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爸爸是要扔麻袋去嗎?”小樹問。 “你爸爸是為你們善后,以后不許打人了知道嗎?你爸爸說得對,程曉敏做壞事,自會得到懲罰,但我們不能像她那樣,以暴制暴不是正義?!?/br> “mama,我知道了,爸爸說得對!”小樹沉浸在爸爸利索的身手里不能自拔,對爸爸剛才的訓斥一下就接受了。 過了不到半個小時,劉恪非就回來了,回來時空著手。 “你把麻袋扔哪了?”張依一問。 “還能扔哪,扔水里了,幸好河面沒結冰,我又把現場處理了一下?!眲》沁€想再說兒子幾句,可張了張嘴,還是咽下了。 “你們倆回去睡覺吧,明天還要上學?!眲》锹曇衾淠?,“記住,如果明天有人問你們,就說不知道,不要慌張,他們找不到證據的?!?/br> “知道了,爸爸mama,晚安!”兄弟倆推搡著上了樓,夫妻倆也回了臥室,上床睡覺。 早上起來,一家四口吃過早飯,兩個孩子騎著自行車上學去了,張依一和劉恪非也出了門。 走在大院的馬路上,張依一聽到有三三兩兩的人在議論,不由得放慢了腳步。 “你們聽說了嗎,程書禮家的姑娘在自家院門口被人打了,夜里就送去了醫院。要不是閆麗麗聽到院門聲響出來,那姑娘怕是要在地上躺一夜呢!” “到底是誰打的???” “誰知道呢,那姑娘這段時間跟發瘋一樣,得罪的人多了,挨打一點都不奇怪?!?/br> “真是的,一個姑娘家,連自己親爹娘都斗,真是作孽哦!” 幾個女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著,聲音漸漸遠去。 張依一加快了腳步,趕著去上班。她相信劉恪非,既然他說查不出來,就一定沒事。也是難為劉恪非了,像他這么有原則,幫著兒子掩飾,也不知道下了多大決心。 “唉!”張依一輕嘆了一聲,盼著這一切早點過去。 第124章 在度過了無數個酸甜苦辣的日子后,時間進入了七十年代。 六十年代末期到七十年代初期,是上山下鄉運動最為波瀾壯闊的幾年,每所學校、每條街道、每個家庭都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了這股大潮。大量的初中生高中生,奔赴廣袤的農村。 這一年,小樹十八歲,高中畢業,十六歲的家寶上高一。 “爸、媽,不用再考慮了,我去下鄉,讓哥上大學?!奔覍殲榱舜蛳改傅念檻],嬉笑著,“哥學習比我好,我壞心眼比他多,適合在外面混?!?/br> 十六歲的少年笑容燦爛,眉目如畫,容貌七分像母親,三分像父親 “家寶太小了,到了農村怎么干活?我不去讀大學了,我去下鄉!”小樹急忙說。 小樹的個子已經竄得和父親一樣高了,十八歲的大男孩,既有少年的青澀,又有青年的朝氣??∶赖娜菝哺窍駱O了父親,尤其是那雙內雙的瑞鳳眼,簡直和父親如出一轍。 “爸、媽,你們說話??!我是哥哥,我去!”見父母一言不發,小樹焦急地看著兩人。 張依一和劉恪非相視無言,最后,還是劉恪非開口,“我的意見是,家寶下鄉,小樹讀大學!” “為什么???”小樹急了。 “原因就像家寶說的那樣,你成績比他好,他比你拉的下臉?!眲》锹曇舻统?。幾年的勞動,他的眉梢染上了風霜,眼角也爬上了皺紋,唯一沒有變化的是他一身的華光和波瀾不驚的氣度。 家寶不滿地看著劉恪非,“爸,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什么叫我能拉的下臉?怎么聽著就跟說我不要臉似的!” “你可不就是不要臉嗎?”張依一被家寶逗笑了,心里的郁悶消散了不少。 手心手背都是rou,無論怎么選擇,她的心里都不會舒坦。 按照規定,他們家兩個兒子,必須要有一個人下放。讓小樹讀大學,家寶小小年紀就要下放。 小何好不容易給他們弄來了一個上大學的名額,他們怎么能放棄?何況,小樹成績好,進入航空學院學習航空航天知識一直是他的夢想。 “媽,連你也說我,我是不是你們親生的???”家寶哼了一聲。 “你不是我們親生的,你是我在路上撿的!”張依一踩著縫紉機,頭也沒抬。這批知青還有十幾天就要出發,她想抓緊時間給兒子多做幾件襯衣和睡衣睡褲。 “媽,我會想你和爸的,還有哥?!奔覍毶锨皳ёama的脖子,帶著點鼻音說。他畢竟才十六歲,想到就要離開家,心里很難過。 “mama會抽時間看你去,你這次下放到皖北,是蔣斌伯伯的老家,遇到問題,可以找他的兒女李小軍和李茹茹,他們兄妹倆都在市里工作,李小軍還是個干部?!?/br> 家寶狐疑地問:“蔣斌伯伯?李小軍?” “蔣斌是潛伏時的名字,他的真名叫李大海?!睆堃酪唤忉尩?。 她打聽過了,家寶下放的地方是皖北相城市下面的一個村子,離相城市區有十公里左右。家寶要是有什么事找李小軍,以他們家和李小軍的交情,李小軍不會不管。 十天后,知青們就要打包出發,空軍指揮所和高炮師的子弟們,加一起一共有二十幾個知青,最小的是張銘恩楊碧玉的兒子張建鋒,比家寶還小兩個多月。 張銘恩的三個孩子,老大張建國前年高中畢業,以工農兵的身份被推薦上了大學。剩下的二兒子和小女兒,下放的名額落在了張建鋒頭上。而張建鋒下放的村子,和家寶只隔三四里路。 “到了地方,不要和張建鋒來往,他的為人可沒有建國好?!迸R近出發,張依一覺得有很多話要交待家寶。 “放心吧媽,張建鋒敢呲牙,我能搞殘他!”家寶狡黠的一笑。 見自家小混球一副小霸王的模樣,張依一照著他的頭敲了一下,“他爸是師長,你爸現在沒有職位,你別和他硬抗?!?/br> 家寶嘁了一聲,“管他爸是什么長,都是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大家都是一樣的?!?/br> “那你也要收斂些!”張依一知道這個兒子不是個吃虧的主,又多交代了他幾句,免得他惹事。 最后,她拿出了一疊十元錢出來,放進了他的行李里,又拿出一些零錢塞進他的上衣口袋,“這些零錢走在路上花,這五百塊錢整錢,到了地方存到銀行,把存折放好了。以后要是饞了,就去城里買點東西吃?!?/br> “我不要,哥要上大學,爸爸現在又沒有工資,全家只靠mama一個人的工資,都給我了怎么辦?”家寶將五百塊錢掏出來,“零錢我拿著,這些整錢留給家里?!?/br> 見兒子懂事,張依一很欣慰,為了打消他的顧慮,她給兒子交了底,“傻兒子,爺爺奶奶以前給了咱們很多錢,抄家時沒抄走,你們不要擔心沒錢花,只要平時別張揚就行?!?/br> “真的?”家寶和小樹同時開口。 “當然是真的,mama什么時候騙過你們?雖然你爸爸這幾年沒工資,可mama什么時候虧過你們?” 兒子大了,有自控能力了,為了不讓他們擔心家里,張依一決定和兒子說一說家里的現狀,她將家里的實際經濟狀況,如實地告訴了兩個兒子。 還有劉恪非的情況,也有了轉機。自從溫都爾汗墜機事件后,一場糾正“極左”思潮的運動在全國展開。軍區的老司令員,將劉恪非的情況匯報給了總理,總理當時就發了話,劉恪非“里通外國”的罪名站不住腳。 這大半年,劉恪非雖然沒有恢復原職,但不用監視勞動,不用每天晚上學習兩個小時改造思想。。 他每天正常上下班,在指揮所做一些文職工作。他現在身份尷尬,既不是政委,又不是一般干事,也沒人管他 知道家里不缺錢,爸爸的情況也有轉機,家寶安心把五百塊錢收好。 出發這天,張依一和劉恪非早早地起了床,兩人為兒子做了一頓豐盛的早餐。 張依一看著兒子吃了一個荷包蛋,一籠小籠包,又吃了半根油條,喝了一杯牛奶,直到家寶說吃不下了才作罷。 一家四口,除了家寶,其他三個人都食不下咽。 時間到了,小樹扛著行禮,劉恪非拎著網兜,張依一牽著家寶的手,一家四口出了家門,朝大門的方向走。 汽車營派了一輛汽車,停在了指揮所家屬院和高炮師家屬院之間,將這二十幾個知青送到申城市里,再從火車站坐車,奔赴目的地。這二十幾個孩子,一半去皖北,一半是江西。 一家人出了家屬院,又走了七八分鐘,看到一輛大卡車停在了路口。 陸續有人趕到,都是相熟的人,一見面就問孩子去哪。有下放地點離得近的,家長就交待兒女要互相照應。 “家寶,到了地方,要記住三條,“首先要團結其他知青,不要沖動,其次,要尊重當地的農民,不要高高在上,要記住,你們是平等的,最后,要牢記一點,不要偷懶?;?,當然,也要量力而行?!眲》侵刂氐嘏牧艘幌聝鹤拥募绨?。 家寶被拍的呲牙咧嘴,差點一個趔趄,他撅著嘴,“爸,知道你煩我,可你也不能下狠手??!” “你爸爸什么時候煩你了,他這是…….”張依一哽咽了。說好了不哭,可她還是掉了眼淚。一個十六歲的孩子,吃不好,還要干重活,她怎么能放得下心? “乖,小美女不哭啦,再哭就不好看了!”比張依一高出大半頭的家寶,上前抱住她,拍著她的肩膀安撫道。 張依一破涕而笑,擰了一把兒子的俊臉。家寶為了逗mama開心,夸張地叫起來,將劉恪非和小樹父子倆也逗笑了。 一家人正在話別,就見張銘恩帶著一家人走了過來,朝家寶說:“家寶,你跟小鋒離得近,你們倆要互相照應,你能力強,多照顧著點小鋒?!?/br> “誰讓他照顧!”十六歲的張建鋒梗著脖子,不屑地看了一眼家寶。 家寶扯了扯唇角,輕嗤一聲,“這可是你說的,你最好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記住就記??!”張建鋒驕傲地昂起頭。 張銘恩照著他的背上就是一巴掌,“你除了愛惹事,哪點比得上家寶?” “銘恩,你怎么說話呢,你這話我可不認同,小鋒比誰差了?”楊碧玉不滿道。 憑什么她的兒子就比張依一的兒子差,劉恪非現在就是一個普通士兵,張依一憑什么還這么風光?兒子被推薦到航空學院上學,比他們家建國的學校還好。眼下,她最疼愛的二兒子,還被張銘恩這個親爹貶損。 見楊碧玉面色不虞,張依一淡淡地說:“孩子怎么相處,是他們自己的事情,做為家長就不要干預了。以后的路,就靠他們自己吧!” 現場的氣氛有些尷尬,好在這時有人喊了一聲上車了。 二十幾個知青,都是統一的裝備,身后背著背包,脖子上掛著軍用水壺,手里提著網兜,帶著對未來的未知,也帶著對未來的憧憬上了車。 汽車緩緩駛離,現場終于有人忍不住啜泣起來。 這聲啜泣像是會傳染一般,很快就傳來了此起彼伏的哭泣聲。兒行千里母擔憂,都是十幾歲的孩子,最大的才十九歲,如何放心? 張依一跟著劉恪非和小樹,失魂落魄地回了家??粗覍氉∵^的屋子,終于放聲大哭了起來。 第125章 家寶離開家兩個月,又到了小樹開學的日子。 張依一一邊為兒子打包行李,一邊掉眼淚。她還沒從家寶離開家的失落中緩過來,小樹又要離開家,她的心就像是被掏空了一般。 她以為自己是個恣意灑脫的人,做了mama后才發現,她也不過是個普通人。會護短,會寵愛孩子,孩子受了委屈,她也會心痛得掉眼淚。 “怎么越大越愛哭了?孩子大了,早晚得離開家?!眲》巧斐龃旨c的手指,為妻子抹去眼淚,手上的老繭劃過她白皙光滑的肌膚。 見她眉頭輕蹙,像是感覺到刺痛,他連忙收回手,歉意地看了看自己粗糙的手指。 “我又不是你,這么冷血。家寶才十六,每天鋤草,手都磨了泡,孩子不過寫信訴個苦,你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數落他?!睆堃酪话琢怂谎?。 “男孩子就應該多磨練,人家女知青都能干,為什么他就干不了?咱們以前急行軍,身上背著背包趕一夜的路,不都過來了,家寶那脾氣,就該多磨練一下?!?/br> “我懶得跟你說,當時是什么情況,現在是什么情況,能一樣嗎?”張依一瞪了他一眼。 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他那樣,擁有強大的心理素質和體能。他上軍校時,接受的是魔鬼訓練,除了體能訓練,還要學習作戰理論和各種技能,每天像個機器一樣。 劉恪非發現妻子最近越來越感性了,行為也越來越像個孩子,遇到點事情就哭得稀里嘩啦。家寶離開家,她就跟生離死別一樣,趴在家寶的床上哭得差點岔氣。 “兒子不在家,你還有我呢!”劉恪非握住妻子的手,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樣,“自從有了兒子,我就失寵了?,F在,我又復寵了,這感覺真好,你以后每天只能看著我一個人了!”