在家族里唯一的價值和會被重視的原因或許就只是和霍家的婚約了。 這也是顏思欽拼死也不肯對霍饒一放手的原因。 在這樣的情形下,一兩萬的東西顏思欽要買起來,一個月可能都沒幾樣,更別提只是條圍巾。 她對那些圍巾當然了解,因為她翻了很多本有關雜志,對那些圍巾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她也能買,但是買起來會有點吃力,會用掉她半個多月的零花錢。 可是傅櫻這樣一個什么都不懂的鄉巴佬,憑什么這樣的奢侈品在她嘴里就成了和普通的飾品一樣唾手可得的模樣? 顏思欽的笑容差點崩了,路艾嬡卻笑得歡快,“就是啊,買個東西誰還七看八看的,喜歡不就買了唄?” 真不愧是她的櫻櫻,不說話不要緊,一說話就直接碾死了顏思欽。 這個世界上強者才有話語權,很快就出現了附和者,“可不是呢?!?/br> 這個時候附和的,總能凸顯自己也是那樣的人,多添點兒面子。 一個一個準備看笑話的,反而倒戈起來。 顏思欽見奚落傅櫻不成,還氣倒了自己,心頭堵著一口氣,索性轉移了話題。 “今天這大園子,可是我跟我mama親自裝扮了半個多月的,大家可以四處轉轉去瞧瞧好看不好看呀?!彼娙私榻B,“這邊的花圃,里面的花都是名花,我爺爺最喜歡侍弄花草,有不少都是他花了大價錢從珍藏家手里買來的?!?/br> 顏思欽又指了指另一邊,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好大一個游泳池,不少女孩子發出驚呼,顏思欽特地把眾人的注意力都引過去,揚起下巴說:“那邊有個游泳池,是新建的,夏天的時候,大家就可以來這里玩啦。就是要注意別掉進去哦,冬天的水可冰了?!?/br> 有個女孩說:“我很久沒有見過這樣大的家庭式的游泳池了?!?/br> “就是啊,晉城寸土寸金,別說這樣大了,小一點的普通人家也弄不起來呀?!绷硪粋€女孩是出了名的顏思欽的跟屁蟲,故意言語夸張地在捧著顏思欽。 顏思欽從容中含著謙遜地道:“也沒有啦,就為了住得舒服一點,讓我們這些小孩也玩得開心一點而已。大家別拘束,都去玩吧?!?/br> 三三兩兩地散開,路艾嬡還在后怕著,“櫻櫻,你剛剛簡直太霸氣了,我以為你會被那些人給嘲笑呢,沒想到你嘴皮子功夫了得呀!我早就說了顏思欽不是個好東西,她就等著看你笑話呢,沒想到你讓她被看了笑話哈哈哈……” 她笑得前仰后合,一想起剛剛顏思欽皸裂的笑容,差點失態的表情就恨不得笑個三天三夜先。 路艾嬡不知道的是,傅櫻也悄悄地松了口氣。剛剛的自己她都險些不認識了,怎么那樣的勇敢? 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開始她竟然還敢回懟別人了。 而且——那些話來不及思考就脫口而出。 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有了這樣的本事,一張巧嘴能把顏思欽這樣的都給說贏。 傅櫻唇邊勾了勾。 唯一知道的是,她喜歡這樣的自己。 勇敢地面對所有的荊棘,從容、淡定。 這是她做夢都想象不出來的自己。 路艾嬡知道傅櫻很少來過這樣的宴會,她想,自己好歹是在這樣的宴會里長大的,怎么也算個“東道主”,就指著宴會的每個地方每個東西給傅櫻介紹。 嘰嘰喳喳的,在耳邊卻格外悅耳。 路問一直嫌棄這個meimei話多,跟傅櫻他們說話總免不得也吐槽幾句路艾嬡。傅櫻在慢慢接觸中,發現也的確如此。 可是嫌棄歸嫌棄,路問嫌棄的表情里還是有著縱容的。 在傅櫻眼里路問和路艾嬡是一對很可愛的兄妹。 走著走著路艾嬡突然眼前一亮,往前一指說:“那些都可以隨便吃,櫻櫻你等我一下,我去夾一盤來我們一起吃?!?/br> 一排的精致又甜膩膩的糕點,一看就是路艾嬡的最愛,路艾嬡看到這些東西都眼里宛若落了星辰。 “好,去吧?!备禉验e來無事,在原地轉動著,眼角瞥到身邊的游泳池,她還嘖嘖稱贊,的確是很大,夏天在這里游泳,一定很舒服。 但她其實是不會游泳的。 以前在村里,夏天到了,暑熱讓人難受得很,尤其是她還有那么多要干的活,干完活以后衣服都黏在了身上,想起來就難受得讓她忍不住蹙眉。 這時候她就會找個附近有水的地方涼快涼快。 按理來說,無論如何也該學會游泳了,可是傅櫻有陰影,這么多年過去還是不會游泳,只敢坐在岸邊,把腳丫放進清涼的水里消消暑。 什么陰影呢? 江大龍三四歲的時候硬是要跟她去河邊洗衣服,她一個沒看住,正專心洗著一大盆臟衣服呢,江大龍就掉進了河里。那時她也是個小孩,嚇傻了,只是在不停地尖叫著。 但也沒出什么事,她的尖叫聲引來了大人,附近那么多人,隨便個大人下去河里一撈,江大龍就上來了,水都沒喝進去幾口。 那條河不深,村里祖祖輩輩都在那兒洗衣服,也熱鬧,那么多人在,根本不可能會出事。 大人們都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笑笑就走開了。 誰家的小孩不調皮呢?不過是個調皮的孩子掉了水罷了。 可是聞聲而來的江成海嚇壞了。 江大龍可是他盼星星盼月亮才盼來的唯一的男丁,就是他的心頭rou,他的寶貝疙瘩,跟他的命一樣,如果江大龍溺死了,那他怕是也不用活了。 傅櫻至今都記得江成海當時看她的目光,陰狠、歹毒、如淬了毒的蝎子,沒有一絲感情甚至還含著劇毒和怨恨,如果可以,怕是恨不得將她當成生吞活剝。 小小年紀的江一,被這目光嚇得面色慘白,渾身發抖得說不出話來,恐懼在胸腔里迅速彌漫開來。 她在想,這明明不是她的錯呀,但是她睜著眼怯怯地看著父親震怒的表情,一聲不敢發。 江成海就那樣提著她的腿,惡狠狠地使了力扔進了河里——江一是那樣的毫無準備。 作者有話要說:我我我答應多更新點,這個“點”我也沒想到只有一千字(別打我)(遁走)(其實還是很肥的?) 第45章 游泳池(下) 有幾個村里人在旁邊,被江成海的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了一跳,趕緊就有人撲進河里去把江一撈上來。 一個年長的長輩皺著眉在說著江成海,“小孩子間調皮是常有的事,再說了,大龍掉河里也不能怪江一啊,她還是來給你們全家洗衣服的嘞!一個小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呢?” 村里人紛紛指責江成海心狠,給江一說情,生怕江成海又遷怒于江一。 江一從河里被救起來后嚇壞了,濕漉漉地坐在岸上不停顫抖著身子,蜷成一團,臉色慘白,一句話也不說,可把村民們給嚇壞了,直說這孩子怕是魔怔了。 鄰居江大嬸把她抱回去睡了一晚上,哄了一晚上才把這孩子從魔怔里叫出來。 從那以后,江一最怕的就是水,去河邊洗東西都會離得很遠,一般也會緊跟在個大人身邊,根本不敢自己一個人。好在村民們一直很心疼這孩子,多點照顧也沒什么。 童年的創傷。 傅櫻想起過往,嘆氣般地搖了搖頭,又慶幸那樣的日子離自己越來越遠了,遠得就像是個上輩子的回憶一般。 可是她剛從回憶中出來,要去看看路艾嬡好了沒有,身后突然有人猛地一推,推向的正是游泳池。 傅櫻來不及回頭去看是誰,就那樣猝不及防地落了水。 好大一聲“撲通”。 端著一盤子吃食回來的路艾嬡被嚇傻了,腦子里有根弦似乎突然崩斷了,下意識驚呼起來:“櫻櫻落水了——” 小少爺們正跟大院里幾個男孩兒在吹天扯地的,聽到動靜,唯有宋遇不是很上心地瞥了一眼,又挪回來目光繼續說話。 ——距離有些遠,他們并沒聽清誰在喊,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